咽下喉間苦澀,容祁若無其事地掀眸看向裴蘇蘇,唇角向上彎起,露出一個淺淡溫和的笑容,臉頰梨渦若隱若現。


    之後他便如願以償地看到,裴蘇蘇桃花眸瞬間亮起,藏不住的驚喜。


    果然,這才是她最喜歡的模樣。


    “今日怎麽想到穿白衣了?”裴蘇蘇走進屋,來到他身邊坐下。


    容祁將手中的劍放下,低聲道:“因你常穿。”


    “是嗎?”裴蘇蘇自己都愣了一瞬。


    原來她一直在穿白色的衣服,隻是她自己從未注意過。


    還有,容祁的聲音似乎與平日不同。


    語氣沉緩下來,嗓音不似往日那麽清越,反倒低沉磁性。


    這樣熟悉的聲音,輕而易舉便將她帶入過去的回憶中。


    裴蘇蘇眼眸有些出神,過了一會兒才重新恢複焦距,重重呼出一口氣。


    容祁將她的神色盡收眼底。


    這段時日,每次過來,裴蘇蘇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幫容祁重新梳發,綁好鎮魔綾。


    她習慣性地拿出梳篦,可還沒派上用場,就又收了回去。


    隻因容祁已經自己束好了發,柔順青絲以一根竹簪束在腦後,細長朱紅的鎮魔綾規規整整地纏了兩圈,妥帖綁好,多出的部分安靜垂在背後。


    “你自己梳的?”裴蘇蘇微有些訝異。


    容祁點點頭,“嗯,今日忽然想自己試一試,不知怎的就束好了。”


    “不錯,”裴蘇蘇目光落在他頭頂那支看上去像是新刻出來的竹簪上,溫柔說道,“你從前便是這麽束發的。”


    就連這支竹簪,都與她記憶中的所差無幾。


    從之前的望天崖龍骨花,到現在的白衣,竹簪……看來容祁服下九轉逆脈丹,可以修煉靈力之後,正在逐漸恢複記憶。


    這可真是意外之喜。


    容祁淺笑垂眸,將自己的手指往袖子裏藏了藏。


    “讓我看看你背後的傷。”


    容祁依言,走到屏風後麵,背對著裴蘇蘇,將上衣半褪,露出後背。


    他的背單薄瘦弱,原本白皙無暇的皮膚上,有一道幾乎貫穿整個後背的猙獰傷口。在這段時間的調養下,傷口早已愈合,應當不影響動作了,隻是想完全消除痕跡還需一段時間。


    除此之外,還有許多觸目驚心的痕跡,縱橫遍布,近似於詛咒一般深深烙在他身上。


    之前在問仙宗,容祁做除妖任務傷到腰腹那次,是裴蘇蘇親手幫他包紮的。


    那時她看到這些痕跡,試圖幫他去掉卻發現無法消除,還在心中疑惑,不知道這些印記是從何處而來。


    現在才明白,他為了給她找龍骨花,在望天崖上遭受天罰,身上才會有這麽多印記。


    容祁原本微垂著頭,察覺到後背傳來的陌生觸感,漆黑的瞳孔一顫,瞬間繃緊身子。


    回過神後,立刻逼著自己放鬆。


    “疼嗎?”裴蘇蘇的手輕輕放在他背上,手下的肌肉並不緊張。


    容祁喉結滾了滾,盡力讓自己的聲音聽起來無波無瀾,“不疼。”


    “天罰印記,此生都無法消除,”裴蘇蘇心疼地撫過他的脊背,歎道:“為了我,你吃了太多的苦。”


    她指尖微涼,卻在撫過的地方,輕易燒起一團團的火,那火直直地灼進他心裏。


    容祁忍不住閉上眼,呼吸略有些淩亂。


    待稍微平複心神,穩下呼吸後,他才拉起上衣,重新穿好衣服,之後轉過身,輕輕握住她的手。


    裴蘇蘇掀起眼睫,疑惑望向他。


    “我沒覺得苦。”低聲說完,容祁捉住她的手,放在唇邊親了親。


    這個吻不帶任何情-色意味,隻有淡淡的憐惜,輕得好似微風拂過。


    裴蘇蘇愣在原地,瞳孔因為驚訝而微微放大,眨也不眨地看著他。


    他怎會這麽做?


