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隆帝這幾年在行宮過得順心得很,他到沒有退休後大權旁落的失落感,每日在行宮也能尋得新樂趣,又有諸位皇孫每天排著隊過來討他歡心,子孫孝順,朝政也無大事,不必他過多憂心,景隆帝便將自己當成一普通的富家翁,不僅在行宮玩,還拉著太皇太後和太後,喬裝打扮去逛街。


    這三個天底下最尊貴的人,以往幾十年,絕大多數的時間都待在宮中,即便手握生殺大權,坐擁四海,依舊不能隨心所欲地出宮看一看外麵的世界。


    景隆帝還好,每年有秋狩,可以去圍場打獵,也算是散心。當皇子時,也曾去過邊疆。後來登基,景隆帝還帶著母親妻兒下了一趟江南。


    太皇太後和太後二人這輩子去過的最遠的地方,就是那次和景隆帝一起下江南,回京後,還是在宮中居多。尤其是太後,她當初中宮之尊,執掌鳳印,後宮一應事務皆由她處理,基本走不開。太皇太後能借口禮佛去佛寺裏住上一段時間,景隆帝能帶著後妃臣子前去狩獵,太後就隻能留在宮中處理一應事務,還得貼心地安排好伺候景隆帝的人,很是累心。


    如今得了閑,太後反倒生出了幾分少女的活潑來,瞧著什麽都覺得新鮮,還都想試一試。同景隆帝出去逛了一次街後,太後甚至還建議景隆帝,“反正朝中無甚大事,孩子們都有能耐,不需要我們操心。我們久居深宮,雖知天下之大,卻不能親眼去看看。如今得了閑,身子又還硬朗,不若一起結伴出去走走。其他妹妹們心裏未嚐不想出去看看。”


    景隆帝含笑看向發妻,打趣道:“你如今倒是膽氣壯了不少。”


    換做以往,太後哪會提這樣的要求呢?


    太後微微一笑,卻不答話。丈夫當皇帝和兒子當皇帝,差別可大了去了,哪能一樣?


    當皇後隨時有被廢的風險,尤其是景隆帝年輕時還有個心肝兒淑妃,那時,太後自然是循規守矩,做一個完美的皇後,以保證自己和孩子的地位。


    而現在,皇位上坐著的是自己的親兒子,大權在握又孝順,太後自然也能不必那麽小心謹慎了。


    換句話來說,就是老娘現在靠兒子不靠丈夫,腰杆子更硬。


    景隆帝也想到了這一茬,微微一哂,到底是自己理虧,不再繼續追問,反倒自然而然地問妻子,“你這話也有幾分道理,天下之大,無奇不有,江山如畫,不親眼去看一看,難免遺憾。就依你所說,咱們一起四下走走,你想去哪兒?這回,朕也聽一回你的。”


    太後微微一笑,正要說話,就聽見內侍來報,說是陛下來了。


    景隆帝詫異,“今天可是大朝會,怎麽這時候來了?”


    太後秀眉微蹙,“莫不是碰上了什麽難題?”


    要不怎麽說知子莫若母呢,還真叫太後說準了。


    昭寧帝一進來,就把景隆帝和太後唬了一跳,太後目光一凝,盯著昭寧帝嘴邊的一個大泡,下意識地上前了幾步,關切問道:“這是怎麽了?碰上什麽難事了,上這麽大的火?”


    景隆帝眉頭一挑,用眼神安撫下太後,伸手揪了昭寧帝脖頸後的衣領,淡淡道:“看來出的事不小,你不敢輕易做決定。去書房吧,別嚇著你母後。”


    昭寧帝抿了抿嘴角的泡,向太後投去一個歉意的眼神,“讓母後受驚了,也不是什麽壞事,算起來還是一樁大好事,隻是茲事體大,孩兒不敢妄下決斷,隻好前來找父皇求助了。”


    說罷,昭寧帝還可憐巴巴地望了景隆帝一眼,親昵道:“父皇可別嫌我煩,這回一定要幫幫我。”


    景隆帝心裏喲嗬一聲,果然是親母子,對朕的態度都慢慢不一樣了。以前這孩子也沒這麽放鬆撒嬌的時候。


    但親兒子可憐巴巴的求助,隻要父子之間沒鬧成仇人,就沒有任何一個親爹可以拒絕得了。


    景隆帝對昭寧帝這暗暗撒嬌的行為還挺受用的,有一種被需要的滿足感,還有一種隱晦的自豪感:即便你小子坐上了皇位,你爹還是你爹,還是比你厲害。


    昭寧帝倒沒想那麽多,反正兒子找爹幫忙天經地義,一點都不丟人。這麽大的事兒,不找個靠譜的人商量一下,昭寧帝心裏也沒底。


    景隆帝當了那麽多年皇帝,經驗一大把,禦下之道和眼光都是一流,同為皇帝,更會從帝王的角度出發思考問題,比問閣老們省勁兒多了。


    這就是親爹還在的好處了,其他皇帝都是爹死了再登基,沒人再能以皇帝的視角和他討論問題,隻能自己摸索著來,昭寧帝就不一樣了,還有景隆帝這個靠譜的親爹可以問一問,父子倆加起來,起到的絕對是一加一大於二的效果。


    景隆帝也很直白,進了書房後就開門見山問昭寧帝,“虞衡那小子又幹出什麽事了?”


