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暉炎炎,似火驕陽卻未能將她脊骨裏殘存的那一絲魔氣給泯滅。


    渚幽皺起眉,隻覺得心頭血躁動不已,那料峭寒意如風刀霜劍一般,在她的心尖上刮個不停。


    是長應,長應的心亂成了一團,故而那滴心頭血才亂成這般。


    因心頭血的牽連,那一縷似有似無的魔氣竟在猖狂地湧動著,沿著她的脊骨一寸一寸地往上爬,好似要鑽進她的靈台,要占據她的神識。


    渚幽反手朝後背探去,兩指緊緊按在了這脊骨上,緩緩將那往上湧的魔氣給引下去。


    然而那魔氣卻躁動難耐,似乎不受控製,即便她已有意克製,仍是牽引不得。


    為什麽,長應在想什麽,她為何不願醒來?


    渚幽怔了一瞬,又垂頭往下看,隻見長應眉頭緊鎖著,那薄薄的眼皮底下,眼眸轉個不停,好似被魘住了一般,那蒼白的唇還略微動著,像在說話,又像在顫抖。


    她忙不迭俯身,側頭將耳朵貼近長應的耳邊,想聽清她在說什麽。


    然而長應隻是動了唇,連一個字音也未吐出來,話音都憋在喉嚨裏了。


    那縷魔氣還在躁動著,狂亂而毫無章法,如遊走的爬蟲被囚困瘋狂了一般,胡亂撞個不停。


    魔氣每爬一寸,她的眉頭便擰得更緊,連忙掐訣將其鎖住。


    靈力從靈海中湧出,化作朱紅繩索將其困縛,硬生生製住了這遊蟲般的魔氣。


    她卻不敢鬆神,雙眸將長應緊盯著,思來想去,將食指點在了長應的額頭上,想查看其神識。


    長應的靈台裏冰冷一片,四處好像俱是寒冰。


    入其靈台後,渚幽便見皚皚白雪,高峰聳立著,卻連一個人影都看不見,那本元裏的神魂倒是完好無損,而靈相也未見損傷,隻是長應的神識不在,不知潛藏在了何處。


    渚幽四處找尋,依舊尋不見其蹤跡,可在入了這靈台之後,竟覺得她後背的魔氣又掙紮了起來,硬生生崩斷了將其束縛的靈力。


    一時間,她好像透過那縷魔氣感受到了嗔怒所在,整顆心被擰作了一團,軀殼如被五行之力擠壓著,那慍惱化作了一把火,從心頭直燎到了頭頂。


    在生氣的不是她,是長應。


    隨即,忽如其來的懊惱又好似一缸水,將火焰撲滅,她渾身無力,猶被冰封,恨不得將自己就地掩埋。


    長應在氣什麽,她又是因何懊惱?


    渚幽猶在冰火之中,總覺得被撕成了兩半。


    她猛地從那靈台中出來,在離開之後,身心好似一鬆,此時她才覺察到——


    是長應不願見她。


    長應當真將自己藏起來了,連靈台也不讓她闖入。


    渚幽思及不動佛走前所說的話,無力地想著,長應究竟想聽什麽,她得說些什麽才能將這龍喚醒?


    她不知道……


    這幾日裏,少有仙神往此處靠近,他們不敢打攪,提過的事未有結果,隻好放置在一邊。


    渚幽心急如焚,見長應那蒼白的唇神識幹燥,取出了一壺醴泉,伸出一根手指將指腹沾濕,朝長應的唇輕點了兩下,好令其滋潤。


    遠處忽有腳步聲響,她側頭去看,竟見著了芝英仙。


    上一回她與芝英仙交手,還是在神化山中,那時她將鎮魔塔震碎了,害得芝英仙被問責,還被囚在落星泉下受了刑。


    芝英仙站在遠處,靜靜看著那坐在玄龍身側的渚幽,也未多靠近一步。


    她本想說話,可在看見渚幽轉頭時,一時間竟不能開口。


    眸光相迎,她看見了渚幽眼梢上丹紅的鳳紋,那雙本該略顯無辜的眼如今透滿了警告的意味,明擺著不容她靠近。


    芝英仙周身一僵,心裏的酸楚湧上了喉頭,半晌才緩緩揖了身。


    渚幽將冷汗直冒的手輕捂在長應的耳邊,問道:“怎麽?”


