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正是驕陽似火,爍玉流金的時節。按理說這樣的日子除了為謀生計,其他人都應在家裏躲著納涼,可今日的汴梁城卻極為擁擠。無他,隻因這日百姓們有個重大的節目要觀看,那便是一年一度的,京師水軍大閱兵。


    每到此時,宋朝皇帝都要行至金明池中心的五心宮殿來觀看匯報演出,表演者為常年駐紮在汴梁金明池邊上的京城水師,這支部隊也是大宋水軍中唯一一支禁軍。


    葉安在京裏待了兩年,每回想來看水師表演都沒趕上,不是忙於生計就是有突發情況,這次可算閑了下來,便帶著男朋友興致勃勃的一大早去湊熱鬧。


    原本以為他出發的已經夠早了,沒想到還是進不去第一排,還好宋嫂食肆就在金明池旁,宋五嫂心細,替他留了個頂樓的位置,視野很不錯。


    整了整被擠得有些淩亂的衣衫,葉安舒了口氣,看著底下密密麻麻的人頭,後怕道:“好家夥,要不是老師你在旁邊護著,我估計鞋都要讓人擠飛了,還好前兩年沒來。”


    潘元青幫他倒了杯茶,又點了兩個葉安愛吃的小菜,等上菜了一邊投喂一邊給其介紹這支水師隊伍。


    雖說京城水軍每年隻能在人工湖上訓練,但實際艦隊規模卻並不小,船隻很大。上麵訓練的士兵威武高壯,表情嚴肅,每個都用青色染料塗滿全身,手持兵器,伴隨著將領的一聲號令,整齊劃一的舉起武器開始演練。


    如此多的生猛漢子聚在一起練武,這對於平日裏重文輕武、紙醉金迷的汴梁貴族百姓還是很有衝擊力的。不少幼童小娘子冷不丁瞧見嚇得臉都白了,但隨即便奮力叫起好來。


    看台上攜妻帶女的仁宗也頗為滿意,這也算是彰顯國力凝聚百姓的時刻,好在京城水師哪年也沒給皇家丟臉。


    葉安自打穿越,還沒見識過冷兵器時代的練兵,表現得比普通人還要激動,鼓掌鼓得手都紅了。等結束時,才發現自己肚子撐得圓滾滾,宋五嫂做的小吃也是一絕,不小心就吃多了。


    “怎麽才吃這麽點。”身邊沉迷投喂的潘元青似乎還有些意猶未盡,嚇得葉安連忙推脫。


    苦笑著捏了捏自己肚子上的軟肉,自打跟老師確認關係,他生活就越來越規律。情侶嘛,還能幹嘛,就是吃喝玩樂唄。葉安上輩子一直很羨慕美食博主的日常,如今有了男朋友,便跟著潘元青在汴梁一家家探店,幸福日益增加的同時肥肉也蔓延滋生。


    嫉妒的看了眼身邊人高大緊實的身體,葉安極為鬱悶,怎麽老師吃的也不少,卻半點不見胖,不是說年紀大的人新陳代謝比較慢嗎……正當葉安思維發散之時,突然一大隊人由店小二引領著走上樓。


    這群人雖說穿著平常,但身姿挺拔,步履整齊劃一,為首的大概三十左右,麵容堅毅,器宇不凡。葉安看著他的臉總覺得有些眼熟,半天才反應過來,這不就是剛剛在底下練兵的水師將領嗎。如今人群散去,看樣子是幾個人來吃頓酒。


    京城水師常年駐紮在金明池,估計經常來光顧宋嫂食肆的生意,連店小二都認得他們,笑著跟他們打招呼。


    葉安他們用餐那桌就在樓梯口,上樓後一搭眼就能瞧見。將領抬頭看見兩人,微微愣了下,旋即皺眉,原本


    舒展的麵容頓時緊繃起來,冷冷哼了聲,讓小二找個離他們遠點的地方。


    “……?”葉安滿頭問號,他怎麽不記得認識這號人物。剛想出聲,突然反應過來對方不是衝著自己來的,轉身見潘元青麵色如常。


    雖說如此,葉安依舊感覺到老師有些不對,於是小心翼翼道:“要不然,咱們先走吧。”


