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葶人都傻了。


    她表情有點痛苦地看向旁邊惶惶然的春芽,用眼神質問,你看見太子殿下了,為什麽不暗示我?要你把風有何用!


    其實這真的不能怪春芽。


    她發現太子殿下身影的時候,就已經衝著良媛擠眉弄眼了。奈何良媛跟三小姐細數殿下的喜好數得十分投入,壓根就沒看到她。


    蘇落雲看到蕭知珩的那一刻,才慢慢地從震驚中回過神來。她麵色有點白,也擔心自己說的話讓太子殿下聽到了,有些不安,躬身道:“給殿下請安。”


    蕭知珩走過來,優雅溫和地笑了,說道:“前堂不成禮,原來人在這裏。”


    蘇落雲臉上有些窘迫,看了眼麵色從容平靜的蕭知珩,睫羽微微顫了下。


    但她還是端莊的,很快就恢複如初,躬身道:“謝殿下提醒,臣女告退。”


    蕭知珩點了點頭。


    三小姐人走後,葉葶顯然就慌多了。她幹巴巴地問道:“殿下,您怎麽來了?”


    蕭知珩靜靜道:“怕有人丟了,來找。”


    葉葶隨便找個話順便破了這尷尬,然而太子殿下根本不給她這個機會。


    蕭知珩開口就問:“孤喜歡長相嬌豔的?”


    他靜靜地挑揀葉葶那一堆話裏的字眼,慢條斯理地問:“喜歡會說甜言蜜語,還要會煎藥——重要的是,孤喜歡哭起來特別好看的?”


    葉葶都要僵成屍了。


    果然,剛剛那些勸退三小姐的話,他全都聽到了。這是什麽疾苦?


    她舔了下發幹的嘴唇,“殿下其實我隻是跟三小姐開玩笑的……”


    蕭知珩:“嗯。那你跟孤也開一個玩笑。”


    葉葶:“……”


    蕭知珩看著她渾身都緊緊地繃著,笑得很溫柔,道:“你緊張什麽?你說得對,孤就是喜歡這樣的。”


    葉葶還沒說話,他就自顧自地繼續說了下去,似乎是很感興趣的樣子,問道:“不過仙女落淚……是個怎麽落法?孤想看看。”


    葉葶簡直欲哭無淚,“我那是急上頭了,在胡言亂語,殿下就別挖苦我了……”


    蕭知珩盯著她那雙漂亮的眼睛看,不過見她臉都憋紅了,就放過她了。他問,“急什麽?”


    葉葶也不藏著掖著了,就隻好幹巴巴地回話,道:“三小姐說殿下要聯姻,讓我收斂一點,別給殿下惹麻煩,添亂。”


    蘇家三小姐找她就是這個意思。


    這她可沒說謊。


    蕭知珩聽了,沉默了下來,便輕輕笑著,問:“你焦急是為這個?”


    葉葶略有遲疑地點頭。


    蕭知珩眉眼的笑意不散,語調平靜而淡然,靜靜地對她說,“孤沒有必要聯姻的人。”


    葉葶‘哦’了一聲。


    蕭知珩說完,也沒有更多的解釋,隻是隨手拂去了她肩上的雪,道:“走吧。”


    葉葶有點意外,跟在後麵,小聲問道:“現在就可以走了嗎?”


    她還以為這一趟來得不易,太子殿下至少是要待到傍晚,才可以走人的。


    林總管把所有的東西都準備很周到,還叮囑她照顧好太子殿下。所以她來時,心裏都已經做好應付各路牛鬼蛇神到天黑的準備了。


    這也不能怪她想太多,畢竟太子殿下難得在眾人麵前出現過一回,這眼見太子這是與外親家恢複了走動,冷落多年的關係有望修複。


    結果太子殿下上完香,奉了悼詞就這麽走了,會不會不太好?


    蕭知珩聽葉葶這麽問,卻似不以為然,反問她:“怎麽不可以?”


