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是不是要死了。


    每個字皆如封喉刀一般,在長應的脖頸和心頭上臠割。


    長應眼前萬物一旋,仿佛又回到了無淵中,麵前漆黑一片,渚幽氣息奄奄地躺著,雙眼連睜都睜不得,滿頭銀發雜亂不堪,上邊染了零星鮮血。


    朱凰好似就此長眠,和那時在大漠之中如出一轍,就像她將渚幽拉回現世,當真是來受罪的,她……也從未問過渚幽願不願回來。


    若她是「因」,那渚幽如今所遭的一切便是惡「果」。


    長應微微張著嘴,喉嚨一動,緩緩吞咽了一下。她眸光四散,好似凝不起來,不光眼眸不轉,纖長的睫毛也一顫未顫。


    她眼前萬物又變,還看見渚幽在她麵前化出真身的樣子,翎羽焦黑一片,鳳凰火全失,靈台裏魂魄皆受震蕩,周身上下就沒有哪一處皮肉是完好的。


    這……


    比之三千年前更加痛苦。


    長應滿心想著,這定是因為她,若不是她忽然動念,渚幽又何須遭此罪。


    她的眸光越發渙散,靈台驀然震動,一顆心在互相拉扯著,一半要她抱怨終生,一半要她歸罪於旁人。


    忽地,有一聲音在她耳邊說:“她要死了,你何不跟她一道?”


    這聲音低低沉沉,嗓音裏似乎還帶著一分微不可查的笑意,似是從中作樂一般。


    長應陡然回神,眸光陡然凝聚,這才發覺她竟險些被困在了幻境中,這幻境便是麵前這魔織就的,她方才眼前當真看見了無淵裏的種種,隻不過——


    一切為假……


    在她晃神的那片刻間,這魔物已逼近她眼前,那指甲銳利的手正點在她的額頭上。


    長應那素白的臉上忽地浮現出數片黑鱗,一片片黑鱗緩緩長至下頜。她眼一抬,那點在她額頭上的手指頓時被冰覆蓋。


    那冰沿著觀辰那根手指飛快朝他小臂蔓延,隻一瞬,他黝黑的小臂便被凍成了冰柱!


    觀辰陡然收手,那覆在他手臂上的寒冰頓時破裂。


    然而長應隻一念,破碎飛濺的冰屑便化作了水滴,在半空中一旋,好似銀珠一般朝這魔物的後腦勺旋去!


    千百顆水珠齊齊迸發,比之利箭還要迅猛。


    觀辰眸光驟暗,將雙臂抬至身前掐訣,忙不迭在身側撐起了一道屏障。


    那屏障被銀珠撞得嘭嘭作響,竟連一絲裂紋也未出現!


    觀辰咧嘴一笑,將他那雜亂無章的頭發撥至腦後,“你與我鬥,便是與界外相鬥!”


    長應麵色不改,她掌心依舊在淌著血,那血已將她的半隻手臂都染紅了,臉側長著的黑色鱗片好似開著的花。


    然而天穹被魔氣覆蓋,日光灑不下來,故而那朵朵黑化黯淡如墨,泛不起丁點斑斕的光來。


    她那寡淡的臉好似明豔了幾分,是被怒氣所染。


    長應定定看他,淡聲道:“你不過是攫奪了界外之力,若是界外容得下你,你和觀商又何須回來一博。”


    觀辰嘴角掛著的笑意頓時一滯,他輕嗤了一聲,“界外有眼無珠。”


    他話音方落,抬臂招來了將天穹遮掩的魔氣,那魔氣好似漏鬥一般自天上朝他旋去,那一縷縷魔氣凝成了數百隻頎長黝黑的手。


    長應所用的江河湖俱是來自凡間,而這覆了遍天的魔氣卻是從上而來!


