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寧舉箸的動作頓了下,隨即什麽也沒說,點點案幾的另一側,對翠荷道:“在外頭不必那麽拘束,坐下同我一起用飯吧。”


    她不知他為何會在這時候出現在山下,不過,聽翠荷這般說,觀裏又沒有大的動靜,便知他定沒有袒露自己的身份。


    既然他不願引人注目,她也不必急著趕去。


    七聖觀的一切都極其樸素,平日的飯食也都是用的觀中道士們自己種的菜蔬、穀物,因此送來的齋飯也不過是兩碟醃菜並兩碗清淡的湯餅,連鹽都放得極少。


    不過,對於才從寒風大雪中回來的二人來說,也足夠暖一暖身子了。


    一頓儉樸的齋飯下來,兩人雪白的臉色都紅潤了些。


    翠荷將杯盤碗箸收好,正要送出去,外頭卻傳來一陣敲門聲,緊接著便是趙彥周的聲音:“殿下,一切可好?”


    他這是擔心她吃不好、穿不暖了。


    楚寧笑著起身,親自將門拉開:“阿兄,我都好,比這更簡陋許多的地方也不是沒住過,倒是你,可用過齋飯了?”


    大約是因為知道今日不必見到太子,她比平日少了許多顧忌,帶著笑意的眼睛在惡劣的風雪映襯下,更顯晶瑩剔透。


    門外依舊風雪大作,趙彥周望著她白裏透紅的精致臉蛋,神色定了定,卻堅持站在門外不肯再踏進一步:“臣已吃過了,隻是擔心殿下住不慣這兒,才來看一看。”


    楚寧的目光落在他清瘦的身形和露在袖口外凍紅的手指,忍不住將懷裏還有幾分熱度的湯婆子望他手中遞了遞,輕聲道:“你總是擔心我,也得記得自己呀。”


    帶著餘溫的湯婆子觸到他麻木的手指,將有限的熱意傳遞過去。他的指節僵硬地動了動,無聲捧住半邊,卻沒完全接過。


    兩隻手就這樣隔著不過一寸的距離捧住一隻湯婆子的兩邊,一隻纖細柔軟,白皙細膩,宛如精美的白玉,另一隻骨節分明,勻稱修長,卻被凍得通紅發脹。


    他低頭看著,似乎有一陣衝動,想越過那不到一寸的距離,觸碰她泛紅的小巧指尖。


    可到底還是忍住了。


    他掩去眼裏的黯淡,重新捧著那隻湯婆子送回她懷裏,笑著拱手:“外頭風雪大,殿下快進去吧,臣知道殿下無恙,這便回去了。觀中似乎還來了別人,殿下還是當心些。明日若雪停了,便送殿下上山回宮。”


    他不曾見到蕭恪之本人,即便見到了,也認不出身份,身為東宮詹事府司直,他不曾有機會入太極宮麵見皇帝。


    “好。”


    她沒點破,隻點頭應下,直到目送他背影離開,才重新轉回屋裏。


    天色慢慢暗下來了,翠荷將碗盤送走回來後,又替楚寧將湯婆子裏的水換成滾熱的:“這雪下了這麽久,竟還沒停,也不知明天到底能不能回去。”


    “是啊,明明已過了年節,卻還有這樣大的雪。”楚寧披上厚實的氅衣,戴上兜帽,將湯婆子抱進懷裏,輕歎一聲,道,“走吧,咱們出去看看。”


    翠荷一愣,隨即明白過來她是要到聖人那處去,忙拉緊衣衫,戴上兜帽,跟她一同踏進雪中。


    因天氣不好,觀中的道士們早就回去歇下了,就連楚寧帶的仆從們也都躲在屋裏不出來了,一路慢慢過去,竟是一個人影也沒見到。


    楚寧腳上趿著雙精致的鹿皮靴,雖厚實耐寒,可因為有些笨重,在雪地裏走卻十分不方便,一步一步踏過去,明明才走出幾步,卻教她覺得已走了許久。


    不知不覺中,眼前忽然出現一個熟悉的玄色身影,高高大大,屹立在風雪裏,卻像沒受到半點影響似的,一動不動,冷峻的臉色有些緊繃,漆黑的眼睛落在她的身上已不知多久。


    楚寧腳步頓住,看著他下意識想喚“陛下”,可想起這是在外頭,話到嘴邊就變了:“六叔……”


    蕭恪之的臉色有一瞬扭曲和僵硬,立在原地沒應答,卻指了指旁邊一間屋子,轉頭衝翠荷道:“你去歇息吧。”


    翠荷看一眼楚寧,匆匆行禮,便轉身離開了,留下楚寧一個,繼續一步一步慢慢朝前走。


    蕭恪之麵無表情地看著她裹得厚厚的,卻依然有幾分纖柔的身軀,微不可查地歎一口氣,三兩步過去,幹脆地將她打橫抱起,快步回了自己的屋裏。


    楚寧懷裏還抱著湯婆子,隻好伸出一條胳膊繞在他的脖頸上。


    可才進屋裏,他便一言不發地將她放下,自顧自脫了外袍。


    她這才看出來,他緊繃的臉色下似乎還有幾分壓抑的怒氣。


    屋裏沒有別人,她一時猜不出他到底為何不快,隻以為是來前遇上了什麽事,不由有幾分遲疑,試探道:“不知阿寧是否來的不是時候?若陛下不便,阿寧這就先回去。”


    蕭恪之動作一頓,臉色似乎更加難看了。


    他側目望她,目光中帶著幾分惱怒,可待看到她被凍得雪白的臉頰和氅衣上正漸漸融化成水的薄薄一層雪花,心裏卻軟了下來。


    他抿著唇依舊沒回答,隻走到她身邊,將她被打濕了的氅衣解下來,擱到一邊。


    屋裏沒有炭盆,透著股濕潤的寒冷,她忍不住打了個冷顫,下意識將手裏的湯婆子抱得更緊。


    這一下,蕭恪之的心更軟了。


    他長歎一聲,重新將她抱進懷裏,帶著她一同坐到榻邊。


    楚寧被他懷裏的暖意焐得緩過勁來,主動圈住他的腰,將臉埋在他的頸邊,輕聲道:“陛下今日怎會到山下來?”


