薑忘也沒想到拎親爹居然跟拎鵪鶉一樣。


    彭父欺軟怕硬這麽多年,頭一回在一幫孩子麵前這麽丟麵子,再落回地上時漲紅了臉又罵好幾句。


    薑忘麵無表情一舉手,後者立刻閉嘴縮脖子。


    “我是她媽媽拜托過來的親戚,”他決定還是給個起碼的解釋:“來這是給這小孩一個基本的照顧。”


    “什麽時候你能正常過日子了,再來我這把彭星望領走。”


    彭父剜他一眼拔腿就走,臉上還泛著不自然的宿醉紅。


    鬧劇過了沒多久班主任急匆匆趕過來,老太太姓許脾氣一向不好,見著人先把季老師劈頭概念噴了通。


    “你怎麽做老師的?基本的紀律都維持不好嗎?就這樣放著兩家長打架讓小孩看笑話?”


    薑忘瞧見她時後背習慣性繃直,咳了聲上前解釋。


    許老太太上下打量他:“你是彭星望新家長?”


    “嗯。”


    “學雜費二百三十六,中午盒飯錢一百五他爹拖著不交,你來?”


    薑忘也不多廢話,把錢如數點清交了過去。


    交出去時遲疑了一秒鍾。


    彭家輝今天揣著個皮包過來,難道是特意來繳費的?


    老太太點完錢表示滿意,把小孩招呼過來訓話。


    “現在多個人照顧你了,更得好好學習認真聽講,知道了沒?”


    彭星望快速點頭:“謝謝大哥!謝謝季老師!”


    英語老師笑著摸了摸他的頭:“我先走了。”


    薑忘也不打算多呆,兩三句話截了老太太的話尾,順著浩蕩人流帶著小孩往外走。


    他單手揣兜單手牽著小孩帽兜,走路時有些出神。


    很諷刺的是,他一直盼著親爹是好的。


    哪怕親眼看見幼年版的自己被暴打一通,這種奢望也沒被澆滅。


    現在的彭家輝才三十出頭,如果能做個好人,找個穩定的工作……


    薑忘深呼吸一口氣,把這個荒謬念頭拋在腦後。


    給自個兒小時候當爹都來不及,還趕著給親爹當爹呢,得了。


    招待所的房間多續了一天,薑忘給小孩洗完澡自己也衝了遍,冷不丁拍了下腦門。


    “怎麽了!”彭星望一臉警覺!


    “蛋糕……操,忘在那了。”


    彭星望跟有幻嗅似的快速抬頭。


    “人家早收攤了,改天再給你買。”薑忘抄起衣服往外走,見小孩還在看自己,多問了一句:“我去新房子裏鋪牆紙,你要是怕一個人可以跟我一起去,但那裏沒電視。”


    彭星望蹦下床穿鞋子:“我作業在學校就寫完了,可以給你幫忙!”


    筒子樓裏漆黑一片,有老人佝僂著身子在通風處坐水燒蜂窩煤,氣味嗆人。


    薑忘沒想到這兒連個夜燈都沒有,上樓時牽住了彭星望的手。


    小孩抖動一下,笑得特別燦爛。


    他們打開新屋的燈,屋裏髒亂悶熱,外頭夜風陰惻惻的往裏灌。


    “本來想刷漆,但刷再環保的漆對小孩也不好。”薑忘把牆紙筒從包裏翻出來,跟彭星望解釋這個該怎麽用。


    目前來看,小孩跟他生命線沒綁到一起,但也別照顧不周弄出白血病之類的重病。


    牆紙需要從上到下,由內到外的貼,膠水味道不算好聞,加上又是沒有空調的夏夜,四周門窗便全都開著,點了兩處蚊香還不太夠。


    薑忘踩著梯子顧著自己忙,小孩很懂事的幫忙打掃屋子裏上任住客留下的瓶瓶罐罐塑料袋,收集滿一大袋就踩著人字拖出去扔。


    彭星望心情好的時候會大聲唱歌,一半是學校音樂課教的各種童謠,還有一半是亂七八糟的廣告歌。


    小孩跑遠了歌聲也像風箏一樣扯著線飄遠,過一會兒繞回來再過一會兒飄到樓外去。


    薑忘一邊刷膠水一邊聽他那些不著調的歌,忽然又不煩他了。


    小孩總是很吵,多說幾句話都跟夏蟬似得亂哄哄炸得人頭疼。


    但聽多了又讓人發笑,心情跟著變得很好。


    歌聲從二樓往上飄,飄到這一層樓梯口忽然停了,半晌都沒聲音。


    薑忘把手頭一整張貼完都沒聽見後文,也沒看見小孩回來,擦擦膠水下樓梯往門外走。


    不會真被拍花子了?


    迎麵就看見彭星望走在季老師前麵。


    “哈!老師你看,我說吧!”


