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斂幾乎一刻也裝不下去了。


    對方的胸膛和他的隔著被子貼在一起,讓他分不清耳邊到底是誰的心跳聲。


    這樣親密的動作對安斂而言太過陌生,明明隻是輕輕的觸碰,卻讓他整個身體都產生了強大的異常感。


    安斂努力克製才沒有明顯顫抖。


    一秒鍾都是煎熬。


    所幸秦木泱沒有進一步動作,隻停留幾秒鍾後,對方呼吸稍頓,便放過了他,緩緩從床邊起上半身。


    安斂心中大鬆一口氣的同時,才發現自己不知道什麽時候屏住了呼吸。


    可知道秦木泱還沒離開,他不敢肆意喘息,隻能緩慢地呼氣,導致氣息帶了些許難以抑製的顫抖。


    聽起來……就像是被欺負狠了一樣。


    秦木泱這時還半跪在床邊,心跳剛剛恢複,察覺到安斂微顫的喘息時,他倏地僵了一下。


    但安斂仍舊平靜地閉著眼睛,沒有任何動靜。


    那一聲像是錯覺。


    但秦木泱直覺不是。


    他眼睛微閃,眸色也變深了些。


    沉默地待了一會兒。


    “晚安。”他輕聲說。


    說完秦木泱終於起身,沒有發出任何聲音出了臥室。


    門關上的一瞬,安斂攥緊的手倏地鬆開,終於可以不再有所顧忌地調整呼吸。


    直到徹底平靜下來,他才緩緩睜開眼。


    剛才的感受太過清晰,這個親吻和秦木泱說的話,對他造成的衝擊實在是太大。


    安斂極緩慢地翻了個身。


    他今晚又睡不著了。


    第二天一早,鬧鍾還沒響,安斂就被外麵雜亂的聲音吵醒了。


    看了看時間也差不多,他便洗漱出了臥室。


    剛出門,就見秦木泱在換沙發套,對方聽到開門的聲音,頭也沒抬。


    “吵醒你啦?”秦木泱埋頭整理著,“以後我們兩個人住,這些家務我都包了。”


    不管是語氣還是說的內容,都好像他們兩個人是同居很久的情侶一樣。


    腦子裏莫名其妙閃過這個念頭,安斂身形僵了一下。


    煩了他一晚上的事情再次冒上心頭。


    他逃避似的偏過頭,徑直進了餐廳。


    秦木泱沒收到安斂的回應,動作也頓住了,隨即放下手裏的東西跟進去。


    桌上是剛送上來的早餐,秦木泱一坐下,就注意到了安斂眼底的淡淡烏黑。


    他愣了一下,隨即垂下眸。


    他昨晚就有猜測,自己親過去的時候,安斂並沒有睡著。


    但這個情況對秦木泱而言就像是夢裏才會有的事,所以他不敢確定。


    現在看到安斂沒睡好,他心裏忽然就完全確信了。


    想通這些,秦木泱差點兒沒拿穩筷子。


    安斂很討厭別人的觸碰,這個他最清楚不過。


    但自己吻過去時,安斂明明知道,卻沒有向上一次那樣拒絕,也沒有推開。


    再加上,安斂昨晚那麽明顯的吃醋。


    秦木泱隻能得出一個結論。


    他的手在輕輕顫抖,心跳也開始逐漸加快,眼底有欣喜在翻湧。


    努力讓自己稍微淡定點後,秦木泱試探著抬眸看了眼安斂。


    對方正垂著眼認真吃飯,眉間一直很輕微地皺著。


    “安斂。”秦木泱清清嗓子,喊了一聲。


    “嗯?”安斂下意識應,但是仍舊沒有抬頭。


    秦木泱雖然激動,但仍舊很忐忑,他試探著開口:“昨天晚上……”


    安斂攪拌米粥的動作猛地一頓。


    “昨天晚上你,你記不記得……”秦木泱一時不知道怎麽問,不過話剛說一半,直接被安斂打斷了。


    “我昨晚睡得沉,什麽都不記得了。”安斂聲音很輕,但語速比平常快些,說的時候始終沒和他對視。


    話音剛落,秦木泱神情僵住了,心頭的驚喜頓時散了大半。


    “你……”


    他緊擰著眉,“安斂,我……”


    話又是隻說了半截,這次是被安斂的手機鈴聲打斷了。


    手機就放在桌邊,屏幕亮起時兩人的視線都下意識轉移過去。


    秦木泱看清了來電顯示:趙鳴昊。


    他眸色一閃,眉目間多了分煩躁。


    安斂似是察覺到了他的情緒,抬眸看他一眼後才接通的電話。


    “您好。”他開口。


    “安老師早,”對麵笑道,“沒打擾你睡覺吧?”


