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科學》的地位和《自然》並駕齊驅,都是綜合性學術期刊,審稿過稿要求相差無幾。


    其實盛明安不一定非得投稿《自然》或《科學》,他現在的研究成果投向任何一個期刊都可以。頂級期刊本身的名聲不會遮掩他的榮光,普通期刊則會因他的成果而沾光。


    不過論文發送之前,一個陌生號碼突然打進來,盛明安接聽,對麵是一把陌生醇厚的嗓音。


    “安?”


    盛明安:“您是?”


    “我是愛德華.威騰。”


    盛明安立刻挺起腰板:“請問您找我有事嗎?”


    威騰:“你的論文寫好了嗎?”


    盛明安:“寫好了……”


    威騰:“如果你不介意的話,發過來給我看看,我可以幫你推薦。”


    如威騰這種級別的大佬推薦,盛明安的論文絕對能過審稿編輯這一關!


    “我很感謝您的慷慨幫忙。”盛明安熟練道謝,隨後詢問郵箱。


    威騰說出自己的郵箱,接著問他:“你有沒有興趣留學深造?”


    盛明安:“當然……”


    不得不承認國內頂尖學府的物理係都確實不如國外排名全球前列的大學物理。


    如想深造,還得出國。


    威騰:“有沒有興趣來普林斯頓?”


    普林斯頓的物理係也位列前茅,不過更出色的是數學係。


    盛明安拒絕:“抱歉。我可能更中意mit。”


    mit即麻省理工學院,物理係一向全球最佳。


    雖然ua光學院地表最強,不過就綜合排名而言,其物理係還進不了前十,也遠遠不如普林斯頓。


    威騰調侃:“相信我,你大可委婉點拒接,太直接會傷害到我這顆脆弱的心髒——你明白我真正的意思嗎?我是在邀請你成為我的學生。”


    盛明安:“我知道……”但還是拒絕。


    剩下那句話沒說出口,如威騰教授的要求:委婉點。


    威騰教授大笑,被拒絕後沒有惱羞成怒而是說道:“如果哪天你改變主意,普林斯頓隨時歡迎你。對了,我看過你之前發表的論文,分別和雷達、光學相關,成果不俗。你不會被局限在某個分支學科,你在物理領域就像大海裏的魚。”


    盛明安不太理解威騰教授想說些什麽。


    下一刻,威騰教授挑明:“你還在量子糾錯計算裏運用了高能物理的知識,也許你可以研究一下高能物理,嚐試理論物理——”


    他忽然沉聲說道:“也許你可以嚐試研究超弦理論。”


    盛明安瞳孔緊縮:“您的m理論?”


    物理從開創之初便是奔著大統一理論的歸宿而去,然而宏觀世界的相對論和微觀世界的量子力學分道揚鑣,始終無法大統一。


    超弦理論及威騰教授發表的對超弦理論進行重新定義的m理論就是目前最有可能將兩種物理理論統一起來的理論。


    盛明安:“我還不確定……”


    威騰教授又是一陣哈哈大笑,顯見他是個很風趣開朗的老頭。


    盛明安聽到威騰教授歎氣,對方說:“我已經很久沒碰弦理論,連我也不知道自己弄出來的m理論是不是一個謬論……這隻是我的建議,一切還看你有沒有興趣。”


    “啊!我這邊還有事,就掛了。”


    說完也不給盛明安說話的機會就風風火火地掛了電話。


    盛明安眨了下眼睛,同陳驚璆簡單描述了一遍威騰教授找他幹嘛。


    陳驚璆:“你想去麻省理工讀博?”


    盛明安:“啊?嗯……”


    陳驚璆:“什麽時候?”


