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間,圓月高懸。


    容祁提前封鎖自身法力,到了聞人縉出來的時間,他發現自己被下了禁製,整個人被釘在原地動不了,什麽話都說不出。


    他隻能一動不動坐在床邊地上放的蒲團上,遙望著裴蘇蘇。


    裴蘇蘇似有所感,抬睫朝著他的方向看過來。


    兩人的視線撞在一起,心下驀地一震。


    見裴蘇蘇秀眉微蹙,桃花眸中微微顯露出疑惑,聞人縉壓下胸中翻滾情緒,闔上眼眸。


    沒多久,他察覺裴蘇蘇收回落在自己身上的打量視線,心跳漸漸平緩,終是沒再睜眼看她一次。


    裴蘇蘇閉上眼,卻總有些心神不寧,忍不住又看了容祁一眼。


    寂靜昏暗的殿中,坐在床尾的容祁仰起下頜,沉靜回望過來,墨眸映出燭火,亮得驚人,方才帶給她那種悲傷和熟悉的感覺頓時不見。


    剛才那一瞬間,應當隻是她的錯覺,聞人縉怎麽可能出現在容祁身體裏呢?


    聞人縉回到伸手不見五指的黑暗中,容祁重新奪回身體控製權,打消裴蘇蘇的疑惑後,重重鬆了口氣。


    他將神識外顯於識海中,高喊聞人縉的名字。


    很快,聞人縉便出現了,眉目冷寒。


    容祁眸含戾意,朝著他的麵門攻擊而去,“聞人縉,你又在耍什麽花招?”


    前些日子回到魔域,容祁試了好幾個晚上,總算摸清了聞人縉出來的規律。


    所以一到聞人縉出現的時機,他都會提前往自己身上設下禁製。


    容祁最怕的不是聞人縉傷害他的身體,而是怕聞人縉與裴蘇蘇相認,所以才會連說話的機會都不給他留。


    可沒想到,一個短暫的視線相交,都能讓裴蘇蘇察覺出異樣。他們之間的情人扣分明已經毀了,怎麽可能還有感應?


    更讓容祁沒想到的是,聞人縉居然主動避開了她的視線,這是為何?他難道不想與蘇蘇相認?


    聞人縉沒像往常那樣與他對打,不躲不避,任由容祁一爪將神識抓散。


    他在血海上空另一個地方,凝聚出新的身形,冷聲道:“容祁,你用我的精血玉墜威脅蘇蘇,隻會讓她更恨你。”


    原本還算平靜的血海,因著他這句話,驟然掀起洶湧波濤,卷起三丈高的浪潮,裹挾著試圖吞噬一切的怒氣。


    容祁神情冷戾,出手的攻擊愈發狠辣迅猛,冷哼一聲道:“我與蘇蘇如何,用不著你管。”


    聞人縉的身形不斷被打散,又不斷凝聚在新的地方。


    “我的軀殼堅持不了多久,你以為你能用我威脅蘇蘇一輩子麽?”


    容祁執念深重,根本聽不進他的勸告,“你還是關心關心你自己吧,過幾日我會和蘇蘇在不仙峰結侶,到時你在我的身體裏,可要看仔細了。”


    他這話說得又急又快,仿佛這樣就終於能在裴蘇蘇的事上,壓聞人縉一頭。


    在容祁又一次攻上來時,聞人縉側身躲過,攥住他蒼白瘦弱的手腕,直視他的眼,沉聲道:“告訴蘇蘇真相,讓她自己選擇要不要修無情道,對她對你都好。”


    容祁眼尾隱隱泛起赤色,臉上肌肉輕微抽搐,宛如被刺到了內心深處,登時便焦躁發狂起來,“休想!”


    他掙脫聞人縉的束縛,轉而步步緊逼,密不透風的攻擊接連不斷地落下。


    聞人縉被擊落血海,依然沒怎麽反抗,看向容祁的眼神說不上來是同情還是別的情緒,“容祁,放手吧。”