    潘元青搖了搖頭:“如今正是烈日當空時候,你剛吃完飯,還是等熱氣散了再走。”看見少年擔憂的眼神,潘元青安撫的笑了笑,示意不要緊,他比較重要些。


    拗不過老師,葉小安隻好點頭,然而至此事情還沒完。


    隨著酒樓裏客人慢慢變多,不少人也認出水師兵團,有些還好,隻不過在遠處小聲議論。有些衙內吃了多了酒,依持著身份,言語間便不尊重了起來。


    隻見一十幾二十歲的青年,醉醺醺端著酒杯走到水軍桌前,滿臉倨傲道:“今日表演的不錯,我家老太君下個月過壽,想讓你們去宴席上亮個相,開個價吧。”


    士兵們紛紛怒目而視,為首將領沉穩些,起身正色道:“郎君說笑了,我們身為大宋禁軍,守衛的是汴梁百姓,不是藝人。要是真想成全自己的一片孝心,出門左拐瓦子裏多得是。”


    衙內同伴見其吃癟,紛紛嘲笑,把他氣得滿臉通紅,指著對方鼻子罵道:“什麽玩意兒,小爺給你們臉了是嗎,憑你們也好意思稱自己是禁軍,打過幾回仗啊?!回去好好看看,大街上當腳夫的、打野嗬的,哪個不是你們!我看啊!就差在甜水巷謀生了!”


    “你!”將領氣得不輕,水師屬於禁軍裏最低等,除了每年表演一日,幾乎無事可做。大宋財政吃緊,也就這兩年稍微好一點,但其他禁軍都過得緊巴巴,更何況他們。為了養家糊口,手下不少兒郎都找了副業,他作為上官,也就睜一隻眼閉一隻眼,總不能讓人餓死。


    如今被人道出窘迫,更是沒麵子。想要動手,無奈他一個微品武官,京裏的衙內動動手指就能收拾他,隻能冷著臉死死盯著對方。


    男子見他不敢反駁,便愈發囂張,汙言穢語不斷,弄得周圍食客紛紛皺眉。


    葉安聽不下去了,他本非管閑事之人,但那水師將領與潘元青明顯是舊識。衙內撒潑時,老師也微微皺眉,於是站出來勸了兩句。


    葉安衣著氣度一看就不是尋常人,男子稍微收斂些,但借著酒意還是嘟囔了兩句,“狗拿耗子多管閑事,也就小爺心情好……哎呀!誰打我!”話音未落,就額頭上就挨了一下,直接腫起個大包。仔細分辨,原來不知誰扔了粒花生米。


    葉安微怔,馬上反應過來這是老師瞧他嘴裏不幹不淨,忍不住輕笑出聲。


    他不笑還好,一笑使得男子炮火立馬轉移,麵紅耳赤的喊道:“是不是你!竟敢對小爺不敬!可知我背後是誰!”


    “哦?”葉安似笑非笑:“你可知我背後是誰?”雖說自己不想,但仁宗很明顯已把他列為王儲人選,平日裏嚴加教導不說,還生怕他出什麽意外。光是禦賜的腰牌,葉安身上就有三四個,必要時候甚至能調動一部分兵馬,要說比背景,他還真沒在怕的。


    男子不理他,自顧自道:“我是太傅郭大人家的遠親,郭中和是我表舅!你敢傷我!”男子以為搬出郭中和三個字對麵必定害怕,誰知少年麵色一下子微妙起來。


    “你說?你是郭中和外甥?”葉安似笑非笑:“原本打算教訓教訓你的,如今罷了。回去跟胖虎、啊不,跟郭中和說他欠我個人情。”


    “一派胡言!”男子血氣上湧,掄起胳膊便要動手。


    葉安搖了搖頭,“好言難勸該死鬼,這可是你自找的。”


    果然,伴隨著一聲慘叫,衙內直接從三樓橫飛出去,倒在外麵哀嚎不已。其同伴見狀,也不敢多待,紛紛結賬開溜。


    事情鬧成這樣,飯也吃不下去了。水師將領看著潘元青猶豫再三,最終拱了拱手表達謝意,轉身帶著手底下人離開。


    潘元青表情未變,在確定葉安吃飽後二人又去了小甜水巷看了會兒雜劇,給虎子買了個磨爪玩具,末了天黑才打道回府。


    路上看著明顯有心事的葉安,潘元青輕輕道,“有什麽想問的盡管開口。”


    葉安下意識捂嘴搖了搖頭,這樣顯得他不是很八卦,為了保持形象,還是算了。


    潘元青眼中閃過絲笑意:“禁軍水師,為世宗下令組建的,自前朝起,曆任將軍都是我家的家臣。”


    葉安剛開始還在思索,宋朝駕崩的幾個皇帝哪個廟號是世宗。想來想去也沒想明白,聽到後來才反應過來,所謂世宗,指的是潘元青的太爺爺,後周皇帝柴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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