    盛明安:“後年。我想提前修完學分,順便在科大修碩士學位,到時候再去麻省。”


    陳驚璆點點頭,若有所思。


    盛明安不太懂陳驚璆的心思,見他陷入沉思,便趁機將論文發送給威騰教授,很快收到已接收的郵件。


    盛明安說:“如果發給《科學》,大概兩三周才有回複,出刊時間最快也得兩個月後。”


    陳驚璆正要跟著說點什麽,忽然手機鈴聲又響了,他接起來聽了兩句話就說:“你先處理,我盡快過去。”


    結束通話後,他對盛明安說:“我工作出了點事,現在得趕去聖迭戈處理。可能、可能接下來不能陪你一起回國。”


    盛明安哦了聲表示他知道,“你去忙吧,我這邊事情不大,後天辦完講座就回校。”


    陳驚璆原地站了一會才說:“那我走了……”


    盛明安頭也不回,背對陳驚璆揮揮手:“一路順風……”


    陳驚璆在酒店的衣服都是現買的,就一套,很快收拾完畢,而聖迭戈那邊的事實在急需他去處理,便也沒有多拖延就走了。


    人一走,訂了兩份的午餐沒來得及取消就送上來,盛明安差點脫口喊出陳驚璆才驚覺他走了,而房間意外地很空蕩,他有點不習慣。


    吃完午飯,書和論文都看不進去,盛明安下午便出去閑逛,結果出門就能遇到不同膚色和年紀的陌生人突然上來和他打招呼,還有人直接拿量子退相幹和弦理論等難題邀請他一起參加課題科研。


    盛明安一一拒絕,直接進一家服裝店買了帽子和高領外套遮住臉。


    如此一來,倒真沒人認出他,他得以度過悠閑的下午。


    美國科學探索頻道,電視台助理編輯辦公室。


    鮑伯在自己的辦公位置操縱著電腦觀看昨天下午拍攝的視頻,不管從哪個方麵來看,這顯然都是一次成功的講座。


    但他現在不希望這份視頻交到費力恩的手裏。


    視頻到了費力恩手裏隻有兩個下場,一是被據為己有,而他鮑伯的名字很可能隻出現在協助攝影師那一欄。


    二是被費力恩冷藏,因為他討厭亞洲人。


    不過以鮑伯對費力恩的了解,一旦看出視頻那場講座的價值,唯利是圖的費力恩一定會據為己有,而他費心費力卻什麽都得不到。


    如此一想,鮑伯做下決定,重新剪輯視頻。


    事實上,他剪輯視頻的水平和拍攝技術水平旗鼓相當,不經過專業技術鑒定甚至無法分辨視頻的真假,感謝上天他的u盤裏存放了無數的素材。


    等剪輯結束,費力恩的助理喊道:“鮑伯,你那裏有沒有昨天斯坦福公開講座的視頻?”


    鮑伯:“有……”


    助理:“多少?”


    鮑伯:“二十多個,十幾個可以當做素材使用。”


    助理:“太好了!快點傳給我,剪輯師那邊著急使用!”


    鮑伯將u盤拔出遞給他:“都存放在裏麵標著索爾維會議的文件夾裏,你拿過去吧。”


    助理拿走u盤沒說一句謝謝就調頭匆匆走了。


    鮑伯收回目光看向電腦存儲文件裏的原始視頻,至於u盤裏那個關於量子糾錯公開講座的視頻則是剛才經過他剪輯的視頻。


    費力恩看到剪輯後的視頻一定會采用,更甚會使用非常過分的歧視文案描述視頻裏的華國學者,然後對外播出。


    鮑伯知道科學探索頻道將做兩期索爾維物理會議紀錄片,分做上下兩期。


    而索爾維會議前三天的課題辯論內容和後兩天的講座內容製作成視頻對外公開時間是在兩周後,肯定比科學探索頻道的紀錄片播出時間晚兩三天。


    兩三天是個完美的時間差!


