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知珩說完後,就去了禦書房。宣帝召了太子私下前來密話,這一說話,就說了許久。


    而另一邊的葉葶就沒那麽輕鬆了。


    她人到昭陽宮的時候,儀容已經有些亂了,這一路坎坷。她這次明明白白跟四皇子撕破臉,是迫不得已,也是順勢而為,一定要做的。


    葉葶知道,如果她這個叛徒不真的反咬舊主一口,徹底擺明立場,四皇子就永遠盯著她,各種威逼利誘纏著,絕不讓她安生。


    長此以往,牽扯不清,沒玩完了。


    她跟著太子殿下混,就必須翻臉反抗。


    葉葶豁出去動手的時候,心裏就想得很清楚了,絕對不能被四皇子牽著鼻子走。


    不過說來也是巧,太子殿下當時為了逗她讓林總管送的鐲子一直沒用,她唯獨今日戴了,就幫了大忙。不然的話,她不可能那麽順利就擺脫了四皇子那條毒蛇的鉗製。


    隻不過她使陰招脫的身,耍的是小手段。人沒事就不錯了,哪裏還管得什麽體麵什麽儀容?這次幸虧四皇子大意,今日他身邊一個隨從都沒有帶,不然她要完。


    葉葶撤得飛快,麵色惴惴。


    蘇皇後見到衣容不甚端莊的葉葶的時候,微微蹙了一下眉,麵上依舊是一派雍容寬厚,沒有出言斥責,隻是搖頭輕歎,讓身邊的如意把人收拾了一番。


    如意發現葉葶的手沾了一點血跡,驚訝道:“良媛的手怎麽了?”


    葉葶聞言抹了一把手腕,將隻散了的銀鐲子藏在袖口裏,她笑了笑,道:“雪天路滑,不小心磕了一下,沒事。”


    她心神不寧,此刻還在擔心吃了個大癟的四皇子會不會發瘋發狠報複自己,有點心不在焉。


    一旁的如意盡心伺候著,在妝鏡台前仔細地替葉葶梳妝。如意辦事穩妥,看似心無旁騖,但實際上,她一直觀察著葉葶。


    隻是她越看這個深得太子寵愛的良媛,心裏越覺得費解。


    她想不透,就這麽一個長了張狐媚臉還是婢女出身的女子,太子殿下到底看中了她什麽?太子若是一時興起,抬舉抬舉她也就罷了,可事實並非如此,太子對此女何止是抬舉?


    要知道殿下性情向來柔和,如今卻是因為她,殿下與皇後生分,還推了三姑娘這樁好婚事……


    如意心裏想著事,但也不會表露在臉上。她掛上笑容,隻道:“太子殿下如此看重良媛,說句重話都舍不得,您對自己可不能馬虎。”


    葉葶的心思根本不在這上麵,聽了就隻是應了一聲,沒搭腔。


    如意替葉葶梳妝完畢,蘇皇後就來了。


    葉葶這才回神,忙起身行禮。


    蘇皇後伸手,將葉葶扶起,仔細認真地打量她,笑道:“太子殿下當真是十分喜歡你。之前是本宮考慮得不周全,瞎操心了。本宮也是關心則亂,想為太子做點什麽,你不要見怪。”


    葉葶沒想到蘇皇後竟然對自己說這個,這無異於是妥協了,她一時間有點反應不過來。


    葉葶忙道:“娘娘言重,臣妾不敢。”


    蘇皇後拉著她的手,溫聲道:“本宮知道你是個識大體的好孩子。太子如今氣色見好,都是你的功勞。有你陪著太子,總比其他不知道哪裏來的人要強。”