    容祁明明青澀而笨拙,不可能這麽沉靜自如的。


    此時,容祁微微垂首,高大身影立在她身前,替她遮住窗外漏進來的刺眼陽光。


    他逆光而立,神情看不太清楚,但溫柔專注的視線存在感很強,讓人無法忽視。


    熟悉的感覺湧上心頭,裴蘇蘇鼻子一酸,差點落下淚。


    是他回來了。


    容祁攬過裴蘇蘇的肩,將她拉進自己懷裏,默默相擁。


    明明什麽話都沒說,但在裴蘇蘇心裏,早已勝過千言萬語。


    她閉上眼,靠著他溫熱堅實的胸膛,耳邊就是他強勁有力的心跳聲,一下又一下,卸去了她這段時日以來的淡淡懷疑,心徹底安定下來。


    容祁一定是聞人縉,毋庸置疑。


    可裴蘇蘇沒有看到,在她閉上眼之後,抱著她的人就褪去了神色間的溫和,烏眸漆黑沉戾,眼也不眨地盯著她,仿佛要用幽深的視線將她整個人吞噬。


    抱了會兒,裴蘇蘇從他懷中退開,“走吧,我教你虛渺劍法。”


    容祁麵上所有情緒瞬間收斂,又恢複成淡然。


    “好。”


    院中施展不開,他們直接去了後山上。


    碧雲界是蛇妖領地,草木幽深,密林枝繁葉茂,陽光幾乎透不進來。


    陰翳樹影下,容祁一襲白衣,眉眼清冷無波,神色淡漠。手中破妄劍寒芒乍現,出招迅捷,毫不拖泥帶水。頎長身姿騰躍翻滾間,朱紅鎮魔綾上下飄揚。


    裴蘇蘇手一揮,麵前出現一張矮桌,一方小爐,和兩個蒲團。


    她在桌前坐下,一邊煮茶,一邊看容祁練劍。


    茶水微沸,白霧升騰而起,蒲團上的人影卻消失不見。


    裴蘇蘇此刻正站在容祁身側,伴著他一起練劍。


    虛渺劍法不止可以獨自練,也可兩人同時施展,威力更強。


    容祁在劍術上悟性頗高,裴蘇蘇稍一指點,他便能將劍招融會貫通。學起玄妙深奧的虛渺劍法,竟也絲毫不見阻礙,簡直就像這套劍法是為他量身打造的一般。


    這讓裴蘇蘇對他的親近感更深了一些。


    收起劍,兩人走到蒲團上坐下。


    裴蘇蘇取下茶壺,給自己和他各倒了杯茶。


    容祁拿起茶盞,裴蘇蘇眼尖地發現,他指尖有幾道細小的傷口,看上去像是利器劃出來的。


    她唇畔笑意收斂,緊張問道:“手怎麽受傷了?”


    容祁抿了口水,將青瓷茶盞放回桌上,眸光微閃,“許是練劍時傷到了。”


    “怎麽這麽不小心。”說完,裴蘇蘇從芥子袋裏拿出一盒藥膏,打開,用指尖挖出一些瑩潤的白色藥膏。


    之後,她不由分說地拉過容祁的手,向上攤平,握住他的手掌,將藥膏在他受傷的地方輕輕塗開。


    舒適的涼意從指尖傳來,容祁烏睫顫了顫,低眸默默打量她。


    她膚若凝脂,色如桃李,微垂下眼,纖長濃密的眼睫在眼睛下方投射出一片睫影。鼻尖瑩潤小巧,唇瓣嫣紅水澤。


    從這個角度看,看不清她眼中的神色,但能從溫柔的動作中分辨出,她此時一定眸含擔憂。


    即便是很小的傷,也會在她心上留下漣漪。


    因為,“他”是聞人縉。


    容祁忽然身子一僵——塗完藥膏,裴蘇蘇低下頭,往他指尖吹了口氣。


    溫熱的氣息如羽毛般掃過,容祁指尖泛起酥麻,戰栗登時就傳遍全身。


    他放在桌下的另一隻手握了握,強壓下過快的心跳,讓自己看上去不那麽激動。


    聞人縉生性內斂穩重,不管什麽事擺到他麵前,他的情緒波動都會比旁人弱上一截。這樣的他,自然不會像個毛頭小子一樣,羞得不知所措。


    “以後可要小心些。”做完這一切,裴蘇蘇才鬆開他的手。


    容祁微微頷首,“記得了。”


    之後,他們兩人坐在林中,輕聲談天。


    容祁用青豆變出幾個傀儡小人,讓其手裏拿著片蒲扇大的葉子扇風。


    雖說修士不懼暑熱,但有了傀儡帶來的些許微風,還是會舒服不少。


    裴蘇蘇點了點傀儡小人的額頭,忍不住彎唇笑開,漂亮的眼眸中盛滿了笑意。


    他的傀儡術進步可真快。


    明明容祁之前還無法很好地控製傀儡,現在竟然已經能同時控製一排小傀儡了。


    這就是重修靈力之後的好處嗎?