    既足夠輿論發酵,又恰好在人們的反感達至頂峰時,突然來個真相大反轉。


    如果晚一周或更久,那時的人們早就忘記這件事,就算披露真相也不會激起太大的水花。


    所以時間差真的很完美。


    剪輯室……


    剪輯師們正在剪輯索爾維物理會議這五天來的拍攝視頻,主編費力恩過來查看工作進度,突然看到右邊剪輯師桌角有一個白色u盤。


    u盤通常屬於電視台裏的編輯所有,而費力恩正好知道這個白色u盤屬於誰。


    他拿起那個u盤,旁邊的剪輯師看到便提醒:“這是鮑伯上午送來的u盤,我還沒上傳裏麵的視頻。”


    費力恩:“插進電腦,我看看文件。”


    剪輯師照做,費力恩查看u盤裏的文件,都是普通的素材,可用可不用。


    他的目標不是這些雜七雜八的素材,而是昨天讓鮑伯去拍攝一個華國青年學者公開講座的視頻。


    費力恩很快找到那個華國青年學者的講座視頻,點開看完後,笑到肚子痛:“看到沒有?這個黃皮猴子試圖在斯坦福的公開講座解決量子糾錯的物理界難題!”


    室內剪輯師聞言詢問:“那麽他解決了嗎?”


    費力恩嘲笑:“你覺得一頭隻會數香蕉的猴子能夠解決連拿過諾獎的物理學家都沒能解決的問題?”


    言下之意失敗了。


    剪輯師:“那真是丟人……”


    費力恩:“不,量子糾錯的難題確實被解決——但不是那些黃皮猴子,而是麻省理工的助理教授們,當然這個成果公布,我相信他們很快就能晉升為正級教授。”


    剪輯師好奇:“發生了什麽?”


    費力恩:“麻省理工的三位助理教授和華國的黃皮猴子應該在同一場講座相遇,華國人失敗後,也在研究量子糾錯的助理教授們似乎受到了啟發,當場解決量子糾錯的難題……哈哈哈,這是多麽諷刺的對比!”


    ——沒錯!費力恩看到的視頻就是鮑伯特意剪輯過的,連電視台裏的剪輯師也看不出剪輯痕跡的錯位合成視頻。


    費力恩:“這個視頻不需要剪切,就放在《索爾維物理會議》紀錄片的下期,我現在必須得先去準備一個優秀的文案。鮑伯那個廢物總算拍了有用的視頻。”


    剪輯師詢問:“那麽,視頻導演還是您?”


    費力恩大力拍了拍剪輯師的肩膀:“你覺得除了我還有誰能拍出優秀的視頻?”


    當然沒有。優秀的視頻和文案統統屬於主編費力恩。


    剪輯師心知肚明,心裏表達對鮑伯的同情,但他也要工作,所以隻能乖乖聽從,幫助費力恩第無數次搶走了原本應該屬於鮑伯的成果。


    費力恩心滿意足地離開剪輯室,事實上他仍然對年初在科學探索旗下期刊大力抨擊華國學者等一係列隱約涉及種族歧視言論卻不幸翻車這件事耿耿於懷,始終暗恨華國人讓他丟了臉麵,所以昨天看到斯坦福公布的講座安排才會派遣鮑伯去拍攝。


    結果沒有讓他失望。


    鮑伯去了一趟剪輯室,光從剪輯師同情的目光他就明白費力恩用了他的視頻並且如往常那樣搶走他的功勞。


    他出來後,對著費力恩的辦公室冷笑一聲,隨後回位置打了辭職書並遞交。


    而費力恩知道後,毫無所謂地同意了。


    兩天後的斯坦福重開一場講座,原本應該離開的物理學家們早已聽說量子糾錯難題被一個青年學者解決的事,苦於當天沒有參加講座而斯坦福和索爾維學院都還沒對外公開當天視頻,於是紛紛延後離開時間聽這場講座。


    講座在斯坦福的會議廳舉行,廳內可容納三四百人,而且座位全滿,甚至後排和左右空地都站滿人,兩個門還有學校的工作人員守住以維持秩序。


    盛明安上台之際,下麵不少人交頭接耳驚疑主講人居然這麽年輕。


    “他幾歲?”


    “他有十六歲嗎?”


    “也許他已經三十歲了。每個亞洲人看上去都很年輕。”


    “最新消息,今年十八歲。”


    “太小了!”


    “你怎麽知道?你認識他?”


    “你們上油管輸入盛明安三個字就會知道怎麽一回事。”


    “我看到了——簡直不敢相信我的眼睛!”


