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個人使勁揮手,仿佛祁律是甚麽惡鬼一般。


    眾人已經被發現,根本沒有臉麵在膳房留下來,連忙硬著頭皮說:“天子,祁太傅,那……我等就先告退了。”


    祁律笑得一臉親和,說:“各位,不是來找食兒的麽?真的不食點甚麽再走了?”


    大家哪裏敢吃甚麽,嚇得一個個魂不附體,使勁搖頭,說:“不必了,不必了,多謝祁太傅美意。”


    四個人可謂是抱頭鼠竄,連忙從膳房跑出去,爭先恐後,生怕最後一個走的會被祁太傅留下來食油渣,不,不是留下來食油渣,而是留下來被煉成油渣!


    祁律看著他們倉皇逃跑,哈哈笑起來,笑的肚子直疼,說:“這就跑了?”


    天子眼看著祁律一副不盡興的模樣,突然“哎”了一聲,說:“寡人的油渣!”


    險些給忘了,豬板油還在鍋裏,他們說話的當口,油渣不知道會不會變成糊渣……


    祁律趕緊跑過去,把油渣撈出來,幸而搶救了下來,天子拍了拍自己的心口,果然十分心疼這些油渣。


    天子迫不及待的想要再食一些油渣,卻被祁律伸手攔下來,說:“天子,等一等。”


    姬林奇怪的說:“太傅,放心,寡人知道燙,這次不著急。”


    祁律眉頭一跳,幹笑一聲,說:“這……天子您誤會了,這油渣,其實……律自有妙用。”


    自有妙用?


    天子側目看了一眼祁律,說:“妙用是甚麽意思?難道……不是給寡人食的?”


    祁律:“……”天子的感官相當敏銳,的確如此。


    祁律咳嗽了一聲,頂著一身“負心漢”的氣質,說:“不瞞天子,這油渣,律想送到鄭公的營帳去。”


    “鄭伯?”天子一聽,心中警鈴大震,又是鄭伯寤生。


    日前祁律給鄭伯寤生做大腸宴,天子已經足夠吃味兒了,沒成想祁律這次還要把油渣送給鄭伯食,天子都沒食夠的。


    祁律被天子盯著,感覺壓力山大,又咳嗽了一聲,解釋說:“天子,是這樣兒的,如今三國國君與齊太子諸兒在膳房偷偷議會,被咱們抓了一個正著兒,他們回去之後必然會互相埋怨彼此,這隔閡的種子也便順利埋了下來,而近日沒有來議會的鄭伯,也會成為他們心中的疙瘩,律便想了,不如讓這個疙瘩變得更大,更膈應人一些,天子覺得如何?”


    如何更大,更膈應人呢?


    剛才一鍋油和水,飛濺的三位國君和齊太子滿身都是,可謂是狼狽至極,如果這鍋油提煉出來的油渣,送到了鄭伯寤生那裏,請鄭伯寤生享用美味兒,可想而知,其他四個人聽說了這件事兒,可不要氣瘋了?何止是氣瘋了,還會覺得臉麵兒疼,都會“順藤摸瓜”的覺得,是鄭伯寤生出賣了他們。


    祁律笑眯眯的說:“鄭公也不虧,畢竟的確是鄭公來告密。”


    天子冷笑一聲,說:“鄭伯他當然不虧,寡人還未食夠油渣,他自然不會虧。”


    祁律:“……”一豆油渣,引發的慘案……


    祁律立刻就讓人將油渣送到鄭伯寤生的營帳去,而這個送美味兒的人,祁律也有一個完美的人選,那就是祁律的弟親祭牙了。


    祭牙是個大嘴巴,簡直相當於擴聲器,立體環繞音響,祁律讓祭牙去送油渣,不消一會子,整個會盟營地都知道了,祁律送了一些美味兒給鄭伯寤生,鄭伯寤生和祁太傅的幹係不一般,更有甚者,還有人聽說祁律和鄭伯寤生有“私交”!


    鄭伯寤生在營帳中,手中握著簡牘,一會子香味兒便飄了進來,這一路上風塵仆仆的,鄭伯雖用了膳食,但索然無味,突然聞到這股子香味兒,倒是激發出了一些食欲。


    鄭伯寤生放下手中的簡牘,朗聲說:“是誰來了?”


    祭仲從營帳的外間走進來,手中捧著一個精致的青銅小豆,說:“君上,是祁太傅令祭牙送了一些美味兒過來。”


    鄭伯寤生有些奇怪,祁太傅?他一聽是祁律送來的東西,心中不由有些打鼓,想他十三歲即位成為鄭國國君,連自己的母親和弟弟都鬥過,還有甚麽大風大浪沒有見過?但唯獨聽到祁律的名字,心裏竟然有些隱隱發怵。


    鄭伯寤生揉了揉額角,說:“祁太傅,他又有甚麽打算?”


    祭仲將小豆捧過來,放在案幾上,一股子油香味飄出來,還隱約藏著一股子肉欲,祭仲將膳房發生的事情,原原本本的複述給鄭伯寤生聽。


    鄭伯寤生聽罷,忍不住笑起來,隻不過那笑容有兩分子苦色,搖頭說:“好啊,好一個祁律,孤好心給他們通風報信,結果祁律呢?當真是好一個祁律。”


    鄭伯寤生讓祭牙給祁律通風報信,出賣了其他幾個國君和太子諸兒,哪知道祁律不知“感恩戴德”便算了,轉頭還把自己給供出去。


    雖然祁律沒有明擺著說鄭伯寤生出賣了這些國君,但是祁律把飛濺了國君們的罪魁禍首油渣,送到了鄭伯這裏讓鄭伯享用,這不分明把鄭伯寤生供出來了麽?


