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被獻祭神明後我馴服了他 作者：鬆庭 投票推薦 加入書簽 留言反饋
誰也沒想到卡厄斯會在這場宴會上，公開說出這樣的重磅消息。
卡塔西斯的……女王？
別說在場這些迂腐的貴族，就連尤莉本人也被嚇傻了。
但卡厄斯似乎覺得這理所當然，宣布了這個消息之後，就讓梅露將剩下那些還沒審判的貴族，以及一些教廷殘餘的成員們帶到外麵去，而他則會親自見證這些舊貴族的消亡。
月光下，亡靈騎士的銀色長槍化作劊子手的斧頭，幹脆利落地砍下那些錦衣玉食、不事勞作的上等人們的頭顱。
喬托不知何時走到尤莉的身邊，借著給她遞酒杯的機會，擋住她看向下麵處刑現場的視線。
“恭喜您，卡塔西斯的新任女王殿下。”
棕發少年麵帶笑容。
“雖然有點突然，不過其實大家也並沒有太意外，您不用太擔心。”
尤莉背過身，看著裏麵燈火通明的宴會廳，歎了口氣：
“我可太意外了。”
難怪卡厄斯今天特意給她挑選了這麽隆重的裝扮，原來是為了宣布這麽大的一件事。
“他究竟怎麽想的，我怎麽能當女王呢？”
喬托看著垂頭喪氣的尤莉，詫異道：
“您做得很好啊，相信我，即便是西肯尼亞的女王，她的王國也沒有今日的卡塔西斯繁華，再過五年，十年，我保證這裏將會成為不亞於法裏斯蘭帝國的存在，而這一切都是因為您的出現。”
頓了一下，喬托又生怕尤莉不相信似的，補充：
“不隻是我，老鴿籠城的所有人，都是這麽想的，這裏的人們沒有什麽堅定的信仰，他們原來因為恐懼，成為黑暗神的信徒，而現在，如果是您的話，我想他們很樂意擁戴您成為他們的女王。”
喬托說完，跟他一起來的賞金獵人也醉醺醺地走到露台附近，搖搖晃晃朝尤莉行了個禮。
“尊敬的公……小女王。”
大大咧咧的賞金獵人扒拉著喬托，對尤莉道：
“您不僅是一位英明善心的決策者，您還擁有非常得力的屬下，比如喬托，還比如那位亡靈騎士……那位騎士真是我平生僅見最厲害的騎士了，也就隻有喬托大人糊塗，竟然還說亡靈騎士閣下是一位女性，胡、胡說八道……”
喬托見他有些醉了，忙向尤莉請罪：
“他平時不這樣……喝多了……”
庭院裏剛剛處刑完畢的梅露和卡厄斯，似乎也聽到了這大咧咧的嗓門，抬頭奇怪的看了過來。
他見梅露看了過來，激動地衝梅露招手：
“騎士閣下！我是通天塔公會的賞金獵人鮑勃雷克斯！交個朋友吧！以後大家一起作戰殺敵！一起喝酒！一起逛妓院……”
話還沒說完，瞄準目標的一柄銀色長槍從天而降，擦過鮑勃的耳邊釘在了身後的牆上。
鮑勃的酒立馬醒了。
喬托也頭皮一緊，連忙鬆開鮑勃衝梅露擺手：
“我沒有啊！妓院是他去的！我沒去過！”
尤莉：……這個是重點嗎？
不過被喬托和他們這麽一鬧，尤莉的心情稍稍輕鬆一些，她趴在露台邊，衝卡厄斯招招手：
“卡厄斯大人——！黑鴉城的葡萄酒還挺好喝的！你要不要喝一杯呀！”
沐浴在月色下的青年沒有說話，隻是望著她，尤莉知道他在笑。
【愚蠢的小女孩，你的神就快要跌落神壇了。】
從腦海裏傳來的聲音，讓尤莉渾身一僵。
——是誰？
【我知道你聽出了我的聲音，尤莉婭，睜開眼看看你的神吧，他想讓你獲得數以百萬計的信徒，讓這股信仰之力，賦予你強大的神格，他必然得為此付出一點代價，以換得你長久的生命。】
尤莉確實聽出來了，這是那個黑暗神的聲音。
——是你！鄂爾多斯！
【……】
哪怕不是麵對麵的對話，尤莉也感覺到對麵詭異的停頓。
【除了父神以外的事情，你都記不住的嗎？】
尤莉心說那你就錯怪我了，明明是你自己取的這個破名字老長老長。
哦，這名字好像應該是卡厄斯起的。
——你有事找你爸說，別在我耳邊嘀嘀咕咕，弄得我總有種在搞小媽文學的罪惡感。
【？】
黑暗神對她的反應有些無語。
【你就不擔心嗎？】
——那我能怎麽辦？他什麽都不和我說，說了我也幫不上忙，幫忙也是幫倒忙，自以為是瞎添亂是女主大忌知不知道。
尤莉被他三兩句說得有些煩躁。
要是黑暗神在她麵前，她都想抄起棍子幫卡厄斯痛打逆子的那種煩躁。
然而那莫名其妙出現在腦海中的聲音卻反而大笑出聲：
【哈哈哈哈哈你雖是個無能又平庸的人類，但卻很有自知之明。】
【不過這一次你低估了自己，實話告訴你，父神他想用自己的力量，給予你一個真正的神格，有了神格，有了人類的信仰，你會成為世間第三位真神，但同時，他在即將到來的弑神之戰中，將徹底落敗。】
尤莉壓根不信他的話。
他說的要是真的，那作為敵人他肯定巴不得卡厄斯越衰弱越好，為什麽還來特意告訴她這個？
【我知道你在疑惑什麽，你隻需要知道，我是父神的一部分，我沒有理由非要殺死他不可，盡管他現在恨不得從未創造出我和光明神。】
——？你不想殺他還整這一出？你青春期叛逆少年嗎？
黑暗神似乎已經習慣了尤莉的吐槽，他隻頓了一下，又繼續道：
【人界的世界基石，和神國的存在，都需要創世神的力量來維係，他死了，無論是神國還是人界，都將蕩然無存。】
聽到這句話，尤莉心裏的一塊大石頭落了地。
不慌了，她男朋友要死了那也是全世界跟著一起同歸於盡，好家夥，竟然還是個不死之身，那她之前還擔心那麽多幹什麽？
【所以我們從沒想過要殺了他，將他永恒的封印在基石之下，為神國和人界提供源源不斷的神力，才是我們的最終目的。】
