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去哪?】


    【回酒店。】


    【等我。】


    【我在草坪。】


    和陳驚璆對話結束,盛明安就近找個位置坐下,單手撐住臉頰百無聊賴的望著操場來往的人群,直到陳驚璆跑到他跟前。


    陳驚璆慢慢走來,順便平緩因疾跑而顯得急促的呼吸:“累了?”


    “有一點……”


    盛明安伸出手,陳驚璆會意地一把拉起。


    盛明安向前踉蹌了一步,額頭輕輕撞上陳驚璆的肩膀,沒有立刻退開,而是打蛇上棍似的,抓住陳驚璆的胳膊,幹脆就靠了上去。


    “我很困……”


    盛明安睡眼惺忪。


    陳驚璆扶穩盛明安,隻覺得被觸碰到的肩膀、胳膊,主動去觸碰的掌心、手指都有些發軟發麻,心口像碰到燒紅的鐵塊,陡然滾燙,突然如雷動,振得胸腔疼痛。


    “盛明安……”陳驚璆聽見自己強裝冷靜和鎮定的說:“現在回酒店,還是你打算在這裏靠著我睡覺?”


    盛明安閉著眼,半晌沒動靜。


    過了一會兒,他抬起頭,盯著陳驚璆看了幾秒,才回過神似的點頭,退開兩步,撓了撓脖子並打著哈欠說:“走吧……”


    言罷就轉身朝酒店大步走去。


    陳驚璆肩膀一空,有點不習慣,還有一縷失落感縈繞在心頭。他眉頭皺起,剛才抓住盛明安胳膊的手虛虛環握了一下,抬眼看向前麵的背影便跟了上去。


    眼角餘光捕捉著盛明安,陳驚璆輕聲說:“我很高興……”


    盛明安沒說話,不過朝陳驚璆那邊稍稍側過臉,表示他有在聽。


    陳驚璆笑說:“恭喜你,你解決了一道困擾物理界幾十年的難題。”


    盛明安偏過頭來看他,糾正道:“是我們。我們一起解決了這道難題。”


    “我?”陳驚璆笑了聲,聲音更輕了。“我也有功啊?”


    盛明安奇怪的看著他:“難道沒有嗎?這幾天在實驗室裏陪我一起徹夜計算和研究的人不是你?剛才在實驗室裏配合我完成時空結構模型的人不是你?”


    陳驚璆自覺沒出力,也不貪圖這份榮譽,但聽到盛明安說我們的時候還是感到由衷的高興,不隻是因為他的付出被重視,還因為盛明安願意和他共享同一份榮耀。


    這讓他產生一種兩人關係緊密相連的錯覺。


    “謝謝……”陳驚璆道謝,又說了一遍他很高興。


    盛明安點了點頭,有些出神,因為係統突然開口:【陳驚璆變溫柔了。】


    變溫柔了?


    啊,對,他差點忘記陳驚璆在未來是一個犯罪天才,一個策劃上百起恐怖襲擊事件的魔鬼。


    盛明安仔細打量陳驚璆,後者回以沒有陰霾的笑容。


    他想起去年初見陳驚璆,那個瘦得像一柄充滿豁口的、生鏽的長劍的少年,一看便知飽受生活嗟磨,戾氣濃得溢出來,整個人看上去陰鬱、暴戾,眼裏滿是黑暗和惡意。


    那時候連王箬、趙達他們都不喜歡陳驚璆。


    他也不喜歡。


    係統影響下的先入為主的觀念,如果不是主線任務的要求,盛明安恐怕不會理睬陳驚璆。


    後來他知道了陳驚璆的身世,便更理所當然認為陳驚璆會變壞,因為他擁有變態的根源。


    他的家庭、他從小到大的生活環境和所受到的歧視傷害,換成任何一個人,得知真相的那一刻應該都會黑化進而報複社會。


    今年春天時,陳驚璆去見他的生母,盛明安猜他那時就知道自己的身世,可是沒有黑化、沒有報複,係統保證過他沒有去做危及社會秩序的壞事,而是按部就班的上大學、不時打工賺錢養自己和他視為母親的傭嫂。


    陳驚璆他很認真、很努力地生活。


    盛明安輕聲:係統,陳驚璆真的那麽壞嗎?


