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早上八點三十,安斂難得沒有早到,踩著點來到實驗室。


    大家已經開始忙碌,他也不再耽誤,很快投入了工作。


    一直埋頭忙到十一點半,才終於得空,幾個學生已經結伴去了食堂,安斂脫下工作服,順帶將包裏的一盒巧克力放進儲物櫃。


    “等等,”丁信棋恰好過來,一臉看熱鬧的表情,“你竟然還會收這種東西?”


    這樣的心形包裝盒,還這麽精致,一看就是小情侶之間才會送的。


    昨天是情人節,實驗樓下麵的保安室堆了兩桌子的禮物,巧克力、花、情書,什麽都有,不用問就知道都是衝安斂來的。


    安斂從讀大學開始就是s大的男神,到現在都快十年了,受歡迎度絲毫不減。


    不過這人是個不近人情的性格,對這些東西向來視而不見。


    能看到這種巧克力出現在他手裏,本身就已經很稀罕了。


    安斂將巧克力放好,關上櫃門,開口:“秦木泱給的。”


    秦木泱今早並沒有因為醉酒耽誤起床,還是一如既往地準備好了早餐。


    但是很反常,平時這個時候總是有說不完的話,今天卻很沉默,一直在埋頭吃飯。


    安斂整晚沒睡好,本來有意詢問搬走的事,但剛準備開口,那孩子就眼神躲閃,緊張得筷子都掉了。


    他隻好暫時放棄。


    吃了半年來最難受最沉默的一次早飯後,安斂不得不出門上班。


    “安老師。”秦木泱應該是糾結了很久才叫住他。


    少年手裏拿著個巧克力盒子遞過來,眼睛都沒和他對視:“這個,累了吃一塊兒可以補充能量。”


    秦木泱雖然年紀不大,但總是很細心,平時也會給他準備些小零食小物件。


    但是……安斂看著這個曖昧的盒子,眉間擰起。


    “我就是昨天湊熱鬧買的,他們說味道不錯。”秦木泱見狀解釋。


    安斂看他不自在的樣子,沒再說什麽,接了過來:“謝謝。”


    “不用客氣,我先去學校了。”秦木泱匆匆忙忙出了門。


    “果然,我就知道那個小孩兒對你心思不單純。”


    丁信棋一聽秦木泱的名字,瞬間沒之前那麽意外了。


    作為安斂的大學同學,又跟著他做了這麽久實驗,丁信棋對安斂的性格很了解。


    這人對誰都是愛答不理的態度,但唯獨對秦木泱這個小屁孩,算得上雙標。


    他有時候很佩服秦木泱的本事,才半年時間,都能代替他這個幾年老友的位置了。


    安斂聞言皺起眉:“別添亂了。”


    “什麽添亂,都這麽明顯了,別說你還看不出來,”丁信棋抱著胳膊,“你沒拒絕吧?唉,沒想到啊,你竟然會栽在一個小屁孩……”


    “他要搬走了。”安斂打斷他。


    丁信棋一頓,閉嘴了。


    安斂從不開玩笑,過了好一會兒,他才問:“真的假的?”


    安斂輕歎口氣:“他親口說的。”


    丁信棋徹底沉默了。


    安斂性格一直很冷,但這半年因為那個秦木泱,不僅接地氣了不少,話也多了。


    秦木泱給安斂帶來的改變,他都看在眼裏,還一直覺得挺好的,最起碼安斂活得沒以前那麽獨了。


    但沒想到,那個小孩兒竟然要搬走。


    “不應該啊,”丁信棋“嘶”了一聲,“他那麽稀罕你,恨不得天天粘著,幹什麽突然搬走?”


    安斂沉默了好一會兒,才說出他昨天一晚上得出的結論。


    “可能,是有喜歡的人了。”


    醉酒,情人節買了巧克力沒送出去,現在還要搬走……


    除了這個原因,安斂想不到別的。


    丁信棋聽了眉頭一跳:“啊這……”


    兩人聊到一半,安斂電話響了,不出意外是秦木泱。


    因為做實驗太忙,安斂在吃的方麵不太講究,一直都是在學校食堂草草解決。


    不過幾個月前,秦木泱過來吃了一次食堂,說這裏的飯菜油大,營養也跟不上。


    從那以後,安斂的午飯就被包了。


    秦木泱每天中午十二點準時打電話,帶著飯菜在樓下等他。


    安斂一開始很難接受,還從來沒有人會這麽照顧他,他也一向很怕欠別人什麽。


    但最後拗不過秦木泱,逐漸妥協了。


    “我覺得不應該,他要真有喜歡的人,還會有空天天風雨無阻地給你送午飯?”


