萬魔窟。


    虯嬰灰頭土臉地站在晶石前麵,求救道:“魔尊,妖王帶領大妖們打到魔王殿門口了,魔王們在她手底下走不過三招,恐怕堅持不了多久,還請魔尊出手。”


    聞人縉瞳仁一顫。


    蘇蘇來了?


    那他們豈不是很快便能相見?


    頓了片刻,壓下心中激動,他緩聲問:“妖王為何而來?”


    虯嬰的身子下意識顫了兩下,心虛地支支吾吾道:“屬下上次在神隕之地,用伏妖印偷襲妖王,惹怒了妖族。所以這次,他們,他們來報仇。”


    邪魔珠一事,虯嬰並不知曉。


    所以他到現在還是認為,裴蘇蘇他們打上魔域,僅僅是因為他上次在神隕之地犯下的錯。


    聽到這個消息,聞人縉眸光一凜。


    他下意識想問裴蘇蘇有沒有受傷,話到嘴邊,還好被他及時壓下。


    他握了握拳,胸前沉沉起伏兩下。


    這一次,他的聲音中染上薄薄的戾氣,嗤笑一聲道:“你自己幹的好事,讓本尊給你收尾?”


    “屬下不敢!隻是,上次屬下借助了神隕之地對那妖王的壓製,才暫時占據上風。這一次,即便屬下再拿出伏妖印對付她,也完全不是她的對手,恐怕伏妖印也會被她奪去。屬下實在沒辦法,才鬥膽來求魔尊。”


    憑借著對裴蘇蘇的了解,從個精怪的三言兩語中,聞人縉就大致猜出了她此行的目的。


    裴蘇蘇並不知道他在這裏,那麽她來魔域,肯定是為了其他事情。


    目前看來,這個精怪口中所說的“伏妖印”,對於她來說,似乎是個很重要的東西。


    或許她帶人來魔域,就是為了得到這件寶物。


    聞人縉心中立刻有了決斷,聲音冷戾:“廢物東西,有了伏妖印居然還打不過一隻貓妖,要你何用?”


    “屬下無能!魔尊您若不出手,恐怕我們所有人都不是她的對手。”


    “滾,你自己惹的事自己處理。以後無事不要再來打擾本尊。”


    罵完,聞人縉便單方麵切斷了魔氣,站在原地陷入沉思。


    按照他自己的估計,他應該在望天崖上待了一個多月,隨後就被那隻精怪帶到魔域,在這個看不見任何邊界的魔塚裏待了不知道多久。


    雖然感覺不到時間的流逝,但他自己推測,應該不超過半年。


    總共加起來還不足一年的時間,怎麽外界好像發生了許多他不知道的事情?


