虯嬰又一次聯係上容祁,看到桌上放著的風車和撥浪鼓,臉上的表情出現了一絲裂縫。


    看樣子,魔尊剛才正在玩這些凡間的小玩意。


    他真是越來越看不透,魔尊心裏到底在想什麽了。


    若說是為了成神才留在那個貓妖身邊,過去這麽久也沒見魔尊有什麽動作,反倒連自己的手指都給搭進去了,到底圖什麽?


    總不可能是圖那個貓妖。如果真的動了情,魔尊何不直接將人帶回魔域,反倒在這裏小心翼翼地偽裝成自己的副魂?


    “何事?”容祁不耐問道。


    他麵對除了裴蘇蘇以外的其他人,向來沒什麽耐心。


    虯嬰收起思緒,畢恭畢敬稟報道:“啟稟魔尊,今天她來審問羊士的下落,瞧著有些著急。”


    “可知道是為什麽?”


    “她並未直言。”


    “知道了。”


    關掉水鏡,容祁又挨個拿起桌上的小玩意兒,放在手裏把玩。


    這是裴蘇蘇上次和步仇弓玉從外麵回來時,經過凡間小鎮,特意給他買的。


    他幼時過得淒慘,從沒機會接觸這些東西,隻遠遠看到過父王拿撥浪鼓逗哥哥開心。


    隻要搖動鼓柄,兩側綴著的彈丸就會敲擊鼓麵,發出“梆梆”的聲音,清脆有力。


    那時的他好奇極了,很想知道為什麽一晃動,它就可以傳出那麽好聽的聲音。


    趁著哥哥睡著,容祁想偷偷摸一摸鼓柄,想看一看鼓麵上繡了什麽。


    可他還沒有碰到那東西,就被人推到了地上。


    “容祁是小偷!”


    緊接著便是一陣拳打腳踢,他蜷縮起身子,用胳膊護著頭,可還是有鑽心的疼痛傳遍全身。


    最後,哥哥嫌惡地將撥浪鼓扔到他身上,仿佛在丟什麽髒東西一般。


    “我呸,被你碰過的東西,我才不要呢。”


    眾人散去後,容祁捂著腫痛的下頜,從地上爬起來,撿起撥浪鼓。


    他試著轉動鼓柄,卻沒有再聽到好聽的聲音。


    因為鼓麵已經被哥哥戳破,猙獰的一個大洞,鼓麵上繡的虎頭四分五裂。


    透過撥浪鼓,他看到自己破了洞的草鞋,還有因為寒冷和窘迫,試圖往回縮的腳趾。


    剛走到殿外的裴蘇蘇聽到撥浪鼓的聲音,腳步微頓一瞬。


    隨後,她若無其事地邁過門檻走進來。


    “還在玩呢。”她柔聲道。


    快速眨了眨眼,壓下翻湧情緒,容祁將東西放在桌上,迎了上來,“嗯,今日忙麽?”


    “不忙。”


    容祁走到裴蘇蘇麵前站定,握住她微涼的雙手,彎腰在額頭親了下。


    裴蘇蘇歎了口氣,他忙問道:“怎麽了?可是有什麽煩心事?”


    “我最近修煉遇到瓶頸,缺一樣東西。”


    “什麽東西?”


    “神元骨,”裴蘇蘇皺眉說道,“可我去審虯嬰,他嘴巴閉得很緊,不肯透露羊士的所在。”


    她必須要得到神元骨,但除了步仇以外,她知道的渡劫期修士,如今就隻有羊士一個。


    先不說能不能打得過羊士,總得知道他的位置,才好商議對策。


    說完,裴蘇蘇就盯著容祁瞧,暗自觀察他的反應。


    他神情原本清冷淡漠,看到她之後,漆黑眼眸清寒褪去,帶著極為柔軟的溫柔,專注地望著她。


    一見到她就彎起唇,嘴角浮現出淺淺的梨渦,似乎已經成了他的習慣,是從什麽時候開始的呢。


    望著這張再熟悉不過的俊臉,裴蘇蘇目光出神,思緒越飄越遠。


    神元骨。


    想到當初的事,容祁胸臆滾燙,又不由心生愧疚。


    “或許虯嬰也不知道羊士躲在何處,別著急,總會找到的。”


    說完,見裴蘇蘇一直盯著自己,容祁眼睫顫動,低聲問:“看我做什麽?”


