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明淨已經死了?


    怎麽可能?


    朝蘇回想自己之前同他說話的場景,根本就沒有發現一絲一毫的不對勁。他的神態、他的舉止,以及遇事情的反應,同正常人完全一樣。或者,需要用辯證思維來看的話,或許劉明淨不是鬼,這些環繞在她周圍的人才是真正的鬼?


    朝蘇的太陽穴隱隱有些作痛。她謹慎地同這群人保持著一段距離。


    反倒是那名安全局的年輕男子輕笑了一聲,他拎起下半身的嫁裙,幹脆利落地站了起來,走到朝蘇的麵前又重新蹲了下來。他手臂上的肌肉堅實而又勻稱,眉毛向上輕挑了一眼,直接點出了朝蘇的想法:


    “你不信我們?”


    朝蘇揚了揚眉眼,即便現在她現在對安全局的人充滿防備,但神情依舊平靜,沒有露出些許警戒的神情。她謹慎地回答道:“我有一個朋友,他的體質天賦是直覺。他並沒有對劉明淨產生任何戒備,所以我很難第一時間相信你們說的話。”


    那名安全局的人笑了笑道:“體質天賦並不是人類與生俱來的。是靈異複蘇後,人們才擁有的能力。那麽,你怎麽能確定你的體質天賦不會欺騙你?有時候過於相信直覺,或者說過於依賴天賦並不是一件好事。它很有可能會致命。”


    “當然,現在的我隻是一個善意的提醒。”說著,男人伸進口袋,從裏麵掏出了一張警官證,遞給了朝蘇,“這是我的證件,你可以看一下。如果沒有算錯時間的話,我們應該已經失聯一個星期了。”


    警官證是牛皮製作的,上麵印刻著“華安全局”這四個燙金的大字。打開警官證,可以看到姓名那裏,寫著“關少卿”這三個字。


    目光向上,照片中的年輕男子正目光炯炯、一身正氣地看向前方。它的底色是淡藍色的,深遠空曠,照片右下角刻著一個鋼印,標示權威。


    看起來挺像真的。


    現在做假證的機關都這麽牛逼了嗎?


    朝蘇麵無表情地盯著手上的證件。


    關少卿仔細地打量著朝蘇的神情,見她臉上沒有任何懷疑的神色,覺得她相信了大半,便又低聲開口說道:


    “你來的時間不巧,但你挺機靈的,沒動。不然,你就會跟剛剛的那個胖子一樣,被那隻鬼吞了血肉。”


    朝蘇打探道:“隻要不動,就不會被美人皮發現嗎?”


    “美人皮?倒挺形象的。”關少卿將證件收了回去,放進了上衣的口袋裏,“嚴格來說,確實如此。它隻有皮,沒有眼睛、沒有骨骼,也沒有血肉。所以,她看不見,聽不著。但是她卻能通過皮膚感知到空氣的變化。”


    “所以,在美人皮麵前,別動,別出聲。就基本能夠保住自己的生命安全。”


    關少卿的話音一落,剛剛那個擁有“筆仙”天賦的十七八歲的小夥子,也忍不住湊到朝蘇的麵前,蹲了下來。他那40多的腳上,穿著一雙紅色的繡花鞋。同美人皮的那雙繡花鞋相比,這小夥子腳上的這雙簡直就是ps版本。


    似乎察覺到朝蘇的視線,那個小夥子開心地將腳抬了抬,向朝蘇全方位地展示他腳上的這雙繡花鞋:“好看吧?這東西應該算是古董了。出去後不知道能賣多少錢。”


    小夥子說完便也蹲了下來,從口袋裏掏出一包瓜子,開始咳了起來。一邊咳,一邊朝著朝蘇自我介紹道:“我叫張陡璧,你叫什麽名字?”


