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葶也覺得很要命,因為她這一扯把紗帳拽壞,直接就塌了一角,操作這麽莽,整個人都懵了。


    聽他說完後,她才反應過來。


    葉葶擔心那堆瓔珞都砸到蕭知珩的頭上,就想起身,但是她沒能起身,因為他沒讓她離開。


    葉葶愣了下,“殿下?”


    蕭知珩的手還放在她的後腦上,就靜靜地抱著,兩人就保持著這樣淩亂又狼狽的姿勢,各自心慌,意亂。


    靜了片刻,蕭知珩忽然開口說道:“在遇到你之前,孤有好幾次差點沒命了。有一年適逢大雪災,孤險些沒熬過去,所有人都在等孤死,當時內務府把都棺木選好了。”


    葉葶心頭一驚,被棺木這兩個字給嚇了一跳。


    但她也動不了,看不到他臉上的表情,不知道他為什麽突然會跟自己說這個。


    蕭知珩似乎有點悵然,因為頭還有點痛,思緒也變得有些混亂。他繼續道,“孤總覺得這輩子很短,不必有什麽人陪著。孤活夠了,就算了,也不是非要多長命。”


    葉葶聽得心裏一陣陣難受。


    不必要什麽人陪著,所以索性就一個人靜靜地等死嗎?


    蕭知珩,“孤原來是想什麽都不管的,隨便怎麽過就過去了。什麽都帶不走,就不帶,勉強留不下的,也不要留。”


    “但你這樣……”他說到一半,停了下來,就輕輕地歎道:“孤不就應了那個老和尚的晦氣話了嗎?”


    葉葶就問道:“什麽話?”


    “病苦,怨憎會苦,”蕭知珩一個一個慢慢地數著,笑得有些無奈,道:“愛別離苦。”


    佛說愛別離苦。


    人在塵世,一旦心裏有了舍不下的人,離別這個詞才會顯得特別苦。從前他總覺得蘇成淵拜師順手弄來了這麽幾句晦氣的贈言,真假不論,但至少這句是跟他沒有關係的。


    然而事實卻證明,歪門邪道裏那些不中聽的話往往最靈驗。


    他可不就什麽都被言中了麽。


    葉葶聽到他說最後一句時,心尖微微顫動。人就窩在他懷裏,悶裏悶聲地就接了一句,道:“那不離,不就不苦了嗎?”


    周圍都太安靜了,她隻聽得到自己的聲音。隨後,蕭知珩才笑了起來,可能因為長久積攢在胸口的那股鬱氣突然散了,大開的窗吹著冷風,他笑著漸漸帶出了咳嗽聲,有點說不上來的狂亂。


    葉葶見狀,急忙撐起了身,問道:“是不是窗開了,這風口大,殿下凍著了?我去關窗!”


    她這一起身,才發現這紗帳重重落下,一層又一層繁複得很,自己掙了幾下沒將其撥開,反而是被纏住了。


    蕭知珩也坐了起來,明明自己也好不到哪裏去,但他看著她一臉崩潰地將自己纏了一身,就笑得越厲害。


    自投羅網。


    作繭自縛。


    他靜靜地看著,那墨黑的眼如幽潭般深不見底,笑意更深,心裏卻是陰沉沉地想,自己一頭紮進來了,還出得去嗎?


    葉葶動作一頓,看蕭知珩還在笑,眼神很無奈,道:“殿下……”


    她這樣一臉憂鬱地看過去,把自己裹得亂七八糟的,樣子是無辜極了。


    蕭知珩看夠了,也就笑夠了。他頭頂也有垂落的紗帳,並不亂,輕盈盈的,反而像是給他渡了一層朦朦朧朧的影子。


    蕭知珩伸手,給她去解纏得十分淩亂的紗幔,開始耐著性子解了幾下,繞過她手腕時,他就停了一下。


    葉葶見他突然停手了,還以為他怎麽了,剛想問,結果他就開口了。


    蕭知珩笑意綿長,問她,“你知道我們這樣,特別像什麽?”


    “像什麽?”


    “像……”蕭知珩臉上的神情不變,他把紗帳條輕輕地撕了。接著,湊到她耳邊,他用一種很正經、清心寡欲的語氣,一字一句地對她說,“羅帳燈昏,夜半幽會。不成體統。”


    葉葶的耳朵瞬間就紅了,像是有火燒過來,讓她整個人都燙了起來!他溫柔又正經的聲音不住地往她耳朵裏鑽,莫名地撩人,讓人心癢。


    【害羞了】


    【孤說得太過了?】


    葉葶心裏突然就有種死不回頭的衝動。然後她就偏了頭,在他離開之前,就似有若無地親了他側臉一口。


    蕭知珩一下愣了,肩膀也僵住了。


    這一下的沉默變得撓人心肺。


    其實葉葶的感覺還是模糊的,剛剛那一點動作很快,她也不知道自己是碰到了還是沒有。但她覺得已經做了,就無所畏懼起來,結巴道:“既然都不成體統了,那不如坐實了?”


