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雜種,滾開…你去死,永遠都不要出現在我麵前!”不大的保安室內,中年女人的吼叫聲仍舊在持續著。


    有一個超市的主管走進來,麵露尷尬:“那什麽…是我們的機器出了問題,你們現在可以離開了,真的很不好意思…”


    薑酒靠在牆邊抱著胳膊看他:“你覺得現在能走得了嗎?”


    “那怎麽辦?我們都已經道歉了。”那主管說道。


    薑酒揚揚下巴:“沒看見人已經被你們刺激成這樣了麽?因為你們工作的失誤造成我母親精神崩潰,光道歉有用嗎?”


    “這明明是你們母女之間的矛盾嘛,誰知道你以前怎麽對待你媽媽,才讓她如此痛恨你…”一個員工忽然插嘴。


    “這下好了,再加一個故意誹謗,我已經報警了,等警察來了,也希望你們繼續嘴硬下去。”薑酒似笑非笑盯著那人。


    直到那員工認慫道歉,她才抿著嘴轉過頭去,白皙的手指撫了下長發,發絲散落在臉頰兩側,暫時遮住了她臉上的神情———薑酒的身體一直在抖。


    在外麵打電話的男人走了回來,他彎腰去查看仍舊情緒激動的秦小芸,黑發剪成短短的寸頭,側臉的線條幹淨硬朗。


    薑酒隨手將剛剛那主管扯過來,遲疑片刻:“你…能看見前麵的那個男人嗎?”


    “可以啊…什麽意思?”對方回答。


    她才暫時鬆了口氣,幸好不是鬼魂,人在極度缺乏安全感的時候,會下意識尋找庇護,她剛剛甚至以為,男人隻是被虛構出來的幻覺。


    但他已經不認識她了,無論從眼神還是動作,他都把她當成了一個陌生人看待,彬彬有禮而又保持著距離感。


    薑酒有些貪婪的緊盯著那身影,記憶太過刻骨銘心,這個男人化成灰她都認識,真好,他居然活著回來了…


    她的眼中充盈了淚水,又拚命用眨眼來掩飾,終於忍不住來到了旁邊的衛生間,低頭拚命用涼水衝洗臉頰。


    冷水滴落在領子中,出來時渾身都冰涼,一顆心卻是火熱而雀躍的,砰砰加速跳個不停,她推開門走出來,又在拐角處停下腳步。


    男人高大的身材遮住了大片的陽光,他似乎清瘦了許多,皮膚變成了健康的小麥色,那雙眼尾略微上揚的漂亮雙目凝視著她,目光溫潤如水。


    “不好意思,你剛剛似乎叫了我的名字?”男人問道。


    “也許是你聽錯了呢?”


    “那…我已經叫來了救護車,你母親可能需要詳細檢查一下身體,全部的醫藥費超市會承擔。”


    “好的,謝謝你。”薑酒點頭致謝,很多事情都沒有弄清楚,所以她沒辦法貿然跟他相認,她隻是問:“你的玉戒很漂亮,在哪裏買的?”


    “不好意思…我的記憶出現過缺失,所以想不起這戒指的由來,但這戒指是一直戴在我無名指上的,我很珍惜它。”


    薑酒按捺住心情:“好的,我知道了,謝謝你的解答。”


    昔日的戀人再見麵,卻隻能用這種客套的方式攀談,但她已經很滿足,轉身要走的時候,男人又叫住她:“不介意的話,能留個聯係方式嗎?”


    薑酒點頭:“我叫薑酒,你可以加我微信。”


    男人還沒來得及開通微信,他便打開通訊錄,很認真記錄下她的號碼:“我叫顧延霆,很高興認識你,薑小姐。”


    …


    顧延霆上車後,司機立刻坐直身體,對於這位新回來的少爺,他一時也摸不清底細,因此便更加小心,不敢有絲毫懈怠。


    男人慢吞吞從購物袋裏拿出一瓶水來,隨手擰開:“你不必這麽緊張,我又不吃人。”


