與龍族的距離越來越近,聞人縉本來即將逃出魔域,卻在最後,還是被虯嬰發現,帶人逼到了隕鳳崖之上。


    “你叫聞人縉?”虯嬰冷哼一聲,問道。


    聞人縉一言不發,看到虯嬰身後的諸多魔域高手,一顆心不斷下沉,向來清寒的眸子也染上凝重。


    他單獨對上兩三個,還能有幾分勝算。


    可一下對上這麽多,他的勝算微乎其微。


    聞人縉不怕死,隻是一想到,他讓裴蘇蘇苦等了百年,心中就湧上無限酸澀和愧疚。


    若早知當初自己那次離開,就是他們夫妻永別,他不該什麽事都瞞著她,更不該沒有再多與她多說句話,多看她一眼。


    “聞人縉,我勸你還是乖乖束手就擒。你身後的隕鳳崖下,不僅有滾滾岩漿,還有魔神鳳凰隕落前留下的詛咒,你若落進去,必死無疑。”


    聞人縉好不容易才逃到這裏,眼看著馬上就能逃出去,與裴蘇蘇相見。


    即便明知勝算很小,他也不甘心就這麽放棄。真被虯嬰帶回去,恐怕就再也沒機會逃出來了。


    他握緊手中魔劍,做好了殊死一戰的準備。


    “護法大人,要不要動手?”


    虯嬰看聞人縉還要反抗,隻好說道:“動手吧。不過先別把人殺了,留他一命。”


    雖然分魂術練成的可能性極小,而且是魔尊親自下令讓殺了聞人縉,但……萬一呢?


    一想到這有可能是精怪族最為高深的秘法,虯嬰就心癢難耐,哪裏舍得就這麽把聞人縉殺了。


    先抓住聞人縉,暗中查探一番,如果他真不是魔尊分-身,到時候自己再殺了他就是。


    這樣既能滿足他的好奇心,又能完成魔尊的任務,兩全其美。


    “是!”於是眾位魔王一擁而上,想要生擒聞人縉。


    長時間的逃亡,聞人縉體力透支,早就是強弩之末,根本不是這群魔王的對手。


    在眾人圍攻下,他不停地吐著鮮血,快要支撐不住,逐漸退到懸崖邊上。


    聞人縉退無可退,腳下有碎石滾落,聽不見回響。


    其中一人正準備抓住他,將他帶回虯嬰麵前。


    就在這時,羊士不知道從哪個角落冒出來,大喝一聲:“膽敢冒充魔尊,罪該萬死!”


    急慌慌說完,他立刻揮出一掌,正中聞人縉胸口,將他擊落崖下。


    他的動作實在太快,在場的大乘期魔王都完全沒有反應過來。


    羊士站在懸崖邊上,低頭,眼看著聞人縉的身影消失。


    他站在這裏,都能感受到下麵滾滾岩漿恐怖的熱度,將周圍空氣都灼得變形。


    下麵可不隻是岩漿,據說還有魔神鳳凰隕落時的怨恨和不甘。


    神隕時滔天的恨意,數萬年都沒有消退,不比天罰好受多少,誰能扛得住?


    聞人縉落進去,十死無生。


    這樣一來,自己的計劃和勢力,就不會有人知道了。


    羊士若無其事轉回身,就見虯嬰微眯起眼望著他,拖長了語調幽幽道:“羊士,我還真是小看你了。”


    “護法大人此話怎講?”羊士裝糊塗。


    “你竟是渡劫期,藏得可真夠深的。”虯嬰別有深意道。


    羊士但笑不語。


    斷崖上,氣氛劍拔弩張。


    最後,深深看了羊士一眼,虯嬰沒有選擇與他貿然對上,而是帶人離開,“我們走。”


    虯嬰離開後,羊士陰冷的視線掃過斷崖,輕輕搖頭。


    可惜了,這麽好的一顆棋子。


    為了封聞人縉的口,暴露了他一直以來隱藏的實力不說,魔域也待不下去了,不然等真正的魔尊回來,等待他的絕不會是什麽好下場。


    真是虧大了。


    容祁讓人送來一個木盒。


    打開盒子,裏麵放著一支竹簪。


    裴蘇蘇眸中浮現出懷念,指尖輕輕撫過簪身,歎了口氣,“讓他進來吧。”


    他們一直這麽冷戰下去,也不是辦法。


    是該好好談談。


    小妖出去稟報,容祁繞過屏風,走進來。


    裴蘇蘇還未完全抬起頭,下方視野裏就出現了一片白色衣角。


    她立刻掀起眼眸,對上容祁清冷溫和的目光。


    容祁一襲白衣,身形挺拔修長,青絲以竹簪挽起,與她記憶中的模樣逐漸重合。


    裴蘇蘇心上連日來的陰霾一掃而空,她唇角勾起正欲開口,卻忽然覺得心髒仿佛被一隻大手猛地握住,疼得她彎下腰,臉頰立刻失了血色。


    容祁連忙上前,將她接進懷裏。


    “蘇蘇!”