    鄭伯寤生無奈的搖頭說:“如今好了,咱們徹底與天子是一路人了。”


    祭仲淡淡的說:“與天子為伍,其實也並非甚麽壞事兒,總比與蠢才為伍要強得多,那太子諸兒並非甚麽人物兒,反而會給君上拖後腿。”


    鄭伯寤生眯了眯眼目,說:“祭卿說的有道理。”


    他說著,低頭看向案幾上的小豆,隨即又笑起來,對祭仲招手說:“祭卿,你也餓了罷,祁太傅送來的美味兒,想必是人間少有,陪孤用一些。”


    祭仲立刻拱手說:“敬諾。”


    “鄭伯這個小人!!”


    果不其然,其他幾個國君和太子諸兒聽說了祁律送去油渣的事情,氣的莒子胡子都飛起來了,跺著腳說:“都是鄭伯出賣於我等!這個鄭伯,孤早就看出來他狼子野心,不足為謀!”


    太子諸兒也吃了虧,但此時此刻還是要講究合作,連忙安撫說:“莒公!莒公您消消氣兒……”


    太子諸兒還沒說完話,哪知道莒子翻臉不認人,不隻是咒罵鄭伯寤生,轉頭對太子諸兒狠狠的說:“看看你們齊國都找了甚麽盟友?!這不是自取滅亡麽!?孤好歹也是莒國的國君,卻在祁律手上吃了這麽大的虧,都是你們齊國辦事不利!若是再有下次,哼!”


    莒子說完,一點子麵子也不給,轉頭便甩袖子走人了。


    魯公乃是一等公爵,今日之事麵子也相當難堪,更何況他身上油膩膩的,除了油煙,還被飛濺了很多油花,也不再多說,一甩袖子,轉身走人,準備回營帳沐浴更衣。


    衛侯這個人膽子小,乃是牆頭草,看著其他國君離開,他也就隨大溜兒的離開了……


    祁律和天子回了天子營帳,走進去,伸了個懶腰,笑著說:“旗開得勝,馬到成功,想必此時那幾位國君正在和太子諸兒鬧分手罷。”


    鬧……分手?


    天子雖不知“分手”是甚麽意思,但總覺得這個說法怪怪的。


    姬林雖然可惜自己的油渣,但他也是知道分寸的人,眼下鄭伯寤生已經成功劃分成他們的人了。


    如今的會盟營地,一共六路人馬,天子一路,齊國太子諸兒一路,鄭國鄭伯寤生一路,魯國魯公息一路,衛國衛侯一路,還有莒國莒子一路。目前的情勢來看,鄭伯已經被迫與天子成為了一路人,那他們的敵人便剩下四路人。


    祁律笑著說:“鄭國已經不攻自破,接下來……依律之見,這下一個攻克的必然是魯國。”


    姬林看向祁律,說:“太傅,為何是魯國?在這剩下的四路之中,唯獨魯國最是強大,為何要先撿最硬的捏?”


    祁律說:“的確如同天子所說,魯國在剩下的四路之中,是最為強大的……”


    其實按理來說,齊國才是最為強大的,齊國是僅次於鄭國的強國,第一梯隊,但是如今齊侯去世,太子諸兒不成器,為了不讓公孫無知、公子糾、公子小白和祁律爭位,弄得臨淄城烏煙瘴氣,因此齊國現在不足為懼。


    祁律說:“魯國強大,又有禮儀之邦的奠定,的確很難撼動,但是除了魯國之外,這衛侯為人牆頭草順風倒,而莒子雖是東方三大強國之一,但說實在的,天子也不把莒子看在眼中罷?”


    莒子為人猖狂,但僅在東方猖狂,說實在的,他就是井底之蛙,沒見過大世麵,因此猖狂。莒子這次參加會盟,純粹是為了東方三國的地位而來,如果齊國和魯國被天子控製,那麽莒國也就危險了,所以莒子才來會盟。


    祁律笑著說:“一旦控製了魯國,衛侯這個牆頭草,必然會順勢而倒,倒時候莒子看到局勢,莒國的小細胳膊,還能擰得動天子的大腿麽?”


    天子:“……”話糙理不糙……


    天子說:“確有道理,隻是……魯國乃是泱泱大國,想要讓魯公就範,怕不是容易的事兒。”


    祁律摸著下巴,若有所思,說:“天子,律聽說這次魯國的隊伍中,有一個大將軍,乃是魯國公族之後,能兵善戰,高大雄氣,而且長相俊美威嚴,不知道迷倒了多少少男少女,名喚公子翬,是不是有這麽號人物兒?”


    姬林聽祁律說“高大雄氣”“俊美威嚴”這八個字之時,心竅裏便有些不好的預感,緊跟著又聽到祁律說甚麽“不知迷倒了多少少男少女”,登時警鈴大震。


    祁律笑著說:“咱們就從這個公子翬下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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