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是今年的最後一天班,溫馨跟顧修平趕在下班的最後一刻領了證。


    這時候的結婚證是兩張薄薄的紙,上頭有主席語錄,中間寫上了結婚人的名字,蓋下鋼戳,溫馨就是已婚身份了。


    從民政局出來,顧修平一手捏著兩人的結婚證,一手緊緊地握著溫馨的手:“馨馨,你終於是我媳婦兒二了。國家承認的。”


    溫馨看著他那傻樣,笑出了聲:“看你那傻樣。天都要黑了,咱們快回家吧,爸媽在家等著咱們呢。”


    顧修平噯了一聲,走路步伐都快了一些。


    要過年了,縣城的國營商店關門的時間比平時晚了一個多小時,顧修平最先進門,把商店裏剩下的糖全都包圓了。又買了一些糕點煙酒,提了滿滿的一兜子。


    溫馨知道他高興,也不阻止他花錢,就隨著他去。反正顧修平的工資高,經得起這麽揮霍。


    新鮮出爐的小兩口回到家,溫家已經做好了飯菜,還開了酒,今天高興,雙喜臨門,除了溫家的兩個第三代,大家都喝了酒。


    領了證,就是名正言順的夫妻了,今夜顧修平要住在溫馨的屋裏了。溫馨的嫁妝從年初就開始準備了。


    四床顏色不一的鋪蓋,光這幾床鋪蓋,就花了張秀英一百多塊錢。今夜是洞房花燭夜,張秀英趁著大家在吃飯的時候去溫馨的房間把炕鋪上,鋪的是大紅色的鴛鴦被。


    她又點了兩支蠟燭在桌子上。關了屋裏的燈,蠟燭散發出幽幽的光。


    夜深了,小兩口進房間,各自坐在炕的一端,顧修平這個厚臉皮的人罕見的變得靦腆了。


    過了好一會兒,外頭隱隱約約地傳來了狗叫的聲音,顧修平如夢初醒。


    “馨…馨馨,咱們睡覺吧。”顧修平的聲音都帶著一點結巴。


    溫馨嗯了一聲,於是兩人背對著解開衣裳。溫馨穿著秋衣先躺進了被窩,被窩裏暖呼呼的。溫馨舒服地歎了一口氣。


    顧修平那邊也終於上炕了。他僵著身子,一動不敢動。


    屋裏沒開燈,燭光昏暗搖曳,不知道什麽時候,床上各睡各的兩人糾纏在了一起。


    滿室春光,溫馨整個人就像水中的一葉扁舟,隨著顧修平的節奏晃動。昏黃的燭光中,顧修平那雙桃花眼眼尾因情穀欠染上了一抹粉。


    次日溫馨醒來時顧修平已經醒了,他端了一碗紅糖雞蛋進了房間:“媽說這個點你該醒來了,讓我給你端雞蛋來,你快吃。”


    觸及顧修平含笑的目光,溫馨的臉一下子就紅了,聽著顧修平清朗的聲音,可她卻隻記得昨天晚上顧修平用沙啞的聲音一字一句的在她耳邊呢喃的情話,忽然渾身燥熱。


    溫馨渾身酸疼,卻還是起床吃了一碗糖水雞蛋。


    顧修平把碗還去廚房,回到她的房間,坐在炕邊,跟她小聲地說著話。


    林家屯,林建章跟羅滿珍回家探親了。羅滿珍跟著林建章去隨軍也有一年半的時間了,可她一直沒懷孕。兩個於昨夜淩晨回到家,今天早上起來,婆婆見到她的第一句話就是問怎麽還沒懷上。


    林建章正在跟父親兄弟說話,聞言連一個眼風都沒給她。羅滿珍也沒有了去年討好廖金枝他們的心情,她語氣不耐地隨口敷衍了兩句。


    這樣的態度讓廖金枝等人都愣了愣,羅滿珍的這幅模樣,讓廖金枝看見了兩年前她的樣子。


    林建章瞪了羅滿珍一眼。


    中午,有同村的人來找林建章說話,說著說著,就說起了溫馨。林建章也是這時候才知道,原來溫馨考上了大學,原來她已經有了對象,原來她的對象也是一名軍人。


    林建章的心裏五味雜陳,像是打翻了調味罐。


    同村的人說完話,快到飯點就走了,林建章躺在炕上,看著黑乎乎的天花板,麵無表情。


    羅滿珍從外麵進來,刷地一下就把炕櫃上的搪瓷茶缸掃落在地,掉在夯得實實的土地上,發出一聲悶響。


    不知道從什麽時候開始,羅滿珍發泄不滿時喜歡摔東西。家屬院裏的幾個搪瓷碗搪瓷缸早就變得坑坑窪窪。


    林建章習慣了她的發神經,並不理睬她。羅滿珍見他這樣,更是氣不打一處來。可偏偏想吵架她也吵不起來,隻能讓自己更加的生氣。


    羅滿珍又想起自己剛剛聽到的話,溫馨居然考上大學了,居然有對象了。她羅滿珍生活過得那麽苦,她溫馨憑什麽過那麽幸福的日子?