    那些錯亂的長手兜頭撲麵抓來,長應懸在此間,竟好似被玩弄於股掌一般。


    長應驀地化作龍身,四爪似要撕破蒼穹,驀地將襲來的魔氣抓碎。她長尾一甩,朝那懸在屏障中的魔砸去。


    龍吟聲驟響,這直貫蒼穹的水柱皆化成利箭。


    萬箭齊發,從這些魔氣凝成的巨手穿過,刺得那屏障水光迸濺。


    可惜,這魔物有界外之力傍身,以此所豎的屏障也變得堅不可摧。


    觀辰見玄龍被魔氣團團圍住,一身鱗片被那長臂摳刮著,剛要笑的時候,忽然驚愕地垂下眼。


    他的半隻手不知怎的竟然僵了,明明麵上看起來未覆玄冰,卻好像被凍住了一般。


    玄龍吐出龍息,將這從天穹上猛抓而下的巨掌全數凍成冰。


    人間天穹陡然瑩白一片,好似漫天大雪欲下。


    然而這不是雪,而是冰,這天上……結了大片的冰。


    玄龍騰身而起,龍吟如雷貫耳,數道天雷自九天落下,嘭一聲將這遍覆凡間的寒冰全數擊碎,被困在其中的魔氣也隨其裂作齏粉。


    這魔氣一散,天光大亮,雷霆如電蛇一般疾劈而下,好似漫天灑落的白箭。


    凡間頓時被雷電劈出了數個深坑,一眾魔物仰頭嘶嚎。


    懸在屏障中的觀辰愕然屏息,他右臂已經完全抬不起來,五髒六腑也好似結了冰。


    他耳朵一動,驀地抬起左臂,從半空中撕出了一道魔門,猛地從裏麵拽出了一個魔物。


    可不就是帶著無不知去見了幽冥尊的魔將麽!


    觀辰磨牙鑿齒,問道:“幽冥尊為何未現身?”


    “幽冥尊……”魔將一頓,“不願出手……”


    觀辰頓時如遭五雷轟頂,魂驚魄惕地道:“你未將無不知帶去見他麽?他當真是當慣了過街老鼠,連共分凡間這等事也不敢想麽!”


    魔將捂著肩頭,肩邊分明少了一條手臂,他寒聲道:“他削去了我一隻手,說不願蹚這渾水。”


    觀辰眼一抬,隻見玄龍奔近,猛地將這魔將推出了屏障,啞聲道:“這是渾水?”


    “他竟將這當作渾水!”


    魔將冷不丁被推出了屏障,雙目陡然瞪直,被一道龍氣攔腰劈成了兩段,那被他握在手中的妖璽倒是飛了出去,被龍氣一卷,便被納入了玄龍腹中。


    那妖璽離了魔物,十萬妖兵頓時止步,身上束縛驟去,反手朝這數不勝數的魔兵揮動兵刃。


    長應龍身盤曲著,她一雙金眸煞氣沉沉,好似蘊藏著無盡的怒火。


    天穹上炎日又被遮蔽,這一回卻不是魔氣,而是黑雲。


    玄龍大怒,故而墨雲蔽日,雷聲轟隆,暴雨將至。


    長應靈海神力幾乎竭盡,她朝觀辰望去,淡聲道:“你為何不抬起手來。”


    觀辰怒目而視,他不是不願抬手,而是抬不得!


    他垂下眼,總覺得自己滿腹皆是寒氣,堪堪能將手臂抬起丁點,隻見手掌上那先前被冰刃削破的地方,傷口裏竟慘白一片。


    並非化膿,而是血肉裏結了冰!