尤莉：…………？？？
這他媽就是啃老吧！！
為什麽他可以把啃老說得那麽中二又偉大啊！！
——你做夢，卡厄斯會把你們都殺了的。
少女的語氣堅定又帶著隱隱的驕傲。
她自信於她的戀人是無堅不摧的至高之神，沒有人可以傷害他，沒有人可以令他長眠。
這樣幾乎不需要思考的信任，令漆黑神域之中的黑暗神滋生了一種無法言表的妒忌。
是的。
他在嫉妒本體的自己。
在這數百年的長眠中，他隻有無盡的黑暗，而創世神卻擁有她。
【他殺不了我們，因為我們就是他，我隻是想要告訴你，他自以為他可以永遠立於不敗之地，但這一次他必將失敗。】
黑暗神的嗓音與卡厄斯的聲音聽上去別無二致，在尤莉的腦海之中回響，仿佛來自地獄的蠱惑。
【其實，不管誰取得勝利對你來說都沒有區別，不是嗎？我們與父神，無論如何都是吞噬與被吞噬的關係，他勝了，我們被他融合，他落敗，他被我們融合，父神對你的情感會隨著這種融合轉移至我們身上，無論結果如何，你都會成為唯一的神後……】
“莉莉。”
處刑結束的卡厄斯從身後叫住尤莉。
“你在發什麽呆。”
黑暗神在尤莉的腦海中低低地笑：
【好好考慮一下吧，我期待你的抉擇。】
尤莉回過頭，麵無表情指著自己的腦子對卡厄斯道：
“你兒子又在我腦子裏教唆我出軌。”
卡厄斯：……
黑暗神：……
“告訴他。”卡厄斯譏笑一聲，“下次我會將他捏成一個太監。”
尤莉感覺自己腦海裏的聲音，啪地一下被切斷了。
*
宴會結束之後，一行人坐著水晶馬車浩浩蕩蕩回到了黑暗神殿。
後麵還跟著好幾輛裝得滿滿當當的馬車，都是黑鴉城僥幸活下來的貴族們送給卡厄斯和尤莉的禮物。
當然，主要還是送給尤莉的，因為沒有人摸得清魔龍的想法，除了金銀以外他們不敢自作聰明的獻寶。
“魔龍大人，公主殿下，衣飾已經趕製好一半了，裁縫師他們今晚會在神殿最外部的高塔休息，剩下的明天就能趕製好。”
尤莉震驚：
“這就做好一半了？也太快了吧！”
“給了他們十箱魔晶石，這個速度是正常的。”
十箱……
這大概就是隻要老板加班費給夠，員工就能把公司當家的典範吧。
既然如此，尤莉也就不好再說什麽了。
“不過春裝和夏裝就算了，為什麽連冬裝也要做？”
尤莉穿梭在大殿堆積如雲的漂亮衣服裏，隨便抓住了一件獅皮披風摸了摸。
淦！這比她在現世花了五百塊重金購入的羽絨服暖和多了！
卡厄斯坐在不遠處，用一種很安靜的眼神看著她。
“想看雪嗎？”
尤莉點點頭：
“想看，我超想看的！”
尤莉長在南方的城市，冬天濕冷得不像話，卻連一片雪花也吝嗇。
“我以前總在微博……咳，那個別人口中聽說，下大雪的時候，地上會積很厚很厚的一層，大家還會打雪仗，堆雪人，還會把人抬著扔進雪地裏埋著玩，我羨慕死了！”
卡厄斯托著腮，看她說得眉飛色舞。
“就這麽喜歡下雪？”
“喜歡啊。”尤莉下意識說完，又瞥了眼卡厄斯的臉色，“也就……一般喜歡啦！因為我最喜歡你呀！”
少女難得主動地撲到他懷裏。
她的身形對他而言格外嬌小，輕輕一躍就蜷縮進他懷裏，吊著他的脖子蹭了蹭他的胸膛。
她抬頭，望著他淡然的眼眸，有點遲疑著開口：
“黑暗神和我說了一些事情。”
卡厄斯很冷靜地撫摸她的長發：
“說了什麽？”
“他慫恿我跳反，說你準備把力量分給我一部分，讓我成神，還說他們肯定會贏。”
黑發的青年並沒有否認後半截話，隨口問：
“他怎麽慫恿你的？”
尤莉湊到他眼皮子底下，用誇張的口吻道：
“他說不管是你吞噬他們，還是他們吞噬你，我都會當神後，讓我自己到時候看準時機誰贏了占哪邊……你說你兒子是不是有病？”
“他沒說錯。”
尤莉：？
“就像三個麵團，不管是誰占主導，結果都隻有一個，區別隻在於，誰來主導這個融合在一起的麵團。”
尤莉：……
尤莉：“還是很不一樣的，這決定了我談的戀愛是正經戀愛，還是不正經的小媽文學。”
卡厄斯被她奇奇怪怪的擔憂逗得想笑。
“說真的，那個黑暗神真的是從你身上分出來的一部分嗎？我總覺得他和你一點也不像，比較像個被關傻了的話癆大狗狗，逮著人就恨不得嘮嗑的那種……你以前也會這樣嗎？”
卡厄斯沒有直接回答，隻是說：
“你知道世界上最恐怖的酷刑是什麽嗎？”
這問題聽上去好哲學，尤莉覺得這對她來說有點超綱。
“是時間。”
他從宇宙混沌中誕生。
那時的世界甚至沒有空間、時間的概念，從他有意識開始，周圍就隻有沒有生命的物質，他不知道這些東西什麽時候誕生，也不知道是否會消亡，他隻知道，這些物質並不唯一，唯一的是他這個異樣的存在。
於是他在飄蕩了不知道多久之後，劈開混沌，分出神國與人界，從此有了空間的概念，“世界”的時間開始流轉。
他以自己為模板，造出了神祇與人類，精靈族與血族，他隻給予他們思考的能力，千萬年來他高高端坐與神座上，看著人類繁衍生息，光明神帶來光明和希望，黑暗神帶來恐懼與死亡，人類匍匐在地，他們力量微弱，但創造了連神也無法捉摸的情感。
神國興盛，人界熱鬧。
但洞悉一切的至高之神卻毫無觸動，因為神祇即是他本身所演化，人類隻會盲目將命運寄托在神祇之力上，世間萬物都在他掌中，時間千年萬年流逝，對他來說，靈魂卻仿佛被禁錮在一個永恒不變的牢籠裏。
一成不變的永恒生命，是宇宙賜予他力量的代價。
