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哥哥?”嶽慧珊背著書包滿臉迷茫,“哥哥沒回來啊。”


    徐進又一次逃課了,他做了十幾年的好學生,短短兩天之內卻像是把過去一切學到的東西都丟掉了,他想見景深,就什麽都不管不顧地從學校跑到景深家裏,一等就是一下午,一直等到晚上嶽慧珊回來。


    而嶽慧珊卻滿臉無辜地說著不知道。


    一股血氣湧上腦門,徐進發火了,“他是你哥,你怎麽會不知道?!”


    嶽慧珊似乎被嚇了一跳,眉目卻依舊天真,“哥哥馬上就會回來保護我的。”


    徐進一時語塞,“你在說什麽?”


    嶽慧珊若無其事地走入屋內,放下書包,雙手托腮,秀麗的臉上滿是少女的無憂無慮,她喃喃道:“哥哥馬上就會回來保護我的。”


    她搖頭晃腦,少女烏發搖擺,仰起的臉如月光般皎潔明媚,所有的黑暗都避開了她,她的眼中毫無陰霾,坐在簡陋的屋子裏散發著格格不入的光彩。


    徐進望著嶽慧珊,她肌膚白皙細膩,五官精致得如同專人打磨而成,讓人找不出一絲一毫的瑕疵。


    麵前唯美的畫麵卻令徐進感到不寒而栗,他後退半步,腳後打在屋檻上,人略微踉蹌了一下,扶住門框站穩,他抬起頭,方形的門框將屋內的少女圈成了一副油畫,而少女……就是畫中的主角。


    心髒猛烈地收縮,巨大的心跳聲即將衝出耳膜般躁動,徐進慢慢後退,他的視角越大,麵前的“油畫”就越趨向於平麵,美麗的少女處在“畫”中,渾不似真人。


    徐進心跳越來越快,呼吸都快屏住,所有的意識都退散了,他腦海裏隻剩下一個異常強烈的念頭——馬上見到景深。


    徐進轉頭衝進了夜色中。


    郊區的夜晚很寧靜,蟬鳴蛙叫夏風微黏,徐進漫無目的地奔跑,直到耗盡體力,大腦轟鳴心髒繃緊地癱軟在地。


    徐進大口大口地喘著氣,視線中隻有一輪冷清的月亮和漆黑的夜幕,天空被淩亂的樹枝分割成支離破碎的數塊拚圖,仿佛輕輕一碰就會墜落下來。


    徐進猛地坐起,環顧四周才發現自己不知不覺中竟然跑到了離學校有一段距離的樹林裏,幽深的樹林在任何恐怖片中都適合做背景,而徐進卻仿佛聽到了樹林中在有人召喚他一般,著了魔一樣地拖著已經體力快要耗盡的身軀往樹林深出走去。


    雙腿好像已經不是自己的了,它有了自己的意識,驅趕著徐進向樹林的某處進發,不知疲倦不顧一切。


    徐進在力竭的邊緣一路跋涉,樹枝和雜草割破了他的衣服和皮膚,肺部像著了火一樣的幹渴,徐進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麽停不下來,隻是心裏有強烈聲音在說:往前走,他在那兒。


    他是誰?


    徐進的腦海裏隻浮現出一雙眼睛,一雙銳利又幹淨的鳳眼。


    腳步終於停下了。


    徐進從來不知道這片樹林裏還有這樣一間木屋。


    林中小屋通常都會給人自然美好的感覺,而麵前的木屋尖銳的屋頂像是要捅破天空,讓人看了就心生不適,仿佛預告了什麽厄運一樣。


    徐進狂奔而來,整個人的體力都已經到了極限,他紅著眼睛,忍著胸口撕裂的疼痛緩緩靠近這間詭異的林中小屋。


    “他來了。”


    屋內顧靜鬆穩穩坐著,臉上表情迅速從多情的哀傷轉為無情的冷酷,他的體內裝著兩個靈魂,對著景深,他還是那個顧靜鬆,他可以低到塵埃裏,為了他的神,對著徐谘羽,對,那就是徐谘羽,他一貫地隻有一個念頭——他們之間,總要有人在這個世界消失。


    而這一幕,由景深來見證,就剛剛好。


    顧靜鬆托起景深的手,他的手掌冰涼,景深的手也是冷的,把景深的手拉到唇前,他遲疑了一下,又把景深的手拉到了鼻下,深深地一嗅,歎息般道:“你可能不知道,我有多怕你。”


    景深隻當自己是座沒有靈魂的雕塑,他正全心全意地和自己的頭腦、靈魂一切玄之又玄的東西在鬥爭。


    他是如何從一個書中的人物擁有自己的靈魂的,一切的起源到底在哪,這個世界的奧秘又是什麽。


    顧靜鬆沒有得到景深的回應,他放下了景深的手,溫柔道:“抱歉。”他無意傷害景深,但必須讓奪得景深注意的人消失。


    顧靜鬆推開了門,他留景深獨自在屋內,在他看來,景深擁有頑強的靈魂,可他畢竟隻是個凡人。


    顧靜鬆走入黑夜,屋外空無一人,他疲倦道:“出來吧。”