    那龍息鑽進了他的血肉裏,順著他的經脈朝五髒六腑蔓延。


    觀辰愣住了,欲將這龍息化開,然而那寒意已經沿著脖頸漫進了他的靈台。


    他倒嗬了一口寒氣,猛地抬起尚能動彈的左臂,將那分散在眾魔兵身上的界外之力給攫了過來。


    那一瞬,界外之力自眾魔兵靈海中騰起,化作了數以萬計的幽藍緞帶,朝懸在半空中的那隻魔飄去。


    觀辰雙臂一抬,這幽藍靈力皆匯入他身,他繃緊了脖頸,額頭上青筋冒起,連忙運轉靈氣化去這寒氣。


    長應龍身一動,驅動九天之雷,道道紅雷似賁張的血脈朝她劈頭蓋下。


    一時間,玄龍身上紅光熠熠,好似通體染血,她張開巨口,那銳利的龍齒一瞬便將觀辰身前的屏障咬破了。


    觀辰動彈不得,渾身俱已僵硬,他的神魂也被寒意侵入,還差上一些才能將其化開。


    然而龍齒已然逼近,他的脖頸咯一聲被咬斷了,一個頭顱猛地被甩下凡間,而那缺了頭的身軀也跌了下去。


    “塔……”玄龍口吐人言。


    眾魔兵失了界外神力,芝英仙連忙施術托起了鎮魔塔。


    寶塔懸至半空,陡然漲大了數百尺,近乎要將整個凡間皆籠於其下。


    塔上神光閃爍,在漲大之後,那密密麻麻的佛文才得以被看清,數以億計的字覆於其上,每一個皆蘊藏著無上佛力。


    然而芝英仙力竭,饒是這一眾仙神跟著她一齊釋出靈力,也沒能將其打開。


    玄龍跌下了凡間,砸得四處塵煙驟起,本就罅隙遍布的凡間又添瘡痍,地麵為之劇顫,轟隆聲驚動九天。


    暗處,那許久未現身的駱清正被驚客心隻手按住。


    驚客心看著玄龍自半空跌落,也未淩身去救,那是仙家的事,與她無關。


    駱清麵色肅冷,周身魔氣卻收斂著,好似未開鋒的劍。


    驚客心將他按牢了,柔聲譏諷道:“若想活命就莫要瞎出頭,你仔細想想,這數百年你當真是一心一意想為魔域出力麽?”


    駱清未說話,眸光沉沉地盯著遠處。


    驚客心又道:“你不過是當狗當久了,慣於被人使喚,且心底對那小皇帝的執念和埋怨未消,故而才騙自己想尋一人效愚。”


    駱清後背寒涼一片,見那古魔的頭顱被甩了下來,心底竟波瀾不驚,好似連一絲怒意也沒有。


    這感覺與他生前效忠王朝時截然不同,這……不是他要的。


    驚客心笑了,“你看你,成魔數百年了,還不通透。”


    “若是活得通透,那我……”駱清一頓,又道:“也不該入魔。”


    天穹上懸著的鎮魔塔還未敞開門,驚客心見狀說道:“走,躲遠一些,這鎮魔塔的威力我見識過,此塔一看就比百年前更要厲害,惹不起。”


    塔身金光茫茫,凡間四處皆被照亮,魔氣已被驅散,那些魔物四處遁逃。


    禦塔的芝英仙鬆開緊咬的牙關,“不行,還是不行!”


    縹緲仙眼睜睜看著長應墜落,“神尊——”


    一眾散仙愕然,心道難不成就這樣讓這些魔物潛逃嗎?


    九天上忽地劈下一道紅芒,那翎羽焦黑的凰鳥啼唳著俯身而下。


    朱凰身上又燃起了鳳凰火,雖說她遍體鱗傷,可身上威壓卻不輸玄龍,那四翼一收,驀然落在了鎮魔塔上。


    塔尖上,朱凰牢牢站著,那纖長的尾羽微微曳動,身上好似也沾染了這寶塔的燦金神光。


    朱凰非神非魔,好似站在正邪之間,一雙丹紅的眼往下垂視著,猶在審視人間。


    芝英仙愣住了,癡癡地看著那站在塔尖的朱凰,竟熱淚盈眶,一時間又很怕……


    很怕朱凰與九天背道而行。


    “是她……”縹緲仙也怔了神,驀地屏息。


    隻見朱凰仰頭啼唳,那叫聲穿破雲霄,驀地將四翼一展。


    翎羽上那虛弱的鳳凰火陡然燎高數丈,那灼灼火光將她身上焦黑的翎羽給淹沒了,好似她渾身翎羽依舊通紅似血。


    那一刻,塔下八麵門咚地敞開,那聲響如懸鍾被狂撞。


    芝英仙麵露喜意,啞聲道:“她果真會來。”