    裴蘇蘇雙眸緊閉,額頭冷汗遍布,疼得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容祁忙用神識查探她的身體,卻沒發現任何異樣。


    他心中隱有了個猜測,眸光變了幾變,將她抱得更緊。


    容祁緊緊抱著裴蘇蘇,等她緩過神。


    過了許久,裴蘇蘇額頭冷汗才漸漸消退,疼痛如潮水般退卻,心下卻有些不解。


    她這是怎麽了?疼痛來得毫無征兆,可她身上並無隱疾暗傷。


    待從容祁懷裏抬起頭,裴蘇蘇忽然發覺,他的臉色竟比她的更蒼白,愈發襯得眼珠漆黑剔透,甚至因為眼眸過於黑白分明,而生出幾分詭異的怖感。


    容祁伸出手,將她方才垂落的青絲捋到耳後去,露出豔絕的姿容。


    這次,她不知是出神還是怎麽,沒有躲開。


    容祁低眸看她,眉間蘊起溫柔,瞳仁邊緣不再僵硬,縈繞在裴蘇蘇心頭的怖感逐漸散去。


    應當是錯覺。


    “怎麽了?”他溫聲問。


    說話時,呼出的氣息如暖風微拂。


    裴蘇蘇輕輕搖頭,眉心依然皺著,“無礙,許是最近太累了。”


    心口的劇痛是消失了,可她依舊心神不寧,眼皮跳個不停,總覺得似乎發生了什麽很不好的事情。


    容祁坐進椅子裏,讓她靠在自己懷中,伸出手指,輕按在她眉心,幫她撫平眉間不平。


    “那就莫要想了,好好休息。”


    裴蘇蘇靠著他溫熱胸膛,隨著他的溫柔安撫,漸漸沉靜心神。


    她閉上眼,眉心鬆開,呼吸平緩下來。


    容祁眸中暗芒一晃而過,唇角微掀起弧度,又很快放下。


    少年身形雖單薄,但與裴蘇蘇相比肩背還是寬闊的,可以輕巧地將她撈進懷裏,整個人圈住。


    他們是那樣契合,本就該毫無阻礙地在一起。


    容祁抱著她,兩人誰都沒有開口,殿內安靜到隻剩下風翻動書頁的聲響。


    過了許久,裴蘇蘇率先打破沉默,“你若實在不願做回聞人縉,那我也就不逼你了。”


    容祁挑起她的一捋青絲,纏繞在指尖把玩,聲音低緩聽不出太多情緒,“我沒有不願。”


    “那你那日為何?”說那樣一番話。


    “氣話。”容祁淡聲說。


    裴蘇蘇從他懷裏抬起頭,掀眸看向他,“氣話?哪來的氣?”


    容祁放過她的頭發,改為雙臂將她錮在身前,墨眸定定望著她,半真半假地試探:“我們從前雙修過,可我不記得,故此心中有氣。”


    說完,就見裴蘇蘇桃花眸睜圓,似是覺得荒唐,輕哂一聲道:“即便不記得,那也還是你,有什麽好氣的?”


    鬧了這麽多天,原來是他在吃他自己的醋?


    容祁這個解釋,雖讓裴蘇蘇覺得無奈,但細細想來似乎也說得過去。前些日子因他的異常舉動,心中隱約升起的那些疑慮便被徹底打消了。


    “嗯,”容祁垂下眼睫,停頓片刻再度開口,語氣依舊無波無瀾,聽不出喜怒,“是我自尋煩惱了。”


    又過了會兒,裴蘇蘇再度開口:“這次你可想好了?可別哪天忽然又變了想法。”


    容祁看向她,就聽她繼續說:“你可知,你那日說不願恢複記憶,好比往我心上紮刀子?我可受不住你三天兩頭來這麽一遭。”