    “那日在神化山中,鎮魔塔忽然坍塌。”芝英仙字斟句酌著,緩緩開口。


    “是因我……”渚幽淡聲道:“我跟著觀商一魂入了神化山,借鎮魔塔將其軀殼化去,又入其中擄去了那一魂,還順道將鎮魔塔給毀了。”


    “但我不記得了。”芝英仙垂下眼,有些無措。


    “後來我潛入天宮,在落星泉中見了你,發覺你靈絲被毀。”


    渚幽緩緩道來,“當時神化山中僅你一仙,我料想是你自己將靈絲毀去的。”


    “我隻知我抽去了自己的靈絲,又知鎮魔塔是毀在我手中,卻一直未想明白,為何要這麽做。”


    芝英仙微微搖頭,手緊緊捏在披帛上,似乎甚是緊張,“原來竟是因見了你。”


    渚幽定定看她,薄紅的唇一動,道出了兩個字,“多謝……”


    芝英仙驀地抬眼,卻見到了渚幽眼中的疏遠,她將唇一抿,踟躕又道:“九天兩百年前是非不分,輕易被魔物蒙蔽了雙眼,還請……見諒。”


    “無妨……”渚幽搖頭,雙手仍舊捂在長應的耳上,見芝英仙未走,又問道:“還有何事?”


    “眾仙俱想為兩百年前之事賠罪。”芝英仙踟躕道。


    渚幽沉默了好一陣,問道:“你覺得兩百年前之事於我而言算什麽。”


    芝英仙一時間說不出話,如今渚幽靈相複蘇,記起了三千年前的舊事,而這兩百年就好似無盡長河裏的一捧水。


    如此一想……


    好像微不足道。


    渚幽眼眸一彎,眼裏無半分笑意,又道:“舊事無需再提,如今對此耿耿於懷是你們,不是我。”


    此話好似一塊巨石,咚一聲砸在了芝英仙的心頭。


    芝英仙這才明了,渚幽是當真不為所動了,這九天於她無幹,就連兩百年前在斬仙台上所曆的痛楚,也不過是她這三千多年裏的過眼雲煙。


    那湧上喉頭的酸楚騰至眼鼻,她周身俱覺酸澀,卻依舊沒有走。


    渚幽垂眼朝長應看去,忽覺得脊背上那魔氣又往上爬了一寸。


    這回又是因為什麽,是因芝英仙來了麽?


    她心知這龍打小就在醋缸裏泡著,和撼竹爭風吃醋也就罷了,如今躺著不肯醒,也沒從醋缸裏出來。


    渚幽一怔,後知後覺地想,難道長應聽得見。


    這龍何其狡猾,比魔物更甚,明明聽得見,卻不肯睜眼。


    “你走吧……”渚幽朝芝英仙看去,平靜道:“她不想你在此處逗留太久。”


    芝英仙心知自己會被趕,卻想不到竟是因九天玄龍。


    她愣了一瞬,喉頭幹澀地說:“還有一事……”


    “何事?”渚幽問道。


    “凡間東洲改朝換代,天帝王母尚在時,會令青鸞下凡為其祈福。


    如今青鸞要化凰,而神尊也未醒,不知此番需派那位仙神前去。”芝英仙低聲道。


    “我去……”渚幽忽道。


    芝英仙愣了一瞬,忙不迭抬起眼。


    “順道罷了,我下凡尋兩隻妖。”渚幽道。


    芝英仙知曉其中一隻妖是那因她而被貶下凡的孔雀,而另一隻妖卻不知是誰。她將唇一抿,心道連妖都能跟在她身側。


    渚幽未鬆手,還將長應的雙耳捂得更嚴實了一些,低著聲道:“我不在時,你若是無事,便在這看看你們神尊,莫要靠太近,別將她給擾醒了。”


    芝英仙連忙頷首,連聲也不應了,還將氣息放緩了些許,就怕將長應給吵著。


    渚幽這才鬆開了捂在長應雙耳上的手,慢騰騰地站起身,待離遠後才化出真身俯身朝凡間而去。她四翼一展,身上火光豔紅,一身翎羽已恢複如常。


    朱凰掠過天際時,雲霞俱被染得通紅一片,好似錦賬披天。


    東洲果真已改朝換代,邊隅處戰火已停,土地被重新割據。


    災民終於不必再四處逃竄,一些士兵正在施粥,將一眾流民安撫了下來。


    龍脈被填實後,又緩緩生出了靈氣,隻是那靈氣尚還單薄,未能撐得住這一個王朝。


    而青鸞原該做的,便是祝佑這大地,好祈來好年安樂。


    凡間鑼鼓喧天,東洲的都城裏,凡人麵上淨是喜意,聚在雲壇外圍觀著新帝祭天。


    那二十寸長的香被紮進了四足方鼎裏,青煙嫋嫋而上。


    凡間的新帝竟尚不足而立,身上殺伐之氣盡斂,看模樣甚是沉穩。


    渚幽懸在雲端往下俯瞰,竟在雲壇之外看見了驚客心和駱清。


    駱清乃是鬼物,雖已修煉了數百年,但還是進不得雲壇,他目不轉睛地看著那在雲壇上叩天的新帝,沉靜的麵色好似驚起了波瀾。


    驚客心按著駱清的肩,說道:“看了這麽久還不肯走,難道這就是那令你入魔的小皇帝?”