    葉葶被蘇皇後的親切弄得有些不知所措,上次進宮的時候,皇後娘娘可不是這個態度。


    不過她在心裏仔細地想了想,也就想明白了。


    近來發生了那麽多事,九皇子的事牽連了蘇成濱,太子殿下這邊的關係又是不冷不熱,皇後心力交瘁,眼看太子婚事插不了手,現在自然就管不了太多。


    哪怕皇後內心不滿意她這個出身,但因為太子殿下的關係,皇後也隻能接受。


    畢竟這有什麽辦法呢?太子殿下不聽勸,看似最好說話,卻是最難擺布的。甚至很多時候,他做什麽都是率性而為,根本讓人捉摸不透。而威脅逼迫,對他來說是最沒有用的。


    隻會適得其反。


    皇後想必也是察覺到了這點,所以如今才會這樣。皇後始終有求於太子,不為難她,不提婚事,就是在不動聲色地順著太子的意了。


    葉葶忽然就想起了從前蕭知珩對她說過的話,交換好處所為利,太子和皇後之間永遠是這樣,既親近又疏離。


    皇後事事為太子謀算,事無巨細,關懷備至,其實一切是權衡利弊之下的結果。皇後的關心也許是真,但始終帶著一些不明說的目的。


    太子很早很早以前就明白了這個道理,所以一直以來都是沉默地保持這份默契。而蘇皇後之前為私心試圖脅迫太子接受擅自定下的婚事,就先打破了默契。


    所以如今才會陷入這樣尷尬的境地。


    葉葶在心裏輕歎一聲,這宮裏親情淺薄,不論哪一環都得用利益扣著。太子殿下一旦被套上了枷鎖,就再也掙脫不開了。


    她聽了,也像是沒聽懂蘇皇後的話外音,隻是很遲鈍地說了一句,“哪裏的事,娘娘言重了。”


    蘇皇後見她如此不上道,也沒說什麽。


    蘇皇後握著葉葶的手,笑容十分溫和,深深道:“你好好服侍太子,你是個有福氣的。這些年留在太子身邊的,唯有你一個,這就是你的運道,好日子還在後頭。”


    葉葶聽來聽去,感覺這些話都是一個意思,而她也不能說什麽,就隻好老老實實地應聲。


    而蘇皇後說著,忽然就轉了話鋒,問了一句:“說起來,你進府有多久了?”


    葉葶一愣,她還沒有開口,蘇皇後就自己先說了,笑著說道:“快有三個月了吧。”


    葉葶呐呐回道:“是。”


    蘇皇後點點頭,道:“日子也不算短了。今日太醫署的醫女來替本宮請脈,正好,讓她給良媛看看身子吧。”


    葉葶先是愣了一下,然後就反應過來這是什麽意思了,忙道:“娘娘不必為……”


    蘇皇後拍了拍她的手,滿目慈愛地說道:“在母後的宮裏就不要害羞了。”


    話才說完,她便吩咐身邊的宮女,道:“去請人吧。”


    蘇皇後早有此打算,說那麽多話,其實就在這兒等著呢。葉葶一陣心塞,連開口拒絕的機會都沒有。


    看什麽身子?她活蹦亂跳的,身體比牛還紮實,什麽事都沒有,看也是看個寂寞。


    …


    蕭知珩剛出了禦書房,就碰到了前來請安的三皇子。如今的三皇子右腿是徹底瘸了,正常走幾步路都難,出行也自然離不開轎攆。


    手腳不便的痛苦在崇武的三皇子身上通通都化成了憤怒和怨恨,他表露在臉上的情緒就是暴躁,陰暗。


    三皇子坐在轎子上,見到正要下石階的蕭知珩,皮笑肉不笑地打了招呼,“太子殿下,別來無恙。”


    可謂仇人見麵,分外眼紅。三皇子麵上裝出來的風輕雲淡過於生硬,臉上的表情看起來反而更顯得扭曲了。


    三皇子冷笑,語氣帶著一絲嘲諷,道:“聽說九弟在太子那裏差點沒了命,臣弟可擔心極了。太子府年年都要出點什麽事,怕是地勢不好,晦氣能傳人,誰知道會不會把人克死呢,太子就沒去請個大師做個法嗎?”


    這話說得是很直白很尖酸了,一句話帶上剛出事的九皇子,其用意十分陰毒。


    蕭知珩抬眼看過去,輕笑了一聲,不以為意地說道:“天意若如此,作法有什麽用?左右最後哪個也沒死,習慣就好了。”


    他臉上笑意不散,又輕聲道:“三弟與其擔心這個,不如先擔心一下自己。三弟有腿傷,深冬風寒,當心凍僵啊。”


    三皇子氣息開始不穩了,“你……”


    沒等他說話,蕭知珩又輕飄飄地說了一句,“不過三弟出行有人陪,這樣看來,過得也不錯。”