    “我不想知道其他,我隻想說他真是太可愛了!”


    “啊啊啊我也想說!他長得太漂亮了!”


    “…”


    盛明安拿了話筒,輕拍兩聲,開始說話:“大家好……”


    他從超導實驗開始說起,循序漸進而深入淺出,英文發音準確而且老練,善用比喻,解說淺顯易懂,雖然由於個性原因不是特別幽默,但有別於成熟男人的清爽少年氣也是非常賞心悅目的存在。


    會議廳裏所有聲音漸漸消失,所有人沉浸其中。


    等盛明安講解完畢,便到了提問環節。


    有些提問者是比盛明安還知名而且厲害的物理學者,麵對他們的提問,盛明安回答得不怯懦、也不傲慢,態度是符合華國人的謙虛平和,十分淡定自信。


    陸、洪兩位師兄見狀徹底放心,他們一開始還擔心三四百人的講座會給盛明安帶來心理恐懼。


    好在講座結束得很完美。


    事後格婁斯他們邀請潘教授和盛明安等人在酒店共進晚餐,分別留下聯係方式後散場。


    盛明安喝了點紅酒,臉有點紅撲撲的,回到房間後洗了個澡,然後躺到床上,側著身體看窗外的燈光和細雨,心裏沒想什麽,漸漸就睡了。


    加州聖迭戈,高通總部大樓。


    陳驚璆姿勢看似輕鬆實則僵硬的坐在沙發上,對麵是一扇落地窗,能夠看到綠草如茵和藍天白雲。


    當然這時候沒有藍天白雲,因為天空遍布灰雲,天氣濕潤而沉悶,冷風將種在路邊的美國紅楓刮得落葉飄零。


    旁邊的中年男人焦躁不安的走來走去,而林成建大口吃漢堡和可樂,如果不是禁止抽煙,他可能還會點燃一根煙。


    中年男人葉柄強壓怒氣:“能負責、能說話的人到底什麽時候來?!”


    陳驚璆抿唇沒說話,林成建抬頭看了眼葉柄,嗤笑後繼續啃漢堡,氣得葉柄衝過去揪住他的衣領低吼:“你他媽就這麽幹活?!你是灣島那邊介紹的中介!拿了那麽多錢最好給我乖乖辦事!你現在告訴我們,為什麽我們在這裏坐了兩天就被晾了兩天?!”


    林成建一邊咀嚼一邊噴話:“因為你們被耍了。”


    葉柄驚怒:“你說什——”


    “哇塞!你們真的這麽天真?以為美國佬真的肯賣給你們光刻機?不要鬧了兄弟,美國佬玩玩你們而已。就算你們真的買到一台二手光刻機,我保證那也是一台破破爛爛用不了多久的光刻機。”


    “我們隻是買一台他們淘汰不要的光刻機!破破爛爛……我們他媽也認了!”


    “那就加價……”


    “兩億美金……還加?!”


    “你們想要,他們想賺更多錢。不願意的話,你們可以拒絕。”


    “你媽——”


    “葉柄……”陳驚璆喊住葉柄,黑冷的眼珠望過來,釘在林成建的臉上,後者咀嚼的動作僵硬了一下。“坐下,冷靜點。”


    葉柄深呼吸,來到陳驚璆跟前低聲說:“我們沒時間耽擱,陳天鶴突然注資鴻芯,搶走一堆投資……”頓了頓,他繼續說:“革芯要是再沒有成果出來,原來的老板可能會撤資,他們似乎更看好鴻芯。沒有後續資金,研發斷裂,整個項目功虧一簣。”