    駱清定定看了半晌,竟然搖了頭,“不是他,他變了許多。”


    這數百年,小皇帝也不知輪回了幾世,刻在魂靈裏的脾性積澱了不少。


    是他,又不是他,看他如今那矜重鎮靜的模樣,應當是能攜這王朝走向輝煌的。


    駱清仰頭觀天,長籲了一口氣,心中執念驟散,他的身形忽地變得模糊了起來。


    驚客心愣了一瞬,錯愕道:“你捏碎了自己的魂元!”


    駱清頷首,竟未多說一句話,好似已了無牽掛。


    驚客心怔怔看著,掌心下忽地一空,那被她按著的肩好像沉了下去。一看,哪是沉下去,是駱清化作煙了。


    那方鼎裏燃著的香上青煙嫋嫋,國師一手執長幡,一手搖鈴,揚聲道:“願岵國風調雨順、五穀豐登!”


    站在雲端的朱凰忽地振翅而起,朝雲壇之上飛掠而過。


    凰鳥仰頭啼唳,傳至凡人耳中,好似聽見了風聲。


    眾人仰頭,隻見天邊如有火燒,萬丈紅光自上灑落,雲興霞蔚,祥瑞之兆盡顯,那紅芒灑落在雲壇上,將新帝的臉給照得緋紅一片。


    那從天邊燒起的紅霞一路朝遠處延伸而去,仿若錦緞鋪天,猶似岵國的萬裏前程,猶似這隆盛的國運。


    凡間沸鬧,鼓樂齊鳴。


    離了雲壇後,渚幽變回了人身,尋到了與撼竹、禍鼠分開的昌鳴城。


    城中一片安寧,有幾縷妖氣從蘇府中逸了出來。


    渚幽那脊骨裏暗藏的魔氣又往上爬了一寸,雖隻有一寸,可離心頭已越來越近。


    長應仍未醒,如同心生魔念,連帶著她脊骨裏的魔氣也變得咄咄逼人。


    她仰頭九天上看了一眼,又運轉靈力將那縷魔氣其縛住,轉而藏匿身形進了蘇府,循著那妖氣走到了一房門緊閉的屋前。


    那屋裏並不安靜,有隻嘴碎的妖正在絮絮叨叨說著話,無人應聲,似在自言自語。


    渚幽穿門而過,眼一抬,便看見撼竹和禍鼠正坐在桌邊,心事重重地吃著酥餅。


    蘇問清躺在床上一動不動,看不見屋裏坐著的妖,也聽不見聲音,眼前耳上都覆著術法。


    他喃喃自語道:“我怎麽不記得那幾日的事了,我莫不是要死了。”


    禍鼠回頭朝他看了一眼,甚至心疼,一邊道:“這凡間的酥餅還挺好吃。”


    她話音方落,忽看到麵前籠著個暗影,想起來,先前她便是這麽被九天神尊給嚇著的。


    於是猛地一抬頭,看見的卻不是九天神尊,而是朱凰。


    撼竹悶悶不樂地低著頭,捏著那酥餅小小啃了一口,半晌沒聽到禍鼠說話,才疑惑抬頭,於是也跟著瞧見了渚幽。她手一抖,那酥餅落在了地上。


    渚幽忍著魔氣躁動帶來的不適,見這兩隻妖好端端的,略微鬆了一口氣道:“你們怎還在這。”


    她話音方落,瞧見蘇問清的床底下爬出了一隻水妖,屋瓦隨即也嘎吱作響,仰頭時看見屋瓦被掀開了一片,貓妖正低頭往下打量。


    貓妖瞧見她時怔了一瞬,忙不迭將屋瓦放了回去,慢騰騰又掀開一道縫偷覷。


    禍鼠這才道:“先前回了上禧城,後來佛光太過耀眼,不得不下到妖界,隨後便看見……”


    “那須彌山咚一聲壓了下來。”


    “妖界如今如何?”渚幽想起那奄奄一息的妖主。


    “妖主得了一珠串,不知是何人給的,但身子骨似乎好了不少。”禍鼠想了想。


    “珠串?”渚幽想不出三界裏有什麽金銀玉石還有這延壽的功效。


    禍鼠眼眸一轉,又說:“我遠遠瞧見,似是一串木珠,上邊刻了蓮花紋,說不上好看,串珠的繩結略顯老舊了。”