    想到這裏,裴蘇蘇側首,看向身邊靜坐的容祁,發現他受傷這段時間裏,修為也在穩步增長。


    “如今你已是結丹期修為,很快便能再次凝出元嬰了。”


    想到之前那個被毀的魔嬰,裴蘇蘇心情沉重幾分,唇角弧度略有回落。


    “嗯。”容祁輕點了點頭。


    他心中想的卻是,待他突破元嬰期,應當就能徹底解封記憶,得知自己的真實身份。


    上次在死夢河邊,因為裴蘇蘇一句話,他沒有選擇徹底解封記憶。


    但這一次,他無論如何都必須知道自己到底是誰,還要借助所有能借助的力量,盡快找到聞人縉的下落,將其誅殺。


    借著飲茶的動作,容祁遮住眼中一閃而過的狠戾殺意。


    待放下茶盞,重新看向裴蘇蘇時,他又恢複成了清絕出塵的仙人姿態,仿佛剛才的殺意根本不存在。


    與容祁分開後,經過一個拐角,裴蘇蘇看到兩個小妖抱著須須草經過。


    “我今天早上去給須須草澆水,不知道誰把我的須須草給糟蹋了,差點沒把我氣暈過去。”


    “好端端的,誰會特意幹這麽無聊的事?”


    “誰知道,可能有人頭發掉光了,所以看到須須草長這麽好,心裏不平衡吧。”


    “噗哈哈哈,你說得有道理。”


    須須草是碧雲界這邊很常見的一種植物,翠綠欲滴,茂密繁盛,細軟如須發,約莫有兩尺長。


    那兩隻小妖懷裏抱著的須須草,出現了一節一節的痕跡,像是被人用細繩捆過許多遍,被折騰得都蔫了。


    裴蘇蘇看了眼就收回視線,沒放在心上。


    借著給蘇蘇大尊慶賀生辰的名義,弓玉來到碧雲界。


    剛一到碧雲界,他就緊張地用神識將裴蘇蘇裏裏外外檢查了一遍,確認她身體無恙以後,才終於放下心。


    “你怎麽來了?”裴蘇蘇自然不信,弓玉是特意過來給自己慶賀生辰的。


    弓玉收斂心神,嚴肅道:“妖王穀不安生,王讓我過來躲一躲,順便看看大尊的身體如何。”


    他實力低微,又是與妖王關係最密切的精怪一族,不知道多少人都盯著他。繼續留在妖王穀,也隻是個給步仇拖後腿的活靶子,不如先跑出來躲一躲。


    弓玉說得隱晦,但裴蘇蘇還是立刻就猜到了真相,“項安坐不住了?”


    “大尊英明。”


    之後,弓玉從芥子袋裏拿出許多珍貴的療傷靈物,“這些都是王讓我帶給大尊的。”


    “他有心了。”裴蘇蘇眉目間冰雪消融,彎唇輕笑。


    她與步仇多年默契,許多話根本不必挑明,就明白彼此的意思。


    旁人想看她與步仇內鬥,從而坐收漁翁之利,怕是要讓他們失望了。


    “那你就先留在碧雲界吧,項安的手伸不到這裏。”


    寒暄幾句,弓玉想起另一件重要的事,“對了大尊,您可打開了那份神籍?”


    裴蘇蘇“嗯”了一聲,然後將神籍上的內容說了出來。


    待她說完,弓玉若有所思道:“魔神鳳凰……會跟曾經的鳳凰妖王有關嗎?”


    “不知,”裴蘇蘇搖了搖頭,隨後問,“鳳凰妖王的名諱到底是什麽?”


    從她百年前來到妖王穀,聽到的一直是鳳凰妖王這個稱呼,卻從不知道鳳凰妖王到底叫什麽名字。


    她問出這個問題後,弓玉苦笑著搖了搖頭,“不知,我們甚至連鳳凰妖王是男是女都不知曉。”


    裴蘇蘇挑眉,有些詫異。


    弓玉解釋道:“我們對於鳳凰妖王的了解很少,隻知他生來便修無情道,無情無愛,無笑無淚。無人見過他真容,也沒人聽到過他真正的聲音。鳳凰妖王到底是男是女,或許隻有魔尊才知曉。”


    無情道……神籍中提到過,真神天帝修的便是無情道。


    不過


    “妖族都不知道的事情,魔尊怎會知曉?”


