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丹朱回宮之後,沒有回自己的掌珠宮,拿著買回來的桂花糕和兔子燈,徑自去了祁明長的若林宮。


    若林宮裏沒有點燈,周圍靜悄悄的,護衛和宮婢們都小心翼翼的低垂著頭,不敢大聲呼吸。


    祁明長的貼身太監喜子迎了過來,躬身行了一禮,低聲道:“殿下,您回來了。”


    “明長睡了麽?”


    喜子看著沒有燃燈的屋子,歎息一聲:“殿下晚上一口飯沒吃,發了頓脾氣,將碗碟都摔了,後來累了,就睡下了。”


    祁丹朱一邊往裏走一邊道:“準備一壺溫茶。”


    “回公主,已經準備好了。”喜子在前麵引路,給祁丹朱打著燈籠,陪笑道:“跟往年一樣是桂花茶。”


    祁丹朱點了點頭,穿過長長的回廊,來到祁明長屋前。


    眾人在月門前停住腳步,隻有祁丹朱一個人走了過去。


    屋裏黑漆漆一片,靜悄悄的沒有一點聲響,隻有明明月光傾灑在軒窗上。


    祁丹朱在窗前站了一會兒,小心支開軒窗,將買回來的桂花糕放到窗裏的桌上,喜子眼疾手快地跟過去,將桂花茶放到了桂花糕旁邊。


    祁丹朱抬眸看了一眼漆黑的屋子,沒有開口說話,隻是將手裏的兔子燈掛到了軒窗上。


    祁明長有一個小秘密,那就是從小就極其喜歡兔子,也喜歡各式各樣小兔子形狀的東西,包括兔子花燈。


    他覺得自己是男子,不好意思說自己喜歡兔子,所以祁丹朱便總是假裝自己喜歡兔子。


    祁丹朱想到這裏,忍不住輕笑了一下,然後轉身離開。


    她讓眾人退了下去,自己留在月門旁的窗欞前,透過仙桃葫蘆石窗,靜靜地看著祁明長屋子的方向。


    過了須臾,祁明長的屋內傳來窸窸窣窣的動靜。


    祁丹朱含笑望過去,祁明長穿著白色的睡袍坐到窗戶前,他垂目看了一會兒麵前的桂花糕和冒著熱氣的桂花茶,抬手將桂花糕拿起來,默默吃了起來。


    他吃了幾口桂花糕,將掛在窗外的兔子燈拿起來看了看,唇畔露出了一抹笑容。


    祁丹朱跟著笑了笑,默默轉身離開。


    月夕節,人月兩團圓的日子,這一天,錦帝會在宮中宴請朝中大臣和後宮妃嬪、皇子、公主們,大家在一起賞月、吃宮餅、放煙花,君臣和樂融融,是普天同慶的好日子。


    可是這樣的場合,祁明長和祁丹朱從不會參加。


    祁明長雙腿有疾,會汙了皇家的臉麵,所以錦帝總是找各種理由讓他避開,祁丹朱則要出宮去給祁明長買桂花糕,所以從不會參加。


    腿瘸的皇子是皇室的恥辱,無緣入朝為官,一輩子隻能做個消散王爺。


    宮裏盛大的節日和慶祝,從來不屬於他們。


    祁丹朱回到掌珠宮,青枚跟在她身後問:“殿下,這些花燈怎麽處置?”


    祁丹朱回頭看了一眼,宮人們手裏拿著那些公子們送的花燈,各式各樣,一眼望去眼花繚亂。


    她的目光在各盞精致漂亮的花燈上掠過,最後目光落在那盞不起眼的月亮燈上。


    她走過去將月亮燈拿在手裏,淡淡道:“都扔了吧。”


    青枚看著那些漂亮璀璨的花燈,可惜地哀呼了一聲,“公主,這些花燈都價值不菲,比您手裏那盞花燈貴多了,您要不再挑挑?”


    習綠瞪了她一眼,“一盞花燈而已,公主喜歡留哪一盞便留哪一盞。”