    先是裴蘇蘇成了妖王,然後又在神隕之地被偷襲,現在又帶人殺上了魔域。


    聞人縉隱約覺得,自己好像錯過了許多事情,眉宇漸漸皺起,心中升起隱憂。


    被劈頭蓋臉罵了一頓,萬魔窟外麵,虯嬰的臉色自然好不到哪去。


    “護法大人,我們現在怎麽辦?”一旁的羊士問道。


    “還能怎麽辦,讓所有魔王聚集到一起,共同催動伏妖印。我就不信了,我們這麽多人,難道加起來都不是她的對手?”這話說出來,其實虯嬰自己心裏都沒多少底。


    魔尊雖說是魔域最強者,但他一向行事乖戾,不按常理出牌。


    他們這些屬下的命,在魔尊眼裏,恐怕半點分量都沒有,魔尊懶得出手幫忙,也是情理之中。


    魔尊讓他拿著伏妖印去對付妖王,即便明知此舉勝算微弱,虯嬰也不得不硬著頭皮上。


    虯嬰去召集人手,羊士在原地逗留片刻,隱晦的視線掃過萬魔窟入口。


    自魔尊從望天崖回來,還從未出過萬魔窟,這段時日也完全沒有動靜,甚至一個人都沒殺,太不尋常了。


    而且這次這麽大的事情,以魔尊的性格,居然能容忍幾個妖族在他的地盤上挑釁,這也不符合羊士對魔尊的了解。


    他隱隱覺得事情有古怪,看了眼虯嬰的背影,心下生出一計。


    虯嬰召集了魔王殿附近的所有魔王,先讓幾個人去吸引裴蘇蘇等人的注意,然後剩下的人共同催動伏妖印,控製大印朝著他們鎮壓而去。


    有了伏妖印,再加上他們的突然偷襲,即便打不過,應該也能稍微給那個貓妖造成一些傷害,稍微挫一挫她的銳氣。虯嬰這麽想著。


    可很快,虯嬰就發現,自己的想法簡直大錯特錯。


    伏妖印剛祭出的一瞬間,裴蘇蘇桃花眸中閃過一道亮光,立刻捕捉到了這道力量波動。


    她身上的妖力突然暴漲,身形消失在原地,隻留下一道殘影。


    一個照麵,裴蘇蘇劈手將虯嬰手裏的伏妖印奪了過去,輕鬆如探囊取物。


    伏妖印的壓製作用還沒發揮出來,就已經被她收進芥子袋裏,再也沒有施展的機會。


    虯嬰麵如土色。


    她之前表現出的恐怖實力,竟然還是刻意隱藏實力的結果。


    這才是半步神階真正的力量嗎?


    他剛才隻是眨了下眼睛,完全來不及反應,神器居然就被人給搶走了。


    巨大的震驚之下,虯嬰身子左搖右擺,從半空中直接跌落,摔了個鼻青臉腫。


    “護法大人,我們現在怎麽辦?”其他魔王同樣恐懼不已。


    裴蘇蘇的實力太過莫測,這些魔王心知肚明自己打不過,心中本來就生出退意。


    伏妖印是他們最後的底牌,結果卻這麽輕易被人奪走,更是讓他們僅剩的戰意蕩然無存。


    這還打什麽?不是送上門找死嗎?


    在所有人都陷入恐慌的時候,羊士轉了轉眼睛,提議道:“護法大人,不如,我們進萬魔窟躲一躲?”


    “你不怕惹怒魔尊?萬魔窟可是禁地,恐怕我們剛進去,就會被魔尊盛怒之下給隨手抹殺。”虯嬰立刻恐懼地搖頭。


    “留在這裏也是等死,還不如我們去萬魔窟,求魔尊庇佑,說不定能有一線生機。”


    “可魔尊怎會在乎我等的死活?”


    羊士說道:“我們的死活魔尊或許並不放在眼裏,但要是我們都死了,以後誰來為魔尊做事?而且,萬魔窟是魔塚,裏麵怨氣深重,這些妖族沒有魔氣護體,不管實力多強,隻要進來,就再也出不去了。”


    “你說得有道理,反正留在這裏也是死,不如躲進萬魔窟,說不定魔尊看在我們為他效力這麽多年的份上,願意留我們一命呢。”


    “是啊,護法大人,我們還是去求魔尊庇佑吧。”


    “魔尊這些時日都沒殺人,這在以前是從未有過的,說不定我們真能從魔尊手裏討到一線生機。”


    在羊士的煽動下,許多魔王都開始動搖。


    虯嬰抬頭,正好看到裴蘇蘇一抬手便收割了一名魔王性命,嚇得他肝膽俱顫。


    “好,我們進萬魔窟。”


    眼下似乎已經沒了其他退路。


    於是虯嬰隻能帶著一群魔修,且戰且退,來到了萬魔窟入口。


    他快速結了幾個手印,然後就帶著眾人一起消失在原地,來到門的另一端——萬魔窟內。


    裴蘇蘇等人則是被攔在了萬魔窟外麵。


    “王,他們好像躲進去了,要不要追?”項安問道。


    步仇說:“我記下了剛才那個精怪的手印,那應該就是進入的辦法。就是不知道,我們沒有魔氣,用妖力施展手印能否成功,要不要試試?”


    “等等,讓我考慮考慮。”裴蘇蘇攔住眾妖,心下有些踟躕。


    步仇等人點點頭,沒有打擾她,而是開始在附近找尋,看看有沒有漏網之魚。


    聞人縉一睜眼,前方就突然多出了二十多人。


    他的心稍稍提起,麵上卻絲毫不顯,沉聲道:“誰讓你們進來的?”


    一行魔修哆哆嗦嗦地跪倒在地。


    “魔尊,我等實在是走投無路,才鬥膽闖進來,求魔尊恕罪,魔尊饒命。”


    “那妖王已經打到萬魔窟門口了,屬下根本不是她的對手,隻好躲進萬魔窟,求魔尊庇佑。”


    聽到這個消息,聞人縉沉寂已久的心快速跳了跳。


    蘇蘇現在就在門外?