    這樣親近又帶著撒嬌示弱意味的話語,根本不像是從裴蘇蘇口中說出來的。


    看來是這次的事情,對於她而言,打擊實在太大,所以她才會以故作輕鬆的語氣說出來,暗暗提醒他。


    容祁的神情僵了一瞬,很快便恢複如常,“想好了。”


    他壓下所有苦澀酸楚,麵上依舊一副清冷出塵的仙人模樣,“從今往後,斷不會再讓你失望。”


    裴蘇蘇看他眉目溫和,唇畔笑意清淺,是她熟悉的模樣,不禁有些意動。


    她尋到容祁的手,與他十指相扣,合按在他胸口,從他懷裏半坐起身,一點點往上。


    容祁屏住呼吸,漆黑目光灼灼望著她,他覺得口幹舌燥,下意識想舔一下嘴唇,卻生生止住動作。


    屬於她的氣息圍繞過來,裴蘇蘇輕輕親了親他的下巴,然後吻上他的唇,輕柔地摩挲。


    呼吸交纏的瞬間,容祁心重重一跳,眼睫輕顫,視線依然不舍得從她身上移開。


    有濕軟的觸感在唇上徘徊,試圖頂開他的牙關。


    可裴蘇蘇努力了半天,都不見他有絲毫鬆動。


    容祁眸光晦暗,喉結滾了滾,強忍著不舍偏過臉,避開了這個逐漸加深的吻。


    裴蘇蘇的手依然撐在容祁胸前,感受手心下,他早已失控的心跳,看他明明動情,卻極力壓抑克製的模樣。


    視線從他泛紅的耳尖一掃而過,有些好笑道:“你在怕什麽?”


    之前她以為容祁不喜歡親吻。


    可如果不喜歡,為何他的心會跳得這樣快?又為何會害羞臉紅?


    不像是真的討厭,反倒像有所顧忌的模樣。


    容祁深吸一口氣,空出的另一隻手握緊又鬆開,將她重新按進懷裏坐下,盡力讓笑意看上去沒那麽勉強,低聲答:“怕在你麵前失態。”


    這個說辭沒有引起裴蘇蘇的懷疑。


    她印象中的聞人縉,向來清冷自持,不願被龍涎的效果影響而失了君子端方,完全說得過去。


    “你啊你,怎麽還是這麽古板。”裴蘇蘇打趣道,不知想到什麽,唇角笑意又加深幾分。


    找到容祁這麽久,這還是她第一次表露出明顯的歡喜和親昵。


    她不再清冷疏遠,處處端著,而是與普通陷入思慕的少女別無二致,眸中蘊起晶亮的光,放鬆地依偎在心上人懷裏。


    原來,她也會害羞,也會對人撒嬌。


    之前看到的那段記憶中,裴蘇蘇的靈動和嬌嗔情態,是他從未見過的模樣,隻對一人展現。


    可那個人,卻不是他。


    容祁眼眶發澀,胸口像是遭了重拳,悶窒的疼。


    他無意識地收緊手臂,將裴蘇蘇禁錮在自己懷中,仿佛隻要這樣,就能永遠留住她。


    “你抱太緊了,不舒服。”裴蘇蘇被勒得有些呼吸不暢,隨口道。


    “抱歉。”他立刻放鬆手臂力道,動作幅度大得誇張。


    餘光瞥到桌上的竹簪,裴蘇蘇側首看向容祁,“你親手刻的麽?”


    容祁微微頷首。


    他之前便從弓玉口中得知,裴蘇蘇頭上戴的竹簪,是當年聞人縉送的。


    百年都沒舍得丟。


    拿起盒子裏的竹簪,嗓音低磁道:“我幫你換上?”


    “好啊。”裴蘇蘇沒有拒絕。


    她依然坐在容祁懷裏,任由他將原來的竹簪拆下,將新的竹簪,插-入發間。


    隻是原來那支竹簪,容祁本想悄無聲息地拿走,卻被裴蘇蘇放進他帶來的盒子,妥當地放進芥子袋收好。


    相擁著說了會兒話,裴蘇蘇從容祁懷裏仰起頭,自下而上看他,“我想看看你的元嬰。”


    “好。”


    容祁依言,令元嬰外化。


    小元嬰此時也換上了纖塵不染的白衣,玉雪一團,一出來就跳進裴蘇蘇手心裏,抱著她的手指不肯放手。


    裴蘇蘇輕輕碰了碰小元嬰的臉頰,眉眼向下彎起,“我怎麽瞧著,他喜歡我比喜歡你還多呢。”


