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葶一聽犯病,頓時就緊張了起來。不過在她要動之前,蕭知珩就扯了被子,把她整個人都蓋嚴實了。


    葉葶沒有看到他的臉上的神情,也沒有看到他的眼睛。


    蕭知珩抬手,用手背覆住了微微赤紅的眼。他輕聲吐出一句,“逗你的。睡吧。”


    葉葶在他的語氣裏隱隱聽出了一絲疲憊,就安靜了下來。


    蕭知珩似乎是真的累了,眉目間浮上了一抹倦怠。他這幾日待在宮裏,應付各色各樣的人,費心勞神,沒有睡過一夜好覺。


    本來蕭知珩今夜應該去銅雀樓泡藥浴的,但他到這裏來,這事就擱置下了,索性就隨它去了。


    葉葶還是沒忍住,小聲地問了一句,“殿下頭痛嗎?”


    蕭知珩:“不痛。”


    葉葶眉頭皺著,麵上的情緒糾結在一起,顯然是不信。


    蕭知珩自然是感覺到了她的視線,似乎是有些無可奈何,道:“你想讓孤不頭痛,就老實一點。”


    葉葶:“哦。”


    她的臉埋在被裏呼吸不快,有點艱難地吸了吸鼻子,也就不吵了。


    倒是真的老實了。


    兩人不說話,屋裏就靜悄悄的。葉葶窩在被褥裏,暖烘烘的,就在蕭知珩身側,還是像個小火爐。


    冬裏雪夜,外麵寒風呼嘯,室內的人依偎在一起。即便就是這樣,什麽都不必做,內心一片安寧。


    葉葶身上乏力,人一靜下來她的感覺就昏昏沉沉的,頭重得很。


    蕭知珩不知道是不是在她沒醒之前點了安神香,她一不說話,綿綿的困意就一陣陣卷土重來。沒過多久,她就熬不住了,閉眼睡了過去。


    而蕭知珩還沒有入睡。


    其實他也沒思索什麽,隻是這樣由身至心的寧靜,讓他有點失神。


    燈火闌珊,暖帳薰爐,無一不在。這樣的寒冬臘月哪裏就冷得不能活了?從前他怎麽一點都感受不到呢。


    葉葶動了動,蕭知珩緩緩側過身,便讓她粘上了。他一時無言,冰冷的身體感覺到了一股暖意。


    蕭知珩怔然片刻,把手放在她的後背上。他在心裏笑了一聲,軟玉在懷,怪不得人會留戀。


    兩人難得一夜安眠。


    第二日天一亮,蕭知珩就醒了,而這時候,門外就有人來了。


    伍一海記著林總管的囑咐,殿下宿在東暖閣的時候,識趣一點,不可莽撞壞了主子的興致。他倒是很規矩,就隻是敲了幾下門,也不出聲。


    人杵在門外,動也不動。


    蕭知珩聽著門外一下又一下的敲門聲,麵上的表情寡淡,頭一次覺得暗鬥事多而感到心煩。


    不過他也沒有耽擱多久,凝神靜心片刻,他就慢慢地起身了。


    候在外麵的伍一海見到主子親自開的門,愣了一下。


    蕭知珩神色有些倦怠,也沒管對方什麽反應,直接開口問道:“什麽事?”


    伍一海很快就恢複過來,說了正事,道:“殿下,三皇子府身邊的那個幕僚一直待在府裏不出,謹慎得很,屬下無法潛入三皇子府,一直暗中留意著。這兩日此人似乎有所動靜,派貼身侍從進出京中一處茶樓,昨日親自前往了。”


    蕭知珩眼瞼微斂,不緊不慢地說道:“主仆齊心協力,蕭知炎這幾日的動作也不少。”


    就拿和親這事來說,監天史最後拿八字不合說事,時機挑得正好,必然是蕭知炎在裏麵攪亂。


    伍一海沉聲道:“殿下,要不要將此人弄到府上來問話?”


    蕭知珩聽他這麽說,就笑了,反問道:“怎麽弄?你打算當街綁人?”


    伍一海噎住,顯然他就是這麽想的。


    蕭知珩看在眼裏,一時費解,他又覺得十分奇怪,問道:“孤難道平時讓你們做什麽殺人放火的事了嗎?怎麽你們一個個辦事都如此粗暴?孤不是一向以禮待人的麽。”


    “……”


    伍一海麵色古怪,又不知該怎麽反駁,就隻好遲疑開口,“那殿下……”


    人肯定是不能綁的,畢竟那好歹也是三皇子府的入幕之賓。


    且不說能不能把人抓了,就算這人被強行綁到了太子府,蕭知炎必然趁機發作,瘋狗自是見人就咬。


    蕭知珩看了一眼外麵的天,雪停了,今日天色正好。他眉目間的神色有點閑散,隻道:“孤去看看。”


    “是。”


    …


    等葉葶醒來的時候,已是日上三竿,身邊早就沒人了。春芽一見她起來,倒是麻溜地讓人抬熱水了。


    葉葶看春芽還是一如既往地殷勤,無言以對,也懶得解釋推脫了,就無可奈何地泡了個熱水澡。


    她就問春芽,“殿下呢?”