    丁信棋一看來電顯示,笑了,“我媳婦兒對我都沒這麽好。”


    安斂看他一眼,接通了電話。


    “安老師,下班了嗎?”隻聽聲音,這孩子好像又恢複了平常的自然,語氣生動了不少。


    “嗯。”安斂應道,“你……”


    “我今天學校有點事,沒辦法給你送午飯了,”那邊搶先一步開口,“對不起啊安老師。”


    安斂指尖顫了一下。


    “沒事。”他說。


    “要是吃不慣學校的,記得讓丁老師帶你去外麵。”秦木泱語氣帶了討好的笑意,“晚上我們再補一頓好的!”


    “不用了。”安斂也跟著勉強勾了下嘴角。


    “那掛啦。”秦木泱說完掛掉了電話。


    “不,不來了?”丁信棋問。


    安斂沒說話。


    不知道是沒什麽胃口,還是口味不對,安斂午飯隻簡單吃了幾口。


    但他一向會開導自己,很快就想通了。


    秦木泱長得好看,家世好性格好,而且十九歲的年紀,有喜歡的人再正常不過。


    而自己,隻不過是突然間失去這個室友,不好適應而已。


    況且就自己的性格,秦木泱一旦搬走,沒了日常接觸,過不了多久兩個人就會變成陌生人了。


    安斂在心裏歎口氣。


    很可惜,他想。


    微信提示音響起,備注是[王先生]。


    母親一直都有關心他,總是盼著他成家,也沒少安排相親對象。


    安斂雖然心中抵觸,但沒多追究,隻是每一個都直接拒絕了。


    但是這次母親親自把關,他不好違背,才加了對方的微信。


    王先生:[安老師,今天能見一麵了嗎]


    放在之前,安斂都是直接拒絕的,但這個不太一樣。


    對方鍥而不舍地約了他將近一周,並表示是獨身主義,也不喜歡相親。


    隻是想跟安斂交個朋友。


    交個朋友。


    安斂看著這幾個字,幾秒鍾後,回複了對方。


    [抱歉,請問下午有時間嗎]


    咖啡廳對麵的馬路邊,秦木泱穿著簡單的牛仔褲和厚外套從車裏出來,手裏拿了根煙。


    抽了兩口後,滅掉扔進垃圾桶,轉身進了身後的超市。


    發小陳燎買了兩杯關東煮過來:“真不去給安老師送飯了?”


    秦木泱埋著頭,昨天喝的多,太陽穴現在還突突地疼:“我沒臉去找他。”


    陳燎:“……”


    “你……昨天晚上回去到底幹什麽了?你不會把人家……”


    秦木泱抬頭,瞥了他一眼,示意他閉嘴。


    陳燎震驚了。


    “我操!不是吧秦哥?”


    “滾。”秦木泱踢了他一腳。


    真做什麽肯定沒有,但是……


    秦木泱攥緊了手。


    昨天晚上,他好像趁著喝醉強行摟了安斂。


    那樣的感覺,比夢裏還真,不可能是假的。


    而且,他記得自己說了什麽。


    直覺告訴他,說的是一直想告訴安斂的話。


    所以總結下來,自己昨晚很有可能,不僅表白了,還對安斂強行做了什麽逾矩的事……


    這讓他根本沒臉再去麵對對方。


    “操,”越想心裏越堵得慌,秦木泱罵了一句,“我就該早點搬出去。”


    本來想和安斂做室友,是因為那句“近水樓台先得月”。


    但半年過去,安斂那邊沒任何反應,自己這邊反倒快受不了了。


    每天都能見到的人,但就是連靠近都不敢。


    雖然舍不得,但再這樣下去,秦木泱真怕自己一時衝動做出什麽來。


    他不想人還沒追到,就先讓安斂討厭他。


    不過沒想到,還沒來得及搬……昨天一頓酒,就先把事情全搞砸了。


    “快看,那是不是那個王申明?”陳燎突然拍著他的胳膊喊。


    秦木泱被轉移了注意力,收回思緒抬頭看過去,眯了下眼睛:“是他。”