    張陡璧朝著外麵吐著瓜子殼,好奇地看著朝蘇。


    “朝天闕的朝,複蘇的蘇。”朝蘇簡單地介紹了一下自己,隨後抬眼看向這昏暗的天地,“那我們該怎麽出去?拍照有用嗎?”


    既然拍照可以進來,那按道理來說,拍照可以出去。


    隻是可惜,她的手機放在現實世界裏,沒有帶進來。


    “喏,手機。”張陡璧從自己的口袋裏掏出了一塊廢鐵,扔到了朝蘇的麵前。朝蘇拿起來看,便發現手機邊緣上出現了一些鏽跡,手指長時間地按在開機鍵上,卻依舊無法打開手機。


    “手機進到這裏,就沒用了,像好幾年沒開機一樣,繡住了。”


    朝蘇一邊聽那個小夥子說話,一邊翻看著手機。手機被一層鴨黃色的手機殼包裹著,現在這個顏色已經變淡了,但上麵的字跡卻沒有退去,隻見手機殼上寫著大大的三個字——


    張傲天。


    這手機殼很個性。


    “除了我們本人之外,我們身上帶著的東西都已經被時間腐蝕了。我手上的這些瓜子,還是從村民家淘來的呢?”


    到現在為止,朝蘇相信了一大半。事實上,她能夠清楚地感覺到關少卿和張陡璧比“劉明淨”的性格更加鮮明。


    這種鮮明的特點,用一個詞來說,就叫做“有個性”。


    而這種“個性”是朝蘇在現實世界裏沒有感覺到的。


    現在,回想起來,同他們一起前來的這些人當中,就連劉明淨,都沒有什麽太大的記憶點。簡單來說,就像是紙片人一樣。


    朝蘇皺了皺眉,將這個想法留在了心裏。她轉頭朝著身邊的張陡璧問道:“村民家?我們現在還能去村民家?”


    “當然可以,等休息一會兒,我們這群人還要去這些村民家裏麵找找線索。萬一能出去呢!”張陡璧說完這句話,吹了吹手機殼上的灰塵,將它又重新塞了回去。注意到朝蘇落在他身上的視線,張陡璧毫不掩飾地說道:


    “萬一,回到現實後,手機又變回來了呢!這些可都是錢呢!”


    朝蘇在原地停留了一會兒,張陡璧坐在她的旁邊,而關少卿則從地上站了起來,拿起一抔土,落在剛剛那個死去胖子所在的地方。一顆一顆的碎石土塊就這樣掩蓋在鮮血之上。最終,將血跡完全覆蓋。


    就這樣,一個人的存在就徹底消失。


    再也尋不見蹤跡。


    朝蘇瞥了一眼周圍人,哪怕是死了一個人,其他玩家們的臉上也沒有露出絲毫的痛楚和傷心的表情,他們更偏向於冷漠和平靜。


    “別去看別人啦!”張陡璧低頭嗑著瓜子,黑色的瓜殼一開,露出裏麵白白的瓜仁。


    “這裏剛開始有一百多號人,現在就這麽二三十個人。剛開始還會有人哭,但現在,大家都習慣了。每看到美人皮一次,基本上就會死一個人。這七天的時間裏,我們就死了七八十個人。由此可見,死亡率是多麽高。”


    “如果人生中,你親眼目睹一次死亡,或許你會感覺到刻骨銘心。但如果看了兩次、三次、四次,就覺得這是一件常事,並不覺得稀奇。你看看他們,雖然都在關注著你說話的內容,想要知道外麵的情況,但都不會輕易過來。”


    朝蘇:“那你為什麽要過來?”


