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夏日的陽光不是那麽強烈,但足以把人曬得暖洋洋,感覺十分舒服。


    葉安坐在茶莊,有些局促不安,他已經連灌兩壺茶水,估計一會兒就要跑茅房。但是沒辦法,任誰遇到這種情況,估計也手足無措。


    在他對麵,潘元青坐在那裏,麵無表情不知道想些什麽。這段牢獄生活他似乎消瘦了些許,更顯得身如勁鬆,風流倜儻。


    “老、老師,”葉安開口道:“你還好吧……”剛說完就想給自己一巴掌,這問的是什麽話,想也知道過的不怎麽樣。


    正當葉小安陷入懊惱之時,耳邊響起潘元青的聲音,“這次去以你為主,做你想做的,不必在意其他。”


    ……怎麽可能不在意,葉安低頭不語,心中不斷嘀咕著。該問老師都發生了什麽嗎?怎麽就和他出使西夏了?還有,之後兩人怎麽相處,老師還會回國子監嗎?話堵在嘴邊,半天憋出來一句:“好。”


    接著,兩人便又陷入沉默。


    “葉安,你上次拿的茶我二哥說還不錯,今天再給我裝點兒。”此時門簾被人拉開,白玉堂大大咧咧的走了進來,語氣帶笑,然而剛看到裏麵的場景便立刻收斂了眉眼,拔劍飛身上前。


    潘元青麵不改色,將手中的茶碗丟過去。


    “啪”的一下,茶碗應聲而碎,白玉堂身形頓了頓,潘元青趁著空檔,抽出兵器迎了上去。


    葉安看著滿地狼藉,欲哭無淚,他的碗!!他的擺件!這都是自己為了凸顯茶坊的氣質收集來的汝窯,哪怕放到現在也是價值千金的精品。他現在隻想大喊:要打去練舞室打!


    但是容不得他發脾氣,再這樣下去估計整個屋子都要廢了。想了想,葉安決定采取最簡單粗暴的方法,從庫房舀了一大瓢茶湯,對著交戰正酣的雙方直接潑了過去。


    果然,兩人都不想沾上不明液體,紛紛下意識躲開。白玉堂不滿道:“你這小鬼,幹嘛裹亂,大理寺怎麽這般沒用,讓這廝偷跑出來,五爺現在就把人抓回去。”


    “不是,是官家把潘老師放出來的。”葉安解釋道。


    “啊?那正好,今日有仇報仇,奸賊!給我兄長償命!”


    葉安忙上前攔住,也不管什麽保不保密,直接將自己要暗中出使西夏一事說了出來。沒辦法,倘若不講清楚,估計他們都出不了這個門。


    “所以說,潘老師這次去西夏,一部分原因就是去找韓二哥的解藥,他是用毒之人,此行定當有大收獲。”葉安好言相勸。


    白玉堂哼哼唧唧,也知道對方所言有道理,心道暫時放過那家夥,等解藥到手再教訓他。


    誰知身後潘元青冷不丁冒出來一句:“我沒這麽想。”


    二人微怔,白玉堂旋即大怒:“潑皮殺才,五爺我今日便要你好看!”


    葉安頭大如鬥,抱住白玉堂的胳膊不放手。潘元青還在繼續:“他自己學藝不精,我為何要救人?何況……”


    “都閉嘴!!!”葉安再也忍不住,頭腦一熱大喊道。


    潘元青被吼的一愣,暫時忘了說話。


    葉安長籲一口氣,表情嚴肅對白玉堂道:“不要管他怎麽講,他說的不算。我跟你保證,這次去西夏,我們倆一定會竭盡全力去找解藥,倘若這次不成,遼國、西域,無論是哪裏,我一定會解韓二哥身上的毒。所以,也請你相信老師一次。”


    白玉堂大概也是頭回見到如此認真的葉安,不自在的別過頭,“行了,別說的好像是你的錯,就這樣吧,我先走了。”然後急匆匆的離開。


    葉安疲憊的揉了揉眉心,吩咐躲在一旁的流煙,讓他收拾好茶坊後挑些茶葉給白玉堂送去。然後看向表情淡漠的潘元青,開口問道:“老師有地方住嗎?”


    許是方才那一嗓子給對方留下的印象太深,好半天潘元青才開口道:“有。”


    “那好,”葉安點點頭,“韓琦韓大人他們一旬後動身,我們在暗處,要提前準備一些,三天後在南門口見吧。”


    潘元青沒說話,看樣子是默認同意,接著也走了。


    葉安望著遠處陷入沉思,再次相見,老師比之前還要冷漠,而且似乎也尖銳了不少。不知是他本性如此,還是這中間又發生了什麽事。


    ……


    之後的兩天,葉安先是跟國子監的同學們打了聲招呼,借口早就已經想好,說是遼國要跟大宋做白糖生意,他這個東家要跟著去看看。小夥伴們見其這麽小,就能參與朝廷大事,都表示羨慕嫉妒恨。唯有王安石知道一些內幕,神情凝重的吩咐了兩句,讓葉安自己多小心。


    謝絕了範純仁他們想要送人的提議,葉安牽著馬,按照約定的時間準時出現在城南。此時潘元青已經在那裏等待,見到葉安表情微變,“怎麽這副打扮?”