    三皇子麵色變得非常難看,發紅的眼睛裏迸出了一絲恨意。他雙手死死地抓著把手,幾乎是要掙紮著撲上去——


    不過他現在這個樣子,情緒激動,稍有不慎就會翻下來。所以他才一動,抬轎的仆人就慌了。其中一人開了口,低著頭,聲音放得更低,提醒道:“三殿下當心。”


    三皇子冷靜了一點,大概也知道自己情緒衝動了。他忍了忍,最後冷著臉,咬牙切齒地說了一句‘不牢太子費心’,他就讓人走了。


    蕭知珩下了石階,看向前麵的人,慢慢地跟在後麵走,他手裏拿著暖手爐,神色淡然。


    身邊的侍衛走近,擔憂地問了一句:“殿下?”


    蕭知珩一邊走,一邊問:“蕭知炎不是請天下名醫治腿說是快好了嗎,怎麽現在連路都走不了了?”


    侍衛低聲道:“三皇子一心求速,怕是用了什麽虎狼之藥,錯了主意,腿就徹底壞了。”


    蕭知珩向大殿的方向走去,目光幽然,說話時他的語氣裏帶著一絲淡淡的嘲弄,道:“又不是馬上要死了,急成這樣。”


    侍衛低聲解釋道:“三皇子在武臣中一直頗有聲望,若是腿遲遲治不好,風評影響極大,這對三皇子來說,是生不如死。”


    蕭知珩‘哦’了一聲,淡淡道:“現在腿沒救了,難怪一副要殺人的死人模樣。”


    侍衛神色一凜,嚴陣以待。


    宣帝將宮宴設在華清大殿,諸位皇子都在其列,除此之外,還有皇室宗親。這表麵上說是家宴,但也是極其隆重,講究。


    蕭知珩落座後,仿佛是自帶冷場的空氣,時不時病氣虛弱地咳嗽兩聲,周圍都沒有人靠過來攀談。除了高興得忘我的九皇子。


    “我還以為二哥不來了,擔心了半天。二哥今年準備了什麽禮?我讓人雕了一座小的壽山石準備送父皇,不知道好不好……”九皇子興奮地各自說著話,隨後看蕭知珩的目光一直停在皇後的高座上,他便順著視線看過去。


    九皇子有些好奇,便試探性地問道:“二哥是在等什麽嗎?”


    “嗯,”蕭知珩手指摩挲著手爐的邊緣,微微垂目,道:“等人。”


    他眉間神色有些冷淡,明眼人都能看得出來他並不高興。


    蘇皇後到了,而留在皇後宮裏的葉葶不知道為什麽,沒有跟著來。


    蘇皇後倒是很清楚太子心裏此時心裏在想什麽,沒等他來問,自己就先派了身邊的大宮女說明緣由。


    等九皇子坐回自己位子後,那宮女悄悄到蕭知珩身旁,恭敬道:“殿下不必擔心,良媛身體不適,在偏殿歇息了,眼下正有女醫照看著呢。”


    蕭知珩的語氣如同他的目光,冷冷淡淡的,道:“來時人好好的,怎麽突然不舒服?”


    宮女忙道:“奴婢不知。”


    蕭知珩沒說話,隻是似笑非笑地看著。


    “奴婢真的不知,”那宮女被他看得頭皮發麻,暗自緊張,小聲道:“大概是良媛身子冷,方才吃了冰糕涼了肚子,女醫正替良媛看著呢,眼下是不便過來伺候殿下了。”


    聽到冰糕這兩個字,蕭知珩微微怔了下。旋後,他又眉頭輕蹙,沉默不語,不知道他在想什麽。


    那宮女見狀,還以為太子殿下是為身邊沒人伺候而心生不快,便很小心謹慎地上前想要斟酒。


    但是她上前了沒能倒成酒,蕭知珩就直接開口道:“不必。下去吧。”


    那宮女猶豫了兩下,最後就隻好退下了


    蕭知珩在席中靜坐,遠還沒到開宴的時候。


    太子身子不好人盡皆知,病弱又嬌貴,隨時有可能犯病,所以並不怎麽能死守這些規矩。沒一會兒,蕭知珩便起身到外麵吹風透氣。


    隻是他這個透氣透得有些遠,直接去到了昭陽宮。


    不舒服?


    他看看有沒有他這麽不舒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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