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輕聲笑了,緩聲道:“這種話本,是比醫書好看多了。不怪你喜歡,孤覺得也不錯。”


    葉葶這會兒是跑不了了,她急忙搖頭,沒有,沒有喜歡!


    然而狡辯在鐵證麵前是蒼白無力的。就蕭知珩手上拿著那本,她把當中的好幾頁都折了起來。


    蕭知珩自然也看到了,他就順著折頁翻了回去。


    他那好看的眸眼低垂著,薄唇輕言,道:“第二回 ,北海龍宮少神曆劫敗,龍筋斷,囚祭海啞女於暗無天日之黑水宮,令其終生不得出。”


    “第七回 ,龍宮少神偶得秘法,須得與凡人密修療傷。以此,二人形影不離,兩情癡纏,囚室無人可近,終得幹柴引烈火……”


    他微眯眼似是想把折痕上的蠅頭小字看清楚,但這時,不死心的葉葶還想阻止。


    蕭知珩沒讓她搶到手,反而坐下,把人拉進自己的懷裏。


    他笑著,淡淡道:“急什麽?孤看完了就還你。”


    葉葶臉上的表情是自閉的。


    你還要看完!


    蕭知珩還真的沒有開玩笑,他興致盎然,是真的看了。


    他把話本放在案上,修長的手指在泛黃的扉頁上又翻了翻。


    太子殿下那清冽的聲音有意放緩語調時,顯得正經端方,十分優雅。


    要不是葉葶很清楚他看的是胡編亂造的豔俗話本,她一個不留神,還以為他要讀的是聖賢書。


    他緩緩道:“第十二回 ,啞女聽聞龍宮大喜,黯然傷神,決意略施小計,遂逃;龍宮少神驚起,化身尋去,翻天覆地,終見啞女,不料正逢其與他人私相授受,龍宮少神震怒,捆其手腳,將人擄走。是夜,龍宮少神將人置於冰泉中,撕扯——”


    葉葶聽到這裏,她整個人簡直窒息了,忙伸手去擋,沒讓蕭知珩看下麵寫的東西。


    蕭知珩眼裏帶著一絲笑,問道:“這不是你最喜歡看的橋段?擋什麽,孤掃一眼,就都記下來了。”


    葉葶眼神有點滄桑,看他。


    所以你過目不忘的本事,非要用在這種微不足道的地方嗎?


    蕭知珩似乎很有興趣,還在問她,語氣裏帶著一分好奇,道:“你看這個話本,心裏在想什麽?”


    葉葶覺得她太難了。


    她就看個略微刺激一點的話本而已,被抓了個正著也就算了,竟然還要被問讀後感。


    有沒有天理了?


    葉葶回答不了,仗著嗓子不舒服,搖了搖頭,也就沒吱聲。


    但她不配合,不吱聲,不代表蕭知珩就會放棄,或者點到即止了。


    他還在繼續說,“你說這個話本,是哪個書齋戲院出的?孤若是去查封了這東西,會不會有人覺得孤在欲蓋彌彰?”


    葉葶內心茫然,她已經聽不懂他說的話了。它就是一本平平無奇的話本,跟您欲蓋彌彰有什麽關係?


    蕭知珩似乎對其有很獨到的見解,感覺極其敏銳。他慢聲道:“你不覺得這故事,就是在含沙射影孤嗎?這個話本裏的龍宮少神跟孤有什麽區別?”


    葉葶:“……”


    為什麽?


    為什麽你能用這麽清奇的角度代入進去?你們像在哪裏!


    蕭知珩倒是很有耐心,他唇邊噙著笑,字句清晰地對她說,“故事裏的這個人斷了龍筋,半死不活,世人敬神求神從而獻上祭品,給他送了個啞女,而後糾纏不清——”


    經他這麽一點撥,葉葶反應過來,瞬間就聽懂了,她的表情就變得詭異起來。


    天地良心,在這尊神仙開口之前,她真的一點都沒看出來哪裏像了。


    葉葶隻覺額角的青筋在跳。


    而這時,蕭知珩就把後麵的話說了下去,帶著極輕的笑音,“很有些異曲同工之妙,不是嗎。小啞巴?”


    葉葶覺得她的喉嚨幹涸得要裂了,咽口水都費勁。


    有的時候,人真不能分心,一分神,思緒就容易被帶偏了。本來她覺得根本是風牛馬不相及的兩件事,此時此刻卻是有了詭異的畫麵……


    她被一句‘小啞巴’說得老臉爆紅,也顧不得喉嚨疼,急急反駁,“我,不是!”


    結果她這情緒一激動,嗓子就遭殃了。她的喉嚨像是被割裂開的一樣,疼得連呼吸都是一抽一抽的。


    蕭知珩蹙眉,伸手拿過一杯冷茶過來,送到她嘴邊,“張嘴。”


    葉葶低頭喝下了,但可能是太急了,喝了一口,就又嗆了。


    蕭知珩歎息了一聲,伸手拉了她一下,讓人靠在他的肩上,輕拍著後背。


    葉葶本來是心梗得生無可戀的,但她又覺得他這輕拍後背的動作,隱隱像是在哄人。


    心也就沒那麽塞了。


    葉葶頭靠在他的肩上,呼吸不順,喉嚨還是難受得很。


    這話本看得真要命。


    得戒了。


    葉葶感覺好了一點,就把腦袋撤開了,她艱難地開了口,想說點什麽,“殿下……”