    不敢說是為九天,但……她當真來了。


    塔門打開的一瞬,暴風勁吹,一眾魔物皆被化作魔煙,隨著這呼嘯的烈風朝塔中旋去。


    就連那些隱在龍脈下的魔門,也化作灰煙被吸入其中,被困在魔煙裏的凡人魂魄終於得以解脫,好似失了憶般四處遊走著。


    魔煙化作了不計其數的墨線,被牽至了塔下,受神光一照,金光凝成符文,印刻在那縷縷魔煙上,讓他們無處遁逃。


    凡間淨是魔物的哭嚎,不過片刻,那哭喊聲便全被納入了鎮魔塔內。


    那塔門轟隆合緊,將這些嚎啕哭喊聲皆隔絕在內,一時間,萬籟俱寂。


    靜……


    凡間忽地靜了下來,放眼望去,連一縷魔氣也未遺下。


    朱凰爪下的鎮魔塔頓時縮小,又變回了隻有掌心大。


    渚幽雙爪一鬆,鎮魔塔隨即跌了下去,她身一俯,又繼續振翅而下。


    她不是殺神,在除魔上比不得長應,但禦個鎮魔塔綽綽有餘。


    百年前她兩次毀去鎮魔塔,沒想到此番卻用上了它。


    天穹上烏雲漸散,炎光斜斜灑落凡間。


    仙神本無力與界外相鬥,所幸,這些魔物不過是鑽了界外的空子,並未受界外所認。


    四翼朱凰俯身而下時,風沙被扇得掀天而起,羽梢上沾著的鳳凰火頓時矮了下去,那焦黑翎羽又露了出來。


    芝英仙見鎮魔塔自天跌落,生怕這塔摔碎了,忙不迭抬起雙臂,試圖將其抓住。


    朱凰卻一個振翅,靈力中混了鳳凰火後變得赤紅如血,那靈力將鎮魔塔一裹,塔便不見了。


    芝英仙心知此塔應當是被收進芥子裏了,她垂下手,對著朱凰揚聲喊道:“渚幽——”


    然而剛喊出聲她便後悔了,她不配這麽親昵的將她叫喚,若當真要叫,那也該喚一聲「大人」。


    她驀地閉緊了嘴,眼睜睜看著朱凰越來越近,那耀眼火光逼至眼前,她近乎要睜不開眼。


    然而朱凰卻不是為她而來,而是朝玄龍撲了過去。


    渚幽嘴一張便將長應銜起,就跟銜條蟲兒一般,連看也不多看旁人一眼。


    “回去……”她傳出心音道。


    十萬妖兵失了妖璽的束縛,此時魔兵又全被納入了塔內,見狀紛紛離開凡間。


    而一眾仙神施術扶起坍塌的屋梁,又填起了大敞的溝壑,可終是太慢了一些。


    朱凰淩至半空,身形驀然一滯。她尾羽一抖,四翼奮力展開,數片翎羽陡然襲向人間。


    那翎羽緩緩化作丹紅瑞光,一時間,那些垮塌的屋舍全被扶起,就連那將地底那挖空了龍脈的皇陵也給掩埋了起來。


    不見碎石齏粉,不見溝壑深穀,就連地上的血跡也被洗淨了。


    凝固在原地的凡人忽地回神,眨了眨眼眸朝四周望了一眼,好似做了一場夢,眼前哪還有什麽霧霾,天穹上哪還見到什麽黑煙。


    還是說,雨已經下過了?


    凡人仰頭時,卻未見著天上的朱凰,隻因她早早便藏匿了身形。


    眾仙跟著淩身而上,這才想起來,鳳凰本就是祥瑞的化身,而四翼朱凰當是——


    舉世無雙……


    即便她已不歸九天。


    九天之上,不動佛忽然從須彌座上站起身,朝坍塌的大殿外走去。


    他手中撚著佛珠,眼一抬,便瞧見朱凰銜著長應落到了雲端。


    不動佛緩緩行了個佛禮,也不知朱凰有未瞧見自己,便抬步走了出去。


    渚幽化出人身,倚靠在這遍體鱗傷的龍身側。她也虛弱得很,但長應將半身的靈力都騰給了她,想來更覺疲憊。


    她見不動佛走了過來,忽地想起,這法王已許久未出過須彌山了,想來此番是因三界震蕩,這才從須彌山裏出來。


    不動佛頓在不遠處,足下是朝遠處緩緩飄動的雲霞,他豎著一掌懸在胸前,神情冷淡似水。


    渚幽歇了一會兒,自顧自地將靈力分了出去,令長應化作人身。


    龐大的玄龍驀然一縮,變成了個腰細腿長的美人,倒是冰肌瑩徹,隻是麵色太蒼白了些。


    她側頰上的龍鱗未消,好似長了大片的疤,偏偏那鱗在神光下熠熠生輝,絢爛得又不像疤了。


    長應雙目緊閉著,肩上手上俱是血,也不知她昏過去後還覺不覺得痛。


    渚幽未管顧那不動佛,兀自探查起長應的靈台,發覺她的神魂是完好的,掌心上那駭人的傷口也止了血,但她好似……


    不願醒來……


    她將神識抽離,這才轉頭朝不動佛看去,問道:“佛尊有話要說?”


