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市科研成果頒獎現場。


    a市的科研力量在國內數一數二,無論是公司企業還是院校水平,都是業內領頭者。


    因此,能夠參加a市舉辦的含金量top的科研評選,一向是無數科研工作者所追求的目標。


    而因為競賽淘汰率高達95%,這次評選的獲獎難度達到了難以想象的地步。


    頒獎儀式即將開始,現場各部門都在進行最後排查,十分嘈雜。


    “丁老師,打擾了,請問安老師這次……”主辦方策劃經理終於騰出時間,親自趕來詢問。


    他神色焦急,語氣反而小心翼翼。


    丁信棋從資料中抬起頭,扶了下眼鏡後,無奈拿出手機:“先說好,我隻打個電話,他要不來誰都勸不動。”


    經理連忙笑道:“好的好的,太感謝您了!”


    他直起腰大鬆口氣,忽地又想到什麽,補充道:“對了,請您務必轉達,我們總經理很有幸能親自接待安先生,並特意安排了晚宴。”


    丁信棋“嘖”了一聲。


    九成要泡湯,安斂如果願意來的話早就來了。


    “有事?”電話接通,清清冽冽的聲音隨電流傳來。


    丁信棋清了下嗓子:“頒獎呢,你真不來?”


    “嗯。”


    丁信棋聞言抬眼,對上經理殷切的眼神,想了想又開口:“人主辦方盼你都盼了好幾年了,經理親自來問,你不給個麵子?”


    對麵還是簡簡單單的:“不了。”


    “……其實我覺得,你不用回避成這樣,”丁信棋握著手機起身,走到角落,“這次成果至少百分之八十都是你的功勞,誰都否認不了,而且……”


    他靠近話筒,壓著聲音:“而且這回金獎八成還是我們的,其他小比賽不領就算了,這次多少泰鬥級人物都對你讚不絕口,你不露個麵是不是太虧了?”


    “去不了,”那邊又重複了一遍,“有事。”


    丁信棋頓住:“你除了實驗還有什麽可忙的?”


    “秦木泱喝醉了,我去接他。”安斂說完不自知輕歎了口氣。


    “誰?你那個室友?”丁信棋聞言也十分震驚,“那小孩兒什麽時候還學會喝酒了?”


    是啊。


    他接到秦木泱朋友的電話時,也是這個想法。


    對方說秦木泱在酒吧喝到撒酒瘋,他不去接就不回去。


    安斂皺著眉,看向車外:“到了,回聊。”


    一輛出租車停在酒吧門口,男人下車後和司機道了謝,邊係西裝扣邊往裏麵走。


    這家酒吧安斂略有了解,是大多數富二代喜歡的娛樂場所。


    雖然秦木泱家裏情況的確也很優越,比a市大多數的富二代都更加貨真價實。


    但對方一向是個乖孩子,和這樣混亂的地方,是完全格格不入的。


    安斂在原地站了幾秒,才不動聲色地吸口氣,抬步上前。


    “您好,請問是安先生嗎?”站在門邊的招待生笑著迎來。


    安斂點頭。


    “秦先生交代我來等您。”招待生說著為他推開大門。


    “您這邊請。”接待生是個年紀不大的男生,臉上帶著得體的笑容,視線卻反複落在安斂身上。


    他每天在這種地方,見過太多各式各樣的人,但眼前這位的氣質實在罕見。


    男人長相是讓人看一眼就很難忘記的好看,不過神情十分淡漠。


    他身材纖長,穿一身熨燙平展而修身的淺灰西裝,襯得腰身十分流暢。襯衫紐扣係到了領口最後一顆,領帶也是紮得一絲不苟,讓人不禁想象解開後將是什麽樣的光景……


    但同時,男人身上無一處不矜貴的氣質,又給人難以忽略的疏離感,讓人下意識不願打擾。


    這樣的人來到這種地方,簡直就是被爭搶的獵物,招待生想到這兒不自覺加快了腳步。


    和秦家公子有關係的人,出事了他可擔待不起。


    還隻是下午,整個酒吧就已經熱鬧非凡。


    安斂在不斷變換的燈光和穿著暴露的年輕人之間穿梭,眉間擰的愈發深緊。


    他還是很難接受秦木泱會來這裏。


    那孩子一向乖巧單純還懂事,做事又很有分寸。


    也明確告訴過他,根本沒有抽煙喝酒的習慣。


    更何況,秦木泱很愛學習,心裏想的幾乎都是學業,不要說來酒吧買醉,連和同學出去玩鬧都很少。


    安斂想到這兒,心中多了份擔心。


    難不成是遇到了什麽大的難事,受了打擊?


    “先生,這間。”招待生的聲音讓安斂回過神,他收回思緒,和對方道了謝,敲門。


    門很快從裏麵打開,三四張陌生的麵孔倏地出現在眼前,看著和秦木泱差不多年紀。


    在安斂還沒反應過來的時候,幾個少年不約而同地呲著白牙,露出討好的笑。


    “安,安老師,您可算是來了!”