    張陡璧舌頭一卷,就一口氣磕出了三個瓜子仁。聽到朝蘇的問題,他笑了笑道:“這不是馬上要高考了嗎?收集點身邊事件,多接觸接觸點人,到時候還可以寫到作文上。題目我都想好了,我人生中的過客。”


    朝蘇他們大概在原地休息了半個小時左右。


    等到昏沉的天空依稀有點亮起來時,關少卿提起自己的嫁衣襦裙,從地上站了起來道:“大家打起精神來,天明了,我們再去村長裏頭看看。”


    關少卿在這群玩家中顯然很有威懾力。他的話音剛落,所有沉默不語的玩家都從地上站了起來。這樣一來,朝蘇便可以徹徹底底地打量他們。這些人的身上,或多或少都帶著嫁衣的影子。


    有的是領子到胸口的地方,變成了紅嫁衣繁複的紅色金絲圖案。有的是後背衣服變成了鴛鴦戲水的圖案。大片大片的紅色出現在他們的身上,同他們的衣服格格不入。


    “不用羨慕別人,在這裏越久,你的衣服也會變成嫁衣的。我的天賦推測過,等到時候,你全身上下都是一套嫁衣,就連繡花鞋也穿上的話,那麽很榮幸的告訴你,你估計就會成為美人皮儀仗隊中的一員。”


    “比如說,抬轎的。也不知道我死後,美人皮會把我安排在哪個崗位。我覺得敲鑼的就很不錯。”


    張陡璧說著,雙手枕在自己的後腦勺處。這是他從日漫裏學來,日漫裏的主角都是這麽做的。看起來超帥!


    因此,他也就這樣學著了。


    這二三十個玩家大多都是兩兩成團,組隊在一起。朝蘇看了一眼周圍,突然像是意識到了什麽,她的嘴角微微上揚,看向張陡璧道:“沒有人跟你組隊?所以你猜來跟我說話的。”


    張陡璧眉飛色舞的神情瞬間一頓。


    他瞬間哭喪著臉,看向朝蘇道:“姐,人艱不拆啊。”


    並不是所有人都有張陡璧這樣良好的心態。在極度壓抑的環境之下,看到張陡璧的調侃和說笑,簡直就會發瘋。甚至一些心理能力弱的人,可能會當場毆打和辱罵。


    不是所有人都覺得他們會出去。


    因此,在這樣的情況下,張陡璧除了跟關少卿在一起之外,就隻能自己個人行動了。因此,好不容易逮到朝蘇這樣落單的人,他自然要湊過來說說話。


    山間的小路很崎嶇,即便在鏡像世界中,也並不好走。


    朝蘇同張陡璧聊了這麽一會兒天之後,便知道他們現在是什麽樣的一個情況了。


    他們都是被人拍照進入的,有的是前攝像頭,有的是後攝像頭。他們作為被拍的人,根本就不知道拍攝他們的,是哪個攝像頭。


    就比如說,那個劉明淨。


    直到現在,聽到朝蘇說的內容後,他們才可以確定,拍攝劉明淨的是前攝像頭。且,他們得知,在現實世界中,被拍攝的“劉明淨”依舊可以使用相應的體質天賦。


    這就有點讓人細思極恐了。


    比如說,現實世界裏還有沒有類似的“劉明淨”這樣的存在。


    亦或者說,當初拍她照片的人是誰?


    他/她用的是前攝像頭,還是後攝像頭。如果是前攝像頭,關瑞媛和段昂會不會被那個鏡像的自己給欺騙?


    朝蘇將疑惑和擔心壓在了心裏。


    他們順著小路很快來到了雙喜村村內,據張陡璧說,他們在鏡像世界裏的七天中,都是吃村民們放置在桌前的食物吃飯的。而像大堂裏那些點了蠟燭的飯菜,他們則是吃不到的。


    為了證明自己說的都是對的,張陡璧帶領朝蘇來到了大會堂前。此刻快要到早飯時間,大會堂的大門打開,裏麵的餐桌上擺滿了食物。中間是剛剛煮好的、熱氣騰騰的皮蛋瘦肉粥。皮蛋的香氣和鮮肉肉的香氣混雜在一起,再加上米粥淡淡的清香味。一瞬間,朝蘇便感覺自己餓了。


    不僅如此,除了一桶皮蛋瘦肉粥之外,還有十幾根金燦燦的油條擺放在瓷白的碗中,在油條旁邊,還有賣相可愛、圓潤的小籠包。那種濃鬱的肉香被一層薄薄的皮包裹住,但卻依舊讓人覺得垂涎欲滴。


    當紅色的蠟燭同這些食物放置在一起,都變得可愛了起來。


    張陡璧又忍不住咽了咽口水。他拿起幾顆瓜子狠命地磕了幾下,這才像是解氣了一般,說道:“你饞了吧?”