    容祁爆喝一聲,將那個與自己容貌一致的人打成了碎片,融進血海中。


    猶不解恨,他一掌用力拍進水裏,濺起的血冰冷黏膩,兜頭落下,將幾綹頭發黏在臉上。


    容祁斂眸,雙手緊攥成拳垂在身側,胸腔劇烈起伏,怔怔地站在血海中。


    海平麵漸漸平穩下來,輕緩地拍打在胸口的高度。


    許久之後,容祁抬起頭,烏發淩亂,卻遮不住漆黑如墨的眼眸,挺直的鼻梁下是殷紅薄唇,下頜線鋒利精致,有血跡沿著蒼白的側臉滑落。


    他癡癡望向識海上空高高懸起的一輪明月,眨了眨羽睫,目光渴望而畏怯。


    遇到裴蘇蘇以前,他的識海一片漆黑,除了血海再無其他。


    就連他自己的神識待在血海中,都覺得這裏的血腥氣濃烈到讓人作嘔。


    遇到她以後,才終於出現了這道光亮。


    所以他無論如何都不會放手,死也不放。


    血海又一次躁動地翻湧起來,站在其中的少年神情陰鷙而瘋狂。


    容祁讓人測算吉日,將結侶的日子定在五日後。


    這次容祁是以魔尊身份與妖族碧雲界之主結侶,他希望昭告天下,所以不隻是虯嬰,還有許多魔王都被提前叫來觀禮。


    容祁獨自準備著結侶要用的一切,每日都忙到很晚,甚至細致到要用的筆墨紙張,香爐桌案都是他精挑細選過的。


    與他的期待興奮相比,整個碧雲界上下卻靜悄悄的,全無上次結侶時的喜氣洋洋。


    來往小妖都能看出這次結侶氣氛的不對勁,每個人都繃著臉上的表情,根本笑不出來,連殿外喜慶的紅燈籠都被撤下,換成了其他顏色。


    結侶的日子越來越近,裴蘇蘇每日一切照常,根本看不出半點結侶該有的幸福神色。


    步仇等人也隻是冷眼旁觀容祁做準備,不趁機搞破壞已經是他們能忍的極限,怎麽可能會主動幫忙。


    魔域的人被安排住在尊主殿山下,院外有小妖裏三層外三層地守著,連隻蒼蠅都飛不進去。


    說是為了盡賓主之意,可任誰都看得出來,這些人是來監視他們的。


    有個魔王私下裏氣憤說道:“魔尊到底怎麽想的?上回那個貓妖都帶人殺到了魔王殿,簡直把我們魔域的臉放在地上踩,魔尊居然還要跟她結侶?”


    “而且結侶大典的事隻有我們的人在忙活,妖族那邊一點動靜都沒有,搞得好像我們魔域求他們似的。”


    “護法帶著咱們沒日沒夜地趕過來,結果就是來這坐冷板凳,還被人監視?”


    “我今天離開了趟碧雲界去采買東西,好幾個妖族跟在我後麵,把我這幾天的行蹤盤問得清清楚楚,防備極了。這哪像是結侶,我看是結仇還差不多吧。”


    “你們不覺得奇怪嗎?魔尊獨身數萬年,怎麽突然就想起結侶了?難道魔尊有意對妖族下手,將來想一統三族?”


    “行了,魔尊的事你們也敢議論,活膩歪了?”


    這話一出,議論紛紛的眾位魔王俱都噤若寒蟬,不敢再說話了。


    結侶前一日,裴蘇蘇刻意忙到很晚才回來,就像是在躲避著什麽。


    “你回來了。”見她回來,容祁眼眸倏然亮起,起身迎上來。


    裴蘇蘇沒有理會,朝內殿走去的腳步未停,甚至連眼風都沒分過來半個。


    她前些日子至少還會看他一眼,自從容祁用聞人縉的精血玉墜逼迫她放棄無情道,逼迫她結侶開始,她對他的態度就降至了冰點。


    不看他,也不與他說話,權當他不存在。


    結侶要準備的事情很多,因時日定下得比較匆忙,容祁最近忙得腳不沾地,幾乎沒有時間休息,眼下泛起青色痕跡。


    他像是看不到裴蘇蘇的排斥,追在她身後問道:“今天忙了一天了,可要用些膳食?”


    意料之中,並沒有得到任何回應。


    裴蘇蘇撩開珠簾往裏走,身後的聲音還在不斷傳來,讓她心煩意亂。


    “結侶的事宜我準備得差不多了,你看看還有什麽不妥的地方。”


    “明天一大早就要前往不仙峰,你早些歇息罷。”