    裴蘇蘇渙散的瞳孔重新聚焦,麵上很快浮現出無懈可擊的笑容,“沒什麽,隻是在想,怎麽樣才能找到那個羊士。”


    “很急嗎?”


    裴蘇蘇眸光微閃,點頭,“嗯,我必須盡快得到神元骨。”


    容祁將她擁進懷中,神情若有所思。


    裴蘇蘇則是安靜靠在他胸前,聽著他強勁有力的心跳,想著自己的事情。


    她還是猜不到,容祁非要偽裝成聞人縉的目的。


    到底她身上有什麽東西,是他必須用這種方式,才能夠得到的呢?


    離開住處,裴蘇蘇借口找弓玉商議事情,來到一處隱秘的院落。


    她已經將聞承轉移到了這裏,除了信得過的人以外,無人知曉。


    “今日烏源界大妖遞了消息說,他們界內溫養身體的烏源果成熟了,想請大尊過去一敘。”


    “拒了,就說碧雲界事務繁忙,我抽不出身。”


    裴蘇蘇和弓玉嘴上說著這些雞毛蒜皮的小事,可實際上,卻在通過傳音入密交流。


    “我試探過容祁,他和虯嬰應該是真的不知道羊士的下落,並非故意隱瞞。”


    “那就難辦了,尊夫的身體受傷太嚴重,若是沒有神元骨,怕是很難醒過來。”


    真正需要神元骨的,不是裴蘇蘇,而是聞人縉。


    被一掌廢了修為,渾身經脈寸斷,然後又跌落懸崖,掉進岩漿中,還承受了數萬年的魔神之恨,聞人縉的身體早已破敗不堪。


    那日虯嬰帶人進犯,聞人縉又遭了重創,攻擊他的人顯然帶著必殺的決心,才導致他直到現在都昏迷不醒,氣息一日比一日虛弱。


    能救他的,隻有蘊含著磅礴力量,還有微弱神力的神元骨。


    一旁的步仇傳音說道:“若是實在找不到羊士,便用我的神元骨吧。”


    “不行,你的神元骨是修靈力而成,但聞人縉如今是魔修,並非上佳之選。如果實在找不到羊士,可以試試用我當誘餌,或許能引他出來。”


    更重要的原因是,神元骨何其珍貴,裴蘇蘇不想因為自己的私事,毀了步仇的前途。


    “可是羊士會出現嗎?”


    “我也不能確定。但羊士特意造出這麽多邪魔珠出來,明顯很想提升實力。如若我重傷,一枚帶有鳳凰血脈的妖丹,他或許會想要。”裴蘇蘇分析道。


    “總之,現在先穩住聞人縉的情況,盡量多拖延一些時間,剩下的就走一步看一步吧。”


    “嗯。”


    裴蘇蘇看向床上安靜躺著的聞人縉,握住他的手,無聲地往他身體裏輸入力量。


    她雖然能煉製許多高階丹藥,可以暫時穩住聞人縉身體的情況,可是這樣的法子堅持不了多久,也不知能不能撐到,她找到神元骨那日。


    隻可惜,她自己的神元骨,早就已經沒了,還給了暗害聞人縉的仇人。


    虧她當時七日不眠不休,費勁辛苦才煉製成九轉逆脈丹。


    如今想來,隻覺自己可笑至極。


    他堂堂魔尊,哪裏需要什麽九轉逆脈丹?


    回到住處,聽容祁說他要閉關一段時間。


    畢竟是魔域的統治者,總不可能整日無所事事,陪在她身邊。


    應該是需要去處理一些事情吧。


    腦海中想著這些事,裴蘇蘇麵上絲毫沒有顯露出來,關心問道:“要多久?”