“……時間算什麽酷刑啊。”尤莉很茫然，“不管是平民百姓，還是皇帝貴族，大把大把的人都想要活得長長久久，最好長生不老呢。”
比如現在的尤莉，她就希望自己的這場戀愛可以長長久久地談下去。
這大概就是熱戀期的女孩子吧！
“嗯。”
卡厄斯沒有否認尤莉的話，摸了摸她的臉。
“現在不是了。”
*
這一晚，睡到半夜，尤莉忽然莫名其妙地醒了過來。
“……你去哪兒？你要說你現在出門，我會覺得你要去偷情的。”
房間裏光線昏暗，沒有點燈，尤莉隻看見那道挺拔筆直的身影為她彎下腰，將她扯住自己衣角的手放回了被窩。
“別胡思亂想，我出去散步。”
仿佛是為了和他這拙劣的謊話呼應，下一秒就不知道從哪個方向傳來了地動山搖的動靜。
奧特曼和怪獸殊死搏鬥的動靜也不過如此。
尤莉：“？散步？？”
撒謊被戳破的卡厄斯麵不改色：
“你留在這裏等我回來，神殿已經設下了結界，普通人敢闖就灰飛煙滅。”
少女絲毫不理，執著地伸手抓住他衣袍。
“休想騙我，我跟你說電視劇和小說裏都是這麽演的，你把我丟在這裏隻會有一個後果，就是你的敵人來偷家，然後我被抓去威脅你，你不自裁或者下跪他們就殺了我。”
“……嗬，我不可能下跪。”
“那可不一定，畢竟我可是你的心肝寶貝兒。”
尤莉幹脆就不要臉了，死死抱住卡厄斯的大腿。
“我跟你講，不管你把我藏哪裏，今晚我都必不可能安全的，誰讓你之前那麽大張旗鼓秀恩愛，我是你敵人我也兩手準備，生死關頭大家都是不講武德的，你自己想想把我扔在這裏放心還是帶在身邊放心？。”
卡厄斯有點無可奈何：
“你怎麽這麽多歪理。”
“你不懂，這都是我這麽多年看劇的寶貴經驗啊！”
卡厄斯遲疑了一會兒，像是真的被尤莉的話所說服，又像是想到了些什麽。
他沒再多言，尤莉見他沉默，也立刻很有眼色地爬起來換衣服，趁這段時間，卡厄斯喚來了梅露，二十四小時隨時待機工作的亡靈騎士看上去精神抖擻。
“地牢裏的那個精靈王子死了沒？”
梅露：“暫時還沒。”
“你帶著他，去聖地布裏德靈頓，如果精靈王執意站在光明教廷那邊，宰了他兒子再來找我。”
“是！”
尤莉並沒有聽到這段凶殘的對話，等她換好衣服出來的時候，她的滴滴打龍正在露台安靜地等著她。
雖然待會兒出去就是血雨腥風，但當那令世人顫栗的魔龍安靜收斂龍翼等待她時，尤莉又有點不合時宜的少女心。
她的少女心千言萬語，都化成一句話——
媽的，要是卡厄斯沒自己捏出兩個逆子來，不就沒那麽多事了嗎？
很快，騎著巨龍的尤莉看見了那動蕩的來源。
卡塔西斯其實四麵被一條寬闊的龍焰河環繞，河隔開兩岸，一邊是卡塔西斯的領域，另一邊是法裏斯蘭帝國的國土，越過這條河，他們的目的地就在恢弘聖潔的光明神殿。
地麵仿佛被人鑿了個巨大的坑，裸露出來的灰黑色巨石上刻有遠古的語言，像是某種神秘的符文。
基石燃起了熊熊烈火，上百名信徒圍繞在四周，正在吟唱神術咒語，一旁的教皇捧著一本聖書為他們加持，被神術催動的基石處開始有金色的網一邊朝著聖地布裏德靈頓的方向蔓延，而另一邊則朝向東邊延伸。
卡塔西斯正好在這三角的中心，尤莉想，如果不是卡厄斯一開始就收回了那黑暗神殿的基石，大概封印結成得會更快。
“別怕，很快他們就都會是死人了。”
尤莉：“……你難道不覺得你這話聽了更讓人害怕嗎？”
隨著他們離光明神殿的距離越來越近，尤莉甚至還在這裏看見了幾個熟人。
光明騎士團的洛倫伊，還有她同父異母的姐姐黛西。
哦，是斷了一條胳膊的黛西。
斷臂的黛西看上去憔悴了不少，她站在洛倫伊的身邊，望著尤莉的身影冰冷又憎恨，這時候倒是一點不見舊日的我見猶憐了，她看著尤莉的眼神就是赤裸裸不加遮掩的敵意。
“魔龍來了——！”
“準備吟唱冰霜結界！”
“騎士團的騎士們——”
卡厄斯剛一現身，底下那些人就看似氣勢很足，實則嚇得手忙腳亂地張羅起來。
卡厄斯沒跟他們多廢話一句，神術師們剛剛張開冰霜結界，帶著摧枯拉朽氣勢的龍焰便鋪天蓋地席卷而來，結界在龍焰麵前像一片霜花一樣眨眼溶解，連帶著那幾個神術師也一並化作了白骨灰燼。
這壓倒性的力量實在是過於可怕，人類在這樣非人的神力麵前，隻是地上的泥土，一腳便可以踏入地裏。
神殿的神術師們已經有人開始恐懼逃竄，教皇和主教團們站在騎士團的護衛之後，咬牙切齒地喊：
“洛倫伊騎士！”
洛倫伊抬頭望著那半空中盤旋的魔龍，和它背上的少女。
……這就是神的力量嗎？
……那讓人靈魂也為之震顫的，就是神的領域嗎？
“洛倫伊大人！”黛西噙著淚水，緊緊攥住他胳膊，“您一定要保護好神殿，保護好我們的國家。”
洛倫伊掙開了黛西的手。
若不是她帶來了關鍵的消息，她此刻應該在牢獄裏。
“我知道。”
他望著那可怕的神，沉聲下令：
“放箭——！”
需要十人才能拉開的巨弩上，全都是由神術師的力量化為的弓箭，上萬人的騎士團拉開的弓箭數以千計，洛倫伊眼看著那些箭如雨落，撕裂空氣直直向那巨龍，還有他背後的少女飛去。
在這一瞬間，似乎也有一箭洞穿了他的心髒。
“嗬。”
狂妄的魔龍並不將這些弓箭放在眼中。
“坐穩一點。”
尤莉連忙抓住龍脊上凸起的尖刺，即便如此，當卡厄斯猛然後撤，再疾衝上前之時，尤莉還是有種暈車的感覺。