    渚幽一聽便知,這是不動法王留下的物什。她抿起唇,心道不動佛當真是個細致的,他看似薄情寡性,但什麽都照料到了。


    撼竹站起身,捏著衣袂踟躕道:“尊主……”


    渚幽這才朝她看去,半晌探出手,將掌心覆在了她的額頭上:“可惜我未歸九天,不能讓你當回我那座下孔雀仙了。”


    撼竹抿起唇,雙目都濕潤了,未料到尊主竟還會回來尋她。


    渚幽收回手,察覺到脊骨裏的魔氣愈發躁動不安,她心咯噔一下,發覺這魔氣又掙開了她的靈力,往上竄了一寸。


    她麵色驟變,皺眉道:“我還有些事需做,你們若無處可去,便到妖界吧。”


    撼竹連忙揖身,此事懂事得未多說一句話。


    渚幽朝這幾隻妖掃了一眼,轉身便穿了出去,一步百尺,轉瞬又上了九天。


    屋子裏那幾隻妖麵麵相覷,撼竹努了努嘴道:“她都已不回九天,卻還可惜我當不得那孔雀仙。”


    禍鼠嘖了一聲,啃了一口酥餅道:“先前聽聞大人殺魔食妖,手段何其歹毒,如今熟識後才知,不過是些流言蜚語,大人心腸好著呢。”


    水妖伏在床下的陰暗處,尖著聲道:“還熟識呢,你倒是市儈,大人可未承認與你熟識。”


    迎天而上的朱凰未變作真身的模樣,綢裙在風中翻飛著,好似綻開的花,她總覺得這魔氣被縛得越緊,掙得變越厲害。


    鎖骨上嵌著的龍鱗忽地散出凜冽寒意,好似一根針,正一下下往她肉裏紮。


    渚幽抬手捂住了逆鱗上,隔著單薄的紗衣,她掌心上竟結出了一層薄冰。


    而龍鱗上,那霜白的冰已蔓延至衣襟之外,硬生生把她的胸膛凍白了大片。


    一瞬間,心頭血驟動,雖還未見著那躺在雲霞上的玄龍,但渚幽心下明白——


    長應醒了……


    她氣息稍滯,猛地將衣袂一甩,踏雲扶風而去,而脊骨裏的魔氣越發猖獗。


    覆在鎖骨上的寒冰咯吱一聲爬至她喉頭,好似被扼住了氣息。


    渚幽心急如焚,所幸鳳凰屬火,她隻一念便將那因逆鱗而結出的冰給化了。


    寒冰化水,浸得她衣襟濕了大片,似是汗涔涔的。


    她覺得不該,然而脊骨裏那一縷魔氣當真要壓製不住了,長應總不會……要入魔。


    渚幽哪敢慢,不由得又想到了不動佛同她說的話,卻依舊不明白,長應想聽的到底是什麽話。


    她一直以來,好像都摸不清長應的心思。


    長應的心思就像是那藏在深潭下的神化山口,冰冷寒意,拒人千裏,叫人望不清,覓不著。


    萬丈之上,神光熠熠。


    渚幽懸至雲端,卻見長應本該躺著的地方竟空空如也。


    不光瞧不見長應的身影,就連芝英仙也不知到哪兒去了。


    她心一沉,隻覺九天威壓似被撼動,浩瀚靈力從遠處震蕩而來,那靈力凶煞寒冽,竟未收斂半分。


    那一瞬,雲霞俱碎,就連天宮也轟隆作響,那懸在頂上的屏障受到波及,裂出了一道細紋。


    數個仙見狀淩身而起,隻手撐住了這欲碎的屏障,免得玄暉炎火燒下來。


    渚幽猛地朝天宮望去,心道,是長應!


    她踏風而去,驚得天兵紛紛舉起盾和長戟,在瞧見是她後,紛紛又將兵戟放下。


    在掠進天宮之後,她終於瞧見那隻龍。


    長應站在大殿外,微微側過頭,一雙金眸森寒駭人,唇緊緊抿著,垂至額前的金珠已經被她扯了下來,那發飾歪斜著,欲掉不掉。


    她手腕上纏著一縷和紅繩編在一塊兒的發,襯得腕骨素白如玉。


    芝英仙倒在邊上,捂著脖頸艱難地喘著氣,痛苦得弓起了身。


    渚幽腳步一頓,竟瞧見長應的眸中有一絲黑煙騰起,而她脊骨裏的魔氣也隨之顫抖不已。


    長應眸光冰冷,好似不識得她。


    芝英仙擠出聲音道:“別、別……”