    裴蘇蘇走進內室,盤膝坐在床上,閉上了眼。


    容祁毫不在意她冷淡的態度,唇角下意識彎起,左邊梨渦若隱若現,駐足在屏風前靜靜看她,沒再繼續出聲打擾。


    明日他們就會結侶,簽下結侶契約,結出情人扣。


    從此以後,他們便是互有感應的道侶,誰也不能將他們分開。


    時日漸久,裴蘇蘇總會忘記聞人縉,隻記得他。


    隻要一想到這些,容祁最近的疲累全部一掃而空,心中某個角落隱隱發燙,滿腔心神都被期待和興奮占據。


    他活這麽久,少有如此快活的時候。


    裴蘇蘇入定之後,容祁悄悄離開寢殿,最後檢查了一遍明日需要用到的所有東西,確認不會出任何紕漏才離開。


    如今已經入夏,夜晚的天空綴著明亮的星子,四周傳來陣陣蟲鳴,迎麵吹來的風溫暖幹燥。


    容祁獨自走在拐繞的廊道上,輕快腳步聲回蕩,踩著自己的影子回到寢殿。


    裴蘇蘇仍舊坐在原地沒動,容祁支著下巴安靜望她,估摸著時間差不多,便提前設下禁製,等著聞人縉出現。


    可等了大半個時辰,都沒等到聞人縉出來。


    是不願意看裴蘇蘇與他結侶,所以才選擇逃避麽?


    容祁並未將此事太放在心上。


    結侶當日,坐在床上閉目調息的裴蘇蘇,被容祁叫醒。


    “蘇蘇,時辰到了。”


    垂睫避開他灼灼的視線,正欲起身下床,卻被他叫住。


    “等等。”


    裴蘇蘇冷眸看他。


    容祁讓人抬著托盤進來,上麵放著結侶時要穿的金色祭衣,繡著繁複古樸的紋路,像是從遠古時候留下的陣法。


    據說隻有穿上這件衣服,結侶雙方才能受到上天的祝福,恩愛甜蜜,不離不棄。


    “蘇蘇,換上這件衣服吧。”


    容祁自己已經提前穿好了華麗繁複的金色祭衣,烏發整齊地束在腦後,隻有兩綹發絲垂在臉側,柔和了他本身的煞氣。


    繡著暗紋的衣襟半遮住白皙鎖骨,喉結鋒利,依舊是年輕俊美的少年模樣,正溫柔地與她說話,好似生怕聲音大點會嚇到她。


    小妖退到外麵,裴蘇蘇深吸一口氣,猶豫片刻,還是伸手拿起那件衣服。


    容祁放心地離開。


    殿內隻剩下裴蘇蘇一人,察覺衣物入手覺得格外順滑柔軟,用指尖摩挲了下,才發現這衣服竟是用無比珍貴的雲天緞織就,雖是現趕製出來的,上麵的花紋卻極其精巧細致,明顯費了心思。


    穿在身上,妥帖合身,分毫不差。


    走出寢殿,等在門口的容祁朝她伸出手。


    裴蘇蘇將冰涼的手放進他手裏,隻當這是一場虛幻的夢。


    “走吧。”容祁握緊她的手。


    晨光熹微,一行人浩浩蕩蕩前往碧雲界東麵的不仙峰。


    一眾魔王不管心裏怎麽想,表麵上都是喜氣洋洋的模樣,敲鑼打鼓十分賣力。


    隻因他們見護法虯嬰表現得極為開心,既然揣摩不透魔尊心思,跟著護法學總歸沒錯。


    而步仇帶隊的眾妖,則是都喪著臉,死寂一片,宛如送葬隊伍。


    無人不知,蘇蘇大尊並非自願與那魔頭結侶,隻是真正的尊夫性命被魔頭拿捏著,不得不暫時妥協罷了。


    登上四季如春,蔥蘢翠綠的不仙峰峰頂,開始了冗長複雜的結侶流程。


    禱告天地,上啟真神……


    站在熟悉的地方,腦海中湧現出當年與聞人縉在這裏結侶的情形,又想起他那日血流如注毫無生息地躺在地上,如今卻昏迷瀕死再也醒不過來,裴蘇蘇心口如同壓著一塊巨石,沉甸甸的。


    她本想著忍一忍就過去了,沒必要惹得容祁不快,徒增是非。


    可隨著時間的推移,過往回憶與眼前情形重疊在一起,她實在克製不住內心翻湧的不甘和恨意。一顆心好似被細細密密的絲線纏裹,那些線縱橫交錯,一點點勒進肉裏,讓她呼吸都不順起來。


    握著她手的容祁,第一時間察覺到她的不對勁,湊近裴蘇蘇,用氣息聲問道:“怎麽了?”