    係統也疑惑:【曆史不會撒謊。】


    是嗎?盛明安不和係統說話了。


    離開斯坦福大學,回到酒店,突然下雨,陳驚璆讓盛明安站在門口別走,自己冒雨跑對麵沒入黑暗中,過了十來分鍾才跑回來,手裏提著一個紙袋子和一束紅玫瑰。


    “香蕉聖代和玫瑰花?”盛明安很驚奇:“陳驚璆,你很有少女心啊。”


    陳驚璆梗了一下,把一大束玫瑰花塞到他懷裏:“花是慶祝我們這幾天的辛苦終於有所收獲,甜點是祝賀我們、獎勵我們!”


    “為什麽慶祝是用玫瑰花?一般不是買蛋糕和酒嗎?”


    “其他的花賣光了。店主說每年這個月都會培育出過多的玫瑰花,可以說是玫瑰花月。附近沒有蛋糕店,所以買了聖代。你想喝酒的話,我現在過去買。”陳驚璆麵無表情的說。


    停頓片刻,還沒等盛明安提出質疑,陳驚璆又稍稍提高了音量幹巴巴地說:“我花了兩百刀,嫌棄也沒用!”


    盛明安心想,陳驚璆很幼稚。


    “我喜歡玫瑰花。媽媽喜歡,我也喜歡,所以爸爸也喜歡,我們都很喜歡。”


    不過恰好他很喜歡。


    盛明安抬眼:“謝謝,陳驚璆。”


    陳驚璆有些窘迫的心情慢慢緩和,抬手攬住盛明安,將矮了他半個頭的盛明安攬進懷裏,手掌扣住他的後腦勺,隔著雨幕眺望斯坦福的燈光,輕聲回應盛明安。


    “我才是,要感謝你。”


    桌上兩部手機響了又停,來電顯示是陸師兄和洪師兄,沒有人接聽後就再也沒電話打進來了。


    昏黃的床頭燈亮著,狹窄的單人床是熟睡的盛明安和陳驚璆。


    他們又不自覺的相擁而眠了,似乎找到讓彼此都舒服的睡眠姿勢,如卯和榫嚴絲合縫的嵌合。


    廉價的玻璃插著還很嬌豔的玫瑰花,而旁邊擺著明顯隻吃了幾口的香蕉聖代,因為突破天際的糖分而遭到一致的嫌棄。


    破曉之際,第26屆索爾維物理會議結束。


    酒店相鄰的兩個房間裏,威騰教授和格婁斯教授幾乎同一時間放下筆,盯著寫滿十幾頁紙的實驗方案,不由露出輕鬆的笑容。


    “真是厲害的年輕人啊。”


    無論是實驗研究出時空結構等於一個量子糾錯碼理論的麻省理工助理教授三人,還是找到預警信號和解決量子糾錯難題的盛明安兩人,毫無疑問都是令人心生敬佩的年輕人。


    “看來物理界從此以後將出現一顆十分耀眼的啟明星。”


    另一邊,潘教授也摘下眼鏡發出類似的感歎:“我之前還以為盛明安他東一榔頭西一棒子,心性不穩,誰知道居然真讓他搞出名堂——”


    “這才過去多久!”


    潘教授搖頭失笑。


    等盛明安醒來,發現手機多了十幾個未接來電和短信,大多是洪、陸兩位師兄以及教授們的電話,短信則有艾哈邁德關於研究成果這方麵的商討,以及斯坦福發送過來的公開講座邀約。


    盛明安接受斯坦福的講座邀約,時間定在兩天後,然後在微信上給了師兄和教授們報平安的信息,最後撥通遠在華國的張群芳的電話。


    張群芳劈頭蓋臉就一句:“你怎麽跑去量子光學係了?”