    安斂垂眸:“沒有。”


    說完他察覺到秦木泱放下了手中的筷子,開始支著下巴,明目張膽地盯著自己看。


    安斂頓時不自在起來,他勉強掩飾著。


    “那就好,”趙鳴昊道,“不知道安老師今天中午有沒有時間,想邀請你吃頓飯。”


    “抱歉,今天有工作。”安斂道。


    秦木泱挑了下眉。


    雖然聽不太清電話裏邊的內容,但他大致能猜到,對安斂的回答表示滿意。


    “安老師賞個臉吧,我不是為了私事,是想和你聊聊新研究所的事,”趙鳴昊說,“我偶然問了一句,聽說安老師也拿了份申請表。”


    安斂眸色微變。


    再次開口時,他“嗯”了一聲:“中午見。”


    秦木泱頓時放下胳膊坐直了。


    安斂掛掉了電話。


    “他約你?”秦木泱擰著眉問。


    “嗯,”安斂微微垂眸道,“今天中午不用來找我,自己……”


    “別去。”秦木泱直接說。


    安斂麵露驚詫。


    秦木泱之前也跟自己說過這樣的話,但一般都像是在撒嬌。


    但這次不同,語氣格外地強硬。


    在他的印象裏,秦木泱不管是車禍前還是車禍後,都沒對自己用過這樣的語氣。


    安斂下意識抬眸,恰好對上了秦木泱直白的目光。


    對方的情緒毫不掩飾,專注而強製,視線幾乎要灼在他身上。


    “……是,工作的事,很重要。”安斂感覺到了壓迫感,開口解釋道。


    “你又不是不知道他對你什麽目的,”秦木泱語氣仍舊不算好,他眸色變得更深,微微俯身看向安斂,一字一句,“安斂,別去。”


    兩人對視了幾秒鍾。


    最後是安斂忍不住偏頭別開視線。他直接站了起來,推動椅子後退半步。


    “別不懂事。”


    安斂說完剩下吃到一半的早餐,拿著手機直接出了門。


    房門關上後很久,秦木泱才靠回椅背,手在腦袋上用力抓了幾下。


    一家中式餐廳二樓。


    安斂和趙鳴昊坐在靠落地窗的位置,周圍沒有太多人,環境還算不錯。


    “這家餐廳我常來,這些都是最近上的幾樣新菜,你嚐嚐喜不喜歡。”


    服務生端上飯菜後,趙鳴昊一一給安斂簡單介紹了,繼而動作自然地夾一塊魚肉,向安斂這邊遞來。


    安斂本有些心不在焉地垂著眼,一時沒有意識到。


    直到看見了他才下意識拒絕,動作比腦子還快一步,直接抬手挪開了自己的碗碟。


    “不用,我自己可以。”他抬眸道。


    安斂拒絕得太過直接,趙鳴昊動作僵了幾秒鍾,隻好收回筷子,他無奈笑笑。


    “有潔癖?”


    安斂眉間皺著。


    倒不算潔癖。


    “隻是不習慣。”他說。


    “原來是這樣,”趙鳴昊聞言眉間輕挑,咬了塊兒魚肉,才道:“之前出差,我看小秦每次都幫你夾菜,還以為你不介意呢。”


    安斂動作一頓,抬眸看他,眸底多了些許冷意。


    趙鳴昊似是沒注意到,勉強笑著把話說完了:“原來是小秦特殊啊。”


    “趙老師,”安斂看向他,聲音也帶了明顯的疏離,“還是說正事吧。”


    趙鳴昊聞言輕笑一聲,拿過旁邊的紅酒抿了口:“好,都聽安老師的。”


    安斂神色冷淡別開目光,不再和他對視。


    “我聽說個人申請實驗室需要通過不少評定,名下起碼也要簽幾個項目,”趙鳴昊神色總算是認真了些,“安老師之前獨立完成的項目比較少,申請的話……估計比較困難。”


    安斂微微擰眉。


    趙鳴昊了解得很詳細。


    他之前也簽了不少項目,但那些合同裏絕大部分都填有父親的名字。


    算下來,的確對他的評定很不利。


    “但是兩個人合作的話,評定標準就會放鬆不少,”趙鳴昊觀察著他的神色,緩緩道,“我手裏也簽了幾個不錯的項目,還有一個已經投入生產,反應不錯。”


    安斂明白了對方的意思。


    “抱歉,”他直接拒絕了,“我沒有合作的意願。”