    “是。”容祁將她往上提了提,下巴擱在她肩頭,往她肩窩輕蹭了下。


    裴蘇蘇笑著縮了下肩膀,躲到一旁,“癢。”


    她不說還好,一說癢,容祁反倒起了壞心,故意去蹭她。


    “好啊你。”裴蘇蘇報複似的,輕輕撓小元嬰的肚子,借此反擊。


    容祁與元嬰感受相通,強忍著笑,如玉般的臉龐漲得通紅,黑眸泛起水光,窘迫去抓她的手腕,“蘇蘇,別鬧。”


    裴蘇蘇輕輕鬆鬆就躲開了他的擒拿。


    有小元嬰在手,容祁根本不是她的對手。


    即便容祁再怎麽想維持從容,最後還是忍不住抱緊她,閉上眼,彎唇低聲笑了起來,胸臆滾燙,一顆心被填得滿滿當當。


    裴蘇蘇坐在他懷裏,自然感受到了他胸腔的震顫。


    受容祁感染,她的笑意也越來越濃,漂亮的桃花眼彎成了月牙。


    殿內傳來一陣歡笑聲。


    弓玉正好來找裴蘇蘇有事,聽到裏麵的笑聲,頓時被釘在原地。


    百年以來,他從沒見裴蘇蘇笑這麽開心過。


    弓玉知道,她一直壓著自己真實的性情,一直記掛著聞人縉,不曾有過半刻放鬆。


    如今,容祁終於讓她重新鮮活了過來。


    想到裴蘇蘇識海中那片波濤洶湧的黑色汪洋,弓玉眼眶一熱,立馬仰頭看向天空,不想讓眼淚流出來。


    希望大尊和尊夫可以一直這麽好好的,不要再分離了。


    大尊她……這些年吃了太多苦。


    弓玉和裴蘇蘇一起去看望陽俟。


    “陽俟大尊快要蘇醒了,應當就在這兩日。”弓玉道。


    裴蘇蘇點了點頭,“正好,可以帶他一起返回妖王穀。”


    步仇傳來消息,說是項安逃出妖王穀,開始有大動作了。


    裴蘇蘇如今實力已經穩固下來,身子無礙,自然不能還把所有事情都丟給步仇一個人扛。


    她隻差一步就是渡劫期,現在仍是妖族的第二高手,此行應當會順利。


    “碧雲界這邊的事情,大尊可以放心地都交給我。”弓玉實力低微,就不過去湊熱鬧了,留在碧雲界這邊好好守著。


    “好,等陽俟蘇醒,我們便出發。”


    晚間,容祁的身影突兀地出現在殿內。


    他走到陽俟床前,目光沉沉。


    若是讓裴蘇蘇知道,自己曾經刻意向陽俟打探過聞人縉的消息,雖不至於讓她猜出什麽,但到底還是讓陽俟忘記這件事更好。


    容祁不再猶豫,打出一道精神力,探入陽俟的識海。


    睡夢中的陽俟皺起眉,很快就徹底昏迷。


    等他醒來,就不會再記得這件事了。


    容祁轉身離開,走到香爐邊,腳步停頓。


    思忖片刻,他抬手將香爐裏的痕跡全部抹去。


    之後便身形一閃,消失在了原地。


    “這麽晚去哪兒了?”


    剛踩著烏皮靴跨過門檻,容祁就聽到屋裏傳來裴蘇蘇的聲音,心頓時快速跳了跳。


    他不慌不忙扯了個理由,“去外麵散心。”


    走進殿內,半透明的山水屏風上,隱約映出裴蘇蘇的身影輪廓。


    “有心事?”她的聲音微提了起來。


    “沒有,隨便走走。”


    說著,容祁繞過屏風,終於見到她正麵。


    她似乎已經沐浴過了,凝脂般的麵容上泛起淡淡紅暈,唇瓣嫣紅,嬌豔動人,隻著一身輕薄白色衫裙,身姿窈窕纖細。


    柔順烏發以他送的竹簪鬆鬆挽起,剩下一些鋪陳於背,如同上好的綢緞。


    平紗琉璃燈亮著,燭光柔和,映在她春水般的桃花眸中。


    此時她正用手心托著側臉,微歪著頭,盈盈望向他。


    好似翹首以盼,等著夫君歸家的小娘子。


    容祁被自己腦海中突然冒出來的念頭給驚得一時失語,怔在原地。


    裴蘇蘇坐在椅子上抬頭看容祁,他同樣低眸定定回望她,墨眸一瞬不瞬。


    殿內一時寂靜。


    裴蘇蘇等了半天,都沒等到他開口問自己為什麽過來,隻好主動提出:“你如今,尚且需要像凡人那樣休息進食,我說得可對?”