    大概是風寒沒好透,她的嗓子不舒服,聲音不太好聽,聽起來蔫蔫的。


    春芽顯然是想偏了,不過她沒有說出來,隻是老老實實地回道:“殿下出門了。”


    葉葶有點意外,道:“出門?”


    “是啊,有一會兒了,”春芽說著,見葉葶沉默了下來,還以為是怎麽了,便小聲道:“良媛怎麽了?”


    葉葶搖頭,低聲道:“沒什麽,就是覺得……有點快。”


    她知道朝中時局已變,太子殿下不似以往,慢慢地站在人前了,但她還是有些反應不及,太子殿下好像忽然就變得忙了起來,各種意義上的。


    朝堂上的風向變得太快了,風起雲湧,也不知道是好是壞。


    春芽沒有聽懂,也隻聽清了後麵幾個字,便問:“什麽有點快?”


    “當然是殿下。”葉葶順口就把話說了出來。


    然後她看到春芽不知為何又憋紅了臉,擰了擰眉,又歎息了一聲,道:“算了,你也不懂。”


    春芽當然是聽不懂。


    隻是她和林總管一樣,他們在這兩位主子身上能理解到的點,永遠跟正解對不上而已。


    彼時,蕭知珩在一處臨江茶樓,人在雅間,細細地品著茶。


    他什麽都沒有做,也沒有吩咐侍衛去找人,隻是坐著看來來往往的人潮,像是出來散心的。


    伍一海看著樓下來來去去的人,有點焦急。他也不知道主子有什麽打算,忍不住問道:“殿下,真的不用找人嗎?”


    蕭知珩慢慢地把茶杯放下,慢條斯理地說道:“找什麽,說不定人已經來了呢?”


    伍一海愣了下。


    然後正好上來添水的跑堂聽到這話,動作也頓住了,大概也是沒有想到自己這麽快就被發現,麵有慌色。


    氣氛一下就變了。


    伍一海也不含糊,二話不說上前,在這人有所動作之前,他就把人給扣住,徑直押到了蕭知珩的麵前。


    那跑堂一見這架勢,哪還敢多看?嚇得不輕,急忙磕頭道:“大人饒命!大人饒命!小人隻是替人來傳話的,絕無冒犯之意啊!”


    這人並不知道蕭知珩身份,遇事驚慌失措,言行無狀,一看便知不是什麽手段陰險的謀士。


    蕭知珩本來也沒指望對方會大搖大擺送上門來。隻不過是他人到了這裏來,對方若無法視而不見,沉不住氣,這趟就不算白來。


    蕭知珩心平氣和,便問道:“替什麽人傳話?”


    跑堂忙道:“小人不知。是一位老酒客讓小的上來給大人帶句話,他給了一錠金,小人才來的……大人饒命!”


    這位老酒客,自是那個躲在暗處不敢露麵的幕僚無疑了。


    蕭知珩麵上沒什麽異樣,平靜地問下去,“帶什麽話?”


    那跑堂也不敢抬頭,就哆哆嗦嗦地說了一句他自己也很莫名其妙的話,道:“那人問,問您是不是相信虎毒不食子?”


    蕭知珩的目光瞬間就變得冰冷。


    當時那個老馬夫不惜一切代價跑到他跟前來提起行宮那樁陳舊往事,就是想告訴自己,他那仁慈偏心的父皇對他起過殺心,暗示他的榮寵地位都是假的。


    現在又來了……


    躲躲藏藏,煽風點火,挑撥離間,這人到底想做什麽?一邊做蕭知炎的走狗,卻又一邊向他示好嗎?


    有意思。


    虎毒不食子……蕭知珩把這幾個字放在心裏慢慢地念了幾遍,冷然一笑。


    伍一海也沒聽明白,他看了眼麵色沉冷的主子,瞪眼問道:“還有呢?”


    那跑堂急忙搖頭,道:“沒,沒有了!”


    伍一海麵色沉下來,正想再逼問,卻被蕭知珩攔了下來。


    蕭知珩淡淡道:“算了。茶也喝了,話也聽到了,回去吧。”


    伍一海猶豫了一下,最後還是把人鬆開了。


    蕭知珩神情清冷。


    似乎他這次出行,在茶樓裏所聽到的話,對他並沒有起什麽波瀾。


    離開了茶樓,蕭知珩並沒有直接回太子府,而是去找了蘇成淵。


    蘇成淵很是意外,說道:“殿下大駕光臨,臣惶恐。不過最近臣應該沒給殿下惹什麽麻煩吧?該料理的,臣都料理了。”


    他見蕭知珩沒說話,嘖嘖道:“殿下心情不好……不會是跟良媛鬧別扭,來找臣開解一二?”


    蕭知珩目光涼涼,開口道:“你是不是很閑?”


    蘇成淵就很識趣地噤聲了。


    他耐性極好,道:“那不知道殿下有何貴幹?”