    昭寧帝笑,“父皇聖明,什麽事都瞞不過您。確實是嘉國公給兒子出了個難題。”


    “這又不難猜。”景隆帝不在意的擺擺手,“朝中上下,幾位閣老都是老持沉重之能臣,你是我一手教出來的,其他人就算跳得再高,有幾位閣老相助,也不至於讓你為難成這樣。唯一的變數,就是虞衡那小子了。那小子不是在岐州搞什麽橡膠廠嗎?掙的銀子可不少,你沒讓胡尚書去打劫他一番?”


    “他要是一心辦橡膠廠倒好了。”昭寧帝苦笑,伸手將虞衡寄來的密折遞給景隆帝,長歎了口氣,“父皇您看看,事倒是好事,就是不知道會不會讓朝廷有太大的損失。”


    景隆帝對虞衡這回搞出來什麽事讓昭寧帝這麽發愁還挺好奇的,接過密折一看,越看神情越凝重,沉吟了許久才道:“確實是好事,想施行貧困戶減免醫藥費,也不是不行,但是,不能在這一兩年施行。”


    說著,景隆帝指著密折上頭密密麻麻的算法,笑著指點昭寧帝,“先給那小子找點事幹。這麽複雜的算法,朝中都沒幾個人能算明白。讓他先教會一批人算賬,做這個審計,教好後再議。朝廷這邊,接下來的科考,算學這一經可以選拔出不少人才,然後讓他們再來學這套算法。隻有先把查賬的人調教好了,再去考慮接下來的事情。”


    事關國庫,賬目尤其要慎重,一分一厘都要對上數。


    再者,弄這個報銷製度,官府是不是得派專人負責?那是不是要添一個司?這個司又該放在哪個部門之下?聽著好像是太醫院的活,但這事兒又不能交給太醫院,裏頭還有的扯皮。另外,新添一個司,是不是要錄取更多進士來幹活?幹什麽活?前人沒有的東西,無例可循,偏偏還和銀錢掛了勾,哪能上下嘴皮子一碰,說幹就幹呢?


    怎麽著也得把這些問題一一解決,人手製度到位了,才能放手去幹。


    昭寧帝連連點頭,又笑,“我看他可是急得很,恨不得立馬擼袖子大幹一場。這樣壓著此事,估摸著他心裏不怎麽得勁兒。”


    “那也得憋著。”景隆帝眉頭一挑,“他在岐州是能馬上幹這事兒,岐州人少,那小子成天下鄉走訪,估摸著隱戶都被他摸清了。再打著摸查貧困戶的旗號,怕是岐州境內,都要再無隱戶了。但天下九州一體,岐州率先走出一條和其他州不同的路,其他刺史心中難免有意見。你既想重用他,就還得磨磨他這個急性子,適時壓一壓他,其他刺史心裏也不會犯嘀咕。”


    朝廷拿著橡膠廠的收益在岐州轟轟烈烈搞建設,其他州的刺史不眼紅嗎?那當然不可能。尤其是富庶的州,本身就有一套完整的產業鏈,想要找機會創收也不難。


    但官府不好與民爭利,虞衡是帶著岐州百姓創建產業鏈一起發家致富,他們是搶百姓飯碗,性質不同,這才不敢冒頭。但心裏未嚐沒有想法,覺得昭寧帝太過偏愛虞衡。


    於是,滿心歡喜等著昭寧帝回複的虞衡,就迎來了一盆涼水。


    昭寧帝在信中充分肯定了虞衡的想法和仁義之心,又仔細將朝廷的顧慮說了,轉頭給虞衡安排了個差事,“你那套審計查賬的法子,多教一些人,日後真要施行,查賬這等大事,便由他們負責。”


    讓虞衡一手教出查賬官員,昭寧帝對虞衡不可謂不信任。


    虞衡也懂昭寧帝這份心意,將公益醫館的事兒暫且往後推了推,將目光放在了岐州境內的學子身上。


    教化本來也是父母官的職責所在,隻不過虞衡先前忙著改善百姓生活,將這事兒分給了副手,自己則到處跑,實地考察搞建設,到處一片欣欣向榮之景。


    現在,其他事情都走上正軌,教育這一塊也該抓起來了。不是說要增加算學世子嗎?得了第一手消息,自己這個岐州父母官也該好好教教岐州學子了吧?


    另外,昭寧帝在信中透露出的,景隆帝和太後等人有意出巡遊玩……虞衡摩挲著下巴,又考慮開了:岐州各色產業搞得有聲有色,就差宣傳了。景隆帝想出遊,不如讓他來岐州看看?多好的廣告代言人啊,當初自行車那事兒,景隆帝不就出了大力,以一己之力打響了自行車的名號,還抬高了它的身價。


    這一次,虞衡又膽大包天地覺得,也可以把景隆帝忽悠過來,讓他當一回岐州旅遊大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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