    那他們豈不是很快就能相見?


    羊士看到聞人縉的容貌,忽然想起一個人。


    待看到聞人縉手中死死捏著的龍骨花,以及聽到妖王在門外的消息,他驟然亮起的墨眸,心裏那個猜測便被坐實了八分。


    虯嬰往門口那個淡藍色的水晶球裏輸入魔力,上麵浮現出外麵的場景。


    魔王殿內,裴蘇蘇和步仇等人的身形清晰可見,他們站在萬魔窟外麵,似乎在猶豫要不要進去。


    看到裴蘇蘇安然無恙,聞人縉眉目間冰雪消融,懸著的心總算稍稍放下。


    通過這道水鏡,他們的談話聲也清晰地傳了進來。


    “王,附近已經沒有魔修了,他們全都躲進了那扇門後麵,不如我們跟進去看看?”


    “再等等。”裴蘇蘇微微蹙眉,靜靜望向萬魔窟的方向。


    不知為何,心裏一直有個聲音在催促她,讓她趕緊進入萬魔窟,裏麵有很重要的東西在等著她。


    這個念頭宛如野火一般燃起,越是壓抑,反倒越讓她心神不寧。


    聞人縉墨眸溫柔地望著裴蘇蘇,與她隔著一道水鏡相望。


    隻是他能看到裴蘇蘇,裴蘇蘇在外麵卻看不到他。


    “護法大人,那妖王會不會跟進來?”有個魔修小心翼翼問道。


    “不知道,”虯嬰盯著水鏡,“說這麽小聲作甚?放心,外麵聽不見。”


    那些妖族不知道如何開啟萬魔窟門口的傳訊,自然聽不到他們說話。


    現在虯嬰巴不得裴蘇蘇等人趕緊進來,正好讓他們全被萬魔窟的怨氣入體,到時看他們還如何逃脫。


    聞人縉同樣在期待裴蘇蘇進來,那樣他們就終於可以相見了。


    按照自己對她的了解,她性子衝動,應該早就忍不住帶人闖進來了才對,不知為何會在原地猶豫如此之久。


    而且,從前的她明明活潑跳脫,桃花眼中永遠噙著亮晶晶的笑意,最喜歡化為原形跳進他懷裏打滾。


    可眼前的她麵容清冷無波,眉宇間如同罩了一層寒霜,就連說話的語氣都無波無瀾,跟記憶中的她判若兩人。


    怎麽會這樣?


    就在裴蘇蘇按捺不住,想要雙手結印,按照虯嬰的方法進入萬魔窟的時候,腦海中忽然浮現出百年前的一幕


    秘境內,聞人縉白衣浴血,氣息奄奄地將她護在懷裏。


    他臉色蒼白,顫抖著抬起手,撫過她眼角的淚,卻不小心在她臉上染上一道血痕,用最後一絲力氣強撐著對她笑,“別擔心,我沒事。”


    “都是我不好,對不起,我不該亂跑,闖進這麽危險的地方,對不起。”裴蘇蘇聲音沙啞。


    “不怪你,別哭了。”


    裴蘇蘇抱著他,眼睛紅腫,哭得撕心裂肺,“你那麽厲害,我以為,我以為這天下沒有什麽能傷得了你,怎麽會這樣?這個秘境怎麽會這麽厲害?”


    “半步神階之上,還有更廣闊的天地,我並非無所不能。”聞人縉聲音依然溫柔,隻是看向她的目光卻帶著濃濃的不舍和眷戀。


    “夫君我錯了,我知道錯了,是我害了你。求你不要死,不要死好不好?我怎麽才能救你?我該怎麽辦?我該怎麽辦啊?”


    那時候路過鳳凰妖王的秘境,裴蘇蘇心裏也有種很強烈的預感,仿佛有道聲音一直在催促她進去。


    她以為這是上天的指引,裏麵一定有很好的機遇在等著她,毫不猶豫地闖了進去。


    可結果卻是——差點害死了聞人縉。


    當時那種痛徹心扉的絕望和後悔,她這輩子都不會忘記。


    想到這裏,裴蘇蘇一顆心像是被大手死死握住,呼吸驀地一滯,想要結印的衝動也被壓下。


    她不能任性妄為,不能再讓任何人因為她而受傷,必須小心謹慎。


    深深呼吸幾下,壓下心中翻湧的情緒,裴蘇蘇冷靜道:“不,不追虯嬰了,我們返回妖族。”


    “王上,我們都到這裏了,難道就這麽放過他嗎?”