    薑忘眨眨眼,後知後覺房東說得那句‘很多老師也住這’是什麽意思。


    他現在圍了個破圍裙,肩膀大腿上都是牆灰,跟體麵兩個字完全沾不上。


    “薑先生也搬過來了?”季老師笑起來:“我在五樓,好巧。”


    小孩歡呼一聲你們聊,抄起掃帚簸箕跑到臥室去了。


    留他們兩人在門口四目相對。


    “這裏……上學比較方便。”薑忘不太擅長和這樣的人單獨說話。


    他如果碰見痞子混混,又或者是客戶上級,硬著來油著來都行。


    偏偏季老師溫和清澈,不在他的經驗範圍內。


    季老師先是看了看還沒打掃完的客廳,一手抱著書一手幫他把沒撕完的海報整張揭下來,隨意道:“抽煙啊。”


    薑忘突然覺得心虛。


    他很少有這種感覺。畢業多少年了,站在這人麵前怎麽還像在做學生。


    男人走上前搶著幹活,沾著牆灰的手指摸了摸鼻子,無意識地給自己整了個花臉。


    “抽得少,沒癮。”


    季老師嗯了一聲,眼尾掃過他泛黃的指節。


    薑忘拍了兩下手,索性把雙手都背了過去:“最近這不是操心的事情太多……”


    季老師笑起來。


    他一笑,就好像什麽事情都能原諒,卻也什麽事情都在看著。


    “你們吃飯了嗎?”


    “剛才吃了碗炒麵,不餓。”


    “我中午燉了冬菇雞湯,給你們帶一筒過來?”


    薑忘咽了口口水,理智已經擬好回答方案‘不用,心意收下了’。


    然後心裏冒出來一個小人,說我超想喝老師煲的湯。


    下一秒彭星望從臥室探頭出來:“什麽!老師你居然還會煲湯!!我好餓!!!”


    薑忘扭頭凶回去:“晚上沒吃飯啊!”


    “就是餓嘛!!”


    “稍等。”季老師揮了揮手,上樓給他們熱湯。


    薑忘等季老師走了才瞪小朋友一眼,後者瞪了回來:“你不喝我喝兩碗!”


    他再一次被自己本人氣到。


    房子麵積小,貼牆紙進度也快。


    一大一小在季老師的注視下認認真真洗手三遍,然後圍坐在一起喝熱乎乎的鮮雞湯。


    季老師父母都是隔壁省的人,隻是他讀師範畢業以後被分配到這裏,一呆就是六年。


    這個年代升職調動都要走關係送禮,他不喜歡做這種事,便一直都沒有做。


    “你呢?”


    “我以前在深圳做生意,”薑忘喝湯很慢,捧著碗時聲音也暖了幾分:“受他媽媽安排,過來照顧星望,回頭估計開個店之類的。”


    “對了,”他看向他,聲音有刻意塑造的隨意:“老師,您叫什麽名字呢。”


    “臨秋,秋天即將來臨的那兩個字。”


    薑忘怔了下,心想這名字真好聽。


    兩人吃完以後默契地去洗了碗,把季臨秋送到樓梯口。


    “明兒我帶他去體檢,應該沒事。”


    “好,多謝。”


    等再分別的時候,薑忘還在想有關這個人的事情。


    明明隻是份內的事,他還要多說一聲謝謝。


    彭星望跑回屋子裏,先去看自己的新房間。


    “大哥!為什麽我是粉紅色小星星的房間啊!!”


    薑忘拿鞋跟敲蟑螂:“因為便宜。”


    彭星望又噔噔噔跑到他的房裏:“但是你的房間是深青色哎!!”


    “那你跟我換?”


    彭星望一臉委屈:“你明明知道我不敢。”


    薑忘終於看向他:“粉色不好看嗎?”


    “好……好看。”


    第二天一早,兩人準時去了市醫院檢查身體。


    薑忘給自己也掛了個號,尋思著自己都被撞飛五十米,有點內傷會很麻煩。


    周末醫院人流擁擠,還有小孩扯著嗓子哭。


    外頭夏日炎熱曬得皮膚發燙,裏頭一片陰涼到處都是尿味兒。


    兒科醫生大致了解了下情況,吩咐彭星望先過個秤,等會再查血看看。


    “35斤,七歲了這麽瘦,明顯營養不良啊。”


    薑忘皺眉:“得喂到多少斤?”


    醫生心想你又不是養豬,能不能稍微注意下說話的方式。


    “至少四十二斤,再胖一點都沒事。”


    彭星望早上沒太睡醒,站在體重秤上都沒聽清他們的對話。


    他認字還沒認到營養那裏,聽著聽著突然瞌睡醒了。


    等等!!


    大哥為什麽帶我來上稱!!


    緊接著薑忘的話落到小朋友耳邊。


    “……這麽瘦,我得喂到什麽時候,頓頓給肉就行了吧?”


    “您要科學育兒,不能亂來。”醫生很無奈:“不能光喂肉,還得給他補鈣補鋅,正是發育的時候,再這麽瘦下去器官發育都會跟不上。”


    “明白了,您開藥吧,我這邊會監督他按時吃。”


    薑忘沒想到自己年紀輕輕還得學會怎麽給小孩添膘,歎了口氣。


    “爭取年末達標,太瘦了是不行。”


    小孩的表情變得驚恐起來。


    原來大哥不是人販子!


    大哥他要把我喂肥了賣器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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