    蕭知珩也不廢話,直接問道:“蕭知炎在朝中的人最近有什麽動靜?”


    蘇成淵也是沒想到蕭知珩還真的是來說正事的,便收起了漫不經心,道:“老樣子。三皇子在武官那邊下了很大的功夫,以往跟他稱兄道弟那些人,交情不錯,暫時還散不了。”


    說著,他想到了什麽,便笑著說道:“不過話說回來,三皇子這次如此費勁攪黃和親之事,還是幫了殿下大忙。”


    別的不說,蕭知珩能推掉這婚事,三皇子功不可沒。


    蕭知珩扯唇一笑,道:“誰知道他是在幫誰呢?”


    蘇成淵看過去,然後就聽到蕭知珩慢條斯理地說道:“蕭知炎既然要在和親之事上做文章,那就幫他一把。”


    他輕笑了一下,眼裏沒有一絲溫度,道:“孤要看看,他想做什麽。”


    …


    蕭知珩回到太子府的時候,天已經全黑了。


    他回到東暖閣沒見到葉葶,就皺眉問,“良媛呢?”


    春芽回道:“良媛去銅雀樓了。”


    沒等蕭知珩再問,她立刻就接著說下去了,“良媛原本是給殿下熬藥,正好林總管今日換湯池裏的藥,良媛好奇,就順便在那邊煎藥,一道等著了。”


    蕭知珩‘嗯’了一聲,神色淡淡。


    春芽以為太子殿下不高興了,於是小聲問道:“殿下,要奴婢請良媛過來嗎?”


    蕭知珩默了一瞬,道:“不必。”


    “孤過去看看。”


    說完後,他便轉身出了東暖閣,步履輕緩,不緊不慢地向銅雀樓的方向走去。


    此時的葉葶正自得其樂,完全忘了自己在等太子殿下。


    她原本是想研究一下太子殿下的藥浴的,但她見識太少,拿到了藥渣子,沒能琢磨出名堂來,就隻好煎藥了。


    她人在銅雀樓本來是老老實實的,也不打算做什麽,但等人無事可做,總是枯燥乏味的。


    她把藥熬得差不多,就想走了。


    但林總管覺得她人來都來了,沒見到太子殿下就回去就白等了。


    而且他覺得太子殿下在這裏見到良媛,一定會高興,說什麽都要把人留下了。


    於是林總管就想法子。


    不得不說,林總管是個萬事周到的寶藏管家。他見葉葶心不在焉,就不知道從哪裏挖出來了好些話本,都給她了。


    一開始,葉葶義正辭嚴地拒絕了。


    拒絕是拒絕了,但東西還是留下了。後來她藥都要熬好了,始終不見人回來,對著空蕩蕩的屋子,實在無聊得很。


    葉葶對著桌子上的東西幹瞪眼,她掙紮了幾下,還是伸了手。


    然後就真香了。


    葉葶特意點了兩盞油燈,坐在案前,捧著話本,聚精會神地看。


    她看得相當投入,一點困意都沒有了。這東西也不知道林總管是從哪個箱底抽出來的,這寫驚天動的虐戀話本,一本比一本刺激。


    葉葶看得十分入迷,以至於蕭知珩什麽時候來到了銅雀樓,什麽時候推了門,什麽時候來到了她身邊,全都不知道。


    她低頭看得津津有味,正到關鍵處,身後悄然伸出了一雙手,替她翻了過去。


    葉葶沒看完,先是不高興,然後反應過來,猛地一扭頭。


    然後就看到了站在她身後的蕭知珩,長長的墨發垂在肩上,眉眼微垂著,似乎也看得很認真。


    “把人擄走了之後呢?”他靜靜地開口問。


    他說話時聲音是清越的,一如往常那般,尾音微微上揚,總是不經意間帶著一點說不上來的溫柔。


    人好看,聲音好聽,但在這個時候,就莫名的有點瘮人了。


    葉葶一看到他,直接被嚇懵了,什麽都來不及想,她下意識地想把話本藏起來。


    但為時已晚,太子殿下比她動作更快,他伸手,輕而易舉地取了過來。


    蕭知珩低聲笑了,道:“藏什麽。不是挺好看的嗎?”


    葉葶飛快地搖頭,依舊不死心地想去奪回話本,但是沒能得逞。


    蕭知珩似笑非笑地看著她,她頭皮發麻,有點欲哭無淚,“殿……下……”


    蕭知珩發現了她聲音的異樣,微微蹙眉,“怎麽了?”


    葉葶很頹廢地指了指喉嚨。


    她的風寒沒好透,來的路上又嗆了幾口冷風,現在她的喉嚨痛得很,說話就不利索了。


    這也是為什麽,她沒能徹底地拒絕林總管。


    蕭知珩意會,輕聲問道:“不能說話了?”


    葉葶可憐兮兮地點點頭,正醞釀著說點什麽。


    然後她就見到他看了話本的內容一眼後就笑意綿長地看她,“……”


    她不知道為什麽,扭頭就想走!


    蕭知珩就把她撈了回來,“跑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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