    葉柄聽令於陳驚璆,而陳驚璆則在一家成立不到五年名為藍河的公司當副總。


    藍河公司不出名,規模很小。


    起初做芯片設計,後來轉戰光刻機研發,製定革芯計劃,但因為光刻機研發本身就是一條集中的產業鏈,關鍵技術被封鎖,所以研發一度停滯不前。


    做研發的公司本來就燒錢,投資藍河公司的幕後大老板最後選擇對外募資。


    革芯和鴻芯一樣都是公開募資的造芯計劃,不同於鴻芯隻為了斂財,革芯確實一心想造出光刻機。


    藍河默默研發了好幾年的芯片設計和光刻機,養了一批專業團隊,直到今年才對外公開革芯計劃,隻可惜革命中途因陳天鶴橫插一腳而輸給鴻芯。


    如果沒有進展,革芯項目恐怕撐不了多久。


    他們現在需要一台28納米工藝製程的光刻機。


    陳驚璆之所以成為藍河這家小公司的副總幾乎一手包辦革芯項目,主要因為藍河幕後大老板是津市地下黑拳的常客。


    那是個江湖匪氣很重的人,看好一股不要命狠勁的陳驚璆,所以招攬他替自己辦事。


    辦過幾次事都辦得很漂亮,還考上重點211類大學的陳驚璆自然得以升遷,而他的任務其實就是盤活革芯計劃。


    葉柄:“陳總,鴻芯擺明撈錢,革芯要是死了,整個津市的半導體相關企業都會被鴻芯欺騙。”


    陳驚璆問林成建:“他們要多少?”


    林成建比了個手勢:“六千萬……”


    葉柄簡直快瘋:“搶錢嗎!”


    陳驚璆:“六千萬不可能,最多兩千萬。”


    林成建聳肩:“人來了,你跟美國佬談。”


    陳驚璆和葉柄回頭就看見身後兩個美國佬走來,他們麵帶笑容,儀表堂堂而舉止斯文,主動打招呼問好,說話也禮貌但難以掩蓋他們骨子裏的倨傲。


    名為保羅的合作負責人篤定的說:“不、不,不可能,看來我們沒辦法達成一致。相信我,我們甚至不缺一個肯支付三億的賣家購買一台二手光刻機。除了我們,你們沒辦法在美國買到一台阿斯麥爾光刻機。”


    陳驚璆:“保羅先生,我們是帶著百分百誠意來跟你們談生意,但是從一開始的談攏價格再反悔、加價,反悔、加價,一而再再而三,未免太過了。我們做生意講究和氣、誠信,你們第一次加價,我們同意,開出市價的兩倍,中間又加了一次,現在還加……至少應該講點誠信,也為了方便日後的合作。”


    保羅:“日後的合作?”


    陳驚璆垂下眼皮:“是。如果可以,我們將從英特爾合作的芯片渠道轉移至高通。”


    保羅問:“什麽渠道?”


    陳驚璆說了個公司名字,保羅愣了下就追問:“你保證你能說上話?”


    陳驚璆:“這得看貴公司有沒有興趣深入合作。”


    保羅聞言就跟身邊人低聲溝通,最後對陳驚璆說道:“我看得出你的誠意,我們一向不拒絕充滿誠意和友善的朋友。這樣,我會向上層提出建議,希望我們能夠完成合作。”


    哪怕巨大利潤的生意送到跟前,他們話語間還是充滿了高高在上的倨傲,仿佛和你做生意是紆尊降貴。


    傲慢的美國佬。


    陳驚璆笑了笑,起身同保羅握手:“是啊,我也希望。”


    保羅兩人起身就要走,不過看到在旁邊縮著肩膀啃漢堡的林成建時忽然發出短促而誇張的嘲笑:“林,你看上去很落魄。需要我介紹一份工作給你嗎?”


    林成建麵無表情,生硬回答:“不需要……”


    保羅聳肩,和同伴擠眉弄眼後走了。


    “我們等了兩三天,見麵卻不到十分鍾,不知道還以為他們是日理萬機的總統!”葉柄打開車門不忿地說。


    陳驚璆進後車座,葉柄隨後上來,然後是作為司機的林成建。


    林成建從車內後視鏡看後車座的陳驚璆,對方一上車就麵無表情,神色冷淡,明明年紀比誰都小,卻很沉得住氣。


    被晾了兩三天,數次被要求加價,葉柄氣得屢次爆髒話,連林成建偶爾代入一下都覺得氣炸肺,可陳驚璆從始至終沒有爆發怒氣,甚至表現很冷靜、鎮定,說話行事、舉止風度進退得宜,不知道還以為這是個商場征戰多年的君王。