    剛才有那麽一瞬間,容祁差點以為自己手裏握著的不是她的手,而是一塊冰,永遠都捂不化的冰。


    對上裴蘇蘇微紅的雙眼,他眼皮跳了跳,有種不好的預感。


    裴蘇蘇同樣壓低聲音,盡量不在這麽多人麵前給他難堪,免得他發瘋,“我有些累了,能盡快結束麽?”她到底還是堅持不下去。


    容祁的笑僵在臉上,睃巡一番她麵上冷漠神色,隱約猜到幾分,心不斷下沉。


    緊了緊手心,聲音中帶著小心翼翼的期盼,甚至是祈求,“再堅持一會兒,好不好?”


    裴蘇蘇一言不發地盯著他,桃花眸冰冷,眉心越皺越緊,無聲地給他壓力。


    容祁便知道了她的答案。


    咽下喉間苦澀,握著她的手忍不住收緊,他對司祝道:“取消這些繁瑣的步驟。”


    正站在香案前,對香爐念念叨叨的司祝猛地聽到他的聲音,還以為自己做錯了什麽,渾身一個激靈,後背浮起冷汗。


    待聽明白他的話,司祝依然沒有放鬆,打起十二分精神,戰戰兢兢問道:“魔尊的意思是?”


    “直接結侶。”


    司祝不敢探尋他和裴蘇蘇之間的微妙氣氛,忙不迭點頭,“好好,小人這就擬寫結侶契約。”


    虯嬰本能覺得事情不對,悄悄往人群裏躲了躲,減少自己的存在感。


    偏還有腦子蠢笨的,在這時候還敢大放厥詞,“要我說,你們妖族和我們魔域結親,幹嘛遵循人族的結侶方式?麻煩又複雜,還不如直接進帳子合修來得實在,你們說是不是?”


    他說完,意有所指地猥瑣大笑,卻沒有一個人接話。


    整個山頭鴉雀無聲,連風都好似凝固。


    正在書寫結侶契約的司祝聽到那人的話,手下猛地一抖,在紙上留下一大片墨跡。


    他不敢回頭看那道仿佛將自己整個人盯穿的可怖視線,連忙將紙收進芥子袋,重新拿出一張,強逼著自己專注去寫,眼睛瞪大,幾乎要從眼眶裏掉出來一般。


    對上妖族眾人仇恨憤怒,幾欲噴火的眼神,說話那人總算後知後覺意識到什麽,笑聲越來越幹,漸漸消了下去。


    這下,整座不仙峰徹底靜下來,氣氛詭異,劍拔弩張。


    好些魔域的人都暗暗與那人拉開距離,生怕到時被魔尊遷怒。


    重新寫好確認無誤,待紙上墨跡幹燥,司祝轉過身看向容祁,光顧著後怕,支支吾吾地,半天沒說出完整的話來,“請兩位,簽結侶契,契約。”


    容祁陰冷的視線從他身上掃過,拉著裴蘇蘇來到案前。


    結侶契約不受規則束縛,隻是一份毫無效用的書麵約束,可容祁看到上麵寫著的“永結同心”,心還是控製不住地快速跳了跳。


    大致掃過上麵的內容,即便不細看,裴蘇蘇也知道都寫了什麽。


    她閉了閉眼,按下複雜情緒,提筆寫下自己名字。


    容祁在另一角,鄭重無比地寫下“容祁”二字。


    僅僅是看到他們的名字排在一起,都讓他有種說不上來的滿足喜悅。


    放下筆,見裴蘇蘇多望了兩眼自己的字跡,容祁呼吸滯住,身子下意識繃緊。


    這是他刻意模仿聞人縉的字,練習慣了,一時沒改過來。


    可就算他再怎麽努力模仿,還是能看出差距。


    裴蘇蘇的視線從他的字上移開,蹙眉望過來那一眼,明明輕飄飄的沒什麽分量,卻讓容祁覺得窘迫難堪,自慚形穢到恨不得找個地方躲起來。


    他臉色發白,像是心虛又像是不甘,忍不住低聲辯駁:“我沒學他。”


    不知是不是錯覺,他似乎聽到裴蘇蘇冷笑了一聲,透著嘲諷,隨著風聲送入耳,讓他雀躍的心情如遭冷水當頭澆下,頓時冷卻。


    “結情人扣。”


    司祝這句話,暫時打破了他們之間的尷尬。


    容祁褪下自己手上戴著的玉鐲,墨眸緊張地看向裴蘇蘇。


    上次,她一直不肯摘下自己的鐲子,他擔心這次她更加不配合。


    可這一次,裴蘇蘇很幹脆地就將情玉鐲,從白皙細膩的手腕上褪了下來,交到他手中。


    容祁鬆了口氣,左右手分別拿著他們的玉鐲,白色的鐲子一大一小,一隻晶瑩潤澤,一隻黯淡無光。


    裴蘇蘇溫養許久,才終於將情玉溫養成玉鐲戴在手上,後來一直忘記摘。


    隻是自從得知了容祁的真實身份,她的情玉鐲,便不似從前那麽剔透了。


    將兩隻鐲子扣在一起前,容祁的視線不停往天邊飄,像是在等待著什麽。


    裴蘇蘇順著他的視線望過去,看到烏雲密布,陰沉沉的天色,大致猜到他的想法,更覺可笑。


    他期盼的那些東西,怎麽可能會出現?