    他最近的確一直在為這件事煩心。


    但他糾結的點在於,自己到底要不要申請。


    他現在待在父親名義下的實驗室,接手的項目絕大部分都需要父親過目。


    放在以前,安斂其實已經習慣了在工作上聽父親的話。


    他知道父親這樣限製自己的原因,而自己又對生活和名聲要求不高,不怎麽在意那些,所以幹脆順著老人的心思。


    但如果隻從個人出發,安斂從上大學開始就處處受父親約束,他早就厭倦了這種感覺。


    再自私一點……安斂擰緊眉,他不想再顧忌父親會被氣成什麽樣子,他想隻為自己考慮一次。


    畢竟,這次新研究所的建立,機會太過難得。一旦錯過,以後可能就再也沒機會了。


    安斂眉間沉了沉。


    如果真的要申請,他必然要將掌控權完全留在自己手裏,不和任何人合作,不遷就任何人。


    趙鳴昊似是沒想到安斂會拒絕得這麽幹脆。


    他雖然資曆比不上安斂,但也算是s大年輕一輩中的佼佼者。


    他們兩個人加起來,申請實驗室將會十分順利,甚至會得到優待。


    這也是趙鳴昊很有把握的原因。


    “安斂,”他神情不太好,“我能問問為什麽嗎。”


    安斂眸色淡淡,沒有掩飾什麽,直說道:“我不喜歡合作。”


    “我們合作難道不是一件好事嗎?”趙鳴昊不明白。


    安斂微微垂眸:“抱歉。”


    “……安斂。”


    趙鳴昊著急了。


    安斂總是這樣,不管他怎麽努力靠近,費盡心思討好,總能保持著一副不鹹不淡的樣子。


    平日裏的關心,隱晦的表白,現在主動伸出合作的手,安斂全都幹幹脆脆地退回來。油鹽不進。


    趙鳴昊甚至有些想笑。


    他還真沒見誰能勾起安斂的情緒……除了那個秦木泱。


    空氣安靜了將近半分鍾。


    趙鳴昊簡單緩了一下後,深吸一口氣再次開口:“安斂,我想你應該明白,我對你很有好感。”


    安斂神情一僵。


    “我承認,想和你合作是有私心,我想離你近些,”趙鳴昊外形穩重,說這些話時竟還有些深情,“但同時,安斂,我和你合作,永遠不會欺騙你,還會偏護你。”


    “這樣不好嗎?”


    “抱歉。”安斂放下了手裏的筷子。


    他並沒有因為對方的話而有明顯觸動,這麽多年,他已經收到過不少類似這樣的表白。


    安斂像以往那樣簡單拒絕了:“我沒有這方麵的打算。”


    事情聊到這個地步,也沒必要繼續談下去。


    他說完把手放在了旁邊的外套上。


    恰好這時服務員又送上新菜,趙鳴昊急道:“安斂,我不著急,你可以考慮,至少把飯吃完吧。”


    安斂還沒來得及說什麽,一道身影忽地籠罩下來。


    隨後他就看到,一直坐在自己身後那桌的人,站起來三兩步坐到了自己旁邊。


    秦木泱身上的氣場有點嚇人。


    他現在的心情已經糟糕到極點了。


    本來他以為自己終於等到了,安斂終於肯接受自己了,但轉眼就被告知不是。


    還沒來得及消化情緒,跟安斂好好說幾句話,趙鳴昊一個電話打過來,直接全打亂了。


    秦木泱知道趙鳴昊的心思,在家裏一刻也待不下去,幹脆就跟了過來。


    待在旁邊聽到現在,他是一分鍾也忍不下去了。


    秦木泱挨著安斂坐下後,懶散地靠在椅背上,手看似自然地握住了安斂打算拿外套的手。


    安斂本來看到他就十分意外,還沒來得及反應,手背上便傳來幹燥而溫暖的觸感。


    秦木泱的手指還在他手心摩挲了幾下。


    安斂身形直接僵住。


    現在和秦木泱有任何貼近曖昧的舉動,都會讓他迅速想到昨晚那個吻。頭皮開始隱隱發麻。


    同時,趙鳴昊也將這個動作看得清清楚楚,神色頓時變了。


    “他都拒絕你了,你怎麽還死纏爛打?”秦木泱眉宇間滿是煩躁,眼底甚至有戾氣,說話也全然沒了分寸。


    安斂聽到後眸色微變,下意識要掙脫手。


    但秦木泱像是在跟他作對一樣,握得他手指發疼,也沒有鬆開半點。


    “怎麽對老師說話的?”安斂擰眉道。


    秦木泱像是破罐子破摔一樣,之前聽話的樣子全沒了,他直直和趙鳴昊對視:“他不算我老師。而且這是在校外,我們是平等關係。”


    他說完又補充:“平等的競爭關係。”


    安斂頓覺頭疼。


    這是他第一次遇到秦木泱這麽不聽話的時候。


    趙鳴昊沉默半晌,緩緩開口:“好,既然是平等競爭,你握著他的手算什麽?”