    大概估算了一下需要的時間,容祁說道:“不會太久,半個月左右。”


    “好。”


    容祁手臂環在裴蘇蘇腰上,與她額頭相抵,不舍地說了許多話。


    晚間,他們依然沒有合修,隻是相擁而眠。


    第二日,裴蘇蘇看著容祁進入修煉室。


    門關上之後,容祁布下結界,身形陡然消失在原處。


    借著天生對魔氣的感應,他很快就找到了羊士放置邪魔珠的地方。


    可這一次,他的目的卻不是吸收邪魔珠裏的魔氣,而且以他如今的修為,根本看不上邪魔珠蘊含的那點力量。


    一找到邪魔珠所在,他便放開神識,在附近尋找羊士。


    若是沒有找到,便迅即趕往下一處,繼續尋找。


    瞬移對力量的消耗極大,即便他如今恢複了全盛期的修為,也經不起如此頻繁的使用。


    可想到裴蘇蘇如今急用神元骨,容祁顧不得身體的虧空,強行一次又一次地啟動瞬移。


    世界何其廣闊,想要尋找一個有心藏躲之人,宛如大海撈針。


    更何況羊士本人又極為陰險狡詐,若他的下落真那麽容易找尋,虯嬰派出的人早就該找到他了。


    沒日沒夜地找了半個月,容祁從極東之地,一路找到極西之境,終於找到了羊士的下落。


    他隨意抓來個人,冷戾道:“讓羊士出來見本尊。”


    羊士從昏睡中蘇醒過來,放聲大笑。


    他終於知道,為什麽當初的鳳凰妖王和魔尊,實力都止步於半步神階,沒有向上突破了。


    原來不是他們無法突破,而是不敢突破。


    一旦升至偽神階,若沒能在一年內成功飛升,等待他們的便隻有身死道消的下場。


    “大人,您這次燃燒那枚內丹,可有收獲?”旁邊的屬下問道。


    羊士心情極好地點了點頭,“自然,我已經知道了成神之法。”


    魔尊和鳳凰妖王都不敢突破偽神階,看來,他們都不知道真正的飛升之法。


    這世上,隻有他一人知道如何飛升。


    如今神域敗落,曾經的神祗全部隕落,若他成功飛升,便會成為新一任真神天帝,成為萬物真正的主宰。


    屬下的眼神立馬變得狂熱。


    “你想知道如何飛升成神嗎?”羊士看著手裏的朱紅內丹,頭也不抬地說道。


    這東西他到現在都不知道是什麽,如今手裏隻剩下最後一枚。


    羊士也曾循著記憶,想再去一次那個破敗之地。


    可他明明已經找到了曾經進去的位置,卻感受不到任何秘境的存在。


    當初他隻是一抹遊魂,偷偷跟在鳳凰妖王身後,才得以進入那個破敗的荒蕪之地。


    如今妖王已死,他根本不知道那是什麽地方,更不知道如何進入。


    不過沒關係,他已經通過上一枚內丹,得知了自己想知道的東西,不需要再進入那個地方了。


    “屬下自然想。”他的屬下滿心都被成神這一個念頭所占據,沒有看到羊士眼中的殺意。


    “過來,我告訴你。”


    羊士勾了勾手指,他的屬下激動地上前。


    羊士將飛升的方法如實告知他,滿意地看到他臉上閃過興奮,貪婪,狂喜的情緒。


    可這樣的情緒沒持續多久,那人終於察覺到不對。


    成神的方法,連魔尊都不知道,大人為何這麽輕易就告訴他了?除非……在大人眼裏,他已經是個死人了。


    後知後覺的恐懼感爬上心頭。


    他眼神四處遊移,在心裏盤算該如何才能活著離開這個房間。


    羊士將他的神色盡收眼底,不屑譏笑一聲。


    抬起手,那人就被吸到他麵前。


    羊士的手懸在他額前,瘋狂地吸取那人體內的魔氣。


    待他鬆開手,那人的身子無力地癱倒在地,早已失去了生機。


    他之所以造出那麽多邪魔珠,來供自己的屬下修煉,就是為了讓他們所有人,都成為他的“爐鼎”。


    不然光靠他自己來吸收邪魔珠的力量,得修煉到猴年馬月才能飛升。


    這些人吸收越多邪魔珠的力量,修為提升得越快,對於他來說,就是越好的工具。


    吸完這人的魔氣,羊士察覺到,自己離偽神階隻有一步之遙。


    不能再提升實力了,等他做好萬全的準備,再突破至偽神階,方能萬無一失。


    隻是沒想到,他若想成神,還得需要那個貓妖的幫助。


    “若是當年,鳳凰妖王和魔尊都邁入偽神階,他們兩個中,誰會最終成神呢?”羊士摩挲著下巴,自言自語道。


    可惜,這個問題的答案,永遠都不會有人知道了。


    須臾,羊士對著空氣喊了一聲:“來人。”


    “屬下在。”


    “從現在開始,將邪魔珠全部用陣法變為邪妖珠,再用秘法將其融合在一起。”


    “是!”


