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進被委派了光榮的臥底任務,開局就是八百字檢討,他一直都是好學生,頭一回寫檢討完全沒有思路,下了課孤坐在座位上攤開一張白色信紙發呆。


    身邊的座位空蕩蕩,以前景深在的時候,徐進沒覺得景深多有存在感,現在景深不在了,徐進卻覺得格外空虛。


    出乎徐進意料的是,他以為李家凱他們會來找他麻煩,然而李家凱他們就像什麽都沒發生過一樣,整個班級少了一個景深,和往常沒有任何不同,依舊喧鬧依舊充滿了歡聲笑語,就像景深這個人從來不存在一樣。


    “徐進,出去打球啊。”


    經常一起打球的同學抱著籃球過來用力一拍徐進的肩膀,徐進一個恍神,如夢初醒般道:“我還要寫檢討。”


    “檢討急什麽,隨便糊弄糊弄就行了,老班不會細看的,走,出去打球去。”


    徐進被拉去了球場,球場上還是老玩伴,他稀裏糊塗地和人打起了籃球,打著打著他覺得很不對勁,哪裏不對勁呢?說不出來。


    心思不在球場上,手裏的籃球脫手而出,彈跳出球場往,徐進下意識地順著籃球跳躍的方向看去,這個時候他應該說——“看什麽呢,撿球啊。”


    徐進愣在了原地。


    “看什麽呢,撿球啊。”


    身後有人替他說出了這句台詞。


    徐進猛地回頭,是一起打球的同學,笑嘻嘻地和球落在腳邊的男生說話。


    等等……為什麽他的腦海裏浮現出的是“台詞”這兩個字?


    “怎麽了你?”肩膀被人推了推,徐進扭過臉,臉色難看道:“不打了。”


    他失魂落魄地走出圍觀的同學人群,在球場旁的長凳上坐下,他第一次用旁觀者的角度來審視周圍的同學。


    昨天他也打了球,昨天好像也是這些人在球場圍觀,那前天呢?上周呢?


    徐進喉嚨裏像堵了一塊吸滿水的棉花,他想說些什麽,卻完全說不出來。


    不知道為什麽,他現在很想立刻馬上就見到景深。


    景深醒來了,入眼就是一片雪白,淡綠色的吊扇慢慢旋轉,發出輕微的“嗡嗡”聲,雖然意識已經清醒過來了,卻還沒有奪回對身體的控製權。


    “你醒了?”


    視線又被顧靜鬆的臉占據了。


    顧靜鬆的表情很複雜,欣喜中帶著憂傷,他拉起景深的手握在掌心,在自己的眉心輕輕一點,“我差點以為我要失去你了。”


    景深很想把自己的手從對方的掌心抽出,隻可惜他現在連控製眼球轉動都非常困難,隻能眼不見心為靜地閉上眼睛。


    依照他對書裏世界的認識,隻要能夠看透書的本質,即為掌握書的控製權,他現在最有效的反抗就是思考。


    頭頂的額發被輕柔地撫摸了一下。


    “你不用這麽累,”顧靜鬆溫柔地撫摸景深柔軟的額發,“我說過,你想要什麽我都會給你。”


    景深心中一凜,一股不詳的預感油然而生。


    “睡吧,睡醒了,一切都會變好。”


    強烈的睡意襲來,景深警鈴大作,在腦海中與那股睡意激烈搏鬥,不願入睡。


    顧靜鬆笑了一下,“還是這麽倔。”


    景深對顧靜鬆的話充耳不聞,以強烈的意誌力與腦海中那股明顯外來的睡意做鬥爭,也不知是顧靜鬆讓了他,還是顧靜鬆確實不敵他,慢慢地,那股睡意退去了。


    景深重新睜開眼睛,雙眼射出銳利的光芒。


    而顧靜鬆隻是寵溺地笑道:“你喜歡醒著,那就醒著吧。”


    顧靜鬆放開了手起身。


    景深聽到耳邊一陣拿東西的響聲,過了幾分鍾後,顧靜鬆回到病床前俯身抱起景深,景深的視線陡然增高,也讓他看清了他正處於一間醫務室裏。


    顧靜鬆抱著他將他放下。


    景深視線有限,隻能感覺到他似乎躺在了什麽硬板子上。


    顧靜鬆小心翼翼地將景深的腿推到胸口,小腿填入大腿後側,景深像個洋娃娃一樣被他擺弄著,之後黑暗襲來,景深聽到了拉鏈的聲音——他被鎖在了一個行李箱裏。


    景深這具身體矮小瘦弱,塞在大號的行李箱裏蜷縮起來嚴絲合縫,毫無困難,隻是行李箱很悶,全身都蜷縮起來之後更是難受,景深深吸了幾口氣,吸入鼻腔的全是新行李箱的塑膠味道。


    一陣天旋地轉之後,景深頭暈眼花地閉上了眼睛,他知道,顧靜鬆推著行李箱動了。


    一路上顧靜鬆遇到了不少人和他打招呼。


    景深在眩暈中冷靜聽著,從對話中推斷出了顧靜鬆的身份——學校的校醫。


    這個“顧靜鬆”應該是那個從徐谘羽世界來的顧靜鬆,相比他所認識的那個顧靜鬆,這一位更無情狠辣,他覺得如果是原來的顧靜鬆,是做不出把他裝在行李箱帶走的舉動的。


    “顧老師。”


    熟悉的聲音傳來,景深呼吸一滯。


    是嶽慧珊。


    顧靜鬆一路和人打招呼都是匆匆掠過,卻在嶽慧珊這裏停下了腳步,景深聽到他溫和的聲音,“怎麽了,嶽同學?”