    “你要知道這兩天,我們看這些食物的時候,也是這麽饞。我還特地留意了一下,你們這些人都沒有將這些食物吃光。”


    朝蘇他們這一批人,到達雙喜村的第一個晚上,就死了一大半。就現在僅存的這麽七八個人,就算再有食量,也不可能將這麽多的食物都吃完。現在,聽到張陡璧的話後,朝蘇不信邪,她嚐試性地伸手去觸碰了一下食物。


    手指還未觸碰到那隻小籠包,下一秒,她便看到那根佇立在桌上的紅色蠟燭發出燦爛的光芒。燭光跳動間,朝蘇竟然有一種靈魂被灼傷的痛感。她趕緊縮回手,目光看向那根紅色蠟燭。


    這蠟燭,她之前同關瑞媛和段昂研究過,就是一根普普通通的蠟燭。但沒有想到,在鏡像世界,它居然還有這種功效。


    “這就是為什麽雙喜村會在吃飯的時候,放一根蠟燭。這就讓我們這些生存在鏡像裏麵的人,沒有辦法吃到這些食物。如果可以吃到的話……”張陡璧笑了笑,有些調侃地說道,“那你們在進村的時候,吃第一頓飯,發現,唉,自己的食物少了,你們會不怕嗎?”


    怕。


    到時候恐怕各種體質天賦就要在飯桌上呈現了,不是在飯桌上打架,就是在飯桌上搶吃的。


    “走吧,越看越餓。”張陡璧大手一揮,帶著朝蘇朝著他最常光顧的那個村民家走去。


    沿路上,朝蘇可以看到一個個人頭掛在屋簷底下,正臉色猙獰地看著他們。


    朝蘇有些不適應,時不時要抬眼去瞅這些人頭,總感覺自己無論朝著哪個方向走,都在這些人頭的目光注視之中。倒是張陡璧,一臉淡定地安慰著她說道:“別怕別怕。法國龔古爾兄弟就曾經在《資本》這本書中寫道,一切都不曾重複,一切都獨一無二。你仔細看看這些人頭,是不是感覺他們臉上的表情都各有各的風韻。而他們注視你的神態,就有點形同於達芬奇畫的那個畫,叫做《蒙娜麗莎》。不是有人說了嗎,《蒙娜麗莎》這幅畫,無論從哪個角度看,都會發現,她在看著你。”


    張陡璧現在說的話有點像我國語文考試裏,閱讀理解這一題目中經常可以看到的答案。


    引用句子,發表感言,最後總結。


    朝蘇忍不住開口回了他一句:“你在你們高中,應該成績很好吧。”


    張陡璧很自豪地回答道:“語文好,數學好,物理好,地理好,化學好,就是英語不好。隻不過,現在有了我這個天賦,我覺得我的英語也好起來了。說不定,今年的高考狀元就是我。到時候,請叫我張狀元。”


    張陡璧一邊說著,一邊帶著朝蘇來到了一家屋子前。他大踏步地上前,一把撕下上麵的白色“奠”字。白“奠”被撕下了一半,露出了大門原本的樣子。張陡璧抬起腳,朝著大門踹了踹。沒過多久,門鎖發出了“咯噔”的響聲,大門被這樣一弄,緩緩地打開了一條縫。