    就在這時候,有一個手下從外麵連滾帶爬地進來,看了眼地上的屍體就收回視線,早已見怪不怪。


    “慌什麽?”羊士不滿問道。


    “大、大人,魔尊來了,讓您出去見他。”


    “什麽?”提起那個殺人如麻的魔尊,刻在骨子裏的寒意升騰上來,讓羊士本能地心生懼怕膽怯,下意識握緊身下座椅的蛇頭扶手,半站起身子。


    可很快,他就逼著自己重新坐回椅子,暗罵自己膽小。


    魔尊是半步神階巔峰的修為,他自己也是半步神階巔峰,有什麽好怕的?


    “哼,既然他主動找上門,那我就去會會他。”


    他離開魔域時,隻有渡劫後期的修為,所以不敢跟魔尊對上。


    可如今,他跟魔尊的修為不相上下,誰厲害還說不定呢。


    羊士走出院子,看向慵懶立在院中,墨眸微闔的容祁。


    看上去,魔尊的臉色有些蒼白,似乎是力量損失過度的緣故。


    視線移到容祁右手,見紗布纏裹的地方,明顯短了一大截,羊士登時大喜。


    魔尊受傷了。


    這可是難得的好機會。


    當年容祁殺了上一任魔尊,才成為魔域新的掌權人,之後他在魔尊這個位置,一坐就是萬年,任何敢挑釁他威嚴的人,都被他以血腥殘忍的手段抹殺。


    如果自己能殺了容祁,將會是新的萬魔之首。


    在飛升之前,混個魔尊的位置當當也不錯,正好出一出,萬年來籠罩在容祁陰影下的惡氣。


    看到羊士出來,容祁長眉微蹙。


    羊士的修為全是用邪魔珠堆出來的,而且羊士又不能像他那樣,自動剔除魔氣中的凶邪之氣,所以身上的邪氣頗重。


    他的神元骨,會不會也被邪氣汙染?


    這還是羊士第一次見到以魔尊身份出現的容祁。


    身穿纖塵不染的白衣,姿容俊美昳麗,瞧著像是不食人間煙火的仙君,可誰會知道,這副皮囊下麵,藏著怎樣一個瘋癲乖戾的惡魔呢。


    這麽多年,死在容祁手上的性命數不勝數,他以為自己穿上幹淨的白衣,就能掩蓋這個事實,假裝自己手上幹幹淨淨了?


    “容祁,這可是你自己送上門來找死,別怪我不客氣。”羊士故意說得大聲,仿佛這樣就能掩蓋他對容祁的懼意。


    容祁正在思考,若是將羊士的神元骨拿給裴蘇蘇,會不會將邪氣的業障也傳給她,對她造成影響,就聽到羊士膽大包天地說出這麽一句話。


    “嗯?”暫收思緒,容祁長眸微眯,緩緩開口,嗓音低磁靡麗,“羊士,你好大的膽。”


    羊士冷哼一聲,手中蘊起強大魔氣,“容祁,你仗著自己半步神階巔峰的修為,無惡不作,我今天就替天/行道,除了你這魔頭,去死——”


    最後一個“吧”字還沒說出口,羊士突然覺得左邊手臂一涼。


    他不可思議地低頭,在地上看到一截熟悉的手臂,斷口血肉模糊,鮮血淌了一地。


    而容祁依然立在他身前幾步遠,自己甚至沒看清他是如何出手的。


    撕心裂肺的劇痛傳來,羊士眼前一陣陣發黑,死咬著牙才沒有慘叫出聲。


    剛升起的勇氣,如同鼓脹起來的氣囊突然被針刺破,轉瞬間就跑了個精光。


    他嚇得臉色灰敗,兩股戰戰,盯著容祁的眼神好似在看什麽怪物,不敢置信地說道:“怎麽可能,明明我們修為相當……”


    都是半步神階巔峰的修為,怎麽可能會相差這麽多?


    “把神元骨交出來,本尊饒你一命。”容祁懶得親自取他的神元骨。


    羊士慌忙給傷口止血,同時思考著逃脫之法。


    他就算再傻也看出來了,就算修為相當,他也根本不是容祁的對手。


    怪不得從沒有人敢挑釁魔尊,原來容祁遠比他想象中的還要強大無數倍。


    早知道會這樣,他剛才一收到消息就應該趕緊逃走,而不是不怕死地說出那樣一番話,激怒容祁。


    羊士悔得腸子都青了。


    見羊士遲遲沒動作,容祁為數不多的耐心已經消磨殆盡。


    “啊!”