無數冰霜箭矢化為灰燼，那勢不可擋的神明帶著熾烈龍焰，像是要將這片土地上所有的生靈都摧毀歸零。
卡厄斯直接殺出了一條直達神殿的大路，兩側妄圖阻擋他的騎士，全被他龍翼掀起的狂風吹得七零八落，成了一盤散沙。
“滾開。”
魔龍鎏金如岩漿的豎瞳，無情殘酷地直視著洛倫伊。
騎士卻擋在基石之前，並沒有撤退的打算。
“即便是神，也不能隨意製裁人類的性命。”
那魔龍低沉如野獸的嗓音漠然道：
“你沒有與我對話的資格。”
魔龍的身前張開了金色的空洞，從那之中，有源源不斷的滾燙岩漿湧出，將大地燒灼成一片焦土。
洛倫伊覺得自己的靈魂都在為這樣的力量為恐懼，但他不可後退，不能後退。
他從身後拿出了金色的權柄。
“我沒有與您對話的資格。”他頂著靈魂的恐懼，顫抖著，克服血脈裏想要臣服於他的本能，舉起了權杖，“那就讓您來裁奪您自己的命運吧——”
洛倫伊放聲高呼出喚醒神明的咒語。
刺目的光芒將整個夜晚映亮。
那金色權柄上鑲嵌的球狀物，爆發出了仿佛能毀滅一切、摧毀天地的起源之力。
卡厄斯蹙起眉頭，第一時間將尤莉推開，變回人身與那股力量對峙。
銀色的光芒強大得令所有人匍匐在地，就連尤莉也隻能待在卡厄斯的身後，一動也不能動彈。
尤莉親眼看到，從卡厄斯的身上，有兩個與他相似的身形從他身上被分離。
一個漆黑。
一個純白。
“終於，弑神之日到來了。”
那張狂的背影從虛幻逐漸變得清晰，那與卡厄斯相似的麵容浮現出愉悅的笑意，他轉頭看向尤莉：
“小女孩，你的神就要被我們吞噬了，想好該站在哪邊了嗎？”
而另一側，那個純白的身影也化作了實體，但他卻並不言語，隻瞥了尤莉一眼，很快又看向了那兩股難分高低的力量。
但這兩股力量實在僵持了太久。
久到神殿崩塌，周圍寸土不生，久到連黑暗神和光明神的臉色都漸漸沉了下來——
那黑袍青年的身影，還如巍峨高山一樣，站在那裏。
尤莉的視線有點模糊。
她想起來點什麽。
“……我、我可以幫你……”
尤莉在那強大的威壓之下，努力地站起身，跌跌撞撞朝卡厄斯走去：
“我身上……已經有了信徒的信仰之力，我還是你的神眷者，可以……使用我的力量……”
黑暗神在這對峙之間，翹了翹唇角：
“小女孩，你就差一步就可以擁有神格和永恒的生命了，你想要借給父神力量，除非被他吞噬。”
“那就被他吞噬。”
那看上去柔弱美麗的少女目光堅定地這樣說道。
黑暗神的神色一下子就變了。
他臉上笑意全無，麵無表情地盯著尤莉，就連那從未見過的光明神，也遙遙望著她。
“我給你神格不是讓你這麽用的——”
正與自己的力量對峙抗衡的青年側過頭來，看向淚眼朦朧的少女。
“莉莉，過來。”
那可怕的神力威壓，消失了。
尤莉被溫柔的瑩光籠罩，漂浮到了卡厄斯的麵前。
尤莉驚愕大喊：“你、你幹什麽？這個時候就別叫我了吧！你認真一點啊！再不認真你就要死了啊！”
“我不會死。”
從他的右手掌心裏，還有源源不斷的強大神力在湧出。
但這樣令人類畏懼的力量，卻也不過和對麵平分秋色，因為那是他自己的力量。
“莉莉。”他又呼喚了一遍尤莉的名字，“我和自己的對峙是永遠不會有結果的，我將會讓我的神格吞噬掉我的意識，之後，我會在世界基石下沉睡，但光明神和黑暗神吞噬不了我，我的意識永不湮滅，這是宇宙的法則，他們並不知道。”
尤莉傻愣愣地看著他的側影。
“你……是不是一直就這麽打算的？”
“是。”
尤莉看到他手心的光越來越黯淡，他任由那股力量順著手臂，漸漸將他籠罩。
但與此同時，他在這刺眼的光芒之中，抱住了尤莉。
他從沒這樣用力的擁抱過她，尤莉感覺他幾乎想要借著這個動作將自己嵌入他的血肉之中。
“我會沉睡很久很久，在這期間，你可以過你想過的生活，當女王也好，戀愛也好，嫁人也好，隨你開心。”
尤莉眼圈紅得可怕，眼淚不住的往下掉。
她死死拽著懷裏青年的衣袍，不許那什麽神格將她的男朋友吞噬奪走。
“我不！你怎麽能說這種話！！你還是不是個男人！！有沒有點占有欲了！！！！”
“莉莉。”
他捧起少女的麵龐。
“無盡的孤獨是最殘酷的刑罰，沒有人比我更清楚。”
“但是，等到我衝破封印重歸的那一天，無論你的身邊有誰，我都會將他燒成漆黑的灰燼，送往最深的地獄裏，此後，你會永永遠遠的屬於我，再無法從我身邊離開片刻。”
尤莉感覺那光越來越強，她幾乎快看不清他了。
“你、你不能走……你走了他們會立刻殺了我……你要看著我死嗎？”
卡厄斯輕輕笑了一聲。
在這個時候，他忽然毫無預兆地吻了上來，不同於以前溫柔繾綣的吻，他扣住她的後腦，冷酷的、 瘋狂的、不允許她有任何逃避掙紮地親吻她柔軟的唇舌，哪怕尤莉哭得滿臉都是眼淚，他也沒有往日的絲毫憐惜。
當那最後一束光徹底將他吞沒之時，尤莉在耳畔聽見了他溫柔的低語。
——這是創世神最後的祝福。
尤莉呆呆地看著自己空無一物的掌心。
下一秒，就在那教皇趁機想要將尤莉一舉殲滅在此地之時——
駭然的光芒從她的身上炸開，那股力量直衝光明教皇而去，將他與周圍的主教們瞬間燒灼成漆黑的粉末，被風蕩起，消散在晚風之中。
“……那是父神留在她身上最後的力量。”
光明神凝視著少女的背影。
“一切神術與奧術，起源於神明的力量，再無法傷害她分毫。”
無星無月的夜色之下，尤莉抬起頭。
一片一片雪花，從遙遠的雲端墜落，落在了她的手心。