    容祁強裝出毫不失落的模樣,蘊起力量,期待地將兩隻情玉鐲交疊扣在一起。


    情玉鐲發出清脆的磕碰聲,卻沒有打開。


    容祁眸光收緊,頓時愣在原地。


    饒含陽俟等人麵麵相覷,奇怪地看向那邊。


    弓玉細想了想,率先露出恍然大悟的神色,與身旁步仇對視一眼,彼此心下都有了猜測,但沒有挑明。


    陽俟碰了碰步仇的胳膊,小聲問道:“怎麽回事啊?”


    “回去再跟你解釋。”


    聽到那道磕碰聲,虯嬰心裏也跟著重重一顫,在他猶豫要不要提醒魔尊時,就見容祁又試了一次。


    玉鐲碰到一起,依然沒有打開。


    容祁猶不死心,下頜繃緊,一次次繼續嚐試,不停傳來清脆悅耳的聲響。


    有人喃喃道:“情玉是不是壞了?”


    “壞你個頭,這是因為情玉特殊,隻有兩情相悅……”那人看了眼容祁難看的表情,剩下的話咽進肚子裏,沒敢說出來。


    容祁猜到什麽,臉上血色頓失,眸光越來越沉,拿著玉鐲的手都在顫抖。


    最終,兩隻玉鐲輕輕撞上,分明沒用多大力道,鐲子卻轟然碎裂。


    玉鐲碎片砸在地上,嘩啦啦崩得到處都是。


    一些飛出的碎片劃破指腹,有殷紅的血滲出,容祁卻像是感覺不到痛似的,隻死死盯著地上碎片。


    突如其來的異動,讓許多人都下意識“嘶”了一聲。


    容祁紅了眼眶,漆黑瞳仁顫動,充斥著不敢置信。


    看了許久,他才後知後覺地抬眸,看向一旁站著的裴蘇蘇。


    對上她漠然的雙眸,心上仿佛被狠狠一刺,無盡酸澀痛苦湧上來。


    容祁蒼白的唇顫了顫,卻因為哽意,沒能發出半點聲響。


    原來她早就料到會是這樣的結果,所以才會毫不反抗地將鐲子交出來。


    “我可以走了麽?”裴蘇蘇仿佛沒察覺到他的失望,冷冰冰問道。


    深深凝望著身前人,容祁緊攥的指骨泛白,喉嚨發澀。


    良久,他艱難點頭。


    裴蘇蘇毫不留戀地收回視線,轉身離開,步仇和妖族眾人也離開了這個地方。


    像是所有人陪他演了一場鬧劇,如今鬧劇結束,熱鬧就該散了,隻剩下冷冰冰的現實。


    無人在乎他心中如何想,如何失落,如何痛苦。


    他們走後,不仙峰上顯得空曠許多,隻餘魔域眾人,靜得落針可聞。


    他們就算再蠢,也能看出魔尊心情不好,各個好似鵪鶉,沒一個人敢在這時候貿然開口,觸他黴頭。


    容祁獨自一人在原地垂首站了很久。


    直到夕陽漸落,天色昏暗,他才彎下腰,將地上的情玉碎片逐一撿起。


    鋒利碎片劃破指腹,更多鮮血洇出,可這點疼,哪比得上半分心裏的痛。


    那些小到幾乎看不見的碎片,也被他收集起來,格外珍惜地握進手心。


    撿完碎片,容祁沒有起身,抱膝蹲在原地,不知道在想些什麽。


    他握得太過用力,碎片幾乎要紮進肉裏,滴答滴答的血不停落下,在地上砸出一朵朵刺眼的血花。


    眼看著天色越來越暗,一直這麽等下去也不是辦法。虯嬰與幾個魔王用眼神交流一番,鼓起勇氣,悄悄飛到近前,正準備問魔尊,接下來要不要回碧雲界。


    結果一抬頭,卻見容祁正無聲流淚。


    虯嬰大驚失色,愕然地從半空中跌了下去,摔在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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