    羊士左腿膝蓋往下驀地一空,小腿飛出去,猝不及防之下,他整個人跌倒在地。


    他狼狽地趴在地上,眼看著容祁抬腳,一步步朝著他走近。


    而他的那些屬下,都戰戰兢兢地躲在院子角落,沒一個人敢湊上來。


    汗水滴入眼睛,帶來一陣蜇痛,羊士強忍著疼才沒閉上眼,然後他眼睜睜看著,容祁親手取了他的神元骨。


    扁平細長的神元骨,形似竹節,顏色漆黑,被容祁拿在手中,與他如玉般的手形成了鮮明的對比。


    上麵不止有魔氣,還有濃到化不開的邪氣,不知羊士害了多少人族修士,才有了今天的修為。


    容祁擰眉,墨眸嫌惡地望著手裏的神元骨,修長手指緩緩收緊。


    這麽髒的神元骨,他怎麽可能拿給她用?


    羊士這個沒用的蠢東西。


    “不!”羊士目眥欲裂,抬起僅剩的右手臂,想要從他手裏爭奪。


    可他根本連容祁的衣角都夠不到。


    他的神元骨徹底化為湮粉,散落在眼前。


    顧不上悲痛,羊士不顧一切地將自己的手下吸過來,快速吸著他們的修為。


    實力一節節攀升,很快便可以突破門檻,躍升至偽神階。


    原本他想等做好了萬全準備再晉升,可他現在根本別無選擇。


    要是再不晉升,他下一秒就會死在容祁手上。


    容祁就是個不折不扣的瘋子。


    突然找上門來取他的神元骨,然後當著他的麵毀成灰燼。


    僅僅是為了折辱他嗎?


    羊士眼裏遍布紅血絲,充斥著不甘和恨意,恨不得生食容祁的血肉。


    容祁自然看到了羊士的動作,卻沒有出手阻攔。


    正好,他想知道,妖魔晉升偽神階之後,會迎來怎樣的天雷。


    容祁往後退開幾步,等著誅邪雷降下。


    羊士原本與偽神階就隻有一線之隔,他拚了命地吸收手下的力量,沒多久就邁過門檻,真正突破到了偽神階。


    原本晴朗的天空,突然烏雲滾滾,如同潑灑的濃墨一般,轟隆隆的雷聲由遠及近,讓人聽了就生出本能的臣服之意。


    沒有留下任何反應的時間,手臂粗的紫色雷電毫無征兆地撕開天幕落下,裹挾著極為強烈的殺意,比望天崖上的天罰威力還要強橫。


    人族晉升,根本不會迎來這麽恐怖的天雷。這不像是成神前的試煉,反倒像是想將妄圖飛升的妖魔徹底誅殺。


    容祁退到雷劫範圍之外,漠然地看著羊士差點被第一道雷劫劈得神魂俱滅。


    知曉了雷劫的威力,羊士不敢再硬扛,顧不上處理手臂和腿上的傷口,他急忙將自己的手下都吸過來,替他擋下一道道雷劫。


    好在這裏是他的大本營,手下人數眾多。


    院子裏被劈得焦黑的屍體越來越多,幾乎堆積成了一座小山。


    本來容祁想等雷劫結束後,再殺了羊士,卻突然感受到自己留在裴蘇蘇身上的精神印記有了異動。


    裴蘇蘇有危險!


    顧不上羊士,他的身影瞬間消失在原地。


    可等容祁快要趕到碧雲界時,那股異動卻忽然消失了。


    他仔細感應了一下,發現裴蘇蘇並沒有真的受傷,緊繃的心弦重重一鬆,冰冷的心跳這才漸漸恢複溫度。


    容祁連續使用太多次瞬移,力量損耗嚴重,待恢複了一些力量,返回羊士之前待的地方,卻發現他已經跑了。


    別說這座隱秘的院子,整座山都快要被雷劫夷為平地,完全看不出原來的模樣。


    這麽強大的雷罰,受了重傷的羊士居然能扛下來,還真是命大。


    容祁沒再在羊士身上多費心思,總歸羊士已經邁入偽神階,不出一年便會身死道消。


    讓他多活一年,找找飛升的辦法,也無不可。


    容祁又一次離開此處。


    隻是他並沒有選擇回碧雲界,而是回了魔域。


    眼看著聞人縉的生息越來越微弱,依然沒有找到羊士的下落。


    裴蘇蘇本欲重傷自己,卻在動手前被步仇攔下。


    “別做傻事,你若真的重傷,即便羊士過來,我自己一個人,也完全不是他的對手。”


