賀周早就知道自己的父親在外麵還有一個孩子。他知道得甚至比母親還要早。


    那是一個周末,他陪著父親外出,聽到了父親在電話裏和一個老人的交談。老人要父親帶走那個他留在外麵的女兒,父親不想答應。


    老人說那女孩留在山上隻有死路一條。


    他不懂得為什麽父親會相信老人的鬼話,竟然答應了。


    賀周不像賀許諾那麽單純,隻覺得自己多出了一個兄弟姐妹,就要把真心拿出去對人家。在小時候被人欺負的經曆注定讓他比別的小孩想得多。


    他花錢讓人去打探消息。


    父親的大女兒叫賀慈,隻比賀許諾大一歲。而那個姓張的老媼就是賀慈的外婆。張媼死掉的時候,賀慈表現如常,眼淚都不掉一滴。


    賀周覺得可怕,更加防備。


    他想,他決不能讓這個外來人進入他們家。她的存在,對他們的家庭來說本就是一種不可磨滅的傷害。尤其是對天真的賀許諾。


    然而賀周沒想到,賀文山的動作很那麽快。


    在所有人都沒反應過來的情況下,已經把賀慈接到了臨江市。等自己知道的時候,他們已經在半路上了。


    “手機?”


    一切的罪魁禍首這樣對他說。


    賀周一頭霧水卻臉色陰沉,她是在向自己索取手機嗎?


    他沒有回應賀慈的話,用及其不善的目光打量著賀慈。


    賀慈的臉和賀家人沒有一點相像,一看就知道是長得像她的母親。手上帶著一串舊銀鐲,土得要命。果然是鄉下來的。


    “你是賀慈?”賀周明知故問。


    賀慈看了他兩眼,然後點頭。


    賀周瞟了瞟還在廚房的保姆,拉住賀慈的手腕,幾乎要把她提起來。


    賀慈覺得手好疼,可她沒說出來,隻是看著賀周,似乎想要弄清楚他的意圖。


    “我勸你不要癡心妄想,”他冷冰冰道,“不要來打擾我們家。賀家沒有人叫賀慈,我的妹妹也隻叫賀許諾。”


    賀慈:“你是誰?”


    賀周頓了一下,下一秒,名為羞惱的東西在他胸腔中炸開。


    他在這裏耀武揚威,對方卻連他是誰都不知道,隻覺得莫名其妙。這樣的想法讓賀周冒出了一肚子火,手上也更加用力。


    賀慈黑白分明的眼睛平靜地看著他,一動不動,手指卻快速地點了點賀周的皮膚。


    賀周肌膚被她點過的地方猛然劇痛。


    賀慈瞬間反扣住他的手腕。


    那隻手白而纖細,賀周卻不得動彈。


    他見鬼了一樣看向賀慈。由於手腕被人擰住,隻能彎下腰,賀周無法再俯視賀慈。


    他眼前的隻是一個臉色蒼白的虛弱小女孩。


    她的眼中還帶著探究的疑惑,好像也不明白到底發生了什麽,可扣在他手腕上的手指卻沒有鬆開,把他死死按在原地。


    “給我放開。”賀周咬著牙,盯著賀慈。


    賀慈鬆開手,退了一步。


    賀周心中驚疑不定,麵上還是冷冷的看著賀慈。


    保姆張媽終於發現了在門口似乎和人起了衝突的賀慈,她立刻大步走過去。高挑的少年怒氣騰騰,而她雇主的女兒,正垂著眼揉手腕。


    手腕上又紅又青的痕跡明顯是被人用大力氣掐出來的。


    “你是誰?幹什麽?”張媽把賀慈擋在身後。


    賀周理都不理張媽,目光直直刺向她背後的賀慈。


    小女孩一抬眼眸,麵無表情和他對視。


    賀周點點頭:“你很好。我記住你了。”看著像個好拿捏的包子,還藏著黑心呢。


    張媽不知道賀周同樣是賀文山的孩子,賀周也沒有主動提,她便怒視著他。


    賀周一言不發離開,張媽牽著賀慈走到床邊,給她塗藥水。


    “剛剛那小夥子是誰?”