    秦木泱抬眉,下意識把手又握緊了些。


    “因為你已經輸了。”


    安斂聞言眸色一變,心中微微發緊。


    “是嗎?為什麽?”趙鳴昊氣笑了。


    “安斂不會喜歡別人,”秦木泱說,“如果他願意喜歡別人,那隻會喜歡我。”


    安斂被夾在中間,本就足夠煩躁,現在聽到秦木泱這句話,直接被激得站了起來。


    “秦木泱,起來。”他眸色明顯變冷。


    秦木泱一愣,意識到安斂這是生氣了,他站起來的同時鬆開了手。


    安斂拿起外套,招呼都沒打,掠過他徑直往樓下走。


    秦木泱見狀明顯慌了,也沒心情再跟趙鳴昊耗,邁大步跟了出去。


    他一路小跑到停車場,安斂恰好已經係好安全帶,打算發車。


    秦木泱直接跑過去過去開副駕駛的門,被鎖了。


    他急了,隻好用力拍:“安斂,開門。”


    拍了半分鍾,安斂終於降下了副駕那邊的車窗。


    秦木泱喘著氣,緊緊看著他,剛才的氣勢早沒了,眼裏全是小心翼翼。


    “……安斂,你生氣了?”


    “沒有。”安斂擰著眉,他抬眸看了眼秦木泱,“我回去上班,你自己去學校,好好上課。”


    說完車玻璃再次升起。


    “安斂?”秦木泱急了,眼眶也跟著變紅。


    他怎麽也沒想到安斂會生這麽大的氣。


    “安斂,我認錯,你……”


    話沒說完,車窗完全關上,車子發動離開了。


    秦木泱被留在原地,下意識想開車直接追過去。


    但想到安斂明顯抗拒的樣子,他又怕讓安斂更生氣。


    他蹲下來抓了幾下頭發,半晌,拿出手機撥了陳燎的電話。


    沒一會兒,宋理開車過來,陳燎坐在副駕駛。


    秦木泱麵無表情上了車:“找個酒吧。”


    “秦哥,出什麽事了?”陳燎探頭看他,看到他臉色發沉時,小小地慫了一下。


    宋理開車非常平穩,他點開導航,搜索好最近的酒吧後,扶了下眼鏡。


    “讓我猜猜,一定和安老師有關。”


    秦木泱淡淡掀了一下眼。


    宋理從後視鏡中看到,很驚喜:“我說對了。”


    話剛說完就被陳燎拍了一下:“不想挨打就閉嘴。”


    宋理:“……”


    他揉揉自己被拍得發麻的胳膊,歎氣:“我為什麽要跟你們這些粗俗的人混在一起。”


    跟著導航,車停到了一個較窄的胡同外。


    “這兒?”陳燎往胡同裏看了一眼,很亂,都是很小的店麵。


    中間的確有個彩燈廣告牌,十分簡陋地寫著“酒吧”兩個字。


    “你們沒有說要求。”宋理扶眼鏡。


    秦木泱也跟著往裏麵看了一眼,他現在就想喝點酒,也沒心情挑,頓了幾秒後幹脆下了車。


    他沒意見,陳燎當然也不再說什麽。


    宋理:“你們喝好,我先走……”


    話沒說完就被陳燎從車裏拽了出來:“我們喝多了誰開車?”


    “……”


    這間酒吧雖然看著擠,但進去之後的空間還挺大,中午人還特別少,所以環境勉強可以。


    陳燎要了個包廂,說是在後院。


    三個人推開木門,是一道挺長的窄過道,光線也比較暗,應該是兩棟房之間留的空隙。


    身後有雜亂的腳步聲,他們沒在意,以為也是包間的。


    宋理穿了體麵的白襯衫,一路非常嫌棄。


    秦木泱對周圍什麽感覺,一直到了後院,陳燎去找房間號的時候,他才發現身後的腳步聲不知道什麽時候沒了。


    察覺不對,他轉過身。


    身後站著幾個人,看著挺壯,打扮吊兒郎當,胳膊上有亂七八糟的紋身。


    秦木泱沒什麽反應。


    他沒少見這種場麵。


    隻看站姿就知道對方是來找事的。


    但是他勉強回想了一下,自從搬去和安斂一起住之後,他就沒再惹過誰了。


    這些人什麽毛病?


    宋理正專心拍衣服,好不容易拍幹淨後,一抬頭,恰好看到秦木泱和四五個混混對峙著。


    “我的天!”他直接嚇一跳,語氣雖然很平靜,但結巴了,“你你你你們認識?”