    羅滿珍不服。


    羅滿珍從來就是個自私自利的性子,她從來不會在自己的身上找問題,她把自己跟林建章走到今天這一步的原因歸在溫馨身上。她覺得要不是溫馨跟林建章相過親,林建章肯定不會對她實施冷暴力,林建章必定會像上輩子他們沒離婚之前一樣事事順從她,愛護她。


    可這時候的溫馨已經跟一年錢有了天壤之別了,顧修平就像是一個守護神一般跟在溫馨身邊,她去哪裏,他跟到哪裏。加之她又有了防備,羅滿珍想要害她已是不能了。


    過完年,林建章的假期還沒結束,顧修平已經休完了婚假,回到部隊去了,溫馨要到2月份才去學校報到,閑著無事,溫馨跟著顧修平去了駐地。


    顧修平馬上就要調走了,因此並沒有家屬房分給他,溫馨過來,隻能住招待所裏。一個四合院,一見不到三十平的房子分成了一個臥室一個客廳,客廳裏有簡單的家具,沒有廚房。


    白天,顧修平去營地,外麵又冷,住招待所的家屬也沒幾個,溫馨早晨起來吃了顧修平打來的早餐看了一會兒書,再睡一個回籠覺,吃了中午飯又睡一會兒,等顧修平回來。


    晚上的訓練顧修平就沒有參加了,早早的就回來陪著溫馨,兩人在一起有著說不完的話,做不完的事。


    二月份中旬,溫馨要去省大報到了,顧修平的調令也下來了。葛薇跟溫馨一樣,都考上了省城大學的文學係,兩人一商量,打算一起走,葛薇的對象考得沒她倆好,但也考上了省大的師專,一出來就是老師,倒是也不錯。


    這一回大家是坐火車去的,溫躍軍不放心溫馨,便跟著她準備去學校看一看,葛薇的父親葛紅軍同樣不放心,兩位疼女兒的父親湊在一起,有說不完的話。


    顧修平找關係買了六張連在一起的臥鋪票,一上車,葛薇的未婚夫放下東西就一言不發地走了出去。


    溫馨兌兌葛薇的胳膊:“怎麽了,你們吵架了?”


    葛薇跟他未婚夫的感情挺好的,極少鬧別扭,像現在這種麵對麵一句話不說的情況更是少見。


    葛薇哼了一聲,小聲地對溫馨道:“沒吵架,是他家裏作妖,說什麽讓我們提前結婚。這本來也沒什麽,畢竟我們的婚期確實就是訂在今年的,他們家一提我們家就同意了,但他媽得寸進尺,又提出了條件。說什麽從古自今隻有妻子供養丈夫讀書的,就沒有丈夫供養媳婦兒讀書的,讓我不要讀書了,結婚後就在家等著何誌就好。”


    “我們家肯定不同意啊,我爸媽當場就跟何誌他爸媽吵了起來,那天場麵鬧得很不好看,最後這件事也不了了之了。不過何誌惱了我,一句話也不願意跟我說。”


    “他不說我也不跟他說。”因為這一檔子事兒,葛薇上大學的雀躍心情都打了折扣。


    溫馨拍拍葛薇的手,出言安慰了幾句。


    早上大家出發的,下午就到了省城,大家先去省大報到。荒廢了十年的大學有些荒蕪,校園裏人來人往,年輕的學子們臉上都帶著對日後生活的期盼。


    溫馨跟葛薇是同一個專業同一個班的,兩人的宿舍也在同一個,宿舍是八人間,溫馨跟葛薇來得算是早的,兩人選了靠窗戶的下鋪,鋪好床,一群人又往外麵去。


    大家都餓了。


    吃了飯,溫馨一家三口要去省城軍區的家屬院看一看,葛薇父女要跟著何誌去師專,於是兩家人分道揚鑣。


    顧修平在以前是營長,調到省城軍區這邊是平調,他早在一月份下旬便已經過來報道了,家屬房也申請了下來。


    兩房一廳的房子有個小陽台,帶著一個小廚房,臥室一大一小,采光都很好,也都有暖氣。溫躍軍裏裏外外的看了一遍,很是滿意。


    當天晚上,大家是住在家屬院的,第二天,溫躍軍就要回去了。溫馨小兩口把他送去火車站。


    臨上車前,溫躍軍從兜裏掏出一疊皺皺巴巴的錢要給溫馨,這是溫躍軍這些年來摳摳搜搜攢下來的私房錢,連張秀英都不知道有這筆錢的存在。


    溫馨當然不能要:“爸,這錢我不要,你自己留著買點煙買點酒,我又不缺錢花。”


    溫馨跟顧修平領了證的第二天,張秀英就把她的彩禮一分不少的都給了她,加上她這兩年來存的私房錢,她現在也算是一個小富婆了。


    溫躍軍執意要給:“那錢不能動,你留著以後應急,你爸我在家不管錢,存下這點不容易,也不多,你就拿去買點糖吃。”


    溫馨抿了抿嘴,接了錢,溫躍軍露出了憨厚的笑容。檢票了,他上了車,坐在靠窗的座位上,他伸手朝溫馨二人揮了揮,嘴裏說著讓她們快回去的話。


    火車開動的那一刹那,溫馨的眼淚刷地一下就掉了下來。


    顧修平攬著溫馨的肩膀,低聲安慰她。


    溫躍軍在縣城下了火車,步行去汽車站坐班車,路過國營商店,他看見林建章站在國營商店門口抽煙。溫躍軍哼了一聲,目不斜視地從他身邊走過。


    林建章雙眼滿是紅血絲,他狠狠地抽了兩口煙,跟上溫躍軍的腳步,兩人坐一輛車回去,卻一句話也不肯說。


    林建章回到家,羅滿珍正躺在炕上睡覺,林建章推開門,把羅滿珍從炕上扯了起來。


    “林建章你有病吧?”羅滿珍從夢中驚醒,怒喝林建章。


    林建章狠狠地捏著羅滿珍的肩膀,麵色猙獰:“羅滿珍,你告訴我,你和孫浩文是什麽關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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