    進了屋子後,便發現,屋子到處都灑滿了紙錢。被風一吹,這些燃燒過的紙錢漫天飛舞。


    張陡璧熟門熟路地繞過院子,走到客廳裏。從櫃櫥中拿了兩個雞蛋,一筒用紙包裹著的白麵,在灶台上燒了起來。灶台的柴火被添得極旺,火焰吞噬著壁爐,將周圍的一切都燒得紅通通的。


    鍋放在灶台上,等到燒到通紅的時候,張陡璧將油滴了下去。油碰到燒紅的鍋壁,便自然而然地發出“滋啦滋啦”的聲音。時不時,還有也許的油星向上跳動,飛濺在空中。


    張陡璧動作敏捷地躲過這些飛濺上來的油星,他單手磕蛋,蛋黃混雜著蛋清從蛋殼裏流出,落在油鍋中。煎蛋的香氣便撲麵而來,讓周圍原本淒哀的氣氛瞬間顯示得一幹二淨。這裏多了幾分人間的煙火氣息。


    拿著鍋鏟,將煎蛋弄到兩麵金黃的時候,張陡璧才將這兩個荷包蛋從鍋裏拿了出來,下辣椒、蔥花等調料。鍋裏的油遇熱又開始作用了起來,空氣中逐漸彌漫得這種辣味和蔥香味。


    等到差不多後,張陡璧再撈起這些調料,重新刷鍋、煮水,至水沸騰的時候,將白麵下了下去。


    兩三分鍾後,一碗雞蛋麵就做成了。


    朝蘇捧著雞蛋麵,輕輕地喝了一口下麵的湯水。微熱的湯水就這樣劃過食管,整個人的胃都在這一瞬間暖和了起來。朝蘇有些享受地眯起了眼睛,吃了一口麵,麵不算勁道,但是足以安撫朝蘇饑餓的胃。


    再加上小米椒的辛辣和蔥的香氣,這一碗麵朝蘇吃得還是有些舒心的。等到吃完這碗麵之後,朝蘇忍不住朝著張陡璧豎起了一根大拇指。張陡璧粗魯地用自己的袖子擦了擦嘴,看到朝蘇的誇獎手勢後,他得意洋洋地開口說道:


    “這是高中生暑假在家的生存技巧。”


    父母平常要上班,一般吃不到早飯。等到中午爬起來的時候,可不得自己動手、豐衣足食。


    “唉——”


    朝蘇聽到了一聲長歎聲,緊接著,耳邊傳來了“撲通”、“撲通”的聲音。她轉頭一看,便看到張陡璧捧著一個麵碗,眼睛睜著,就這樣麵無表情地流著眼淚。


    “哎呀,想爸媽了。”


    這眼淚來得挺突然的啊。


    張陡璧就這樣眨了眨眼睛,麵無表情地流了幾滴眼淚之後,整個人的神情又恢複正常了。趁著他哭泣的地位,朝蘇站起身來,將碗放進水槽裏,清洗了起來,再將所有東西都物歸原位。


    張陡璧用從口袋裏摸出了一些瓜子,一邊嗑著瓜子,一邊以過來人的經驗教導:“現在,我們來搜一下房間裏,有什麽東西。”


    第一步,先從房間搜起。


    朝蘇跟在張陡璧的身後,朝著睡臥的方向走去。剛一走進,朝蘇就聞到了一種塵封的、老年人那種即將腐朽的氣息。


    她抬眼看了過去。整個房間都是陰沉昏暗的,沒有開燈,一個老年人就這樣坐在了床邊,正在低頭穿著鞋子。


    整個人都是一種靜止的狀態。


    朝蘇:“這裏怎麽會有人?”