    裴蘇蘇知道步仇說得有道理,她方才隻是一時衝動,無奈之下急昏了頭。


    而且,即便步仇沒有出手阻攔,她也會在動手前削減力量,不會真的愚蠢到將自己打成重傷。


    隻是……一想到自己隻能眼睜睜看著聞人縉的生命一點點流逝,自己卻毫無辦法,除了恨容祁以外,裴蘇蘇連自己也恨上了。


    若不是她親手將能救聞人縉的生機給了容祁,事情斷不會陷入今天的絕境。


    幾日後,聞人縉瀕死。


    裴蘇蘇握住他的手,貼在自己額前,嚎啕大哭,泣不成聲。


    步仇抬手擦去她臉上的淚,歎息一聲道:“我的神元骨雖然沒有魔氣,但總歸聊勝於無,試試吧。”


    經過幾次試探,如今他們已經確定,虯嬰的監聽法術確實下在弓玉身上。


    弓玉不在的時候,他們便不需要用傳音來溝通。


    正在裴蘇蘇內心掙紮,遲遲無法下定決心時,忽聽小妖來報。


    “啟稟王上,大尊,魔尊帶著一群魔修,在死夢河邊求見。”


    步仇問道:“來做什麽?”


    “他說,要用羊士的神元骨,跟我們換虯嬰。”


    聞言,裴蘇蘇瞳孔收縮,立刻看向步仇,後者對她點了點頭,表示她沒聽錯。


    “你去見他,我幫你保住聞人縉最後一點生機。”


    “好。”顧不上詫異容祁這麽做的原因,裴蘇蘇擦去臉上的淚,連忙讓人去牢裏帶虯嬰出來。


    虯嬰被帶出來,一臉茫然地跟在裴蘇蘇身後。


    來到死夢河邊,遠遠就看到黑壓壓一片魔修。


    裴蘇蘇暗自提起戒備,停留在距離魔修不遠不近的位置,抬眸看向為首之人——那人身形修長高大,渾身上下都籠罩在黑袍中,臉上還戴了麵具,藏頭露尾的模樣。


    “羊士的神元骨呢?”想到聞人縉還等著神元骨救命,裴蘇蘇沒時間與他周旋,開門見山道。


    虯嬰瞪大眼睛。


    他派人找了這麽久都沒找到,魔尊是怎麽找到羊士的?


    麵具人沒說話,伸出右手,手心靜靜躺著一枚黑色神元骨。


    碧雲界最近在大張旗鼓地尋找羊士下落,這件事根本不是什麽秘密。


    所以無需解釋,他為何知道會知道,他們需要神元骨。


    看到他完好無損的右手,裴蘇蘇袖子下的手收緊。


    果然,容祁說斷指被毀,根本就是騙她的。


    枉她心疼萬分,為他流了那麽多淚。


    到頭來,全是欺騙。


    深吸一口氣,裴蘇蘇冷聲道:“你將神元骨給我,我這就讓人放了虯嬰。”