    陳驚璆拿出手機,查看一分鍾前才收到的信息,看完後順手刪除,維持了一整天的僵硬的肢體此時舒展,得以放鬆。


    他閉上眼,休憩大概十來秒,再睜開時,就像一頭醒過來的野獸準備獵食。


    “林成建,你剛才很生氣?”陳驚璆開口。


    “沒有……”林成建敷衍否認。


    陳驚璆抬眼看向車內後視鏡,銳利的目光直殺向也從車內後視鏡觀察他的林成建,後者被嚇到似的退縮。


    “林成建,灣島人。1981年生,伯克利分校博士生,25歲入職高通ic設計師,29歲成為高通ic設計高級工程師,負責cpu那一塊。30歲失業,不僅被高通驅逐、還被美國整個半導體行業協會封殺。”


    林成建臉色陰沉得能滴出水。


    陳驚璆停頓,摩挲著手機屏幕繼續說:“美國半導體行業協會是一個領導全球先進芯片技術的圈子,你被協會封殺,等於被整個芯片行業封殺。你已經整整四年沒有從事ic設計工作了。”


    完整的半導體產業結構是設計、生產和封測組裝,分別是產業的上遊、中遊和下遊。


    芯片是攬錢最厲害的產業上遊,工藝製造最精密的芯片一枚價值可達四五百萬,不過多數芯片是幾塊、幾十或幾百,主要取決於其功能。


    芯片設計技術幾乎被美國壟斷,他們隻掌控最上遊和核心的ic設計。


    其次是生產,核心技術是可量產納米製程光刻機。


    美國光刻機主要外包給荷蘭的阿斯麥爾,但阿斯麥爾早被美國滲透,可以說是一家總部在荷蘭的美國公司罷了。


    至於位處下遊的封測組裝的核心技術容易攻破,所以不重要。


    林成建直接問:“為什麽調查我?”


    陳驚璆:“了解自己未來的員工。”


    林成建冷笑:“雇我有個屁用!ic設計是一個團隊不是一個人的事,就算你搞出設計頂尖的芯片,沒有跟得上工藝製程的光刻機生產頂個屁用。”


    陳驚璆:“我們在研發……”


    林成建:“吹吧。你們連一台28納米工藝製程的光刻機都買不到!”


    陳驚璆:“買到了。22納米工藝製程光刻機。”


    “什麽?!”林成建葉柄齊聲驚叫。


    “從日本購進的光刻機,兩個月前輾轉幾個國家的皮包公司,半個小時前剛偷運回津市。”陳驚璆意味深長:“3億美金,花得很值。”


    葉柄喃喃:“日本……不是買美國的?”


    林成建反應飛快:“你一開始的合作目標就不是高通?”他不解:“為什麽繞這麽大一圈?”


    陳驚璆輕聲:“光刻機技術對華封殺太徹底,保守起見,先大張旗鼓吸引國內半導體企業的目光,國外的目光也會因為國內企業的熱議而放到我身上,這叫作從眾效應。”


    他笑說:“書上看到的。用起來還行……”


    林成建啞然。


    陳驚璆說:“林先生甘心一輩子留在美國任人欺負?您和您妻子當初是因為想辭職回國卻被強行阻攔,後來在去機場的路上遭遇車禍——”


    “行了!”林成建突然暴怒,像隻困獸。


    陳驚璆靜靜地看他,沒說完的話便是:林成建當年和妻子都是高通ic設計研發的核心技術人員,應該參與了某項cpu研發計劃,後來兩人試圖辭職回國,卻被美國國防部判定是企圖偷藏核心科技潛逃回華的間諜而百般阻撓。


    在林成建夫婦去往機場的路上,刻意製造車禍,致其懷孕的妻子身亡。


    林成建把車停路邊,熄火後抽煙,半晌歎服:“雇我不便宜……”