    張陡璧開始飛速地在房間裏搜索了起來:“你看這老人的鞋子。”


    朝蘇低頭看到這老人腳上穿著的鞋子,原本是普普通通的工裝藍,但是現在,從鞋尖開始,正在一點一點地變成紅色。


    “我們進入這個房間後,這裏行走的村民就會在那個瞬間成靜止狀態。如果我們在這個房間裏待的時間過久,他就會像現在這個樣子,慢慢變成紅色。等到全身上下,都變成紅色的話,就說明,他已經成為美人皮的‘鬼’了,要來抓我們。而不被他抓到的方式很簡單,還是原來的方法——”


    “一二三,木頭人,不許講話不許動。一旦他在這個房間裏找不到我們,就會出門,按照現實中的軌跡進行一天的日常。”


    “在這裏友情提醒一下,不隻是這裏,等到出去後,我們可能會遇到很多類似被別人從屋裏放出來的鬼,所以需要時刻注意周圍,很有可能,你一次呼吸,就有鬼盯上你了。”


    說著,張陡璧扒拉起抽屜來,開始尋找著什麽東西:“你看看,這個村有什麽婚嫁或者葬禮等相關的東西。想要從這個鏡像世界裏出去,估計就要用到這些東西。”


    朝蘇:“那你們這七天裏有找到這些相關東西嗎?”


    張陡璧:“有啊,但是都是一些沒用的東西,比如說喜燭啊,荷包啊,但一些關鍵性的東西沒有找到,例如訃告、請帖、繡球、或者說靈牌。我們重點就是找這些東西。”


    朝蘇輕應了一聲,她轉頭看了一眼那個老人。老人依舊保持著彎腰穿鞋的動作,但是他腳上的那雙鞋子,越來越鮮紅,鮮豔欲滴。看來,大概十分鍾左右,這老人的衣裳就會徹底變紅。


    大致確定了一下時間後,朝蘇低頭開始在櫃子裏翻找了起來。不知道是不是老人特有的習慣,就這麽一個房間,朝蘇就看到了四五個櫃子。她拉開衣櫃,看到了懸掛在衣櫃上麵的一些打著補丁的衣服。她低頭再往下麵拉了拉,便看到一個用藍色布包著的東西。


    看這形狀,圓滾滾的,很容易讓朝蘇聯想到什麽不好的東西。


    她定了定神,伸手放在這個布包上,雙手輕輕一抖,便低頭拆起了這個布包。同她想象中的不同,這個布包裏麵放的並不是人頭這種奇奇怪怪的東西,而是一疊厚厚的衣服和一封書信。


    《與父書》。


    信封很厚,朝蘇並不可能在短時間內看完,隻是粗粗地看了幾眼後,便折疊塞進了自己的外套口袋裏。衣服是很簡單的小朋友的衣服,朝蘇簡單地看了幾眼,沒有看出什麽端倪之後,又重新塞了進去。


    將衣櫃合上門,朝蘇轉頭看了一眼身後的那個老人,老人依舊保持著穿鞋子的一個狀態,但是他身上的衣服已經有一半是鮮豔的紅色。比她想象中的十分鍾,還要快一些。


    朝蘇低下頭,繞了一圈,在老人的床頭櫃上翻找了起來。老人的床頭櫃上,沒有什麽很稀奇的東西,就是一些保健藥品,身份證等東西。她掃視了一眼,覺得沒有啥用,正打算合上櫃子的時候,突然看到了什麽,又重新打開,拿起那張身份證看了起來。


    年、月、日。


    這些東西並沒有什麽問題,身份證背麵甚至還帶著特殊的防偽標誌,一看就是真的。


    但是,讓朝蘇感覺到奇怪的是……


    這張身份證的主人,已經一百五十歲了。


    朝蘇仔細地換算了一遍,便發現自己沒有算錯。這個身份證的主人,也就是那個在床頭穿鞋的老人,此刻已經一百五十歲了。


    一百五十歲,這是一個完全打破各項記錄的年紀,完全突破了人體生命的極限。


    太厲害了。


    朝蘇伸手將這個身份證揣進了自己的口袋裏。就在她即將轉頭,詢問張陡璧相關事情的時候,突然,一張臉湊到他的麵前。


    是那個老人!