    葉葶一看太子殿下這個反應,就立即搖了搖頭,沒有再問了。


    等到出了庭院,路過靈堂大廳時,葉葶才知道太子殿下為什麽興致缺缺地要走了。前來吊唁的人或多或少都是沾親帶故的,同樣是外親,太子殿下來了,那另外一位皇子也就來了。


    此刻在堂上跪靈燒悼文的正是蘇皇後之子,同樣是嫡子的六皇子,蕭知璋。


    葉葶對這個六皇子沒什麽印象,上次在圍場這位大概也在,但是她當時沒留意,也沒有去打聽。直到現在,她才見到了廬山真麵目。


    六皇子本人不出眾,身上的氣勢也並不十分強烈。相比其他幾位皇子出色的容貌,他長得不錯,但放在那幾個人裏麵算是路人臉,反而有種慈眉善目的感覺。


    換句話說,也就是存在感不強。


    但存在感不強烈,不代表沒有他是個透明人。六皇子跪靈不起,許是剛悲慟過一場,周圍有兩三個人在勸著。


    而葉葶也是看蘇銘,就是蘇大人在旁邊小心翼翼地陪伺,才分辨出了這位皇子的身份。


    難怪太子殿下要走了。


    六皇子跟蘇家的情分,比起多年來門都不曾踏進過幾回的太子殿下是要深得多了。


    看六皇子這悲痛欲絕地為老侯爺哭喪,反觀麵色冷清克製的太子殿下……


    這實在是有些尷尬。


    葉葶抿了抿嘴,便靜靜地跟著太子殿下離開了,不過在離開前,他們還是碰到了一個意想不到的人。


    正是許久沒出現的四皇子。


    葉葶現在是一看到他就頭痛,說的陰魂不散,可不就是這位處處盯著太子的瘟神嗎?


    其實四皇子這樣的身份大可不必來走這一趟的,但人在京城世族中走動,一些場麵功夫要做。而四皇子最是擅長結交關係,也是最擅長做表麵功夫的,像這種蘇侯爺這種有功勳在身、生前受宣帝重視的老臣的喪禮,他一個晚輩去吊唁,也說得過去。


    四皇子這看起來是敬重功在社稷的前輩,但誰不知道他的野心,很假就是了。


    四皇子看樣子也是準備離開。他走過來,笑著說道:“聽說老侯爺與太子感情頗深,今日老侯爺出殯,太子怎麽這麽快就要走了?”


    這話聽著就像是嘲諷。


    葉葶一聽就在沒人看得見的地方翻了個白眼。


    你聽說個屁!誰不知道老侯爺扶持多年,感情最深的那個皇子正在棺槨前跪靈痛哭?


    都說四皇子心狠手黑,嘴上也不肯饒人。真的是哪裏有是非,哪裏就有他。


    蕭知珩聽了麵上也沒什麽情緒,像是沒聽出蕭知珂的冷嘲熱諷,他隻是微微低下頭,突兀地笑了一聲。


    葉葶有點擔心地看向他。


    生氣了嗎?等等,四皇子這是故意的,他就是想在蘇府裏麵挑撥離間,殿下你可別中他的詭計!


    她想上前去拉蕭知珩的衣角,剛要有動作,就被太子殿下冷不防的一句給堵住了。


    “孤太傷心,看不得這種場合太久。”蕭知珩語氣十分平靜地回答了一句。


    四皇子臉上的微笑就有點凝結了,忍了忍,道:“是嗎?太子的傷心可真是讓人看不大出來。”


    蕭知珩:“哦。大概是孤傷心到最痛處,哭不出來,你看不見吧。”


    “老侯爺與孤感情如此深厚,必然不忍心孤如此神傷,孤不快點走,難道要把他老人家急得坐起來勸嗎?”