    出乎意料的是,麵具人並沒有一口應下,而是抬腳,一步步朝著她走來。


    裴蘇蘇身後的妖族眾人,俱都提起戒備,警惕地盯著他。


    陽俟饒含站在裴蘇蘇身側,暗自運轉妖力,要是這個魔尊敢對蘇蘇不利,他們可以第一時間做出回擊。


    麵具人走得很慢,對眾人防備的目光視而不見,視線從頭到尾都落在裴蘇蘇一個人身上。


    他停留在她麵前,攤開手,幹幹淨淨的神元骨躺在手心。


    無人注意到,虯嬰的臉色刹那間發生巨變。


    方才魔尊拿出神元骨時,他就隱約覺著不對。


    現在離得近了,他能感受到神元骨上,極為精純的魔氣,不含半分雜質。


    這樣的魔氣純度,根本不是羊士那個邪修能做到的。


    據他所知,這世上隻有一個人的魔氣有這麽精純。


    可虯嬰並不覺得,自己在魔尊心裏有這麽重要的地位。


    那麽魔尊此舉,到底是為了救他,還是為了……


    想到這裏,虯嬰看向麵具人的眼神充斥著複雜和震驚。


    魔尊一定是瘋了。


    就算是為了尋找成神的方式,也完全不需要付出至此。


    裴蘇蘇蹙眉,不理解他此舉何意。


    “我來。”陽俟擔心有詐,主動探手去拿神元骨。


    麵具人合掌收回手,陽俟抓了個空。


    他冷戾看了陽俟一眼,便移開目光,繼續看向裴蘇蘇。


    意思很明顯,隻允許她來拿。


    “蘇蘇小心,當心有詐。”


    “沒事。”裴蘇蘇抬手攔住陽俟。


    深深看了麵具人一眼,她垂下眼,看向他手裏的神元骨。


    雖然是黑色,但上麵有神力的氣息,的確是神元骨沒錯。


    這個東西,可以救聞人縉的命。


    沒猶豫太久,裴蘇蘇眼睫顫了顫,屏住呼吸抬起手,逐漸靠近他的掌心,取走神元骨。


    溫熱指尖劃過掌心,麵具人的手指微微向上蜷,似是想下意識握住,很快就恢複如常,沒讓任何人發現。


    直到神元骨終於拿在手中,都沒看到那個麵具人有什麽異動。


    裴蘇蘇終於放下心,看著手裏緊握著的神元骨,濃黑眼睫忽閃兩下,桃花眸中的歡喜藏都藏不住。


    聞人縉有救了。


    這是修魔氣結成的神元骨,比靈力神元骨更適合聞人縉。


    有了這個,他很快就能醒來。


    感知到裴蘇蘇驚喜的情緒,麵具下,容祁的唇角也不受控製地彎起,眸光溫柔如水,胸腔裏某個角落隱隱發燙。


    下一秒,他忽然以手掩唇,毫無征兆地開始咳嗽。


    眾妖再次提起戒備,舉起手中的武器。


    魔修同樣擺好對敵的架勢。


    死夢河邊,氣氛一時間劍拔弩張。


    聽到他咳嗽,裴蘇蘇心中一緊,望過去。


    是與羊士對敵時,不小心受了傷麽?


    察覺到自己居然在關心仇人,裴蘇蘇臉色刹那間變得陰沉無比。


    他是死是活,與她何幹?


    還嫌他害聞人縉害得不夠麽?


    咬了咬牙,裴蘇蘇很快調整好情緒,麵上如同罩了一層冰霜。


    “收起武器,放了虯嬰。”她道。


    虯嬰就這麽被放了。


    他扇動翅膀,飛出去幾尺,果然沒人阻攔。


    於是他飛到麵具人身邊停下,但與他保持著一定的距離,明顯十分忌憚。


    “回。”


    裴蘇蘇率領眾妖返回,為了防止魔修偷襲,她和陽俟饒含走在最後。


    身後,忽然響起麵具人嘶啞的聲音。


    “羊士的所作所為,乃是他個人的意願,與魔域無關。魔域並無與妖族敵對之意。”


    裴蘇蘇腳下剛好踩到枯枝碎葉,發出“哢嚓”的聲響。


    容祁看到她腳步微頓,但轉瞬間便繼續邁步向前走,不知有沒有信他的話。


    陽俟和饒含回頭看向他,見裴蘇蘇沒有回頭,他們兩個對視一眼,也立即跟上。


    容祁遠遠望著,直到她的身影消失在視野裏,才收回視線。


    “魔、魔尊,您要回魔域還是?”虯嬰小心翼翼問道。


    轉過身,麵對虯嬰時,容祁周身的氣質陡然一變。


    再也不像方才那麽溫和,整個人都籠上一層陰鷙肅殺的氣息,宛如從地獄而來的惡鬼修羅。


    “連個廢人都殺不死,要你何用?”


    對上他陰冷的眼眸,虯嬰駭極,身子抖如篩糠,跪地求饒:“魔尊息怒,屬下雖然沒能殺了聞人縉,但聞人縉身受重傷,既然他到現在都沒醒,這輩子應該都醒不過來了。”


    聽到他這麽說,容祁語氣緩和些許,隻是聲音依舊冰冷,“你確定?”