    “好的,您接下來想去哪兒?”司機急忙問道。


    “回顧家的老宅吧。”顧延霆說完之後,便打開微博搜索關於薑酒的詞條,


    所有關聯的視頻都仔仔細細看完,他閉上眼睛,久久的沉思著。


    最器重的大孫子居然死而複生,顧老爺子一高興,整個人都年輕了十歲,召集了全家族的人過來聚餐,飯後躲在房間裏又跟以前的合作夥伴頻繁聯絡了起來,緊緊的關著門不讓任何人進來。


    明眼人都能看出來,顧家以後的財產分割局麵怕是要更加複雜起來,二樓的房間內,兄弟二人互相盯視著對方,氣氛並不算和諧。


    顧延禮沉著張臉:“在村子裏阻止你離開的保鏢是我派去的,成功逃出來算你走運,但以後我絕不會再心慈手軟,顧延霆,五年前你雖然掌管著公司,現在的上位者卻是我,你所有記憶都沒了,能在家族裏重新立足的可能性很小,趁早退出,我還能給你安排一筆可觀的安置金。”


    顧延霆坐姿比他隨意的多,兩個人是親兄弟,長相上是有些相似的,唯有氣質不同,一個沉穩,更一個則偏著些陰鬱:這一點在待在一起時更能清晰顯現出來。


    長腿隨意交疊著,顧延霆拿了一本厚厚的相冊在翻,麵對弟弟的冷言冷語,他隻是挑挑眉道:“阿禮,你小時候比現在可愛多了。”


    “…什麽?”顧延禮愣了一下。


    對麵的男人舉起一張照片來:“你小時候白胖白胖的,我抱著你的時候,你還在繈褓裏張著嘴笑。”


    “明明自己什麽都記不得了,還打什麽親情牌?”顧延禮上去就要奪回相冊,卻被哥哥重重的拍了下肩膀。


    “阿禮,沒有人會在自己痛恨的人身上費功夫,你如果真的恨我,幹嘛不相信我的死訊,這麽多年苦苦尋找?”


    “你少在這兒不懂裝懂,你有什麽資格來評價我的行為?!”顧延禮很快被激怒,直接一拳砸了過去,隨即又被輕鬆化解。


    顧延霆慢悠悠站起身,再次拍了拍弟弟的肩膀:“我還有事需要處理,阿禮,你先出去吧,如果你願意,咱們晚上一起喝杯酒?”


    回應他的是重重的關門聲,不大一會兒,那扇門又被重新敲響,這次是一個彬彬有禮的少年聲音:“延霆哥,我可以進來嗎?”


    顧蓮白坐下之後,一直在觀察著對麵的人,少年唇角彎起,但要遮住下半張臉的話,他的眼睛中是沒有任何笑意的。


    “延霆哥,我才被認回顧家沒多久,但也聽爺爺說過很多次你的事情了,你能回來,我真的很高興,我從小就沒有兄弟姐妹陪伴,自己孤孤單單…”


    顧蓮白說著說著就有些動情似的,垂下眼眸歎了口氣,看著還蠻惹人憐愛,身影也是單薄而瘦弱的。


    顧延霆卻打斷了他的話:“你叫顧蓮白是吧?當初在楊家村阻止我離開的黑衣人裏,是不是也有你派過來的?”


    “延霆哥為什麽會這麽覺得?”顧蓮白眨眨眼:“我真的太委屈了。”


    “感覺而已。”男人向後靠在椅背上,骨節分明的食指屈起,在桌麵上敲擊兩下:“先出去吧,以後咱們再詳細聊聊。”


    …


    顧延禮不在家,薑酒借著收拾東西的理由來到別墅,其實也就剩她那個毛絨睡墊沒拿,卷一卷放進車子後備箱就行。


    管家看到她非常高興,坐下來聊了幾句:“薑小姐,太不巧了,延禮少爺不在,延霆少爺忽然回來,大家都高興壞了,全聚在老宅那邊…”


    “是早年被傳意外身亡的那個顧延霆嗎?”薑酒問。


    管家連連點頭:“延霆少爺是五年前參加扶貧活動發生意外的,當時正是汛期,忽然下大雨,他下山時跌落在洪水裏,被衝到了鄰省的一個村子裏,聽說當時傷得很重,記憶也沒了,被一對老夫妻救了才活下來…”


