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天剛蒙蒙亮,葉安動身準備前去拜訪耶律重元。他們這些宋人在遼國當然是不能亂跑,就連逛街都有人跟著。葉安此行也不例外,然而當他走到耶律重元家門口的時候,身後的兩個遼國士兵卻紛紛停下腳步。


    “??”葉安疑惑的看向四周。


    他長得乖巧俊秀,又經常笑眯眯的,周邊護衛也都挺喜歡與之交談。於是解釋道:“皇太弟的府邸自然是不用跟的,而且葉郎君小心些,這位大人脾氣可不算太好。外國人到我們這兒都想要拜見大人,宋人還好,有幾個他勉強抽出時間見見,聽聞不少西夏人都直接被扔到街上。”


    葉安縮了縮脖子,看看自己的細胳膊,心中升起道悲壯之意。本著伸頭是一刀,縮頭也是一刀的原則,大義凜然的向前走去。


    果然,聽到來意門房的態度就非常不耐煩,剛想開口嗬斥,突然抬頭看清了葉安的臉。


    “你等一下!?我這就去稟告。”揉了揉眼睛,門房的態度來了個一百八十度大轉變。


    葉安:“……?”什麽鬼?摸摸麵皮,暗道難道遼國當真全員顏狗?自己的美貌就這麽管用?


    沒過多久,就見方才的人點頭哈腰的回到這裏,身後還帶著個女婢。


    女婢看了他兩眼,溫和道:“小郎君來的不巧,主子帶著小主出門騎馬,如今不在家。”


    “無妨,那我改日再登門拜訪。”葉安回答的彬彬有禮。


    “倒也不用,”女婢笑了笑:“夫人如今在家,聽說郎君你他日在汴梁,曾指導過百藝。如今宋國許多雜劇都傳了過來,夫人喜歡聽《阿芸傳》,特意請你去指點一二。”


    如此簡單的要求,葉安自是點頭答應。他早就聽包打聽蕭靜靜說了,這位夫人雖說出身低微,以前隻是元帥府上的下人,卻不知怎的讓耶律重元瞧上了眼。若有她在旁吹枕頭風,想必事情就好辦多了。


    元帥府很大,葉安跟在婢女後麵走了一會兒,便來到幾個連廊前。這屬於很有遼國特色的建築,沒到開春或暑伏中,遼國貴族們便以此為廳,內設坐具,召親朋好友金甲做客。不但通風保暖,還可以請藝人表演曲。


    葉安見正中間有紗綺相隔,便知那是王妃,連忙上前行禮。心想這王妃還挺講究,要知道遼國雖已漢化,可還帶著草原習性,男女大防不怎麽嚴重。所以葉安才敢在耶律重元不在家的時候見女主人,但看王妃的做派,自己好像還是冒失了。


    “葉郎君不必多禮,這次本是我請你觀戲,放鬆些便好。”


    因有紗幔擋著,葉安看不清對方的臉,但還是能從語氣中察覺善意。看來王妃還是蠻好說話的,他有些樂觀的想著。


    連廊外的藝人賣力的表演著,葉安仔細聽了會兒,似乎唱的是遼國自己的故事。講的是遼太宗耶律德光,在太後生病的時候,親自照顧她,並不斷祈求蒼天的孝道故事。


    雖然藝人們十分盡心,但節目編排上還是有些問題。葉安盡責的一一指出,可王妃似乎並不怎麽在意,而是一直問他“冷不冷,渴不渴,要不要吃果子?”


    ……這是把自己當小孩了啊,葉安汗顏,自從穿越以來,他便一直是家中頂梁柱。哪怕葉婆仁宗王安石這些長輩,對自己也頗為嚴格,還沒享受過這種待遇。


    覺得吃不消的他連忙將話題扯回戲劇,並在腦海中思索怎麽能讓枕頭風大計奏效。


    此時王妃突然開口道:“聽聞朝廷有人上疏,想讓法天皇太後回宮奉養,此事葉郎君怎麽看?”


    他能怎麽看,遼國皇室內部的倫理大戲,與他一個宋朝小人物有什麽關係……但王妃問了又不能不說,想了想,他開始打太極道:“法天太後老人家畢竟是陛下生母,此為家事,還是讓陛下做主便好。”


    估計遼興宗肯定不樂意,這母子倆基本屬於不死不休。聽說即使不得不碰麵,也要隔著幾十裏遠。


    然而對方卻沒那麽容易放過他,而是再次開口道:“但法天太後從未撫養過陛下,陛下又為何要接她呢?”