    陳驚璆:“千金難買寸光陰,對我來說,人才也一樣難得。”


    林成建冷靜地說:“雖然已經過去四年,我也有四年沒接觸ic設計,但隻要我離開,還是會被注意。”


    美國作風霸道,一旦高端人才被判定離開將會產生威脅就會在其離開的那段時間裏讓他們意外身亡,尤其是華國人才。


    陳驚璆:“我找你攤牌就說明至少有九成把握。”


    林成建突發奇想:你真的才二十幾歲?奸猾得像隻老妖精。


    陳驚璆淡笑,葉柄則拍著大腿哈哈嘲笑:“什麽二十幾?陳總才十八歲!”


    林成建這回真感到驚駭了,這是什麽人精?


    “你還想跟高通繼續合作?”林成建問。


    “光刻機就算了。但芯片這個渠道我們得交給高通。”


    “為什麽?”


    林成建不明白既然買到可以量產的22納米工藝製程光刻機為什麽還將利潤那麽龐大的芯片渠道交給高通。


    陳驚璆不語。


    原因有兩個,一是為了阿斯麥爾對外放出的消息,他們將於15年完成可量產的16納米光刻機樣機。


    二是假如津市和漢城芯片斷供,至少有個渠道疏通造芯雪崩而帶來的災難。


    陳驚璆心想,他原本沒這種家國民生的情懷,隻不過換成盛明安站在他這個位置,他一定會做得比自己更妥帖無私。


    他在學盛明安,試圖成為一個表麵看上去光明和善的人,至少可以站在盛明安的身邊而不被詬病。


    林成建見他不說,便以為是秘密,於是不問。


    高通總部。


    保羅將他和陳驚璆的對話內容告知高層,高層沒有過多思索就拍板同意。


    保羅:“真的將光刻機賣給狡猾的華國人?”


    高層大手一揮:“華國人的錢最好賺,他們主動送錢上門,你拒絕幹什麽?光刻機的事,先讓他們支付定金,到時候出點什麽事故拖個兩三年,等阿斯麥爾的14納米工藝製程光刻機出來就成了!”


    保羅震驚並狂喜:“14納米?!不是16?”


    高通高層也壓不住得意的說:“研發進度超出計劃,比原來製定的16納米製程還精進了兩納米。阿斯麥爾的這台極紫外光刻將會讓全球的半導體產業重置。”


    至少現在還跟阿斯麥爾分割光刻機半壁江山的尼康很快會被甩飛,資源和利潤也將再度傾向美國的半導體協會。


    盛明安隨潘教授等人從斯坦福回科大,他在斯坦福解決的量子糾錯難題這事早就傳遍了國內物理學術圈,但還沒出圈。


    如果沒有媒體大肆報道,學術圈內的事其實很少外傳,因為這個圈子很封閉。


    就連科大也隻有一部分教授知道。


    奇怪的是就連校領導都不知道這事兒,好像知道的人普遍以為別人都知道了,但沒有渠道而對學術圈沒有多大興趣的人,他們是真的不知道。


    導致盛明安回學校很平靜。


    平靜到上下課如常,偶爾圍脖發個今天做了某個實驗、期中考試滿分等博文都隻激起輕輕的水花。


    不過就是頗受教授們關注罷了。


    但他平時也很受教授們關注,於是就變得很普通平常。


    直到某天,距離2014年的元旦還有一個月的時候,有某個逼乎大v發了一個帖,就算隔著屏幕都能感覺出他臥了個大槽的玄幻內心。


    帖子標題是:【諸公,量子糾錯難題被解決了,距離稱霸量子力學還遠嗎?】


    很多人一進去還沒看帖就開始發:【又來了又來了!每年逼乎做任務的水貼,年底衝業績的來了嗎?】


    【大佬,我沒想到連你也開始恰爛錢【痛心】。】


    【恰飯怎麽了?恰飯多快樂!你們憑什麽瞧不起恰飯?】


    【你們看後麵帖主的補充嗎?好像真的解決了。】


    【少吹水了。學過點量子力學就該知道量子糾錯沒二十年搞不定。】


    【臥槽!真的解決了?】


    【咋回事?我瞅瞅。】


    但見主樓內容是:【事情是這樣的,筆者昨天就跟平時一樣爬牆去瞅了瞅外麵的花花世界,一不小心走進推特熱搜話題某某主持涉嫌種族歧視……要知道這種事每天都在美國上演,太陽底下無新事嘛。】