    不動佛微微頷首,眼一垂便朝那昏迷不醒的玄龍看去,淡聲道:“神尊心中懸著一隻金鈴,此鈴還需朱凰來解。”


    渚幽皺眉看他,不解其意。


    不動佛又說,“神尊將因果歸至自身,但若尋根究底,這因還得歸在混沌,但她並未悟到。”


    “何意?”渚幽並不像繞彎,她心緒沉沉,隻想長應快些醒來。


    不動佛搖頭,又緩聲道:“她隻需聽你一句話,便會解去心中困惑。”


    渚幽心道這不動佛當真是神神叨叨的,數百年前如此,現下還是這般。


    她手一翻,掌中頓時出現一方寶塔,寶塔上金光熠熠,甚是耀眼。


    她剛想將這塔拋出去時,不動佛忽道:“不必給我,我此後怕是無暇管顧此塔。”


    “為何?”渚幽不解。


    不動佛淡聲道:“我需去一趟上禧城。”


    渚幽愣了一瞬,雙眸微微眯起,“你莫不是想以一己之力屏去無淵?”


    不動佛頷首:“正有此意,此番未出手,還望朱凰見諒。此行我將以身殉入無淵,遷須彌山於其上,以佛力鎮之,今後界外邊隅將無人能窺。”


    他神色平淡,看著沒有半分像是要赴死的樣子。


    渚幽十指一緊,審視般將這不動佛盯了許久。


    不動佛麵不改色,鎮定自若地容她打量著。


    渚幽半晌才點了一下頭,她垂眼看向掌中寶塔,默不作聲地將其收了回去。


    不動佛忽拿出一物,竟是個平平無奇的錦盒,他又道:“玄頃與坤意的心頭肉皆在盒中,原是代神尊看管的,如今不得不交由朱凰。”


    渚幽伸出手,那錦盒便從不動佛掌中騰起,輕飄飄地落進她手心。


    “好……”她惜字如金地應了一聲,與這不動法王實在無話好說。


    不動佛見狀躬身,緩緩施了個禮,撚著佛珠道:“告辭……”


    他說完當真轉身便走,每一步皆沉重無比,將雲霞都踏碎了。


    渚幽微微眯起眼,隻見他肩上有一粒土竟未被風刮跑,看似沉甸甸的,仔細一瞧,正是須彌山。


    肩頭壓著一座山,腳步又怎能不重。


    她定定看著,近乎要看不見不動佛身影了,她唇一動,才吐出了兩個字,“有勞……”


    不動佛身影微滯。


    “我是替她說的,若她醒著,定會這麽說。”渚幽淡聲道。


    不動佛未轉身,卻又微微躬了身,繼而又往前走遠。


    那一日,須彌山離了九天,隨著不動佛壓在了上禧城上,而不動佛肉身坐化,元神俱滅,佛相化入了那一方土地。


    九天重建大殿,然而玄頃、坤意皆已不在,神尊又長睡不醒,眾仙隻得祈盼朱凰,沒想到朱凰竟連天門也不肯踏入,寸步未離玄龍。


    渚幽斂目不語,她承了長應半身靈力,如今又沐在神光下,傷勢近要好全了,見那些仙走近,隻道:“莫要煩我……”


    一眾仙隻得轉身回了天宮,些個化作鳥雀的模樣,時不時便暗暗瞧上一眼。


    渚幽屈起手指去碰了長應鼻尖上的痣,如她先前在無淵中所想的那般,又沿著那鼻尖緩緩往下,輕輕壓在了長應蒼白的唇上。


    碰了唇,又去刮了一下她的脖頸,可惜長應如今乃是人身,也不知那逆鱗原該是在哪個地方。


    那本布滿裂紋的逆鱗又長好了,正好端端地隱在衣襟下,怪癢的。


    渚幽俯身在長應耳邊說:“你先前不是問我,若於凡間而言,你我算是什麽麽,你若睜眼,我便告訴你。”


    然而長應仍是一動不動,好似當真睡死了。


    渚幽皺起眉,卻不知怒,隻覺得心底煩悶難忍,又道:“撼竹和禍鼠也不知身在何處,我陪了你一段時日,現下該去尋回她們了。”


    她話音方落,忽地瞧見長應的眼動了動。


    隨之滋鬧起來的,是她那困在脊骨上的一縷未能消散的魔氣。


    這魔氣並非因她動念才浮踴起來的,而是因——


    長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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