    弓玉說:“鳳凰妖王隕落前,曾跟魔尊為了爭奪一塊石頭而大打出手,最後妖王敗給魔尊,石頭也被搶走。再後來,不知妖王用了什麽辦法,又將那塊石頭從魔尊手裏搶了回來。”


    裴蘇蘇喃喃道:“怪不得萬年前,與龍族無冤無仇的魔尊,會突然選擇覆滅整個龍族,以龍魂為祭,開啟妖神應龍的埋骨之地。”


    恐怕就是為了得到鎮壓應龍的伏妖印,從而用來對付鳳凰妖王。


    原本妖王與魔尊實力相當,真動起手來誰也討不到便宜。但魔尊拿到神器伏妖印,對付鳳凰妖王就變得輕鬆許多了。


    隻是他們知道得太晚,若是上次去神隕之地前,他們提前知道魔尊手裏有伏妖印,就不會那麽被動。


    門外,正準備來找裴蘇蘇的容祁,恰好聽到這句話。


    他漆黑的瞳孔收縮,整個人被釘在原地,垂在身側的手掌瞬間緊握成拳。


    龍族覆滅於魔尊手中?


    可在望天崖上那段記憶,覆滅整個龍族的人,分明就是他自己。


    他並非與龍族無冤無仇,當初親哥哥誣陷他盜取龍族至寶隕天珠,害得他被囚於望天崖,受遍天罰。


    後來見他本體強悍,族人生了貪念,想要分食他的血肉,煉化他的血脈之力,所以他才會拚命逃出龍族。


    若真的擁有了無上力量,以自己睚眥必報的性格,容祁毫不懷疑,他會選擇對整個龍族出手。


    那樣殘忍的手段,也的確是他的行事風格。


    容祁站在門外,眸色愈來愈沉,不知在想些什麽。


    屋內,弓玉和裴蘇蘇的討論還在繼續。


    弓玉喝了口水,說道:“妖王與魔尊爭奪的那塊石頭,我猜應該是秩序石,最終落入了妖王之手。大尊,您當初去鳳凰秘境時,可有看到什麽石頭?”


    天地間有兩塊最為珍貴的神石,一塊秩序石,一塊窺天石。


    窺天石在神隕之地出現,那麽魔尊和鳳凰妖王爭奪的那塊石頭,應該是秩序石。


    秩序石,據說是神用來掌管天下秩序的神石,後來神域敗落,秩序石流傳在外也並不稀奇。


    裴蘇蘇搖頭否認,“並未,不知秩序石被藏到了何處。”


    弓玉倒也沒在這件事上過多糾結,畢竟一切都隻是猜測,魔尊和妖王爭奪的東西,還不一定就是秩序石。


    他想起另一件事,有些激動地說道:“萬年前,所有人都以為本已滅絕的鳳凰族,忽然出了一隻鳳凰,還是極為精純的返祖血脈。您已經將鳳凰的血脈完全繼承,又有了龍族血脈在身。這天地間,還有誰的血脈能比您更尊貴?


    倘若您能生出新的神元骨,定然能打破萬年來都無人飛升的限製。現如今神域敗落,一位在存神祗都無,若您將來飛升成功……”


    裴蘇蘇將會是天地間唯一的神祗,萬物主宰。


    不同於弓玉的激動,裴蘇蘇的態度依舊淡然。


    對於成神,她還是沒有太重的執念,連語調都沒怎麽變化,輕歎一聲道:“順其自然吧。”


    隻是弓玉的話,又給她帶來了新的疑惑。


    魔神鳳凰並未留下任何後代,數萬年都沒聽說過鳳凰一族出現,卻在萬年前,突然出現了一隻實力強橫的鳳凰,這件事怎麽看怎麽奇怪。


    即便鳳凰妖王真的是魔神後裔,那也得至少兩隻鳳凰才能將血脈延續下去。可事實卻是,除了鳳凰妖王以外,天地間確實沒再出現過第二隻鳳凰,他就像是憑空被創造出來的一樣。


    鳳凰妖王來曆成謎,隻是他如今已經隕落,這些問題恐怕都得不到答案了。


    “大尊,若無他事,屬下就先告退了。”


    “嗯。”