    此刻,他全身衣服已經變得通紅,腳上的鞋子也已經穿上了。臉上的皺紋看起來讓他的臉顯得格外可怖,他就這樣直直地看向朝蘇,聲音蒼老地問道:


    “孩子,你在找什麽?”


    朝蘇張了張嘴,剛想說話,餘光便看到站在老人身後的張陡璧瘋狂地朝著她使了一個眼色。


    朝蘇果斷閉上了嘴巴。


    她就這樣維持著半轉身的姿勢,看著那個紅衣老人。紅衣老人定定地看著朝蘇,他的目光完完全全地落在朝蘇的身上,臉越靠越近。這讓朝蘇有些懷疑,對方是看得見的她的。


    她屏住呼吸,就這樣看著老人越湊越近,就在即將湊到朝蘇麵前的時候,他的身子突然向後撤了撤,他彎下腰,擦過朝蘇,關上了床頭櫃拉開的櫃子。一邊關,一邊搖頭歎息道:


    “唉,老嘍,最近的記性是越來越不行了。就連櫃子都忘記關上了。”


    說完這句話,他轉身朝著門口走去,沒過多久,身形就消失在了朝蘇的視野裏。


    朝蘇終於可以鬆了一口氣。她站在原地,冷靜了一會兒之後,又抬眼看向了張陡璧,眼神中帶著些許的後怕。


    張陡璧更是直接拍了拍自己的胸口,毫無遮掩地說道:“剛剛我差點都想跑路了。”


    那場麵實在太驚悚了!


    就這麽一瞬間,那個紅衣老人就來到了朝蘇的身後。


    朝蘇也有些被嚇到了,然而在原地等待了一會兒之後,當緊張感消失,大腦重新恢複冷靜之後,朝蘇覺得她現在隱隱有些後怕和茫然。她垂下眼睛,努力平穩著自己的心情,隨後大概半分鍾後,朝蘇的聲音疑惑地在空中響起。


    她朝著張陡璧問道:


    “你有沒有覺得剛剛的場景有些眼熟?”


    “眼熟?”張陡璧將手上的報紙放回了原位,聽到朝蘇的話後,他努力地回響了一下,總算將剛剛那個場景同幾個小時之前的場景對上了,“確實一模一樣啊。”


    相同的貼臉殺。


    相同的差一點。


    以及……


    相同的活下來。


    張陡璧看向朝蘇的目光變得格外複雜起來:“你很幸運啊。”


    朝蘇:……


    上一個覺得自己幸運的人在現實世界裏隻剩下一張皮了。


    朝蘇定了定神:“太幸運了。”


    從非酋的代號來看,對方的體質天賦顯然跟“幸運度”有直接的關係。對方能僥幸地躲過骷髏鬼的攻擊,沒有被一棺材板拍死,說實在,完全是依托他的天賦能力,讓他能夠險之又險地避過骷髏鬼的攻擊。


    那千鈞一發的關鍵時刻,不隻是朝蘇,幾乎所有注視著非酋的玩家們心髒都猛地緊縮。


    然而現在……


    當這樣的“奇跡時刻”發生在自己身上的時候,一開始,朝蘇或許會覺得這是幸運。


    但是一次、兩次過後,她便有些懷疑了。


    這也太湊巧了吧?


    朝蘇將疑惑放進了心裏,她將身份證從口袋裏拿出來,在遞向張陡璧的時候,甚至隱隱有一種莫名的荒誕感。


    就像是——


    這樣“遞身份證”、“共享情報”的思想或者說指令是她的想法,還是說,是別人讓她這樣幹的呢?