    “……”


    “……”


    葉葶看了眼四皇子臉上變得難看的表情,忽然就心如止水,四皇子能在太子殿下討得到什麽嘴上便宜呢?是她瞎操心了。


    氣氛有點凝重。


    太子殿下不緊不慢地走著,像是絲毫都沒有被影響到心情,神情平靜如水。


    四皇子扯唇冷笑了一聲,漸漸地也收斂起心中怒意。他也慢慢地走著,又開口說了另外一件事,問道:“太子從圍場回來一直在養病,不知道聽說了三哥府上的事沒有?”


    蕭知珩,“怎麽?”


    四皇子臉上的表情像是很擔憂,道:“三哥傷到了腿,脾氣暴躁,聽說是性情大變,日日在府中罵人,還弄出人命。父皇將三哥訓斥了一番,三哥性子就更暴了,怨氣衝天,口無遮攔。”


    他話裏話外,指的就是太子驚馬撞到了蕭知炎這事。太子是讓蕭知炎那個莽夫記恨上了,蕭知炎如今是天天怒罵太子不得好死。


    然而蕭知珩根本不接茬,隻是歎道:“三弟崇尚武道,傷到了腿怕是不便,實在可憐。罵兩句能讓三弟心裏舒服一點,那又何妨?”


    “太子難道就不好奇三哥罵了什麽?”


    “罵人的話,總歸是不好聽的。三弟有苦難言,一時口無遮攔也是情理之中。”


    葉葶默默地站在後麵,看兩個五毛錢演員你一言我一句假惺惺地表演。


    四皇子嘴角微微勾起,放慢了聲音,道:“怕是沒那麽簡單。三哥脾氣火爆,又莽撞,可是口口聲聲揚言要人償命呢——”


    蕭知珩目光漠然,淡雅的笑容裏透出一絲冷意,眸底的神情令人捉摸不透。


    四皇子麵上掛著不露破綻的笑,語重心長地說道:“臣弟是無能為力了。太子下次見到三哥,可要勸他看開一點啊。”


    正好兩人走到了門口,就分開了。


    這次四皇子並沒有給葉葶眼神,把話說完,就痛快利落地走了。


    葉葶看蕭知珩麵色冰冷,有些不放心地問道:“殿下,您怎麽了?”


    蕭知珩搖頭,淡然道:“無事。”


    隨後,他們也離開了。


    喪事是結束了,事後也並沒有再生出什麽風波來,但葉葶覺得後麵肯定還有別的事。


    不為別的,就拿那個蘇三小姐不惜拉下見麵,私下扯著她放言警告這事來說,必然還有後續。


    說起來,太子殿下到這個年齡還沒有正式議親,怎麽看都是不大正常的。


    林總管說她這個良媛是太子殿下唯一一個收到身邊的女人,太子府的後院從來就沒有過一個正經的主子。


    太子殿下病得厲害,是因為自知自己命數不長久,索性連自己的親事都免了嗎?


    葉葶用勺子攪動著鍋裏滾著的驅寒湯,一邊攪著,一邊想著事情出神。


    連蕭知珩是什麽時候來的她都不知道,直到低低的聲音從她的頭頂響起,“這次你是要把熬成鍋貼?”


    葉葶嚇了一跳,手一抖就不小心就碰到了燒得火燙的鍋,這鍋少說都燒了兩個時辰,這一下燙得她皮都要掉了一層——


    蕭知珩在葉葶痛得要跳腳之前,就把她拉開了。接著,他就把她拉進了屋,拉到妝鏡台前,把她手放進了水盆裏。


    動作迅速而又十分自然。


    搞得葉葶自己的反應都慢了半拍。


    痛都忘了嚷嚷。


    蕭知珩垂眼看她的手,問:“痛?”


    葉葶愣愣地看著鏡中的他,“不痛。”


    蕭知珩愀然抬眼,也看向鏡子。


    葉葶一下就被抓了個正著,心正虛呢,就隻能不幹不脆地露出一個尷尬的笑。


    蕭知珩就笑著看她,斥道,“幹蠍子蛇皮不管用。你這回是要割肉作藥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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