    反正她今日是不要體統了。


    窗外天色將亮,蕭知珩靜默無聲,俊美白皙的麵龐添了一絲清冷,他沉吟了聲,“不成體統。”


    他說話時,修長的手指就抬起了葉葶的下巴,輕掰了一下,低頭吻了下去。


    他冰涼的唇瓣輕觸而分,墨發從他肩上滑落那刹那,她的下頜又被輕輕地抬起,繼而由深。


    葉葶感覺已經整個心髒都要炸開了,心跳如擂鼓。


    萬籟俱靜,此時此刻她的耳朵能聽到的,隻有自己震天的心跳聲。


    心裏那頭奔跑的小鹿瘋了。


    分開時,蕭知珩的目光垂著。說話時,他的聲音也很輕,“起碼這樣,才叫坐實。”


    不成體統,不要體統。


    那就把人纏住困死,那就把私心坐實,誰也別想回頭。


    葉葶整個人都傻了,被他忽然來那一下,衝擊力太厲害了,讓她所有的反應都變得遲鈍起來。


    葉葶說不出話來,她都不知道自己是怎麽從淩亂的紗帳中被太子殿下帶出來,然後拎到長椅那邊安頓的。


    蕭知珩轉身要走,她才有了動作,伸手拉了一下他的衣角。


    蕭知珩以為她要做什麽,也就沒動,然而她也沒做什麽。


    葉葶,“看看是不是夢。”


    蕭知珩,“那是嗎?”


    【想賴賬?】


    【那隻能重新捆回去了。紗幔不行,要換繩子】


    葉葶冷不防聽到他的心聲,腦子瞬間就清醒了,立刻搖頭,道:“不是!”


    蕭知珩笑得溫柔,“嗯。”


    沒多久,外麵就有人來了。


    小宮女一開始聽到太子殿下的傳召就進來了。因為要早起這個時辰也差不多了,她也沒多想什麽,端一盆洗漱的熱水就進來了。


    小宮女剛進殿裏,在裏間的蕭知珩便開口吩咐道:“放在外麵吧。”


    “是。”


    過了好一會兒,小宮女又聽到了一道像是什麽東西折了的‘吱呀’聲,還有良媛似乎也急急地說了什麽,她沒聽清,凝神聽著,後麵也沒有了聲音。


    殿裏又靜了一會兒,候在外麵的小宮女才又被喚進來。


    隻是她人還沒到榻前,就先看到了一地的狼藉,先是愣住了。


    隻見太子殿下人在狼藉中央,神色自若,溫聲道,“叫兩個人來,把這殿裏的東西收拾一下。”


    小宮女自然不敢有二話,便低頭進了裏間。結果她看到那亂七八糟的床榻,人都傻了。她滿目驚愕,聲調都岔了,“這!殿下這……”


    小宮女自認年齡不大,見識也不算多,但她人在深宮裏,多多少少都見過一些世麵。但像這樣驚人的畫麵,她真的沒見過。


    小宮女心神恍惚,悄悄地去看麵上帶著一絲病氣的太子殿下,眉目清俊如刻,優雅端方……


    蕭知珩看過去時,目光似乎也和往常一樣,很溫煦柔和,笑著問:“怎麽?”


    “沒,沒怎麽!”小宮女當即回神,驚忙道:“奴婢這就喊人過來。”


    說著,她就立刻轉身就撤了,頂著一張開了大眼界的羞澀大紅臉。


    太子人在宮裏,眼下又是年關,日子撞上了,有些規矩是少不了的。這天剛擦亮,宣帝身邊的錢公公就到了長樂宮的門口,說是請太子到太廟敬香。


    錢公公早早就在門口等著了,但久久不見太子出來。他在心裏起了疑慮,陛下與太子不歡而散,太子若是想不開,怕是大事不妙了。


    身邊的小太監就小聲地問道:“錢公公,要不要再去通報一聲?”


    錢公公:“快去。”


    過了好一會兒,穿好一身朝服的蕭知珩從長樂宮裏出來了,步履緩緩,深冬風雪極大,他麵龐白皙,看上去依舊是一副畏寒的樣子。


    若非造化弄人,太子殿下這樣如清風明月一般的人,何至於此?


    錢公公心中一陣感慨,想起了許多往事,但他也就隻敢在心裏感歎兩句,斷然是不敢開口說的。


    錢公公迎上來,笑著說道:“奴才給太子請安。殿下今日的氣色不大好,可是昨夜歇息得不好?”


    蕭知珩:“嗯。一夜沒睡。”


    錢公公心下一驚。


    難道真是被他說中了,陛下動怒申斥了太子,父子傷和?這可了不得,要知道陛下最偏愛太子,人前人後可從來沒有對太子說過什麽重話,陛下態度忽然有變,這恐怕是要變天了。


    錢公公這廂心神難定,隻好一邊走著,一邊客套地說道,“殿下歇息不好,憂思成疾,陛下可不放心啊,您要保重自己,何苦為難自己……”


    蕭知珩迎風走著路,錢公公的話一個字都沒有聽進耳朵,他的心緒飄得很遠。


    蕭知珩一路上都在想著自己的事,思緒還停留在他說的第一句話上,兀自道:“錢公公想知道為什麽嗎?”


    錢公公沒料到蕭知珩會主動說,顯然他也是沒意識到他跟太子殿下根本不在同一個頻道。錢公公一時受寵若驚,忙道:“奴才願洗耳恭……”


    錢公公還沒說完,蕭知珩像是才正常回來,道:“還是不了。這種事,孤覺得錢公公不會懂的。”


    錢公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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