    “辛苦安老師了!秦哥非得讓我們叫您……我們也是沒辦法。”


    他們說著趕緊往旁邊讓開。


    安斂心中疑惑更甚。因為他的個人習慣,不喜歡陌生人來家裏,所以秦木泱從來沒有帶過朋友回家。


    偶爾陪他去學校時,安斂也沒見過秦木泱與人同行;平時相處,更是很少聽那孩子提及其他朋友。


    他還以為秦木泱在人際方麵一直很孤僻,還一直因此難免心疼。


    但現在看來,似乎不是這樣。


    安斂沒再仔細去想,他微微頷首走了進去,同時看清了包廂裏的場景。


    酒瓶和果屑扔得到處都是,幾件外套也扔在地上,安斂準確地認出,其中一件是秦木泱早上出門時穿的。


    他皺著眉移開目光,輕易就看到了歪在沙發上的少年。


    安斂腳步頓了一下。


    沒有他想象中的格格不入,秦木泱身處這種環境,看起來竟然還十分如魚得水。


    旁邊幾個小孩兒都在“秦哥”“秦哥”地嘰嘰喳喳說著,不用問,就知道秦木泱的“地位”也不錯。


    安斂看著那張臉,總覺得自己認錯了人。


    秦木泱將近一米九的身高,窩在逼仄的沙發實在是有些難受。


    少年一動不動,衣服頭發都亂了,眼睛微閉著,一看就知道喝的不少。


    安斂強忍刺鼻的酒氣走了過去,看著對方手裏還舍不得放下的酒瓶,心中忽地升起惱意。


    他淡淡開口:“秦木泱。”


    語氣沒什麽起伏,但周圍幾個人都聽得出來,肯定生氣了。


    完了,秦哥要完。


    安斂話音剛落,沙發上的少年認得他的聲音一樣,身形一僵,鬆了手便站了起來:“在。”


    空酒瓶隨著落在地上,滾到安斂腳下,發出很輕的聲音。


    安斂抬腳踢到一旁,看著晃來晃去的少年,下意識抬手扶了一下:“回家嗎?”


    秦木泱再次立正站好,眼睛帶著迷茫,但嘴巴比腦子反應還快:“回。”


    言罷,人就被安斂扶著離開了包廂。


    秦木泱滿身酒氣,不過並沒有像那些朋友說的那樣撒酒瘋,反而很聽話。


    隻是到了家門口的時候,人已經快睡著了。


    安斂本來是有些生氣的,但一想到這孩子平時那麽乖巧懂事,就氣不起來了。


    再加上秦木泱靠在他肩膀上,時不時委委屈屈地嘟囔著什麽,安斂更是什麽脾氣都沒了。


    看來是真的受了什麽欺負。


    到達小區,安斂將秦木泱扶下車。


    少年個子比他高了幾公分,扶進電梯時已經有些吃力。


    “站好。”他讓人靠在一邊,這才輕鬆了許多。


    但還沒站幾秒鍾,秦木泱就又搖搖晃晃倒了過來,腦袋落在他肩膀上的同時,手忽然在他腰間不輕不重扶了一下。


    安斂身形一僵。


    毫無預備的觸碰引起一陣戰栗,讓他很快擰起了眉。


    他抵觸跟人有太過親密的接觸,哪怕和這個日常生活在一起的室友,也很少有肢體接觸。


    所以突然這樣的觸碰,讓安斂很不適應。


    他下意識繃直身體偏頭去看,卻沒想到,因為秦木泱腦袋歪在他肩膀上,他隻是稍稍側身,兩人就近到呼吸灑在了一起,而自己的唇也避無可避地在對方額頭上蹭了一下。


    因為喝酒的原因,秦木泱的體溫比他更高,額頭更像是發燙一樣。


    哪怕安斂迅速偏開頭,也清晰地感受到了灼熱的溫度。


    他不自在地抿了下唇,看著別處愣了好一會兒,直到電梯到了,才勉強壓下心中的異樣感,重新抬手扶住秦木泱。


    等到將人送進房間,放在床上時,安斂已經身心俱疲。


    秦木泱似乎睡得很死,但迷迷糊糊間,竟然抬起手在額頭上碰了一下,手掌放在那裏沒再挪開。


    那是在電梯裏,安斂嘴唇擦過的地方……


    安斂見狀一愣,不自覺回想電梯裏的一幕,眉宇間露出罕見的局促。


    他稍顯慌亂地移開目光,原地看了看,找到杯子,接杯水放到了床頭。


    因為重視私人空間,安斂很少來秦木泱這邊。


    房間還算整潔,書架放得很滿,很符合乖孩子學霸的形象。


    安斂再次看向床上的少年,身材勻稱,五官端正,穿的還是早上那身幹淨簡單的牛仔褲白衛衣,沒什麽攻擊性,看著總讓人很舒服。


    但不知道為什麽,對方身上突然多了一份他之前沒看出來的痞氣。


    安斂擰眉。他很少有能夠相處得來的朋友或親人,但對於這個近乎完美的室友,他一直很滿意,甚至到了珍惜的程度。


    又因為對方比自己年紀小了不少,所以安斂平時在盡力多關心這個小孩兒,把對方當做自己的弟弟去照顧。隨著時間,心裏不知不覺還多了份責任感。


    但是半年過去,今天他突然發現,自己對這個孩子似乎並不足夠了解。


    安斂反思自己,他平時工作太忙,大多數時間和精力都在實驗上,對秦木泱還是太疏忽了,很多時候反而是對方反過來照顧自己。


    以後,一定要學著對自己的室友更加關心些。


    看著對方熟睡的樣子,他暫時壓下想問問對方為什麽喝酒的念頭,打算出去。


    不過剛準備走,秦木泱忽然翻身,喊了他一聲:


    “安斂。”


    聲音很啞,但安斂還是聽清了。


    他倏地回過身。


    因為兩人年齡的差距,秦木泱一直都是叫他“安老師”,始終保持著讓人舒服的距離。


    叫完整的名字,還是頭一次。


    聽著十分別扭。


    不過下一秒,就聽秦木泱又道:“……我要搬走了。”


    話音落下,房間一片安靜。


    ——安斂這次直接愣在了原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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