    容祁不解她的意思,但還是點了點頭。


    要到化神期,才能完全辟穀。


    裴蘇蘇坐正身子,眼神遊移了一圈,才重新落回他身上,輕咳一聲,道:“我們既是道侶,就該……一同休息。”


    說完,她就看到容祁瞳孔驟縮,垂在身側的手掌瞬間緊握成拳,連呼吸都亂了。


    容祁大腦一片空白,徹底僵在原地。


    仿佛來到一片一無所有的荒蕪之境,周圍所有聲響都隱退消失,隻剩下——胸腔裏一下比一下劇烈的心跳聲,如同擂鼓一般,震得他耳膜生疼。


    裴蘇蘇眨了眨眼,思緒飄到很久以前。


    當初她與聞人縉剛結為道侶時,其實很長一段時間都沒有同床共枕,依然保持著原來的師徒距離。


    聞人縉好似一塊溫潤的玉石,不熱不冷,不排斥與她親近,卻也並不熱衷。他於感情方麵似乎生來冷淡,自己從未見過他情難自禁的模樣。


    最後還是裴蘇蘇忍不住,不好意思地找到他,主動提出同塌而眠。


    當時聞人縉是什麽反應來著?


    他似乎也愣住了,然後沉默許久,才淡然點頭說好。


    臨上床歇息時,他又沒頭沒腦地補了句抱歉,說是他疏忽了。


    想到這段過往,裴蘇蘇啞然失笑。


    這一刻,她忽然覺得,聞人縉失去記憶,變成容祁,似乎不全是壞處。


    現在的容祁少年心性,多情而柔軟,敏感又脆弱。


    他會因為她的話語,她的靠近而害羞慌亂,不知所措。


    過了許久,容祁才漸漸回過神,墨眸眨也不眨地看向裴蘇蘇。


    他終於找到自己的聲音,隻是與平時相比有些低啞,顫得厲害,“一同、一同休息?”


    話一出口,似是覺得自己這樣與聞人縉大相徑庭,他忽然眉目一肅,迅速收斂起激動神色,恢複成淡定從容的模樣。


    可他再怎麽藏,一雙墨眸依然亮得驚人,不敢置信地凝望著裴蘇蘇。


    “嗯。”裴蘇蘇點頭。


    容祁抿了抿唇,強自鎮定,“那、我去沐浴。”


    “去吧。”


    容祁轉身去內殿沐浴,步履有些僵硬。


    明明修士可以用清潔術,可裴蘇蘇喜歡用水清潔,所以他也跟著日日沐浴。


    暖熱水流在周身流淌,水汽如煙,容祁靠在玉池邊沿,出神地傻笑,梨渦若隱若現,帶著單純的稚氣。


    他自然感覺得到,裴蘇蘇對他態度的轉變。


    從前裴蘇蘇對他雖好,但與他相處,總像是隔著一層什麽。


    如今她終於願意打開心結,真的將他當作道侶看待了。


    而且聞人縉已死,他們之間,再也不會有任何妨礙。


    容祁出來時,裴蘇蘇隻著潔白中衣,在床上盤膝打坐。


    察覺到他的到來,她掀起眼眸。


    容祁問:“要歇息了嗎?”


    裴蘇蘇望向他,“嗯。”


    對上她明澈如水的眼眸,容祁又覺口幹,下意識想舔唇,便去桌前倒了杯水,涼水下肚口幹舌燥的感覺總算減輕不少。


    他褪去鞋襪上床,同樣盤膝而坐,與裴蘇蘇麵對麵。


    在她溫柔的視線下,容祁有些拘謹地湊近,取下她發間的竹簪,放在她手中。


    裴蘇蘇細細打量手裏的竹簪,打磨得很光滑,一點竹刺都沒有,顯然是用了心的。


    而且,這支竹簪比容祁自己頭上戴的,刻得更加精巧。


    在裴蘇蘇打量竹簪的時候,容祁的目光一直落在她身上。


    她側顏柔美,唇畔笑意清淺,在他心上一蕩。


    想到她今日特意過來,還說那樣一番話,心中更覺驚喜滿足。


    容祁深呼吸兩下,暫壓下緊張,試探著握住裴蘇蘇的肩,歪頭輕輕親了親她的側臉。


    她有些微怔,眨了眨眼,疑惑看他,但並沒有反對。


    容祁大著膽子繼續,吻過她眼尾,鼻尖,又含住她的耳垂輕咬。


    隻是在他的手即將碰到衣襟時,卻被她握住手腕。


    如同被當頭潑了盆冷水,瞬間把所有心思澆了個透。


    容祁的動作僵在半空中,一動不敢動。


    裴蘇蘇不解:“嗯?”