    秦木泱動了動手指,搖頭:“不認識。”


    “那那那他們這是在幹什麽?”宋理開始小步往秦木泱身後躲。


    他話音剛落,對麵先說話了。


    “老實被揍一頓,以後就沒你事兒了。”中間那人虎背熊腰的,看著和秦木泱差不多高,他指著秦木泱,“就說你,這個穿黑色的。”


    秦木泱挑了下眉。


    他心情本來就非常非常差,現在看著那個指向自己的手指,就更不爽了。


    垂著的手腕象征性地晃晃,他踢開腳邊的石子,偏了偏下頜:“來吧。”


    安斂開車離開商業區後,逐漸降低速度,最後幹脆停在了路邊。


    看著方向盤好一會兒,他才輕輕眨了幾下眼睛,緩了過來。


    安斂直接離開不是因為秦木泱沒有禮貌,也不是因為對方不聽話非要和自己當眾握手。


    他對秦木泱總是有連自己都想象不到的包容。


    匆匆逃離根本不是生氣。


    而是……安斂不知道該怎麽麵對秦木泱。


    當聽到秦木泱那麽篤定地說出“他隻會喜歡我”這句話時,他突然意識到,秦木泱知道他昨晚沒睡著了……


    而且,對方把這個定義為自己喜歡他。


    安斂深歎口氣,捏了捏眉心。


    該怎麽辦?


    他應該怎麽跟秦木泱解釋?


    連他自己都不知道,當時為什麽不躲開。


    在車裏待了半個多小時,直到提醒工作日程的鬧鍾響了,安斂才回過神。


    他勉強調整好狀態,發動車去了學校。


    實驗室裏,大家都已經進入了忙碌的狀態,但安斂進去時,卻都像是一直在等他一樣,紛紛抬頭看過來。


    安斂麵露疑惑。


    還沒來得及進辦公室,丁信棋就從旁邊出來了。


    “你爸來了,”他說,“在你屋裏,等了快半個小時了。”


    安斂擰起眉。


    父親自從到了退休年紀後,就很少再來實驗室,似乎對他的工作很放心。


    這次這麽罕見會過來,隻能是很重要的事。


    安斂神色沒變,點頭進去了。


    最近發生的重要的事,也就隻有新實驗室了。


    “總算來了,”剛一進門,就見父親坐在座椅上,手裏拿了杯茶,“你什麽時候也學會遲到了。”


    安斂垂眸:“路上耽誤了時間。”


    安正德又提了一句昨晚宴會上的事,再又說了說對實驗室的意見,最後才說出最終目的。


    “對了,我們學校新研究所那事,你有消息嗎。”


    安斂放下包,脫掉外套掛在門邊:“嗯。”


    “要我說,還是用我的名字……”安正德說話時,胳膊搭在辦公桌上,儼然一副領導的姿態。


    不過話說一半,安斂打斷了他:“我打算申請。”


    安正德一頓,視線抬過來和他對視。


    “爸知道,這麽好的機會,肯定得申請,”他默了默說,“到時候還是像這間一樣,掛著我的名頭……”


    安斂再次打斷:“用我自己的名字。”


    他說完直直和父親對視著。


    如果父親沒有這麽著急就過來找他,安斂可能還會猶豫。


    但就在剛才,他完全決定了。


    空氣陷入安靜,兩人在沉默中僵持著。


    “安斂,你是不是巴結上了秦家,就打算不要我們這個家了?”安正德方才還算溫和的態度消失,變回了平時的嚴厲。


    安斂眸色微閃,以為自己聽錯了。


    “您說什麽?”


    “你跟那個小孩兒不清不楚的,真當別人看不出來?”安正德語氣嚴肅,“這麽多年沒見你談過什麽對象,我作為父親提醒你,他你比小那麽多,根本不可能認真,到時候吃虧的隻能是你自己。”


    安斂心裏陡然升起抗拒和煩躁。


    他皺緊眉:“我的私人問題,您不用操心。”


    安正德被他強硬的態度驚到了,直接站了起來,剛打算說什麽,又聽安斂道:“如果沒什麽事,我去工作了。”


    他說完穿好工作服,打算出去。


    “你給我站住!”安正德氣得不輕,也不再說其他的,直接要求道,“這次申請,我會直接替你申了。”


    安斂站在原地,深吸了口氣。


    他攥緊了手裏的文件。


    “父親,您能為安任格鋪一輩子路嗎。”他轉過身,和安正德直接對視著,問道。


    安正德緊繃的神色有一絲鬆動:“我是他的父親。”


    安斂眸光忽地閃了一下,聽到這句話時,他隻覺得有一種莫名的酸疼感迅速鑽進了心裏。


    默了半晌,安斂才開口:“……我也,稱您一聲父親。”


    聲音帶著不易察覺的顫抖。


    安正德忽地愣住了。


    “我清楚您的想法,以您的名義申請實驗室,安排我去管理,”安斂眼眶微微發紅,語速也放慢了,“將來,時機一到,您會將實驗室,也就是我的成果,全部轉移給安任格。”