    “啊……沒什麽,隻是和顧老師打個招呼……顧老師,你怎麽拖了這麽大個行李箱?”


    “我要辭職了,把我的東西一起打包帶走。”


    “什麽?顧老師你要辭職了?為什麽?”


    “因為我有比工作更重要的事情去做。”


    “這樣啊,那顧老師,再見了。”


    “再見。”


    行李箱動了,忽然又停下,“嶽同學,你還在寫小說嗎?”


    “是啊顧老師,我新寫了一篇,可惜你辭職了,我少了一個讀者。”


    “其實我覺得創作是一件需要堅持的事,專心寫好舊的那本,新寫的暫時放到一邊比較好。”


    “……是、是嗎?”


    “當然,嶽同學你不相信我嗎?”


    “我、我當然相信顧老師了……”


    之後的對話聲音越來越小,景深已經完全聽不清了,行李箱被拖走,一路還算平坦,景深沒有受多大罪。


    不知過了多久,片刻的失重後,拉鏈打開,景深立刻大口大口地呼吸新鮮的空氣。


    無力的雙臂被顧靜鬆以抱嬰兒一樣的姿勢抱起,顧靜鬆把他從行李箱裏抱了出來,放到了副駕駛,替景深係好安全帶後,顧靜鬆坐回駕駛位發動汽車。


    景深隱約感覺到體內的力氣正逐漸回籠,他不動聲色地調動自己的意誌力,期待能盡快奪回身體的控製權。


    顧靜鬆在他身邊靜靜地開著車,車輛一路行駛,周圍的景色也越來越僻靜,終於行駛到一個林間小屋後,顧靜鬆停下了車。


    顧靜鬆下車繞過去給景深開車門,在景深膝蓋用力踢上來的一瞬間,手臂已經壓製住了景深的大腿,他微微一笑,“一路玩得還開心嗎?”


    景深冷冷地看著他。


    “我們到家了。”


    不顧景深的掙紮,顧靜鬆強行將景深從車內抱起,成年男人對柔弱少年的壓製幾乎是壓倒性的,景深知道再作掙紮也隻是徒增對方的趣味而已,幹脆放棄了掙紮。


    林間小屋的外殼全由木製,裏麵也是清新自然的樹屋。


    顧靜鬆把景深放在藤曼椅上,坐在景深的對麵,兩手拉住藤蔓,把景深困在牆與自己的胸膛中間,他認真地觀察景深的臉,視線有如實質般從景深的每一處五官上滑過,最後停留在景深臉上的傷上麵。


    “傷害你的人,我讓他們全部消失好不好?”顧靜鬆柔聲道。


    景深一言不發,眼中完全沒有顧靜鬆這個人的存在似的。


    顧靜鬆抬手,用手指輕點了點景深臉上的傷口,“我的心很痛,”他臉上的神情逐漸變得猶如進入夢境般迷惘,“為什麽她要這樣傷害你?”


    “如果不是她還有用,我會讓她也一起消失。”


    景深麵無表情地保持緘默,即使身體受製於人,但他的思想永遠不會被困住,也永遠不會屈服。


    “別生氣,她根本就沒有把你當哥哥,對你那麽視而不見,所以我才討厭她。”顧靜鬆略有些慌亂地解釋道。


    景深的目光終於落到了顧靜鬆臉上。


    顧靜鬆臉上的神情縱容,帶著一種終於得到回應的欣喜。


    “留在這裏,你不久之後就會麵臨死亡,但是沒有關係,你會在另一個世界裏複活,這次我不會允許她再創造那麽多世界,隻有一個,一個完美的世界,然後我就帶你走,我們永遠幸福快樂地生活在一起,好嗎?”


    在顧靜鬆殷切的注視下,景深緩緩道:“你在說什麽,我聽不懂。”


    顧靜鬆麵露急色,隨後又釋然一笑,“你在套我話是嗎?”


    景深不回應。


    顧靜鬆道:“我願意告訴你。”


    “你的妹妹嶽慧珊她寫的書有魔力,會讓死去的人在書中的世界複活,你的生命在這個世界很快就會終止,因為那是你無法抗劇的宿命,但沒有關係,你會作為一個最好的人在她的書裏重獲新生,而我就是你最忠實的信徒……”


    景深逐漸聽懂了。


    顧靜鬆的意思是,他本來就是這個現實世界的人,被霸淩至死後,在嶽慧珊創作的書中複活,但嶽慧珊對此並不知情。


    顧靜鬆之所以會在不同世界裏見證景深不同的死法,那是因為嶽慧珊創造了一個又一個世界,每當她舍棄未完成的舊文再開新文時,景深就會在舊文裏死去,在新文中複活。


    “我願意將我所知的一切都告訴你,”顧靜鬆低頭伏在景深的膝頭,“因為你就是我的信仰。”


    景深垂下眼簾,嘴角勾起一個冷嘲的弧度:那是因為你的人設是個大反派,大反派就是喜歡把自己的邪惡計劃在主角麵前全盤托出。


    顧靜鬆說的話,景深相信嗎?他相信,不過——顧靜鬆是錯的。


    景深眯了眯眼,這裏根本就不是現實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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