    隻見葉安全身褐色粗布短打,頭上戴了塊方巾,活脫脫一個小廝形象。他本身長得就小,平日國子監的校服好歹看著成熟穩重,如今一換上緊身短衣,顯得更加**。


    “害,這不是方便行動嗎,要說跑過去做生意,兩個人終歸有些不合理。以後老師你是潘大官人,我是你的小廝流煙,假如有事情要談,我出麵就好。”葉安解釋道,其實他也考慮過,自己當少爺,無奈潘元青長相氣度半點不像伺候人的樣子,於是隻能他來。


    潘元青之前說了以葉安為主,自然全憑其安排。兩人任務在身,也沒多廢話,快馬加鞭一路奔波。好在宋夏邊界離汴梁不算太遠,這幾年兩國摩擦頻繁,官府組織修了不少官道,行程還算順利。


    雖說一直趕路沒接觸什麽人,但光是路上所見也夠葉安驚詫的了。尤其是到了河中府,感覺民風完全不同,這裏的姑娘比起汴梁更加大膽,入夏後穿著十分清涼。而且民族眾多,與漢人互相影響。


    過了慶州,更是換了副天地,徹底從農耕文明轉為遊牧文明,此地雖說名義上屬於大宋,可實則被其他許多部落盤踞。這些人長期來往於宋夏兩國,之所以能獨善其身,全因為其彪悍的民風。再加上許多中原地區惹了事的武林人士在此隱居,漸漸的就變成一個三不管區域。


    許是因為不懂得科學放牧,這個地方連天都是土黃色,呼吸間都能聞到風沙。


    兩人牽著馬,迎著狂風向前走,遠處隱隱約約能看見個小鎮。葉安用包裏的頭巾捂住口鼻,拍了拍馬跟包裹,示意食物與水都不多,最好先去鎮子裏休整一夜。


    潘元青看了小鎮一眼,不著痕跡的皺了皺眉,似乎想要說些什麽,結果又撞見身邊人期待的目光,最後還是點了點頭。


    葉安精神大振,興高采烈的快走了兩步。然而等進入鎮裏方才覺得有些不對勁,這鎮子……怎麽如此荒涼?雖說此時風沙大,行人少是正常的,但路上許多住家燈都沒有,整座城黑漆漆一片,光看就知道衰敗已久。


    風繼續吹著,打在左右店鋪的門上,發出“吱嘎……吱嘎”的聲響,顯得極為詭異。葉安起了一身雞皮疙瘩,不自覺的往潘元青身邊靠了靠,“老、官人,這不會是座鬼城吧。”


    “……”潘元青搖了搖頭,好像是不願意回答這種傻問題。


    但是葉安可一點都不覺得自己的問題傻,這個世界連穿越都有,保不齊再添點不科學的東西。


    二人又走了一會兒,忽的隱隱約約看到盞紅通通的梔子燈,這在宋代代表裏麵可提供陪酒服務。葉安此時才算鬆了口氣,有人就好,遂拽著潘元青繼續向前。


    待到了梔子燈下,果然,是一家客棧,上麵牌匾上歪歪斜斜的寫著“李家邸店”四個大字。


    葉安兩人剛邁入前院,立刻便有一滿臉絡腮胡的壯漢帶著憨笑趕了出來,“客官裏麵請,可是要留宿,小店不僅有美酒,還有小娘子作陪。”


    “幫我們喂喂馬,再準備兩間房。”葉安吩咐道,這次出行自己是小廝,遇到事情也自然是他出麵。


    “好勒,”大漢答應的頗為豪爽,還讚歎他們騎的馬神駿,“兩間房,要不要準備浴桶……”


    “一間。”他話還沒說完就被潘元青打斷。


    “啊?”大漢一時間沒反應過來。


    “準備一間房就好。”


    “好好好,一間一間,小的這就去吩咐,二位請吧。”大漢反應過來,臉上掛著猥瑣的笑意。


    兩人走進大廳,出乎意料,這邸店裏麵竟然還算不錯,雖說沒有多豪華,但也十分幹淨。一樓大廳有兩桌人正在喝酒,聽到店小二的話目光都有些曖昧。


    大漢領著潘元青與葉安上了二樓,挑了間最左邊的屋子,熱情道:“等會兒熱水就給您送過來,客官可是要什麽吃的?小店新到的淮南蝦米,八百裏加急,半點腥味兒沒有,放到餶飿兒裏,那叫一個鮮。”


    葉安挑眉,剛要說話潘元青便開口道:“兩碗白粥,其他的不用了。”


    店小二也不以為意,眼睛轉了轉道:“行,這就去準備。不過小的要提前跟官人說一聲,我們這兒每屋就一個浴桶,您兩位共浴的時候可得注意點兒,壞了的話可不便宜。”接著一溜煙的離開了。


    葉安剛剛還有些懵懂,此時才反應過來這一路對方都是什麽意思。頓時氣急敗壞,沒好氣道:“這家是個黑店!什麽蝦米這麽遠的路還能新鮮,我早就聽說汴梁有的小販用糞便浸蝦米,之後用水洗去,蝦米紅潤如新,估計他們也是用的這種方法!心術不正,不要吃他家的東西。”


    “嗯”潘元青點頭,用極其平淡的語氣道:“這裏是賣人肉的。”


    葉安:“……”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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