    這本是心照不宣的事,被安斂這樣直接說出來,安正德難免心虛,他目光躲閃。


    安斂依舊看著他:“可您以為,將實驗室交給他,他就能坐好那個位置嗎。”


    安正德聽到這兒抬起頭,他不允許有人說安任格的不是。


    “會有那麽一天的。”他道。


    “那您可以試一試,”安斂的情緒重新恢複平靜,他淡淡道,“這間實驗室,我隨時可以離開。”


    這次兩人相對沉默了將近五分鍾。


    直到安斂準備出去,安正德才終於開口:“你申吧。”


    安斂眸色微動。


    “不過我……以父親的名義,提個要求。”安正德說。


    安斂沉默著,看向他。


    “在你簽的合同上,給你弟弟留個名字,”安正德說著歎口氣,“到時候哪怕從最底層做起,給你打個下手,也算是有一條後路。”


    安斂眉間皺了一下。


    “就這一個條件,你答應了,新實驗室的事,我就不再幹預。”


    默了一會兒,安斂移開視線:“我會考慮。”


    他說完便出了門。


    心情差到一定程度時,反而能工作得更加專注。


    安斂調整儀器,整理好手邊的文件,想讓自己盡快進入工作狀態。


    但事不如人願,他剛把手機放到一邊,來電鈴聲就響了。


    輕歎口氣,安斂隨手拿過來接通。


    “您好,這裏是市公安局。”那邊道。


    安斂神色微變,心中有不好的預感:“您好。”


    “請問您是秦木泱的家屬嗎?”電話裏又問。


    “……是。”安斂心中緊張,“他出什麽事了?”


    “秦木泱打架鬥毆,您需要來一趟。”


    “……”


    又是打架,這次還直接打到了警局。


    安斂一邊無奈,一邊又迅速換衣服安排工作下了樓。


    誰知道剛到停車場時,父親還沒走,也是剛掛掉電話的樣子。


    安斂隱約還聽到對方說了句“現在就過去”。


    他皺了下眉。


    安正德也看到他:“怎麽,要出去?”


    “嗯,”安斂點頭,“您……去哪兒?”


    “小格不知道怎麽回事跟人打架了,讓我去警局領他……”


    安斂:“……”


    兩人各自開車去了警局,安斂車速稍快些,比安正德先進的門。


    剛到屋子裏,就看到一堆隻看打扮就知道不正經的人。但他們現在都蹲著,沒一個是沒事的。


    有的嘴角裂了,還在流血;有的臉頰腫的老高;還有一個正抱著胳膊誒呦叫著,看樣子應該是骨折了。


    一堆人旁邊,蹲著一個完好無損的安任格,對方看到他後就隻是抬著眼瞪他,沒有說話。


    安斂擔心了一路,現在看到這些人傷得這麽重,心都揪了一下。


    緊接著他就看到了抱著腦袋坐在休息椅上的秦木泱。


    秦木泱旁邊站著兩個男生,一個是宋理,另一個安斂不認識。


    安斂下意識將秦木泱從頭到尾看了一遍,確定他沒什麽傷,才大鬆口氣。


    “安老師,您來了。”宋理和陳燎看到他,像是被老師抓包的搗蛋學生一樣,唯唯諾諾地打了招呼。


    安斂心中有點氣惱。


    他雖然不願幹涉秦木泱的生活,但他實在是,非常不喜歡秦木泱打架。


    他張了張口,想問問秦木泱為什麽又打架,為什麽不能讓他省點心。


    但一個字都還沒來得及說出來,一股力道突然扯著他向前,緊接著腰間就被摟住了。


    安斂身體有一瞬間的僵硬。


    緊接著他感覺到秦木泱的腦袋在自己懷裏蹭了蹭:“安斂。”


    他啞著聲音喊。


    安斂頓時心軟了。


    那些質問的話全部拋到腦後。


    “頭疼。”秦木泱用更可憐的聲音說。


    安斂當即心中一緊。


    秦木泱剛發過燒,頭疼的話很有可能和之前的車禍有關。


    “我看看。”他下意識抱住了秦木泱的肩膀,動作間滿是安撫。


    秦木泱不情不願地抬起腦袋,眼底滿是委屈。


    安斂對上這樣的眼睛,心裏毫無預防地塌了一下。


    所幸秦木泱隻是看著臉色白了些,摸著額頭也不燙。


    “我們先去醫院。”他摸摸秦木泱的腦袋,想讓人站起來。


    秦木泱給他摸著,卻又重新把腦袋埋了埋:“不行,警察說讓做筆錄。”


    警察這會兒沒在屋裏,安斂聞言想去叫人,秦木泱卻又抱著他不鬆手。


    安斂眼底罕見地顯了焦急。


    他看向宋理:“這到底是怎麽回事。”