    【但通常能鬧上熱搜的,基本都會出現流血事件。筆者以為又是……就大家都懂的,結果點進去一看居然是學術圈的事,再定睛一看,嗯?怎麽跟亞洲人有關?怎麽還跟華國學者有關?!】


    【經我細察,好家夥!】


    【原來兩天前的美國科學探索頻道播出上個月的索爾維物理會議紀錄片裏,某主編光明正大侮辱亞洲人,不僅乳華還擅自剪輯視頻,將原本屬於華國學者的榮耀張冠李戴送到麻省理工學者的頭上!】


    【一開始是主編言語種族歧視太過分,引起在美華人學生的不滿。然後他們打熱線電話投訴和抗議,全都被壓下來,本來這件事就過去了。誰知道——】


    主樓內容到這裏結束。


    某些水友忍不住罵:【靠!樓主大喘氣!不能一句話說完?】


    【不愧逼乎,故事編得引人入勝。】


    翻到下麵才看到大v的回複:【緊接主樓:誰知道當事人,就是三個麻省理工物理學者在推特辟謠說紀錄片不屬實,涉嫌惡意剪輯扭曲事實,真正的榮耀應該屬於視頻裏被冠以自大的黃皮猴子的華國學者!】


    【哈哈哈大快人心!】


    【該!那個主編有沒有道歉?】


    【華國學者是誰?】


    大v:【然後!真正爽炸天的情節來了!科學探索頻道和主編統統裝死,紀錄片照常播出,不肯刪改!華人學生圈子氣得就差點撥打華國駐美大使館和外交部讓他們處理這件事,然而某些美國佬不幹人事,硬是把這件事給攔下來。】


    【推特刪號、刪發言,屏蔽麻省理工學者在推特的辟謠!事情看似跟以往那樣堵住普通人嘴巴等待平息的事件一樣,結果第二天發現格婁斯、威騰等大佬們齊齊指責科學探索頻道紀錄片不符合事實,還有索爾維學院也放出當日公開講座的視頻!高清!】


    【整件事就爆了!一開始是在美華人圈爆炸,然後是在外留學生爆炸——】


    【兄弟們!鐵汁們!因為真正解決量子糾錯難題的是我們華國的青年物理學者!】


    【臥槽!雖然我不了解前因後果但看上去又燃又牛逼。】


    【啊這,這事發生就才短短兩天?】


    【格婁斯和威騰是誰?索爾維物理會議紀錄片是什麽?@好了我知道了,都是我扒拉不上的大佬。】


    【所以華國學者是誰?】


    大v:【鐵汁們我又來了!猜猜這個華國青年學者是誰?就是你們認識的!對!是姓盛的那個科大怪物!】


    【盛……盛神?】


    【吃瓜吃到我盛神?】


    【牆外吃瓜回來,我真是吃撐了。我感覺又爽又空虛,盛神在外被潑髒水,還沒等我國網友出征、這事居然就解決了?!】


    【魔幻2014。】


    【華國物理真崛起了?】


    【哈哈哈……在美留學生黨回來叉腰大笑!試問在座還有誰,能在國家和網友們還沒出手之際,就讓國外物理界一眾大佬為他撐腰?!】


    【諸公,我出門吃瓜去了。】


    【吃完瓜回來的我打了個飽嗝並表示,仿佛看了一篇崛起爽文。】


    這貼被搬到盛明安的超話,華國人對關乎國家榮譽和言論歧視等事都格外看重,而這事從頭到尾不用他們出力就完成了大反轉,堪稱爽文經典模板,於是話題被帶飛。


    不到半天時間,話題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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