    “我們此行的主要目的是伏妖印,既然已經得手,不如早日返回妖族。虯嬰沒了伏妖印,翻不出什麽風浪。”裴蘇蘇道。


    項安有些不滿,“王,你不會是急著回去看那小子吧?”


    “項安,注意你的言辭,”步仇語帶不悅,隨後轉向裴蘇蘇,用傳音問道,“王,可是有什麽顧慮之處?”


    裴蘇蘇同樣傳音回複他:“臨行前那次妖力暴-亂,我隻是湊巧吸收了一些上任妖王的血脈之力,便突破至半步神階,可想而知上任妖王的實力有多麽強橫,肯定遠遠不止半步神階。”


    以前步仇陽俟他們用心頭精血幫她改善了一部分血脈,都沒能讓她吸收到鳳凰妖王的血脈之力。


    這次不知為何,妖力暴-亂時,她不僅沒感受到痛苦,還獲得了一些微弱的鳳凰血脈之力,這才一下子在短時間內突破至半步神階。


    裴蘇蘇隻當是機緣到了,完全沒有往容祁身上想。


    “半步神階,居然還不是修煉的盡頭嗎?”步仇訝異道。


    想起聞人縉那句“半步神階之上,還有更廣闊的天地”,裴蘇蘇點了點頭,“魔王殿內,殘留著一些魔尊的氣息,他的修為遠在我之上。如果魔尊此刻在那扇門後麵,我們闖進去就等於送死。”


    按照她的推測,鳳凰妖王的實力應該與魔尊相差無幾。


    當初聞人縉是半步神階的修為,卻連鳳凰妖王身隕之後留下的秘境都扛不住,那麽她自己對上魔尊,定然也沒有半分勝算。


    怕就怕門後麵還有一些特殊的陷阱,進去之後,對上那個魔尊,他們連使用神行符咒的機會都沒有,就會全部隕落在此。


    “可是,如果魔尊在門後,他為何不從那扇門後麵出來呢?”


    裴蘇蘇歎息一聲,“不知,或許他在等我們自投羅網。穩妥起見,我們還是趕緊離開此處為好。”


    總歸仇也報了,伏妖印也拿到手了,虯嬰的命取或不取並不重要。


    之前與魔修對陣時,裴蘇蘇一直在用秘術,她隻殺身上沾染妖族冤魂的魔修,不會亂殺無辜。


    虯嬰身上並沒有妖族冤魂,這說明,邪魔珠一事與他無關,這讓裴蘇蘇對他的殺意減弱不少。


    “好,那我們就先離開魔域。正好回去以後,可以趕緊用在魔域得到的靈物,給受傷的後輩們療傷。若是再耽擱一段時間,或許治療效果會受到影響。”


    商量完畢,裴蘇蘇就準備帶著步仇等人離開。


    裴蘇蘇的一舉一動,都讓聞人縉覺得無比陌生。


    她變得沉穩冷靜,喜怒不形於色,身上完全看不出從前那個天真小貓妖的影子,身邊之人也對她極為信服。


    隻是,眼下不是考慮她性情變化的時候。


    眼看著他們要走,聞人縉沉了沉眸子,急忙想著脫身之法。


    若是隻有那個實力低微的黑色精怪一個人進來,他可以挾持那精怪,逼他帶自己離開。


    可現在,附近有這麽多實力強橫的魔王。


    若他貿然暴露自己並非魔尊,隻會讓自己陷入險境,恐怕還沒見到裴蘇蘇,就已經沒命。


    收起思緒,聞人縉喉結滾動,有些冒險地說道:“開門。”


    他在這裏找了許久,都沒有找到出口,更不知要如何出去。


    這地方似乎極為特殊,或許進出口並不是普通的門,他這麽說很有可能會引起其他人的懷疑。


    可他顧不上這麽多了。


    這下,羊士徹底坐實了心裏的猜測,露出一個陰險的笑容。


    虯嬰奇怪地看向聞人縉,猶豫片刻,斟酌著說道:“魔尊何意?可……萬魔窟並沒有門啊。”


    沒有門,怎麽開?