    賀慈搖頭,她確實不知道那人的名字。


    張媽皺著眉,塗完藥水之後給賀文山打了一個電話。


    ……


    臨江市森林公園。


    何其坐在長椅上打著電話,湯元照顧著鐵爐上的烤串。


    不遠處,一個戴著戲曲麵具的青年斜斜倚靠在欄杆邊,手中灑下喂魚的餅屑。老奶奶溜著狗,慢悠悠地走著。再遠一點,卷發女人踩著高跟鞋痛罵丈夫,臉上挨了兩個巴掌的丈夫背著包怏怏地走了。


    看似沒有關聯的一切串在一起隻需要一個眼神。


    老奶奶因為狗跑得太快而跌倒,卷發女人將老奶奶扶起,力氣不夠,於是喂魚的小青年也來幫忙。


    何其給腿痛的老太太騰出座位,湯元從燒烤架旁的拿來保溫瓶和一次性水杯。


    幾人非常自然地湊到了一起。


    通過眼神地交換,大家都肯定了對方的身份。


    何其召喚係統,看了一眼聚集在一起地藍點,伸出了帶有革命友誼性質的手。


    他主動介紹自己:“我叫何其,在這個位麵的身份是一個碼農。他是湯元,一個藝術家。”


    老太太:“叫我薑婆吧。”


    卷發女人正給自己綁辮子:“宋佳凝,嘿,家庭主婦。”


    湯元好笑:“剛剛那個男的是這個世界給你派發的老公?”


    宋佳凝側頭,眉毛一挑:“是個狗男人。我明天就上民政局踢了他。”


    戴著麵具的青年很安靜,直到大家都介紹完了他才出聲:“林嘉年,道士。”


    湯元:“還真是幹什麽的都有。”


    宋佳凝:“小道士,把你的麵具摘下來唄,大家都是一個團隊的,別不好意思。”


    湯元倒是因為自己被迫留起來的長發而很能理解林嘉年。


    “是技能需求吧。”他開口。


    林嘉年有些躊躇:“也不是……我就是覺得摘下麵具不太好,影響任務進度。”


    宋佳凝更好奇了,可惜何其打斷了她。


    何其指著係統架構出的地圖:“除了一個因為身份還趕不過來的玩家,她的藍點遊離在外。其他的藍點都已經聚在這裏。”


    所有人都看向地圖上聚集在他們這一位置的藍點。


    有六個。


    玩家們互相對視。


    可他們隻有五個人。


    這他媽就恐怖了。


    湯元:“這是一個玄學世界,說不定最後的一個隊友是鬼呢?”


    林嘉年瞬間否定了湯元的想法:“我們附近沒有鬼物。”


    這是出於道士能力的基本素養。


    他還有些不好意思,生怕湯元因此生氣,看了湯元好幾眼。


    湯圓大大咧咧一點都不放在心上。


    何其和薑婆齊齊把目光投在薑婆腳邊那隻吐舌頭的江浙田園犬身上。


    湯元注意到了,表情瞬間一變:“這……不能夠吧?”


    還能這麽慘,投到一條狗身上?


    林嘉年把麵具掀起來摸下巴,說話有些遲疑:“係統說隨機分配身份,也不是沒可能……”


    狗子仿佛察覺到眾人異樣的視線,往長椅下鑽去。


    薑婆眼疾手快將狗子一把撈了出來。


    湯元抱起狗子,深情對視:“是你嗎?同誌!”


    狗子一腳蹬在湯元的臉上。


    一直沒有說話的宋佳凝忽然溫吞地開口:“那個,我還有個猜想。”


    林嘉年看著她,聽她說話。


    宋佳凝地臉色猶如便秘:“你記得我之前說過這個身體的丈夫是個狗男人嗎?我罵他是因為他孕期出軌。”


    湯圓剛想說這狗男人和他們現在的話題有什麽關係,腦袋裏便閃過一道白光。


    他孕期出軌……


    孕期出軌……


    孕期!


    湯元覺得自己像在做夢,嘴裏說出的話都輕飄飄的:“我咧個大槽。”


    林嘉年目瞪口呆。


    何其輕拍了兩下手掌。


    薑婆扶了扶突出的腰椎間盤。


    所有人都看著宋佳凝的肚子,說不出話來。


    宋佳凝難得被看得不好意思,捂住了自己的肚子:“兩個月,我都約好了醫生,後天就去做手術。”


    可如果肚子裏踹的這個真是隊友,手術絕對就要取消。


    那……


    她是殺反派來的,結果卻要在遊戲裏生孩子???


    宋佳凝毛骨悚然、脊背冰涼、靈魂炸裂。


    她連忙抓住狗子:“這不是真的!”


    狗子:“汪汪汪汪!”


    宋佳凝:“一定是你!”


    狗子:“汪汪汪!”


    宋佳凝:“求求了!”


    何其的目光在宋佳凝的腹部和狗子之間遊移。


    不管結果是什麽樣,對這個隊友來說,怎一個慘字了得。


    當狗還是一個八個月才能出生的嬰兒?


    何其:“還是要先測試一下。如果真的在你肚子裏。”


    宋佳凝麵如死灰地抬起頭,打斷他:“少一個隊友沒關係吧?我是社畜!專業九九六!一個能頂兩!”


    嬰兒:……


    嬰兒:你他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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