    青枚趕緊訥訥收了聲,過去處置花燈。


    祁丹朱拿著月亮燈進了屋裏,洗漱過後,便讓伺候的人都退了出去。


    屋裏漆黑一片,隻餘月亮燈柔柔的亮著,祁丹朱坐在桌前,身穿淡粉色荷花紗衣,青絲柔順的披散在身後,雙手墊著下巴,靜靜地看著桌上的月亮燈。


    柔和的光亮照在她精致的臉上,像鍍上了一層淡色的金光,比白日少了一絲張揚和嫵媚,多了絲平靜和柔美。


    錦帝的宴席未散,遠處不時傳來歡騰熱鬧的嬉鬧聲,夾雜著鼓樂歡笑。


    她一直靜靜地待著,聽著遠處的熱鬧,看著近處靜謐的花燈。


    夜深了,遠處的喧囂聲才漸漸安靜下來,鼓樂聲散去,皇宮重新變得寂靜沉悶。


    祁丹朱將月亮燈掛到床頭,躺到床上,沉沉地睡了過去。


    翌日,錦帝又賞賜了祁丹朱和祁明長姐弟許多奇珍異玩,還包括幾盞稀有的仕女琉璃燈。


    祁丹朱張揚地讓人將琉璃燈掛在掌珠宮的門口,路過的人都能看到錦帝對她的恩寵。


    月夕節過後,眾才子和世家公子們為博九公主一笑,爭相猜燈謎的佳話又傳遍了整個盛京。


    百姓們聽說,月夕節那日,整個盛京華美的花燈幾乎都被搶光了,就連最華麗名貴的宮燈也被那些公子搶購一空。


    祁丹朱紅顏禍水的形象算是徹底深入人心。


    李尚書大動肝火,在早朝上給錦帝連續諫言,聲嘶力竭地讓錦帝好好約束九公主。


    錦帝將他的意見當眾駁回,隻說了一句話,九公主是金枝玉葉,萬事隨心所欲。


    李尚書失望而歸,百般無奈,隻好閉嘴。


    大家都說,錦帝已經將九公主寵得無法無天。


    祁丹朱聽到早朝上的鬧劇,掩唇笑了笑,掐斷枝頭的石榴花,溫言感歎道:“父皇當真疼我。”


    旁邊幾位一起賞花的妃嬪們紛紛笑了起來。


    “咱們誰不知道陛下最心疼九公主!”


    “陛下待公主真是如珠如寶,恨不能捧在手心裏,哎,我那父親當初若有這麽疼我,該多好啊。”


    “本宮入宮這麽久,就隻看陛下這麽嬌慣過你這位女兒,對其他公主和皇子可都嚴厲的很。”


    ……


    祁丹朱輕輕轉了轉手裏的石榴花,垂眸而笑。


    梅妃坐在涼亭的石桌前,笑著附和道:“陛下疼愛九公主的事是世人皆知,本宮聽說,盛京中的女子人人都羨慕九公主,她們都偷偷在佛前許願,說下輩子想要生在帝王家,成為陛下的金枝玉葉,像公主一樣受盡寵愛。”


    梅妃是六公主祁芙薇的母妃,出身低微,在宮中多年,一直謹小慎微,不爭不搶,說話處處透著寬厚。


    她在錦帝沒有做皇帝前,就是錦帝的通房丫鬟,比皇後還要早伺候錦帝。


    她長相普通,唯有一雙眼睛能漂亮一些,不知怎麽得了錦帝的青睞,這些年來錦帝一直將她帶在身邊,她也是個有福氣的,給錦帝生了一個女兒,一步步爬到了今天的位置上。


    她自知身份比不得後宮其他嬪妃,所以向來不插手後宮的事,看起來隻想在宮裏有一個安身立命的地方。


    皇後娘娘整日禮佛,雖然執掌鳳印,但後宮裏的事,基本都是由二皇子和七公主的母妃麗妃在處理。


    麗妃今日未來賞花,隻有她的女兒祁潭湘在,二皇子祁明毓現在在朝堂上春風得意,麗妃掌管著後宮事務,朝堂和後宮的權利基本都被他們母子握在手裏。


    祁芙薇坐在母親梅妃旁邊,身上裹著披風,弱不禁風的咳嗽了兩聲,捧著熱茶道:“皇妹值得被人疼。”


    祁潭湘冷哼一聲,扭過頭去,揉著手裏的花瓣嘀咕道:“父皇就是偏心。”


    對於她們的稱讚和妒忌,祁丹朱習以為常,隻是渾然不在意地笑了笑。


    宮裏如今隻剩下三位公主,六公主祁芙薇身子弱,經不起折騰,離不開太醫的湯藥,所以遲遲沒有嫁人。


    七公主祁潭湘妒忌心強,一直暗暗跟祁丹朱較著勁,一直想等祁丹朱先嫁,然後挑選一位勝過祁丹朱駙馬的夫君,可惜她等了這麽久,祁丹朱還是沒有成婚的跡象,錦帝也沒有賜婚的意思。


    她比祁丹朱大一歲,不能再耽擱下去,別無他法,不能再等下去,最近她已經鬆了口,讓母親麗妃暗中給她挑選一位好的駙馬。


    大家正說笑著,習綠走過來福了福,站到祁丹朱身後,低頭稟報道:“殿下,沈公子求見。”


    祁丹朱意興闌珊地晃著手裏的石榴花問:“哪位沈公子?”


    “回殿下,是沈將軍的兒子,沈厚沈公子。”


    眾人聞言麵色皆變了變,探究地看向祁丹朱。


    沈厚作為朝臣之子,竟然私下來找公主見麵,著實令人想入非非。


    祁丹朱露出幾分驚慌之色,她抬起頭心虛地看了看嬪妃和公主們,扯著石榴花,微紅著臉問:“他找我作甚。”


    習綠看了看周圍的嬪妃和公主們,靠近祁丹朱,壓低了聲音道:“回公主……”


    祁潭湘趕緊豎起耳朵,往祁丹朱身邊挪了挪,其他嬪妃也紛紛安靜下來,誰都沒有出聲,大家裝作賞花的模樣,其實都在仔細聆聽。


    習綠道:“沈公子說他撿到了您的繡帕,特地求見,是想要親手將繡帕還給您。”


    妃嬪和公主們聽到習綠的話,不由露出詫異的表情,互相看了幾眼。


    莫非祁丹朱私下去見過沈厚?否則沈厚怎麽會那麽巧撿到祁丹朱的繡帕?他們兩人一個是公主,一個是高官之子,私下見麵……是為何?


    眾人滿腹疑問,心思各異地看了看祁丹朱,心裏都暗暗有些驚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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