    宋理和陳燎站在旁邊看著這一出,直接被撒嬌的秦木泱驚到石化了。


    這會兒被問,宋理趕緊舉手:“安老師,是這樣的。”


    指向安任格:“這個人,也就是您弟弟,他找人打秦木泱。”


    “找的人就是這些粗魯的社會人。”宋理說完扶了下眼鏡。


    那幾個人主要都是秦木泱揍的,全被用來出氣了。陳燎在後麵幫了幾下,最後稍一分神,剛好在窄通道看見個人影,下意識就三兩步跑過去把人揪了出來,一看竟然是安任格。


    安任格瘦,個子也不太高,被陳燎揪著衣領差點兒拎起來。


    秦木泱當時剛打完架,一身戾氣,看到是他時,居高臨下站著,眼神像看一堆垃圾。


    安任格當即就被嚇到了,從被揪出來到現在蹲在警局,一句話都沒敢說。


    安斂這時聞言擰起眉看向安任格,眸底全是冷意。


    安正德恰好這時候進來,聽到的便是這句話。


    “你這小孩兒胡說什麽?”


    “句句屬實,”宋理舉手,“我不說謊的。”


    安斂眸底冷意還沒消散,和安正德對視了一眼。


    對方看到他和秦木泱黏在一起,眼中情緒頓時複雜起來,剛想說什麽,就被安任格哭著叫過去了。


    沒一會兒,來了幾位警員,挨個帶走安任格那邊的人做筆錄去了。


    秦木泱這邊也來了位警員,看著三四十歲的樣子,對方看到秦木泱一臉難受埋在安斂懷裏時,一臉震驚。


    “這小夥子,你揍的別人,怎麽還虛弱起來了?”


    秦木泱聞言手攥著安斂的外套,腦袋又往裏鑽了鑽。


    “抱歉,”安斂心疼得緊,手掌一直在他後腦勺安撫著,“他大腦之前受過傷,現在受了刺激,需要先去醫院。”


    警員並不會為難人,不過感覺挺奇怪:“嘿,這小孩兒剛才不是還好好的嗎?”


    站在旁邊默不作聲的陳燎和宋理對視一眼,繼續裝啞巴。


    安斂聞言垂眸看了秦木泱一眼,心中有些許疑惑。


    “安斂,”秦木泱又把他抱得緊了些,“我難受。”


    安斂頓時什麽疑問都沒了,溫聲哄:“好,現在就去找醫生。”


    他說完看向警員,態度堅定:“他現在這樣,沒辦法做筆錄。”


    “行行。”警員一看這麽嚴重,也不好再拖著。


    得了允許,安斂帶著秦木泱去停車場,陳燎和宋理也需要做筆錄,就沒跟過來。


    可剛出門,安正德就跟了出來,叫住安斂。


    安斂心中不耐,扶著秦木泱,讓對方把腦袋靠在自己肩上站好。


    “你做哥哥的,對自己的弟弟漠不關心,反而去管一個外人?”安正德指著秦木泱問。


    安斂眸色微寒:“安任格有您。”


    “他就連個家屬都沒有嗎!”安正德很生氣。


    安斂感覺到腰間又被摟住了,是秦木泱站不穩,抱緊了他。


    “父親,我現在需要去醫院。”他扶著秦木泱準備離開。


    安正德看了他幾秒鍾:“處理完後,好好反思一下,親自回家給你弟弟道歉。”


    安斂身形一頓,同時感覺到秦木泱攥著自己衣服的手握緊了,他按住秦木泱想抬起的腦袋。


    “可以。”他目光淡淡,開口,“但在那之前,先讓安任格提著補品來找秦木泱賠禮道歉。”


    “安斂!反了你了!”安正德想不到安斂這麽向著一個外人,被這些話氣得發抖。


    “理虧的是安任格,他添亂滋事,找秦木泱的麻煩,”安斂沒有退讓的意思,“難道不該道歉嗎。”


    “那些社會上的人手裏沒有分寸,如果不是秦木泱自保能力強,事情遠比現在嚴重得多,”安斂現在想想還在後怕,“到時,秦氏一定會追究到底。”


    “您的溺愛隻會害了安任格。”


    安正德看著緊抱著安斂小聲念難受的秦木泱,一時完全不知道該說什麽。


    安斂帶著秦木泱繞過他,開車去了醫院。


    去醫院的路上,安斂讓秦木泱坐在後排,位置寬敞些。


    秦木泱靠在椅背上,閉上眼睛微微擰著眉。


    “安斂,你能不能答應我。”他忽地開口。


    安斂分心去聽,問:“什麽。”


    秦木泱靠著窗戶,像是在忍受頭疼,聲音低沉:“以後別管你那個弟弟了。”


    安斂神色微變,一時沒回答。


    又聽秦木泱說:“我知道你們學校新研究所的事,他肯定會找你。”