    這想法在她大腦中一晃而過。朝蘇斂目,朝著張陡璧說道:“我這裏還有一封信。”


    《與父書》。


    通篇文字有些深奧,張陡璧這種高考生拿著這封信看了很久,最終確認道:“這封信講的好像是一個快要結婚的女子,帶著自己的情郎一起私奔。最終被雙喜村這個與世隔絕的村莊給收留了下來。她和她的情郎度過了一段幸福快樂地時光,然而她沒有想到,在她生下孩子之後,竟然發現雙喜村的可怕一麵。”


    “雙喜村的老人們不會變老!”


    “而且從來沒有看到新生嬰兒降臨過。明明她剛來的時候,看到李嫂他們懷著孩子,但是等到她懷孕,再將孩子生下來後,卻發現李嫂他們的孩子竟然沒了。村長說,是意外摔跤,落紅了。沒生下來。”


    “不僅如此,她常常半夜醒來,看到村長及村裏老人的臉緊緊地貼在窗戶上,看著他們。第一次的時候,她感覺到奇怪,因此特意出去詢問了村長。然而村長卻隻是說,半夜醒來的時候,聽到她這裏有動靜,所以過來看看。”


    “有動靜?女子根本就沒有聽到什麽動靜。但是這一段時間來,跟村長這些老人們相處了一段時間,她本能地選擇信任這些老人們。然而這種信任,卻在她之後給予她致命一擊。”


    “她發現,村長及那些老人們每天晚上都會在窗口那裏等待。並且,伴隨著時間的流逝,他們離的越來越近。有一次,女子從睡夢中醒來的時候,發現村長及村裏的那些老人就這樣坐在他們的床頭。”


    “他們的目光死死地盯著她和她的情郎……以及,她剛剛生下來的那個孩子。那天晚上,女子照常送走了村長他們後,越想越不對勁。正打算連夜和情郎一起,帶著自己的孩子和行李,離開雙喜村的時候,卻發現村外起了大霧。”


    “他們根本就逃不出去!”


    “他們轉身便發現,村長和那些老人就如同行屍走肉一般,跟在他們的身後,目光緊緊地盯著她懷裏的孩子。也就在這個時候,女子才知道,其實每天晚上,在被她發現之後,村長和那些老人們都沒有走。他們就一直待在他們的窗戶下,眼睛一直在注視著他們。而他們,則一直無知無覺地陷入睡眠。”


    “也就是這個時候,女子才發現,雙喜村的老人們一直不老的秘密,就是吞噬血肉。越年輕的血肉,越能維持他們的生命力。她悲憤欲絕,想要反抗,但最終死在這群村民們的手裏。”


    “她的肉被老婆婆們吞噬,皮就這樣懸掛起來,暴曬。而她的情郎,被剝去了一層皮,血肉成為他們狂歡的盛宴。她就這樣看著自己一點一點死去。最後的最後,她寫了這封《與父書》,想要將自己的這份遭遇記錄下來,告知父親。”


    “這就是以上這封信的主要內容,部分地方稍加潤色,讓故事情節看起來更加豐滿,有味道一點。”張陡璧將這封信按照順序又重新疊了起來,遞給了朝蘇道,“這真的是曲折離奇的愛情故事。”


    “還有點驚悚。”朝蘇看著手上的這封信,朝著張陡璧問道,“你確定你沒有往裏麵加入什麽虛構的情節嗎?”


    張陡璧:“能有什麽虛構的情節?閱讀理解也不能脫離中心思想,胡編亂造的好不好?”


    朝蘇:“那可真是越來越驚悚了。”


    “這封信上麵詳細記載了女子的死因。那麽問題來了,既然女子已經死了,她又怎麽能夠以第一人稱的視角寫下這封《與父書》的呢?”


    細思極恐啊。


    朝蘇舔了舔唇角,她屏住呼吸道:“不僅如此,你看看窗戶那,有人在看著我們。”


    張陡璧的眼眸微顫,他的餘光輕輕朝著旁邊一瞥,便看到剛剛從房間裏走出去的那個紅衣老人,此刻正趴在窗口上,一動不動地望著他。


    他就這樣站在那裏,不知道看了多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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