    盛明安有點懵,小心應了句,然後反問:“您怎麽知道?”


    “潘肖淩晨打電話吹得差不多半個華國物理圈都知道你解決了量子糾錯的難題。”張群芳沒好氣的說,他叮囑盛明安:“我知道你搞量子力學是興趣,但興趣歸興趣,別忘了光學才是你的歸宿。”


    倒也不至於是歸宿。


    盛明安心裏默默反駁,嘴上應答:“教授您放心,我都懂。”


    張群芳說不行,“你下半年必須得交一份光學論文,不能糊弄,得我看了覺得過關才行。”


    盛明安無奈:“行吧……”


    嚴肅過後,便是張群芳溫和的祝福。


    盛明安心領,也覺得心暖。


    接著是沈老、朱教授等人打電話過來詢問,尤其朱教授,盛明安還沒開口說話就聽到他朗聲大笑:“你小子真給我長臉!哈哈哈……你得氣死多少美國佬!你小子行啊!回來我親自給你辦個接風宴!”


    盛明安:“不至於——”


    話說到一半被打斷,朱教授說就這麽定了,然後掛斷電話。


    經過這些信息轟炸,盛明安完全清醒,回頭發現陳驚璆也在打電話,聽回複似乎是他導師打來的。


    結束通訊,陳驚璆說:“我教授的電話。”


    大意就是埋怨他一個核物理專業居然跑去量子力學係,實際話裏話外都是肯定和褒揚,連語氣都透著這我學生的自豪感。


    陳驚璆不太習慣,但不討厭,隱約還有點高興。


    盛明安:“以後會更多,早點習慣。”


    陳驚璆想起他那番天才論,禁不住笑了。


    盛明安伸著懶腰說:“準備寫論文吧。”


    說罷打開電腦文檔。


    陳驚璆坐在旁邊觀看:“我沒寫過論文。”


    盛明安:“簡短精幹的論文也是被期刊采納的因素之一,相同水平下,一篇漂亮的論文比用詞連篇累牘的論文更容易過稿。會英文嗎?”


    “不太好……”陳驚璆誠實地說。


    “你口語挺好的。”


    這幾天在外日常交流都是英語,陳驚璆的口語還算標準。


    “前兩年跟著卡帶學過。”陳驚璆說。


    盛明安點點頭:“我現在教你怎麽寫論文,格式、專業名詞,單詞字數……論文最重要是簡潔明了,用最少的篇幅將一個複雜的理論或實驗說得通俗易懂。”


    “首先需要非物理大牛的審稿編輯看懂你論文的價值……”


    陳驚璆認真聽他教寫論文。


    時間過得很快,一下子就到了中午,而盛明安已經寫完兩篇論文,陳驚璆則掌握論文基本技巧。


    陳驚璆注意到盛明安寫的兩篇論文裏,除了超導實驗一作和通訊作者寫他本人的名字,第二篇論文也就是量子糾錯計算一作是盛明安和陳驚璆,二作才是艾哈邁德他們三人。


    “我寫在一作沒問題嗎?”


    “當然沒問題,你值得。”盛明安重新檢查論文,沒問題後才打包並解釋:“我跟艾哈邁德他們交涉過了,涉及到反德西特空間部分的理論一作屬於他們,但量子糾錯計算實驗本身是我的方案,最後是我們兩共同完成時空結構構造,所以一作屬於我們兩沒毛病。”


    其他方麵他可以很大方,學術成果卻不能任意贈予,必須分得清楚明白,因為學術圈隻認一作、隻認最後出麵領取成果的人,而沒人在意是誰真正付出了努力。


    再來一個原因——


    他所有的學術科研成果背後代表的是國家。


    他的榮耀,也將為這個國家的萬千榮耀添磚加瓦。


    所以淡泊名利是永遠不可能淡泊名利的,該爭的時候還得極力爭取。


    至於陳驚璆,他是自己人就不同了。


    盛明安準備投稿。


    陳驚璆問:“投《自然》?”


    “這回是《科學》。”盛明安笑:“雨露均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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