    聽到弓玉出來的動靜,容祁收斂起所有情緒,淡漠地立在門外。


    從屋裏飛出來,弓玉一看到容祁,被驚得差點從半空中摔下來。


    “聞人,聞人……”弓玉愕然地瞪大眼睛,手指著容祁,結結巴巴地喊了半天,舌頭卻像是打結了一般,沒能把那個名字喊出來。


    “他是容祁。”說著,裴蘇蘇朝著門口走近。


    剛才她就發現了容祁的到來,不過,自己和弓玉的談話沒必要特意避開他,他聽到也沒什麽。


    弓玉驚疑不定的視線在容祁和裴蘇蘇之間來回睃巡。


    這……他不在的這段時間裏,到底發生了什麽?怎麽容祁忽然變得與聞人縉這麽像了?


    弓玉雖然沒見過聞人縉,但他看過許多聞人縉的畫像。


    容祁白衣竹簪,長身玉立,眉目清冷出塵的模樣,哪還是那個惡狼崽子一樣的少年?分明就與曾經的虛渺劍仙別無二致。


    這是恢複記憶了?


    麵對這樣的容祁,弓玉心裏不免把他當做聞人縉看待,心中多了幾分敬重。


    他對容祁行了一禮,又跟裴蘇蘇告辭,然後懷著疑惑離開了此處。


    走的時候弓玉還在想,他得跟陽俟饒含打聽打聽,這段時間他到底錯過了多少事情。


    進到屋裏,容祁問道:“生出新的神元骨,是什麽意思?”


    裴蘇蘇挑了下眉,岔開話題,“沒什麽。”


    容祁心中藏著事情,沒太在意這件事,不動聲色試探道:“方才,聽你們提起了魔尊。”


    “嗯,”裴蘇蘇看向他,“怎麽?對魔尊很好奇?”


    容祁輕笑一聲,“是有幾分好奇。”


    “好奇什麽?說來聽聽。”


    “你上次去魔域,可有見到魔尊?”容祁看似平靜,實則早已屏住呼吸,眸光一瞬不瞬,緊緊鎖在裴蘇蘇身上。


    “未曾。當時虯嬰帶人躲進魔王殿後麵那道門,我懷疑魔尊在裏麵等我們自投羅網,就沒帶人闖進去,奪了伏妖印便離開了。”


    說著,裴蘇蘇正好轉過身收拾桌上的書籍,沒有看到容祁瞬間巨變的眸色。


    他不知該如何形容這一刻的心情。


    恐懼有,慶幸有,狂喜亦有之。


    他想,他應該知道聞人縉的下落了。


    從裴蘇蘇的話中可知,眾人眼中,魔尊似乎並未失蹤,依然好好地待在魔域。


    可他就在這裏,魔域那個“魔尊”是誰?


    望天崖和魔域都在死夢河對岸,聞人縉或許是被人誤認成魔尊給帶了回去。


    雖然聞人縉就在魔域,甚至那日他很可能隻與裴蘇蘇相隔一道門的距離,可陰差陽錯,他們最終沒能見麵。


    這是上天都不讓他們相認。


    什麽命定姻緣,神仙眷侶。


    不過如此。


    收好東西,裴蘇蘇轉回身,就見容祁墨眸蘊起笑意。


    自從他開始恢複記憶和以前的性情,就漸漸變得喜怒不形於色,少有這樣笑意壓都壓不住的時候。


    能讓如今的他露出這樣的神情,應該是天大的好事吧。


    裴蘇蘇好奇問道:“有什麽好事嗎?”


    容祁強壓下過於興奮的心跳,掀眸看向她,嗓音極為溫柔,“我快突破至元嬰期了。”


    待他突破,恢複記憶,立刻就能殺了聞人縉。


    剛得知自己很有可能是魔尊的時候,其實容祁心裏是極為排斥的。


    憑什麽聞人縉是霽月光風,人人敬仰的正道天才,他卻是狠戾恣睢,嗜血殘暴的魔尊?


    若他們身份暴露,裴蘇蘇會選擇誰,顯而易見。


    可這一刻,容祁無比慶幸自己是魔尊。


    凶名昭著如何?全天下的人都對他避之不及又如何?


    他現在最需要的是力量。


    他若真的是魔尊,要殺聞人縉,不過反、掌、之、間。


    裴蘇蘇並沒聽出容祁話語中的深意,頗為他感到驚喜。


    他的天賦竟這麽快,這麽一來,很快就能凝出新的元嬰了。


    這次,她要親自幫他凝聚元嬰,彌補上次對他的傷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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