龍窟岩漿消失了。
這個世界的冬天，到來了。
卡塔西斯的……女王？
別說在場這些迂腐的貴族，就連尤莉本人也被嚇傻了。
但卡厄斯似乎覺得這理所當然，宣布了這個消息之後，就讓梅露將剩下那些還沒審判的貴族，以及一些教廷殘餘的成員們帶到外麵去，而他則會親自見證這些舊貴族的消亡。
月光下，亡靈騎士的銀色長槍化作劊子手的斧頭，幹脆利落地砍下那些錦衣玉食、不事勞作的上等人們的頭顱。
喬托不知何時走到尤莉的身邊，借著給她遞酒杯的機會，擋住她看向下麵處刑現場的視線。
“恭喜您，卡塔西斯的新任女王殿下。”
棕發少年麵帶笑容。
“雖然有點突然，不過其實大家也並沒有太意外，您不用太擔心。”
尤莉背過身，看著裏麵燈火通明的宴會廳，歎了口氣：
“我可太意外了。”
難怪卡厄斯今天特意給她挑選了這麽隆重的裝扮，原來是為了宣布這麽大的一件事。
“他究竟怎麽想的，我怎麽能當女王呢？”
喬托看著垂頭喪氣的尤莉，詫異道：
“您做得很好啊，相信我，即便是西肯尼亞的女王，她的王國也沒有今日的卡塔西斯繁華，再過五年，十年，我保證這裏將會成為不亞於法裏斯蘭帝國的存在，而這一切都是因為您的出現。”
頓了一下，喬托又生怕尤莉不相信似的，補充：
“不隻是我，老鴿籠城的所有人，都是這麽想的，這裏的人們沒有什麽堅定的信仰，他們原來因為恐懼，成為黑暗神的信徒，而現在，如果是您的話，我想他們很樂意擁戴您成為他們的女王。”
喬托說完，跟他一起來的賞金獵人也醉醺醺地走到露台附近，搖搖晃晃朝尤莉行了個禮。
“尊敬的公……小女王。”
大大咧咧的賞金獵人扒拉著喬托，對尤莉道：
“您不僅是一位英明善心的決策者，您還擁有非常得力的屬下，比如喬托，還比如那位亡靈騎士……那位騎士真是我平生僅見最厲害的騎士了，也就隻有喬托大人糊塗，竟然還說亡靈騎士閣下是一位女性，胡、胡說八道……”
喬托見他有些醉了，忙向尤莉請罪：
“他平時不這樣……喝多了……”
庭院裏剛剛處刑完畢的梅露和卡厄斯，似乎也聽到了這大咧咧的嗓門，抬頭奇怪的看了過來。
他見梅露看了過來，激動地衝梅露招手：
“騎士閣下！我是通天塔公會的賞金獵人鮑勃雷克斯！交個朋友吧！以後大家一起作戰殺敵！一起喝酒！一起逛妓院……”
話還沒說完，瞄準目標的一柄銀色長槍從天而降，擦過鮑勃的耳邊釘在了身後的牆上。
鮑勃的酒立馬醒了。
喬托也頭皮一緊，連忙鬆開鮑勃衝梅露擺手：
“我沒有啊！妓院是他去的！我沒去過！”
尤莉：……這個是重點嗎？
不過被喬托和他們這麽一鬧，尤莉的心情稍稍輕鬆一些，她趴在露台邊，衝卡厄斯招招手：
“卡厄斯大人——！黑鴉城的葡萄酒還挺好喝的！你要不要喝一杯呀！”
沐浴在月色下的青年沒有說話，隻是望著她，尤莉知道他在笑。
【愚蠢的小女孩，你的神就快要跌落神壇了。】
從腦海裏傳來的聲音，讓尤莉渾身一僵。
——是誰？
【我知道你聽出了我的聲音，尤莉婭，睜開眼看看你的神吧，他想讓你獲得數以百萬計的信徒，讓這股信仰之力，賦予你強大的神格，他必然得為此付出一點代價，以換得你長久的生命。】
尤莉確實聽出來了，這是那個黑暗神的聲音。
——是你！鄂爾多斯！
【……】
哪怕不是麵對麵的對話，尤莉也感覺到對麵詭異的停頓。
【除了父神以外的事情，你都記不住的嗎？】
尤莉心說那你就錯怪我了，明明是你自己取的這個破名字老長老長。
哦，這名字好像應該是卡厄斯起的。
——你有事找你爸說，別在我耳邊嘀嘀咕咕，弄得我總有種在搞小媽文學的罪惡感。
【？】
黑暗神對她的反應有些無語。
【你就不擔心嗎？】
——那我能怎麽辦？他什麽都不和我說，說了我也幫不上忙，幫忙也是幫倒忙，自以為是瞎添亂是女主大忌知不知道。
尤莉被他三兩句說得有些煩躁。
要是黑暗神在她麵前，她都想抄起棍子幫卡厄斯痛打逆子的那種煩躁。
然而那莫名其妙出現在腦海中的聲音卻反而大笑出聲：
【哈哈哈哈哈你雖是個無能又平庸的人類，但卻很有自知之明。】
【不過這一次你低估了自己，實話告訴你，父神他想用自己的力量，給予你一個真正的神格，有了神格，有了人類的信仰，你會成為世間第三位真神，但同時，他在即將到來的弑神之戰中，將徹底落敗。】
尤莉壓根不信他的話。
他說的要是真的，那作為敵人他肯定巴不得卡厄斯越衰弱越好，為什麽還來特意告訴她這個？
【我知道你在疑惑什麽，你隻需要知道，我是父神的一部分，我沒有理由非要殺死他不可，盡管他現在恨不得從未創造出我和光明神。】
——？你不想殺他還整這一出？你青春期叛逆少年嗎？
黑暗神似乎已經習慣了尤莉的吐槽，他隻頓了一下，又繼續道：
【人界的世界基石，和神國的存在，都需要創世神的力量來維係，他死了，無論是神國還是人界，都將蕩然無存。】
聽到這句話，尤莉心裏的一塊大石頭落了地。
不慌了，她男朋友要死了那也是全世界跟著一起同歸於盡，好家夥，竟然還是個不死之身，那她之前還擔心那麽多幹什麽？
【所以我們從沒想過要殺了他，將他永恒的封印在基石之下，為神國和人界提供源源不斷的神力，才是我們的最終目的。】
尤莉：…………？？？
這他媽就是啃老吧！！
為什麽他可以把啃老說得那麽中二又偉大啊！！
——你做夢，卡厄斯會把你們都殺了的。