    休息就休息,碰她衣服作甚?


    對上容祁漆黑的眼眸,她更覺意外。


    他耳根泛紅,眼裏像是燃著一簇烈火,幾乎要將她整個人給燃燒殆盡。


    這樣的眼神,讓裴蘇蘇莫名想起了那天在雙修台上的他。


    可現在他們並不需要雙修來提高修為,而且他也沒中情藥。


    容祁喉結緩緩上下滑動,心下有些慌亂,因她的拒絕而生出許多不好的想法,忐忑問道:“怎麽了?”


    是他哪裏做得不對,惹她懷疑了嗎?


    想到這個可能,容祁心中一沉,嘴唇發白。


    “你要做什麽?”裴蘇蘇問。


    容祁沒想到會是這個問題,不過,隻要不是她起疑心了就好。


    他定了定神,“不是要一同歇息嗎?”


    裴蘇蘇皺眉,愈發覺得奇怪,“是啊。”


    容祁用力盯著她,想要從她的神色中,分辨出什麽。


    可兩個人互相對望半天,都不能理解對方的意思。


    “睡吧。”


    最後,裴蘇蘇用靈力讓屋內燈盞熄滅,青色床帳落下,打破了他們之間的僵持。


    容祁懷著茫然不解躺下。


    發覺他們的被褥是分開的,他頓覺失落,卻又不敢直言。


    躺在與容祁不同的被窩裏,過了半刻鍾,裴蘇蘇腦海中忽然有個念頭一晃而過。


    “你方才,是想與我雙修?”她挑了下眉,問道。


    他剛才呼出的氣息灼熱而急促,確實是動情的征兆。


    容祁臉上剛退去的熱意,立刻卷土重來,他不自在地握緊被子一角,咽了下口水,悶聲應道:“嗯。”


    他自然是想的。


    裴蘇蘇淡然解釋道:“這裏沒有雙修台,即便雙修,效果也會大打折扣。”


    她話音剛落,就察覺到容祁猛地轉頭看向她。


    屋內昏暗一片,她視野不甚清晰,但容祁的視線實在太有存在感,讓她想忽略都不行。


    “嗯?你這麽盯著我作甚?”


    容祁終於明白,她剛才為何會是那個反應了。


    既非抗拒,又非支持,完全隻是疑惑。


    純粹是不能理解他的行為。


    他心裏冒出一個有些荒唐的猜想,遲疑許久,最終還是問了出口:“我們以前……隻在雙修台上雙修嗎?”


    “自然,”裴蘇蘇語氣如常,仿佛這再正常不過,“怎麽了?”


    容祁臉上的表情一寸寸碎裂,“沒、沒什麽。”


    “那便休息吧。”


    “好。”


    容祁收回看向裴蘇蘇的視線,轉為盯著帳頂,幾乎要將它給盯出一個窟窿來。


    忽然得知這件事,容祁心緒複雜,一時間說不出自己什麽感受。


    居然隻在雙修台上雙修?


    他之前就料到聞人縉性情冷淡,或許對此事並不熱衷,但也沒料到,會冷淡到這種地步。


    聞人縉與裴蘇蘇接觸得越少,他越應該高興才是。


    可……若從前他們就很少雙修,那他以後若是想多與她親近,豈不是又會惹她懷疑?


    回想起那日的滋味,容祁呼吸變得粗重,體溫漸漸升高,又忍不住看向裴蘇蘇,心中不解更重。


    難道其實是他的問題?


    是因為他出身龍族,想法太重?


    越想,身體就越難受。


    容祁舔了舔唇,連忙默念清心咒,從腦海中拋開這些想法,這才將過快的心跳漸漸平複下來。


    聽到旁邊傳來清淺均勻的呼吸聲,他猶豫片刻,還是探身過去,動作小心地將裴蘇蘇擁入懷中。


    其實,就算不能雙修,能這麽抱著她也很好。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拯救美強慘魔尊後發現認錯人了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鉛筆小說網隻為原作者水蜜桃味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水蜜桃味並收藏拯救美強慘魔尊後發現認錯人了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