    “別管他,行嗎。”


    他本來就想勸安斂別再搭理這個垃圾弟弟,可是一直不知道怎麽提。


    這次倒好,安任格自己送來了機會。


    安斂沉默了將近一分鍾。


    在秦木泱打算再次開口時,他輕聲應:“好。”


    “真的?”秦木泱聞言直起身。


    “嗯。”安斂從後視鏡看他一眼,“你坐好,別亂動。”


    秦木泱乖乖靠回去,抬手按著太陽穴的同時,動作自然地將臉偏向旁邊,安斂從後視鏡也看不到的位置,才緩緩睜開了眼。


    可能是打架打得有點猛,他確實有點頭疼,但遠沒有表現得那麽嚴重。


    他是裝的。


    現在看來,效果很好。安斂不僅不生他的氣了,還這麽護著他,聽他的話。


    秦木泱眸色閃了閃。


    就安斂剛才的表現來看,說安斂不喜歡他,誰聽了都不會信。


    也隻有安斂自己,不願意承認而已。


    ……


    他們很快到了醫院。


    因為已經事先和醫生打了電話,秦木泱剛到就很快安排做了檢查。


    醫生和上回一樣盯著檢查結果看了半晌,最後看向秦木泱。


    秦木泱還是非要抱著安斂才踏實,半張臉埋著。


    “沒什麽問題,估計就是情緒起伏大,刺激到了,”醫生看了一會兒說,“還吃之前的藥就行,實在疼的話,我給他開幾片止疼的。”


    “抱歉,”安斂皺著眉,“他疼得這麽嚴重,真的沒問題嗎?”


    “……沒有,”醫生笑笑,“可能,一會兒就好了吧。”


    安斂聞言雖然不放心,也隻能這樣。


    等秦木泱吃了藥,緩了一會兒後,兩人又回警局補了筆錄。


    忙忙碌碌一個下午,回到家時,天都已經黑了。


    秦木泱還是很難受。安斂做了清淡的飯,簡單吃過之後,便囑咐秦木泱好好休息。


    他看著秦木泱躺好,幫他拉過被子蓋上,又接了杯熱水放在他床邊。


    “頭還疼嗎。”


    忙完這一堆,安斂溫聲問。


    秦木泱擰著眉點頭,緊接著用十分可憐的目光看他。


    “怎麽了。”安斂見狀又試了試他的額頭溫度,生怕他發燒。


    但在他試過想要把手拿開時,卻被秦木泱按住了。


    秦木泱手心溫暖,輕輕疊在他手背上。


    “安斂,對不起。”他低聲說。


    安斂眸色一閃。


    “我今天白天,不該惹你生氣。”秦木泱垂下眼,乖乖地認錯,“我不該跟蹤你,不該對趙鳴昊不禮貌,不該……說那種讓你生氣的話。”


    他說著說著,嘴巴輕輕地撇了撇,還委屈了起來。


    安斂最見不得他這種仿佛下一秒就要哭出來的樣子,心裏軟成一片。


    “我沒生氣,別多想,”他擰著眉,連抽回手都忘了,“是我的問題。”


    秦木泱亮亮的眼睛閃了一下:“你真不生我的氣了?”


    安斂點頭:“你好好睡覺。”


    他說完打算收回手,但被秦木泱輕輕捏了一下。


    “睡不著。”秦木泱低聲說。


    安斂聞言皺起眉:“很疼?”


    “嗯,”秦木泱看起來很難受,還因此變得更黏人了,“腦子裏一直亂響。”


    安斂一時不知道怎麽辦才好,緊接著就聽秦木泱用很小聲的語氣,小心翼翼地問他:“……安斂,你陪我睡一次,好不好。”


    安斂心中一跳,下意識便要拒絕。


    但看著秦木泱近乎祈求的目光,又想起醫生說的,秦木泱會因此變得沒有安全感,需要熟悉信賴的人陪伴,他又猶豫了。


    安斂正糾結的時候,感覺到秦木泱把手拿開了,他手背一涼。


    “對不起,”秦木泱乖乖把胳膊縮回被窩,“你不喜歡跟別人挨得太近,我不能這麽不懂事。”


    安斂眉間又是一皺。


    秦木泱已經可憐巴巴卷著被子,翻身把後背留給他:“你為我忙了一天,快去休息吧。”


    聲音低低的,嗓音因為頭疼而發啞,聽起來像是被拋棄的小孩。


    安斂站起了身。


    秦木泱身形微微一頓,回頭,不死心地又說:“幫我關下燈吧。”


    安斂聞言看向他,對視的一瞬間,他感覺到自己心裏有一條線斷了。


    心底因為看到秦木泱難受而產生的悶疼,突然就像是有了答案。


    安斂很輕地歎了口氣。


    “我……去拿床被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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