    她看懂了,他是因她才生氣的,隻是還不知到底是為了什麽。


    蕭恪之嗅著她發間的幽香,隻覺心神慢慢放鬆下來,忍不住低頭沿著她額邊的發際細細親吻。


    “今日恰好下山辦些事罷了。”


    他一語帶過,似乎並不願告訴她。


    今日是正月初二,不如前兩天一般有使臣要見,有典禮需參加,是真正的休沐日。因此,他清早起來後,便帶上幾個侍衛下山,到附近的村鎮上看看百姓們的生活。


    本該早些回去的,可他想起離宮前劉康說的話,知道她今日也下山來了,便莫名其妙地留在山下並未回去,而是讓人去路上看了看,卻不想,雪越來越大,將山道也擋住了。


    不過,後麵的話,他不打算告訴她。


    他繼續沿著她的下顎親吻,時不時囁咬一口,留下凹下去的淺淺的牙印,帶著幾分占有欲,再慢慢恢複平滑。


    明明前一晚才抱過她,隻過了一日,他便開始覺得不夠了。


    “劉康給的藥,可拿到了?”


    楚寧覺得身上越來越熱,原本挨著他坐在一邊,此時卻被他握著腰肢坐到他的膝上,雙腿折疊著半跪在兩邊的榻上,仰著頭被他不住親吻,一張精致雪白的臉蛋上慢慢浮起煙霞一般的紅暈,臉雙唇也因變熱而愈顯嫣紅豐潤,格外誘人。


    “拿到了,多謝陛下。”她抓著他胸口的衣物,眼裏已沁出了朦朧的濕意,卻忽然想問一句,“陛下為何待阿寧好?”


    其實她更想問的,是他那日的話到底是什麽意思,可不知怎麽的,她並不想提起那天的話,那一種帶著幾分暖意,讓她鼻尖微酸的感覺實在讓她無所適從。


    “你不懂?”他一手扶住她的後背讓她無法逃開,幽深的眼眸則沉沉凝視著她,“自然是因為朕喜歡你。”


    他一向自詡無所畏懼,可說出這話時,卻不自覺咬了咬牙關。到底是不曾經曆過這樣的事。


    可楚寧卻沒有他料想中的羞澀與歡喜,隻是忽然沉靜下來,出神地望著他。


    “怎麽?”他蹙眉,微微鬆開手。


    她張了張口,囁嚅道:“太子也喜歡我……”


    他口中的“喜歡”,她分不清到底有幾分重量,她隻知道,哪怕是欺騙她、利用她的蕭煜,也能算是喜歡她的,這種喜歡,就像是喜歡一件私有物一般。


    他沉默片刻,輕聲道:“你覺得,朕與他一樣嗎?”


    “不一樣。”


    這話她說得半點沒猶豫。他的身上全然沒有與蕭煜一樣的陰冷和沉鬱,平日雖一貫冷峻銳利,可內裏卻透著股讓人忍不住信賴和敬畏的氣場。


    更重要的是,他沒有因為自己的欲念便直接將她帶回太極宮去。


    可他為何會對她如此?


    起初,她隻以為他與大多數男人一樣,看上的是她的美貌。畢竟,蕭煜對她的這一份微薄的喜愛,很大的原因就在於此。


    若她有萬貫家財,她願全部獻給朝廷,隻為換父親的清白;若她有強大的權勢,她也一樣願意用來交換。可她知道自己什麽都沒有,隻有美貌這一樣能用來交換的東西。


    然而他是憑著自己的能力才登上皇位的,分明是個十分有城府的人,怎會僅僅因為美貌就亂了心智?她最初要求的,也隻是他的一個允諾罷了。


    如今這樣,定還有別的原因。


    是因為身份的禁忌產生的刺激感嗎?


    人啊,總都免不了俗。


    她忽然笑了起來,決心不再糾纏於此,轉而用一雙波光瀲灩的眼眸睨著他。


    原本帶著幾分柔弱的美麗麵容一下展現出許多若有似無的引誘與風情,勾得他的眼神一點點黯下。


    她雙膝跪在他兩側,挺直身子,一手搭在他肩上,一手伸到腦後,將綰發的玉簪取下。


    一頭如雲青絲流瀉而下,在空氣裏劃出一道道柔波。白皙精致的臉頰被發絲擋住一半,剩下一雙媚眼居高臨下地粘住他,手裏的那根玉簪也抵在他的頸側,輕輕滑動。


    冰涼的尖端就那樣激著他灼熱的肌膚,從領口慢慢探進衣襟裏,讓他忍不住緊繃起來。


    “太子是夫君,陛下是六叔,自然不一樣的……”


    他額角青筋一跳,捏住她的手腕反剪到背後,反用她那根玉簪撥開她的層層衣物,卻並不急迫,隻是撚著她的一綹如軟刷一般的發梢,一寸一寸,細細地欣賞。


    她在逃避,他看出來了。


    “你這個侄媳,今日便與朕說說,到底哪個更讓你滿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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