    蕭知珩:“嗯。”


    葉葶想說話,但嗓子有點啞。


    蕭知珩便放柔了聲音,道:“不舒服就別說了。你不是啞巴。”


    葉葶心中正要感動,結果下一句就聽到他煞有其事地說道:“孤也不會捆你,不會對囚-禁你,不會把你扔進池子沉溺,不會撕你衣服……”


    “咳!”葉葶差點又被他後麵幾句嗆死。


    不過這次她好一點,克製住了。


    “這不是你自己愛看的麽,反應這樣大——”蕭知珩看向她,可能是因為喉嚨疼連嗆了幾口,她的眼圈有點紅了。


    他怔了一下,伸手撫了下她的眼角,笑了笑,他接著說了下去,“像是孤真的欺辱了你一樣。”


    葉葶一臉無語地看他。什麽叫好像?你就是好嗎。


    蕭知珩麵上如清風朗月一般溫和地笑著,清澈的眼裏不見一絲旖念。然而他此時此刻在心裏想的,卻不是那麽一回事。


    【再逗一下就要哭了——】


    【為什麽要哭的樣子就這麽好看呢?】


    【如果她是喜歡的話,那話本的事,有好些是能做的吧……】


    把太子殿下隱晦的心聲聽了個正著的葉葶:“……”


    不,殿下你誤會了。我不喜歡,不敢喜歡。


    葉葶隻好硬著頭皮,扯開話題,伸手指向在爐子上溫著的藥,十分艱澀地說道:“殿下,藥,熬好了。”


    架在泥爐上的藥早就熬好了,藥罐裏發出一陣沸騰的細碎響聲。


    思緒被打斷的蕭知珩麵色平靜,也沒有什麽波瀾,隻是‘嗯’了一聲。他靜了片刻,便起身了。


    不過在離開前,他把桌子上的話本都拾了起來,隨意地放在了一處高架上。


    看這樣子,顯然還不打算扔。


    葉葶在心裏暗暗發狠,她明天就把這些話本偷偷燒了!


    …


    林總管還不知道自己辦了好事,他該忙什麽,還是忙什麽。


    這日,林總管見春芽在煎藥。


    他皺了皺眉,問道:“殿下要用的藥,良媛不是分揀好了嗎?你來取什麽?”


    春芽為難地回道:“回總管的話,這不是殿下用的。是良媛要用。”


    林總管有點驚訝。


    春芽便小聲地解釋道:“良媛昨夜從銅雀樓回來後,鬱鬱寡歡,麵色憔悴。良媛說是心火旺,要下火。”


    林總管就更驚訝了,頓時有各種各樣的念頭在腦子裏飛快地轉動。


    林總管悄悄地拉過春芽,小聲問道:“殿下可有說什麽?”


    春芽搖了搖頭,道:“沒有,殿下讓奴婢好生照看良媛。對了,殿下今日進宮前命人送了好些話本,說是給良媛解悶。”


    林總管詫異:“話本?”


    春芽點了點頭,又遲疑道:“但良媛見了東西……好像更憔悴了。”


    林總管臉上的神色變了幾變,由開始的疑惑再到恍然大悟,最後他的表情就變得憂心忡忡起來。


    良媛風寒沒好透又憔悴又上火,而太子殿下偏偏又送話本來給人解悶,這說明什麽?


    說明兩位主子必然是在房中有所不和!


    林總管忽而又想起春芽之前說過的話,不住地搖頭。


    唉,太子殿下還是虛啊!


    此時,在宮裏有些漫不經心地聽著老臣們商討祭祀諸事的蕭知珩坐在炭盆旁邊,似是打了個冷顫。


    他忽然覺得胸口有點不舒服,便皺眉低咳了兩聲。


    長明廳是朝臣議事的地方。若沒有什麽要談判的戰事,或是動了朝綱國本之類的大事非要各方爭論不休,這裏基本上都是很風平浪靜的。


    眼下無甚大事,就時不時有要事陳述的大臣說幾句話,也沒別的了。現場的氣氛嚴肅而壓抑,所以這裏有一點別的什麽聲音,就顯得特別的突兀。


    尤其此刻這突兀的聲音還是來自太子殿下的時候,那突兀的效果就更讓座上的人不安了。


    旁邊的大臣見狀,個個神色緊張,立刻就打起了十二分精神,生怕這位金貴的祖宗坐久了就凍著了,忽然病發,那真是很嚇人了。


    旁邊的大臣看向蕭知珩,便謹慎地問了一句:“太子殿下可是身子不適?”


    這時坐在不遠處的蕭知珂一聞聲,也看了過來,眼裏隱隱帶著一絲嘲諷。


    但他並沒有表露在臉上,而是起身走了過來,假仁假義地關心了一句,道:“天寒風冷,太子畏寒,不如就請太醫來瞧瞧吧。太子若是哪裏不舒服了,莫說臣弟,就是父皇也不放心。”


    蕭知珩:“不必。”


    蕭知珂心裏冷笑,正想趁此機會譏諷兩句,但接著他就聽到蕭知珩說——


    “不是有說人打冷顫,正好是心上人記掛你的說法嗎?”蕭知珩斯文優雅地理了理衣袖,他並不想見什麽太醫,所以就順便自圓其說,道:“家中有人,孤被人牽掛罷了,不必緊張。諸位請繼續。”


    “……”


    “……”


    你怎麽不順便扯上天?


    根本沒有人聽過這種狗屁說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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