少女的語氣堅定又帶著隱隱的驕傲。
她自信於她的戀人是無堅不摧的至高之神，沒有人可以傷害他，沒有人可以令他長眠。
這樣幾乎不需要思考的信任，令漆黑神域之中的黑暗神滋生了一種無法言表的妒忌。
是的。
他在嫉妒本體的自己。
在這數百年的長眠中，他隻有無盡的黑暗，而創世神卻擁有她。
【他殺不了我們，因為我們就是他，我隻是想要告訴你，他自以為他可以永遠立於不敗之地，但這一次他必將失敗。】
黑暗神的嗓音與卡厄斯的聲音聽上去別無二致，在尤莉的腦海之中回響，仿佛來自地獄的蠱惑。
【其實，不管誰取得勝利對你來說都沒有區別，不是嗎？我們與父神，無論如何都是吞噬與被吞噬的關係，他勝了，我們被他融合，他落敗，他被我們融合，父神對你的情感會隨著這種融合轉移至我們身上，無論結果如何，你都會成為唯一的神後……】
“莉莉。”
處刑結束的卡厄斯從身後叫住尤莉。
“你在發什麽呆。”
黑暗神在尤莉的腦海中低低地笑：
【好好考慮一下吧，我期待你的抉擇。】
尤莉回過頭，麵無表情指著自己的腦子對卡厄斯道：
“你兒子又在我腦子裏教唆我出軌。”
卡厄斯：……
黑暗神：……
“告訴他。”卡厄斯譏笑一聲，“下次我會將他捏成一個太監。”
尤莉感覺自己腦海裏的聲音，啪地一下被切斷了。
*
宴會結束之後，一行人坐著水晶馬車浩浩蕩蕩回到了黑暗神殿。
後麵還跟著好幾輛裝得滿滿當當的馬車，都是黑鴉城僥幸活下來的貴族們送給卡厄斯和尤莉的禮物。
當然，主要還是送給尤莉的，因為沒有人摸得清魔龍的想法，除了金銀以外他們不敢自作聰明的獻寶。
“魔龍大人，公主殿下，衣飾已經趕製好一半了，裁縫師他們今晚會在神殿最外部的高塔休息，剩下的明天就能趕製好。”
尤莉震驚：
“這就做好一半了？也太快了吧！”
“給了他們十箱魔晶石，這個速度是正常的。”
十箱……
這大概就是隻要老板加班費給夠，員工就能把公司當家的典範吧。
既然如此，尤莉也就不好再說什麽了。
“不過春裝和夏裝就算了，為什麽連冬裝也要做？”
尤莉穿梭在大殿堆積如雲的漂亮衣服裏，隨便抓住了一件獅皮披風摸了摸。
淦！這比她在現世花了五百塊重金購入的羽絨服暖和多了！
卡厄斯坐在不遠處，用一種很安靜的眼神看著她。
“想看雪嗎？”
尤莉點點頭：
“想看，我超想看的！”
尤莉長在南方的城市，冬天濕冷得不像話，卻連一片雪花也吝嗇。
“我以前總在微博……咳，那個別人口中聽說，下大雪的時候，地上會積很厚很厚的一層，大家還會打雪仗，堆雪人，還會把人抬著扔進雪地裏埋著玩，我羨慕死了！”
卡厄斯托著腮，看她說得眉飛色舞。
“就這麽喜歡下雪？”
“喜歡啊。”尤莉下意識說完，又瞥了眼卡厄斯的臉色，“也就……一般喜歡啦！因為我最喜歡你呀！”
少女難得主動地撲到他懷裏。
她的身形對他而言格外嬌小，輕輕一躍就蜷縮進他懷裏，吊著他的脖子蹭了蹭他的胸膛。
她抬頭，望著他淡然的眼眸，有點遲疑著開口：
“黑暗神和我說了一些事情。”
卡厄斯很冷靜地撫摸她的長發：
“說了什麽？”
“他慫恿我跳反，說你準備把力量分給我一部分，讓我成神，還說他們肯定會贏。”
黑發的青年並沒有否認後半截話，隨口問：
“他怎麽慫恿你的？”
尤莉湊到他眼皮子底下，用誇張的口吻道：
“他說不管是你吞噬他們，還是他們吞噬你，我都會當神後，讓我自己到時候看準時機誰贏了占哪邊……你說你兒子是不是有病？”
“他沒說錯。”
尤莉：？
“就像三個麵團，不管是誰占主導，結果都隻有一個，區別隻在於，誰來主導這個融合在一起的麵團。”
尤莉：……
尤莉：“還是很不一樣的，這決定了我談的戀愛是正經戀愛，還是不正經的小媽文學。”
卡厄斯被她奇奇怪怪的擔憂逗得想笑。
“說真的，那個黑暗神真的是從你身上分出來的一部分嗎？我總覺得他和你一點也不像，比較像個被關傻了的話癆大狗狗，逮著人就恨不得嘮嗑的那種……你以前也會這樣嗎？”
卡厄斯沒有直接回答，隻是說：
“你知道世界上最恐怖的酷刑是什麽嗎？”
這問題聽上去好哲學，尤莉覺得這對她來說有點超綱。
“是時間。”
他從宇宙混沌中誕生。
那時的世界甚至沒有空間、時間的概念，從他有意識開始，周圍就隻有沒有生命的物質，他不知道這些東西什麽時候誕生，也不知道是否會消亡，他隻知道，這些物質並不唯一，唯一的是他這個異樣的存在。
於是他在飄蕩了不知道多久之後，劈開混沌，分出神國與人界，從此有了空間的概念，“世界”的時間開始流轉。
他以自己為模板，造出了神祇與人類，精靈族與血族，他隻給予他們思考的能力，千萬年來他高高端坐與神座上，看著人類繁衍生息，光明神帶來光明和希望，黑暗神帶來恐懼與死亡，人類匍匐在地，他們力量微弱，但創造了連神也無法捉摸的情感。
神國興盛，人界熱鬧。
但洞悉一切的至高之神卻毫無觸動，因為神祇即是他本身所演化，人類隻會盲目將命運寄托在神祇之力上，世間萬物都在他掌中，時間千年萬年流逝，對他來說，靈魂卻仿佛被禁錮在一個永恒不變的牢籠裏。
一成不變的永恒生命，是宇宙賜予他力量的代價。
“……時間算什麽酷刑啊。”尤莉很茫然，“不管是平民百姓，還是皇帝貴族，大把大把的人都想要活得長長久久，最好長生不老呢。”