    虯嬰忙不迭點頭,“屬下敢以人頭擔保。”


    “你上次也說,敢以項上人頭作保,聞人縉跌落隕鳳崖絕無生還可能。”


    可結果呢,還是讓他活著回來了。


    虯嬰額頭虛汗遍布,“屬下,屬下也沒想到,魔神詛咒居然沒有殺了聞人縉。”


    這在此前是從未有過的。


    到底是魔神詛咒出了什麽問題,還是聞人縉身上有什麽秘密,虯嬰不得而知。


    容祁眸光顫動,他知道原因,但他沒那個興致解釋給虯嬰聽。


    他沉聲問:“聞人縉多久會死?”


    虯嬰回想起那日的情形,想了想說道:“應該活不到下個月。”


    說完,他大著膽子抬眸,偷偷看了眼容祁的神情。


    聞人縉一死,魔尊自身明明也會遭受重創。


    可他聽到這個消息,居然頗為滿意。


    靜默片刻,虯嬰聽到一句命令


    “你帶人返回魔域。”


    聽他這麽說,虯嬰就知道,魔尊這是打算繼續留在那個貓妖身邊了。


    到底是為什麽呢?虯嬰想不通。


    “可是魔尊,若是屬下回去,便無法監聽弓玉了。”


    “不需要了。”


    如今聞人縉昏迷不醒,活著也隻是等死罷了。


    而裴蘇蘇也已經徹底打消了對他的懷疑,完全沒有再讓虯嬰繼續監聽下去的必要。


    “是。”


    虯嬰領著人,老老實實地渡過死夢河離開。


    他們走後,容祁摘下麵具,臉色蒼白如紙,唇白無血色。


    朝著裴蘇蘇離開的方向,剛走出去兩步,他便覺胸中氣血翻湧,猛地吐出一口鮮血。


    容祁扶著樹幹,眼前發黑,手指漸漸蜷縮。


    他低垂著頭,暗自調息許久,才有力氣抬手,大拇指拭去唇邊血跡,重新抬步離開。


    原地留下兩根假手指,被一團魔氣化為灰燼。


    裴蘇蘇拿著神元骨,用最快的速度來到聞人縉所在的院子。


    步仇正用自己的力量吊住聞人縉的生機,隻是他已經快要堅持不住了,看到裴蘇蘇出來,他忙問:“拿到了嗎?”


    “嗯。”裴蘇蘇來不及多言,拉開聞人縉胸前的衣襟,將神元骨放上去。


    隨後她雙手結印,幫助聞人縉煉化這枚魔氣精純的神元骨。


    步仇這才收回自己的妖力,服下補充妖力的丹藥,氣色好轉不少。


    待裴蘇蘇收回手,步仇才問出自己的疑惑:“容祁居然真的送來了羊士的神元骨,他可有提什麽要求?”


    裴蘇蘇幫聞人縉蓋上被子,看向步仇,搖了搖頭,“沒有,隻帶走了虯嬰。”


    “一個虯嬰,值得他用神元骨來換?”


    “不知,他還說羊士的所作所為,不是他的吩咐,與魔域無關,不知道真假。”


    “為何特意說這個?”步仇覺得奇怪。


    以外界對魔尊的傳言,他根本不像是會在意他人看法的人。


    就算被誤會,他也絕不會放在心上,主動解釋完全不像他的風格。


    他特意說這麽一句話,就像是,擔心與誰為敵似的。


    裴蘇蘇說道:“或許,羊士惹惱了他,所以才會被他取了神元骨。”


    可不知為何,她腦海中忽然浮現出,容祁那日拿著撥浪鼓搖的模樣。


    他不刻意去學聞人縉的時候,笑容總是會帶著單純的稚氣,宛若孩童。


    一個活了幾萬年的人,居然會有那麽幹淨的笑容,實在讓人難以置信。


    容祁到底是怎樣一個人?


    “蘇蘇,他醒了。”


    步仇的聲音,打斷了裴蘇蘇的思緒。


    她朝床上看去,對上熟悉的溫潤眼神,心中湧上酸澀,眼淚頓時撲簌落下。


    “師尊。”


    裴蘇蘇哭著撲進聞人縉懷裏。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拯救美強慘魔尊後發現認錯人了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鉛筆小說網隻為原作者水蜜桃味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水蜜桃味並收藏拯救美強慘魔尊後發現認錯人了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