    黑夜中一片死寂。


    徐谘羽為人很光明磊落,從來不搞偷襲這種小動作,他喜歡正麵迎敵把人擊潰,顧靜鬆認為這樣很做作,但同時也很滿意自己的宿敵是個頭腦簡單且執拗的傻瓜。


    傻瓜進化了。


    顧靜鬆忽然來了點興趣。


    徐進躲在暗處觀察著木屋前的男人,男人衣著得體,氣質溫文儒雅,怎麽看怎麽也不像個危險人物。


    而徐進他的腦海裏已經本能地算清了目前的情況,景深一定在小木屋裏,這個男人挾持或者說綁架了景深,他毫無證據,但他就是這麽認為的,並且肯定。


    他的體內似乎埋藏了野獸一樣的直覺,那直覺能令他在黑暗中繞行,撿起石子悄無聲息地向那陌生男人投擲過去。


    顧靜鬆偏了偏頭,躲過了直向他太陽穴砸來的石頭。


    原來,徐谘羽和他的想法一致,彼此都希望對方消失在這個世界裏。


    顧靜鬆提步走入濃密幽深的樹林裏,他得親手了結他的宿命。


    徐進看著顧靜鬆走入樹林,他沒有任何猶豫地衝入木屋中,當推開門的那一刻,徐進和景深驚愕的眼四目相對,他的身體又是先於他的意誌,他伸出手緊緊地抱住了景深。


    景深因為過於震驚而丟失了語言,等他反應過來後,他沒有絲毫拖泥帶水,直接問道:“你想說什麽馬上就說。”


    徐進張了張嘴,他完全被景深的反應搞懵了,“我、我來救你……”


    “不是這句,”景深握住徐進的胳膊,雙眼亮得驚人,“說你本來想說的,”他看到徐進麵露遲疑,厲聲道:“說你想見到我時最想說的那一句!”


    反派困住了人質,主角趁反派不在從天而降,明明可以說重點,卻偏要東拉西扯兒女情長,隨後被趕回來的反派打斷關鍵信息,這種戲份景深實在看得太多,不想在此刻重蹈覆轍!


    徐進被景深的語氣逼迫,腦海中紛亂的情緒也如被風吹開的雲霧一般,他不由自主道:“嶽慧珊她很奇怪。”


    景深鼓勵地看向徐進。


    繼續說,一定有什麽關鍵且他沒有得知的信息隱藏在徐進的視角中。


    徐進的頭腦越來越清晰,“她一直反複念叨著‘哥哥馬上就會回來保護我’……”


    “這樣真不好。”


    低沉溫和的聲音傳來,徐進猛地轉身擋住景深,顧靜鬆已經回來了,他知道徐谘羽是故意引開他,他何嚐又不是故意引徐谘羽現身?


    “我本來真的不想當著他的麵……”顧靜鬆一步一步從黑暗中走入屋內,他生來就是為了毀滅,他的宿命將在此刻,在他的神麵前得以實現,這真的是一件很玄妙又很理所當然的事。


    如果注定有一場惡戰,他希望見證者是景深。


    徐進展開雙臂,他本能地感覺到屋內的氣氛極為壓抑,“拘禁是要坐牢的。”


    顧靜鬆的腳步頓住,臉上略微有點無奈,他歪了歪頭看向徐谘羽肩膀後的景深,“你喜歡他什麽呢?一個正義的傻瓜?”


    徐進臉騰地紅了,他低頭,聲若蚊蠅地對景深道:“你喜歡我啊?”


    景深:“……”


    大戰前表白的劇情也是,太俗氣了。


    強烈的幸福感衝昏了徐進的頭腦,他有點害羞道:“謝謝。”


    景深:“……”


    顧靜鬆臉上的表情消失了,徐進忽然感覺到了一股強烈的窒息感,分明麵前什麽都沒有,但他的脖子卻像是被一雙無形的手給掐住了。


    不,這並不是他的錯覺,他的腳尖正慢慢離開地麵,那雙無形的手像奪命的繩索一般在吊起他。


    顧靜鬆與景深對視了。


    顧靜鬆惋惜一笑,“現在的他沒有辦法贏我。”


    “我知道。”景深答得很快,然後他做了一件令顧靜鬆完全想象不到的事。


    景深飛快地用座椅上的藤蔓纏上了自己的脖子。


    顧靜鬆臉色微冷,“別用你自己來要挾我,我不會允許你受到任何傷害。”


    景深平淡道:“你錯了,我並不是想用自己來要挾你,你沒你想的那麽重要,隻不過……主角的覺醒,通常都需要人獻祭。”


    顧靜鬆認為自己完全有自信能控製住景深,所以在景深用力的一刹那,顧靜鬆也用意念去阻止景深,然而他失敗了,他的力量在碰到景深的邊緣時被化成了無形,景深的頭歪倒了下去。


    “不——”


    顧靜鬆撲了上去一把撈起景深,景深麵色蒼白,生命力正急速從這具身體裏流失,顧靜鬆麵露痛苦,不,景深還沒有死,他去了嶽慧珊的書裏,對,嶽慧珊的書……這次嶽慧珊隻寫了一本書……


    “嘭——”巨大的響聲傳來,周圍木屑如暴雨般散落,背上猛然傳來一股灼燒感,顧靜鬆手臂一顫,懷裏的景深摔了出去,迅速地被長尾卷起,細密的鱗片閃著銀色的金屬光澤,寒光畢現殺氣騰騰。


    顧靜鬆在一片廢墟中回頭,月色下,通體銀白的猛獸盤踞於空,漆黑的雙眼於夜色融為一體,它是世間最尊貴的野獸,被作為救世主創造而出,此刻它正哀傷地注視著長尾中已經幾無生氣的人。


    為什麽?為什麽作者要給他這樣的命運,讓他得到又失去?如果真要這樣,不如就像一開始的那樣,留在那個被設定為荒蕪的先世界裏,永遠地奔向沒有未來的黎明。


    “景深……”


    猛獸的聲音震動天地,顧靜鬆在那一刻身心都被壓製,從身體到靈魂都在被絞殺,強烈的消失的訊息傳來,顧靜鬆從未有過現在的感覺,像是整個人都要被抹去了。


    龍尾纏繞的人懶懶地睜開眼睛,對上如泣如訴的大龍眼睛,景深微笑了一下,“原來你真是蛋生的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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