    安斂媽媽一直在張羅相親的事他也知道,但因為了解安斂,秦木泱並不太在意。


    當時他還在開心,安斂根本看不上那些人,連聯係方式都沒給。


    但是這次不一樣,這人竟然要到了安斂的微信。


    秦木泱當時就急了,實在忍不住,想辦法也加了這個王申明。


    這也是他來這個咖啡廳對麵的原因。


    王申明一個小時前發了個朋友圈,說要來這兒約會。


    盡管完全不相信赴約的是安斂,但秦木泱還是第一時間趕了過來。


    “秦哥,要是一會兒真是安老師來了,你怎麽辦?”


    陳燎看著秦木泱背都挺直了,有點兒怕他衝動。


    秦木泱把關東煮推一邊:“不可能。”


    這種中年油膩男根本配不上安斂一根手指頭。


    不過話音落下沒幾分鍾,一道熟悉的身影出現在街道的拐角處。


    男人穿著慣常的純色暗紋大衣,氣質出眾,走在人群中很輕易就可以認出來。


    秦木泱:“……”


    他騰地站了起來,身後的椅子隨著倒下,發出聲響。


    “秦哥,秦哥你冷靜!”陳燎趕緊說。


    不過秦木泱隻是站起來,除了視線一直落在安斂身上之外,沒有其他動作。


    於是兩個人隔著玻璃,眼睜睜看著安斂進了那家咖啡廳……坐在了王申明的對麵。


    秦木泱拳頭握緊了。


    陳燎也很意外。


    因為被秦木泱影響,安斂在他看來,跟天上下來的神仙似的,不食人間煙火,不沾俗氣兒。


    但安老師竟然真的來相親了。


    而且,竟然允許那個王申明和他並排坐?


    ……這挨的是不是有點兒近了?!


    “秦哥,我跟你說……”


    陳燎這回慌了,下意識就去拽秦木泱,但他話說到一半,才發現身邊早就沒人了。


    再一抬頭,秦木泱已經長腿一邁出了超市。


    “操,”陳燎當即衝了出去,一把拉住他:“秦哥,你這時候過去幹什麽?”


    秦木泱掙開他:“你沒看見嗎!”


    “你……”陳燎也沒遇見過這種情況,但知道現在過去肯定不行,他吸了兩下鼻子,”你剛才抽了好幾根,現在身上可都是煙味兒。”


    “……”


    秦木泱果然頓住了。


    他在安斂麵前,一直是不抽煙不喝酒隻愛學習的正能量人設。


    昨天已經被發現喝酒了,這次要是再一身煙味兒出現……


    陳燎見狀鬆一口氣,趕緊趁機把人拽回了路邊的車裏,迅速鎖了車門。


    就秦木泱這脾氣,真莽起來自己不可能攔得住。


    二月份的天氣還是很冷,陳燎打開暖氣,搓著手。


    “你先別急,安老師也不是那麽好追的人,”他一邊發動車一邊說,“再說了,你剛才不是還說不知道怎麽麵對人家嗎?”


    秦木泱沒搭理他,坐在副駕,眼睛一直看著對麵窗戶裏的兩個人。


    直到他意識到,車子發動了。


    秦木泱皺眉:“你幹什麽呢?”


    “我?我沒幹什麽……我操?!車怎麽開了?”陳燎扶著方向盤,一臉震驚。


    秦木泱:“……”


    “你本下來了嗎?”他問。


    “還,還沒。”陳燎結巴了。


    他練車練了好幾個月了,坐在駕駛座就條件反射想開。


    “愣著幹什麽,踩刹車啊。”秦木泱一臉恨鐵不成鋼。


    “哦。”陳燎轉方向盤靠近路邊,然後用力踩。


    誰知道下一秒,車子突然猛地往前衝,直直撞向路邊的綠化樹。


    伴隨著“砰”地一聲巨響,腦袋傳來一陣撕痛,秦木泱暈過去的時候,腦袋裏隻有一個念頭。


    傻逼,踩的油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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