    管家不過是隨口一說,他卻沒發現對麵的薑酒漸漸紅了眼圈。


    “薑小姐,你要不要留下來等等延禮少爺?他雖然表麵上不說,但心裏很想你,自從你走了,他連著好長時間都沒睡好覺…”


    管家還想再挽留她一會兒,薑酒站起身搖搖頭道別:“我來這裏的事情,您還是別告訴顧延禮了。”


    …


    薑酒回家後才發現封沈斜坐在窗台上,眯著眼正在吸煙,外頭涼風呼呼的吹進來,一會兒就帶走了他指尖的煙霧。


    “你都不冷嗎?”薑酒順手拿過煙頭滅掉。


    “不好意思,害你吸二手煙。”封沈歎了口氣,略微坐直了些。


    “你又是從窗戶進來的?也不怕摔死!”薑酒罵他。


    男人下巴上泛著青色的胡茬,懶洋洋道:“你不是一直想跟我學幾招嗎?今天有時間,我教你啊。”


    “你會那麽大方?”薑酒挑挑眉表示懷疑。


    兩個人興致勃勃相對而站,很像小時候為了爭奪零食打架,但如今明顯是封沈占了上風,男人身形矯健,並不是傳統意義上的花架子,出手時能帶來凜冽的風聲。


    薑酒一直很好奇他這麽多年到底經曆了什麽,但男人不說,她也問不出來,下一秒身子一歪,被放倒在地上,她站起來表示不服:“再來啊!”


    封沈笑了一下:“你要看清招式才能有樣學樣,光瞪眼有什麽用處?”


    薑酒笑吟吟的任由他嘲諷,她整個人都充滿了一種朝氣蓬勃的喜悅情緒,坐在沙發上盤起腿來:“封沈,顧延霆活著回來了。”


    “我知道。”封沈回答,他又在心裏歎息道:小酒,就是因為知道,我才會如此頹廢啊。


    “你知道?”薑酒奇怪道。


    “對,我知道,顧延禮當初委托我的就是這件事情,簽了保密協議,才不方便和你透露,抱歉。”


    但事情發展到現在,他也不想讓別人太好過,索性繼續挑事兒:“顧延禮在找到他哥後,又給我一個新委托,你猜是什麽?”


    “什麽?”


    “他讓我阻止顧延霆回來,你說這些富二代是不是太冷血了些?為了爭點兒財產,連血緣兄弟都不顧。”


    …


    封沈看著薑酒接到了一個陌生電話,然後女人就在沙發上猛的坐起身來,去臥室換了一套衣服,整理了三遍頭發才出門。


    天色快暗了下來,咖啡店裏人不多,兩個人相對而坐,音響裏放著舒緩的歌曲,陳奕迅的十年,不得不說,還是挺應景的。


    耳朵上的墜子晃蕩了兩下,薑酒下意識抬手去摸,冰涼的手指碰在暖暖的耳垂上,她的身子縮了一下,抬眼望著對麵的男人。


    “顧延霆,顧先生是吧?你找我有什麽事?”


    正是下班的高峰時期,街上亮起大片的霓虹燈,變幻的光影照亮男人的側臉,他長長的睫毛微微垂下來,手肘撐在桌麵上,盯著她的目光很專注。


    很久之前兩個人熱戀的時候,好像也曾有過這樣的場景,他探著身子越過桌子去吻她的唇,冰涼的柚子香慢慢縈繞過來,空氣漸漸灼熱…


    薑酒眼神迷茫起來:她分不清過去還是現在,又或許之後的種種變故隻是她暫時打盹而做得黃粱一夢,醒來後,她還是二十歲的那個自己。


    然後她便聽到顧延霆問:“薑酒,我們以前是戀人吧?你那麽在意的那枚玉戒指,它應該是你送我的定情禮物,我們兩個雖然沒有留下任何合照,但我內心的反應作不了假,更何況———我初中時期的一寸照還放在你錢夾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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