    鬧出這般大的動靜,數個仙被引了過來,俱是一臉震驚迷惘,都不知是怎麽一回事。


    神尊蘇醒,這本該是一件歡喜的事情,可為何神尊竟好似滿心不悅。


    眼看著那些仙越來越近,渚幽奔上前去,猛地攥住了長應的手臂。


    長應鬆開五指,被攥在手心裏的金珠跟著一粒芥子齊齊掉了出來。


    渚幽一眼便認出,那芥子是她先前留給長應的,她施起靈氣將那芥子托起,拽著長應進了芥子。


    不可讓這些仙瞧見長應眼裏的魔氣,她心道。


    一龍一凰跌進冰天雪地中,在著地的那一瞬,渚幽猛一翻身,抬手便捂上了長應那雙眼。她道:“你是不是不想看見我?”


    長應一動不動,好似僵住了一般。


    掌心下,那纖長的眼睫顫了一下。


    渚幽手心癢,見她未掙紮,便將手抬了起來,於是又瞧見了長應金目裏那黑沉沉的魔氣。


    長應目不轉睛地看她,好像不會說話了。


    渚幽心急,將手點在了長應的額頭上,想將那魔氣給驅出來。


    然而這樣驅散隻是一時之策,隻要心頭血間的牽連還在,隻要她的脊骨上魔氣未消,長應仍是會受到波及。


    除非知道……


    將那魔念的根從心尖上剜出來。


    她還未潛入長應的靈台,手便被拽了下來。


    長應直勾勾地看著她,卻張口咬在了她的手腕上。


    有些疼,但龍牙收斂著,未將她的腕骨咬斷。


    渚幽沒有動,隻見長應撥開了她的衣襟,摩挲起那片突兀的逆鱗來。


    如今逆鱗上已無裂紋,光滑又平整。


    長應越是摩挲,氣息越急,一雙金眸微微眯起,寒著聲道:“我要殺了觀商。”


    渚幽瞳仁驟縮。


    “我要殺了觀商,我要殺他。”長應蒼白的唇翕動著道,身上煞氣騰騰。


    渚幽躺著,銀發和雪一般白。


    “我要殺了觀商。”長應磨牙鑿齒,眸光幾近怨毒。


    “觀商已經泯滅!”渚幽揚聲喊道。


    那叼在她手腕上的龍牙緩緩往下陷,好似要將她的筋咬斷。


    長應卻似是不信,鬆了牙在她的手臂裏側吮了一下,放緩了語調道:“不,我知曉的,他就藏在天宮中,將旁人給奪舍了。”


    渚幽這才明了,長應的神誌已亂。


    她愣了一瞬,顫著唇問:“你可知我是誰?”


    “渚幽……”長應又將她的手腕吮了一下。


    渚幽不輕不重地推開她的肩,起身朝遠處那長在醴泉中的梧桐木走去,問道:“你可知這樹是從哪來的?”


    長應見她起身,寸步不離地跟了過去,外衫敞著,襟口垂到肘間,她卻未抬手拉上一拉,朝那梧桐看了過去,“從前就長在這了。”


    “不是從丹穴山挖來的?”渚幽緩緩倒吸了一口氣。


    長應抬手捂住頭,好似頭痛不堪,“雲鑠做了錯事,我取他東西作甚。”


    她金目驟抬,眸光閃爍了一瞬,磨牙鑿齒道:“雲鑠是因觀商才犯此錯,我要殺觀商!”


    話音方落,她化作玄龍淩天而上,作勢要闖出芥子。


    渚幽連忙化凰去追,心道若讓此龍出了芥子,說不定哪個倒黴的會被她當作觀商。


    玄龍還未衝破蒼穹,就被朱凰雙爪抓住了背鱗,她仰頭怒嚎,長尾猛地一甩。


    朱凰振翅而起,硬是將這玄龍給撞了下去,那龐大的龍身若是跌下去,定要將這芥子給震碎。


    渚幽變作人身,單臂攬在玄龍上,猛地拍出了一掌,心道——


    決不能讓長應出此芥子!


    玄龍挨了一掌,身形陡然一縮,便變了黑發黑裳的女子。


    渚幽攬著她的腰,直直撞在了梧桐樹上。


    梧桐葉簌簌而落,掉了滿湖皆是。


    渚幽手一翻,憑空扯出了一道長索,將長應給捆住了。


    長應眸光森冷,皓齒一啟,“我要殺觀商!”


    她話音被堵了個正著,渚幽的銀發灑在她臉側,好似皎皎月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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