    聽到這裏葉安坐不住了,無論如何在人家地盤上都要給遼王說些好聽的,於是解釋道:“雖說如此,但一家人哪有隔夜仇,相信就算這樣,陛下心中也一直記掛這法天太後。不是有那句話嗎‘母苦兒未見,兒勞母不安’。”


    品味了一下這句詩,王妃似乎感慨頗多,半晌才道:“小郎君莫要多想,我不過是看戲觸景生情。你……很好。今日身體不適,暫時先到這兒吧,等改天定去請您做客。”


    “是,”葉安依言退下,還是由那個婢女帶出府。路上,他越想越不對,心中隱隱有所感,但又無法確定。


    還未到門口,便與歸來的耶律重元撞個正麵。而這位兵馬大元帥的懷裏,還抱著個兩三歲的小胖娃娃。


    見到胖娃娃的正臉,葉安腦海中“轟”的一聲,不顧旁人阻攔,立刻拔腿就往回跑。


    此時連廊中的王妃尚未起身,見到氣喘籲籲的葉安,她也明白了,馬上讓周圍下人都散去。


    一把掀開紗幔,看著後麵與自己有幾分相像的中年女子,葉安神情複雜的叫了聲:“娘親。”


    而對麵的葉婉容,已經淚如雨下。


    ……


    “當年我為了去找那人理論,被歹人所虜,在醒來已經到了遼國。我被賣給當地商戶做婢女,後來商戶犯了事,又被賣到王府,再後來……”


    “再後來我就與婉容有情人終成眷屬了!”耶律重元突然插嘴,得意洋洋的打斷了母子間的談話。


    葉婉容斜了他一眼,耶律重元立刻噤聲。


    “我五年前與他相識,之後懷上了你弟弟,我……”擔心葉安誤會,她急忙解釋。


    輕輕握了握對方的手,葉安安撫的笑了笑。獨在異國,身不由己,他是無論如何都不會去責怪的。“外婆她,一直很想你。”


    “我知道,”提到母親,葉婉容更是麵色悲戚,當年她懷著孕,從耶律重元那得知父親早已去世,娘與兒子孤苦無依之時,險些滑了胎。待小兒子生出來,想要去派人找葉安,結果發現他已經進了國子監,接觸十分艱難。


    好在葉安自己爭氣,家裏越過越好,她也算了卻一樁心事。


    “安哥兒你放心,等明年跟西夏打完仗,我就帶著婉容去見嶽母!”耶律重元胸脯拍得啪啪響,但葉安依舊十分懷疑,好歹是一國兵馬大元帥,怎麽能隨意出走。


    “害,這有什麽啊。”耶律重元說的渾不在意:“我皇兄前幾年還經常偷溜進宋邊境遊玩,我們這兒不太講究這些。”


    葉安:“……!?”


    仿佛沒接收到他震驚的目光,耶律重元繼續興致勃勃道:“要我說,你和嶽母幹脆都搬過來,王府這麽大,你們隨便住。”


    頂著葉婉容期待的目光,葉安搖了搖頭,先不說他自己在大宋的親朋好友。單說外婆,遼國的醫療水平與大宋根本沒法比,就是氣候也不適合老人家居住。


    葉婉容勉強笑了笑:“無妨,為娘爭取早些回家。”接著輕撫了撫葉安的鬢角:“我兒生得如此優秀,過些年娶親說了媳婦,我是無論如何都要去看看的。”


    略微不自然的別過頭,葉安突然想到老師,臉頰微紅。


    觀他神色,在場之人還有什麽不明白的,葉婉容笑道:“不得了,都有心上人了,快說給娘聽聽。”


    葉安更加不好意思了,小聲道:“什麽心上人,我看上人家,人家也不一定看上我啊。”他如今已經確信是仁宗弄錯了,老師怎麽可能喜歡自己呢。


    “誒!”耶律重元重重拍了下葉安肩膀,險些將人拍背過去,大聲道:“男子漢大丈夫,喜歡人就應該主動一點,就像我當年對你娘,不也是追了許久!不要怕!記住一個字——上!”


    葉家母子不約而同的翻了個白眼,表情神同步,剛想開口。外麵下人突然來報,有一位叫潘元青的宋人來找。


    霎時間,葉安心中生出一種,帶著人見家長的羞恥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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