比如現在的尤莉，她就希望自己的這場戀愛可以長長久久地談下去。
這大概就是熱戀期的女孩子吧！
“嗯。”
卡厄斯沒有否認尤莉的話，摸了摸她的臉。
“現在不是了。”
*
這一晚，睡到半夜，尤莉忽然莫名其妙地醒了過來。
“……你去哪兒？你要說你現在出門，我會覺得你要去偷情的。”
房間裏光線昏暗，沒有點燈，尤莉隻看見那道挺拔筆直的身影為她彎下腰，將她扯住自己衣角的手放回了被窩。
“別胡思亂想，我出去散步。”
仿佛是為了和他這拙劣的謊話呼應，下一秒就不知道從哪個方向傳來了地動山搖的動靜。
奧特曼和怪獸殊死搏鬥的動靜也不過如此。
尤莉：“？散步？？”
撒謊被戳破的卡厄斯麵不改色：
“你留在這裏等我回來，神殿已經設下了結界，普通人敢闖就灰飛煙滅。”
少女絲毫不理，執著地伸手抓住他衣袍。
“休想騙我，我跟你說電視劇和小說裏都是這麽演的，你把我丟在這裏隻會有一個後果，就是你的敵人來偷家，然後我被抓去威脅你，你不自裁或者下跪他們就殺了我。”
“……嗬，我不可能下跪。”
“那可不一定，畢竟我可是你的心肝寶貝兒。”
尤莉幹脆就不要臉了，死死抱住卡厄斯的大腿。
“我跟你講，不管你把我藏哪裏，今晚我都必不可能安全的，誰讓你之前那麽大張旗鼓秀恩愛，我是你敵人我也兩手準備，生死關頭大家都是不講武德的，你自己想想把我扔在這裏放心還是帶在身邊放心？。”
卡厄斯有點無可奈何：
“你怎麽這麽多歪理。”
“你不懂，這都是我這麽多年看劇的寶貴經驗啊！”
卡厄斯遲疑了一會兒，像是真的被尤莉的話所說服，又像是想到了些什麽。
他沒再多言，尤莉見他沉默，也立刻很有眼色地爬起來換衣服，趁這段時間，卡厄斯喚來了梅露，二十四小時隨時待機工作的亡靈騎士看上去精神抖擻。
“地牢裏的那個精靈王子死了沒？”
梅露：“暫時還沒。”
“你帶著他，去聖地布裏德靈頓，如果精靈王執意站在光明教廷那邊，宰了他兒子再來找我。”
“是！”
尤莉並沒有聽到這段凶殘的對話，等她換好衣服出來的時候，她的滴滴打龍正在露台安靜地等著她。
雖然待會兒出去就是血雨腥風，但當那令世人顫栗的魔龍安靜收斂龍翼等待她時，尤莉又有點不合時宜的少女心。
她的少女心千言萬語，都化成一句話——
媽的，要是卡厄斯沒自己捏出兩個逆子來，不就沒那麽多事了嗎？
很快，騎著巨龍的尤莉看見了那動蕩的來源。
卡塔西斯其實四麵被一條寬闊的龍焰河環繞，河隔開兩岸，一邊是卡塔西斯的領域，另一邊是法裏斯蘭帝國的國土，越過這條河，他們的目的地就在恢弘聖潔的光明神殿。
地麵仿佛被人鑿了個巨大的坑，裸露出來的灰黑色巨石上刻有遠古的語言，像是某種神秘的符文。
基石燃起了熊熊烈火，上百名信徒圍繞在四周，正在吟唱神術咒語，一旁的教皇捧著一本聖書為他們加持，被神術催動的基石處開始有金色的網一邊朝著聖地布裏德靈頓的方向蔓延，而另一邊則朝向東邊延伸。
卡塔西斯正好在這三角的中心，尤莉想，如果不是卡厄斯一開始就收回了那黑暗神殿的基石，大概封印結成得會更快。
“別怕，很快他們就都會是死人了。”
尤莉：“……你難道不覺得你這話聽了更讓人害怕嗎？”
隨著他們離光明神殿的距離越來越近，尤莉甚至還在這裏看見了幾個熟人。
光明騎士團的洛倫伊，還有她同父異母的姐姐黛西。
哦，是斷了一條胳膊的黛西。
斷臂的黛西看上去憔悴了不少，她站在洛倫伊的身邊，望著尤莉的身影冰冷又憎恨，這時候倒是一點不見舊日的我見猶憐了，她看著尤莉的眼神就是赤裸裸不加遮掩的敵意。
“魔龍來了——！”
“準備吟唱冰霜結界！”
“騎士團的騎士們——”
卡厄斯剛一現身，底下那些人就看似氣勢很足，實則嚇得手忙腳亂地張羅起來。
卡厄斯沒跟他們多廢話一句，神術師們剛剛張開冰霜結界，帶著摧枯拉朽氣勢的龍焰便鋪天蓋地席卷而來，結界在龍焰麵前像一片霜花一樣眨眼溶解，連帶著那幾個神術師也一並化作了白骨灰燼。
這壓倒性的力量實在是過於可怕，人類在這樣非人的神力麵前，隻是地上的泥土，一腳便可以踏入地裏。
神殿的神術師們已經有人開始恐懼逃竄，教皇和主教團們站在騎士團的護衛之後，咬牙切齒地喊：
“洛倫伊騎士！”
洛倫伊抬頭望著那半空中盤旋的魔龍，和它背上的少女。
……這就是神的力量嗎？
……那讓人靈魂也為之震顫的，就是神的領域嗎？
“洛倫伊大人！”黛西噙著淚水，緊緊攥住他胳膊，“您一定要保護好神殿，保護好我們的國家。”
洛倫伊掙開了黛西的手。
若不是她帶來了關鍵的消息，她此刻應該在牢獄裏。
“我知道。”
他望著那可怕的神，沉聲下令：
“放箭——！”
需要十人才能拉開的巨弩上，全都是由神術師的力量化為的弓箭，上萬人的騎士團拉開的弓箭數以千計，洛倫伊眼看著那些箭如雨落，撕裂空氣直直向那巨龍，還有他背後的少女飛去。
在這一瞬間，似乎也有一箭洞穿了他的心髒。
“嗬。”
狂妄的魔龍並不將這些弓箭放在眼中。
“坐穩一點。”
尤莉連忙抓住龍脊上凸起的尖刺，即便如此，當卡厄斯猛然後撤，再疾衝上前之時，尤莉還是有種暈車的感覺。
無數冰霜箭矢化為灰燼，那勢不可擋的神明帶著熾烈龍焰，像是要將這片土地上所有的生靈都摧毀歸零。
卡厄斯直接殺出了一條直達神殿的大路，兩側妄圖阻擋他的騎士，全被他龍翼掀起的狂風吹得七零八落，成了一盤散沙。
“滾開。”
魔龍鎏金如岩漿的豎瞳，無情殘酷地直視著洛倫伊。
騎士卻擋在基石之前，並沒有撤退的打算。
“即便是神，也不能隨意製裁人類的性命。”
那魔龍低沉如野獸的嗓音漠然道：
“你沒有與我對話的資格。”
魔龍的身前張開了金色的空洞，從那之中，有源源不斷的滾燙岩漿湧出，將大地燒灼成一片焦土。
洛倫伊覺得自己的靈魂都在為這樣的力量為恐懼，但他不可後退，不能後退。
他從身後拿出了金色的權柄。
“我沒有與您對話的資格。”他頂著靈魂的恐懼，顫抖著，克服血脈裏想要臣服於他的本能，舉起了權杖，“那就讓您來裁奪您自己的命運吧——”
洛倫伊放聲高呼出喚醒神明的咒語。
刺目的光芒將整個夜晚映亮。
那金色權柄上鑲嵌的球狀物，爆發出了仿佛能毀滅一切、摧毀天地的起源之力。
卡厄斯蹙起眉頭，第一時間將尤莉推開，變回人身與那股力量對峙。
銀色的光芒強大得令所有人匍匐在地，就連尤莉也隻能待在卡厄斯的身後，一動也不能動彈。
尤莉親眼看到，從卡厄斯的身上，有兩個與他相似的身形從他身上被分離。
一個漆黑。
一個純白。
“終於，弑神之日到來了。”
那張狂的背影從虛幻逐漸變得清晰，那與卡厄斯相似的麵容浮現出愉悅的笑意，他轉頭看向尤莉：
“小女孩，你的神就要被我們吞噬了，想好該站在哪邊了嗎？”
而另一側，那個純白的身影也化作了實體，但他卻並不言語，隻瞥了尤莉一眼，很快又看向了那兩股難分高低的力量。
但這兩股力量實在僵持了太久。
久到神殿崩塌，周圍寸土不生，久到連黑暗神和光明神的臉色都漸漸沉了下來——
那黑袍青年的身影，還如巍峨高山一樣，站在那裏。
尤莉的視線有點模糊。
她想起來點什麽。
“……我、我可以幫你……”
尤莉在那強大的威壓之下，努力地站起身，跌跌撞撞朝卡厄斯走去：
“我身上……已經有了信徒的信仰之力，我還是你的神眷者，可以……使用我的力量……”
黑暗神在這對峙之間，翹了翹唇角：
“小女孩，你就差一步就可以擁有神格和永恒的生命了，你想要借給父神力量，除非被他吞噬。”
“那就被他吞噬。”
那看上去柔弱美麗的少女目光堅定地這樣說道。
黑暗神的神色一下子就變了。
他臉上笑意全無，麵無表情地盯著尤莉，就連那從未見過的光明神，也遙遙望著她。
“我給你神格不是讓你這麽用的——”
正與自己的力量對峙抗衡的青年側過頭來，看向淚眼朦朧的少女。
“莉莉，過來。”
那可怕的神力威壓，消失了。
尤莉被溫柔的瑩光籠罩，漂浮到了卡厄斯的麵前。
尤莉驚愕大喊：“你、你幹什麽？這個時候就別叫我了吧！你認真一點啊！再不認真你就要死了啊！”
“我不會死。”
從他的右手掌心裏，還有源源不斷的強大神力在湧出。
但這樣令人類畏懼的力量，卻也不過和對麵平分秋色，因為那是他自己的力量。
“莉莉。”他又呼喚了一遍尤莉的名字，“我和自己的對峙是永遠不會有結果的，我將會讓我的神格吞噬掉我的意識，之後，我會在世界基石下沉睡，但光明神和黑暗神吞噬不了我，我的意識永不湮滅，這是宇宙的法則，他們並不知道。”
尤莉傻愣愣地看著他的側影。
“你……是不是一直就這麽打算的？”
“是。”
尤莉看到他手心的光越來越黯淡，他任由那股力量順著手臂，漸漸將他籠罩。
但與此同時，他在這刺眼的光芒之中，抱住了尤莉。
他從沒這樣用力的擁抱過她，尤莉感覺他幾乎想要借著這個動作將自己嵌入他的血肉之中。
“我會沉睡很久很久，在這期間，你可以過你想過的生活，當女王也好，戀愛也好，嫁人也好，隨你開心。”
尤莉眼圈紅得可怕，眼淚不住的往下掉。
她死死拽著懷裏青年的衣袍，不許那什麽神格將她的男朋友吞噬奪走。
“我不！你怎麽能說這種話！！你還是不是個男人！！有沒有點占有欲了！！！！”
“莉莉。”
他捧起少女的麵龐。
“無盡的孤獨是最殘酷的刑罰，沒有人比我更清楚。”
“但是，等到我衝破封印重歸的那一天，無論你的身邊有誰，我都會將他燒成漆黑的灰燼，送往最深的地獄裏，此後，你會永永遠遠的屬於我，再無法從我身邊離開片刻。”
尤莉感覺那光越來越強，她幾乎快看不清他了。
“你、你不能走……你走了他們會立刻殺了我……你要看著我死嗎？”
卡厄斯輕輕笑了一聲。
在這個時候，他忽然毫無預兆地吻了上來，不同於以前溫柔繾綣的吻，他扣住她的後腦，冷酷的、 瘋狂的、不允許她有任何逃避掙紮地親吻她柔軟的唇舌，哪怕尤莉哭得滿臉都是眼淚，他也沒有往日的絲毫憐惜。
當那最後一束光徹底將他吞沒之時，尤莉在耳畔聽見了他溫柔的低語。
——這是創世神最後的祝福。
尤莉呆呆地看著自己空無一物的掌心。
下一秒，就在那教皇趁機想要將尤莉一舉殲滅在此地之時——
駭然的光芒從她的身上炸開，那股力量直衝光明教皇而去，將他與周圍的主教們瞬間燒灼成漆黑的粉末，被風蕩起，消散在晚風之中。
“……那是父神留在她身上最後的力量。”
光明神凝視著少女的背影。
“一切神術與奧術，起源於神明的力量，再無法傷害她分毫。”
無星無月的夜色之下，尤莉抬起頭。
一片一片雪花，從遙遠的雲端墜落，落在了她的手心。
龍窟岩漿消失了。
這個世界的冬天，到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