    萬魔窟門口,看似是一道門,其實是一道結界,封鎖了萬魔窟裏無數冤魂。


    他們隻能撕開裂口進出,卻沒有辦法徹底打開這道結界。


    這件事,別人不清楚,魔尊心裏應該很清楚才對,怎麽會突然說出這麽奇怪的命令?


    聞人縉的手掌微微收緊,眉心也籠上幾分沉凝。


    他賭錯了。


    這個方法也行不通,那他該如何告知裴蘇蘇,自己就在此處?


    聞人縉眸光微閃,思忖片刻後有了新的主意,不急不緩道:“魔域豈是他們想來就來,想走就走的?你們隨我出去,殺了這群膽大包天的妖。”


    他想騙出離開萬魔窟的方法。


    “魔尊饒命!萬魔窟乃是禁地,進出之法隻有您和護法大人知曉,屬下等此前從未進過萬魔窟,更不敢私自記下進出之法。”


    眾位魔王以為,魔尊故意這麽說是在詐他們,趕緊表明自己從未擅闖過禁地。


    虯嬰則是立馬哭喪著臉跪下了,“請魔尊恕罪,屬下剛才帶這麽多人進來,身上魔氣虧空,暫時沒辦法帶他們離開,隻能勞煩魔尊。”


    聞人縉眉間褶皺不斷加深,捏著龍骨花的指骨泛起青白。


    知道萬魔窟進出之法的,隻有虯嬰和真正的魔尊。


    可現在,虯嬰體內魔氣虧空,暫時無法帶人離開。


    而他根本不知道要如何離開萬魔窟,更別提帶這麽多人出去。


    裴蘇蘇不肯進來,他又出不去,萬魔窟的結界更是無法打破。


    難道,真的沒有辦法通知蘇蘇,自己就在萬魔窟裏的消息嗎?


    他們隻能錯過這次相見的機會了嗎?


    聞人縉不再理會周圍的這些魔修,藏著愁緒的目光一直透過水鏡,牢牢定在裴蘇蘇身上。


    這時候,裴蘇蘇正帶領幾位大妖,處理殘局。


    他們在許多魔修的芥子袋裏,發現了妖族丟失的靈物,此時正好物歸原主。


    步仇說:“我們在外麵待了這麽久,魔尊都沒露麵,他肯定在謀劃什麽。”


    “沒錯,說不定那扇門後麵有像伏妖印一樣,能克製妖族的寶物或機關,所以虯嬰才故意想引我們進去,可惜我們不上當。”饒含輕笑一聲,說道。


    “幸好王上謹慎,不然我們就要著了他們的道了。”


    處理殘局的時候,他們不小心觸碰到魔王殿的幾個機關,凶險萬分,若不是裴蘇蘇及時出手,怕是會有人受傷甚至隕落。


    魔王殿內都有如此多的機關,更別說那扇詭異的門後麵了。


    虯嬰帶人躲進去,沒準就是設好了陷阱,等著他們跳呢。


    此時眾妖都已經冷靜下來,不再質疑裴蘇蘇的決定。


    步仇等人都以為裴蘇蘇生性謹慎,可實際上並非如此。


    當初年少輕狂的裴蘇蘇,天不怕地不怕,比任何人都敢闖。


    可在失去了最重要的東西之後,她變得比所有人都要謹慎小心,甚至稱得上……懦弱,不敢讓身邊人冒任何風險。


    “王上,都處理得差不多了,我們走吧。”


    臨走前,裴蘇蘇最後看了一眼萬魔窟的方向,仿佛即將錯過什麽重要的東西似的,心跳得越來越快,幾乎要從嗓子眼裏飛出來,渾身的血液幾乎都在躁動。


    這種心慌意亂的感覺,她已經許久都沒有過了。


    可越是如此,她就越不敢冒險。


    裴蘇蘇強迫自己收回視線,盡力忽略心頭那點不安,微不可察地歎了口氣,對眾人說道:“走吧。”


    萬魔窟內,看著他們離開的背影,聞人縉眸含著急,忍不住向前邁出半步。


    蘇蘇,我在這裏,我在門後麵。


    可不管他在內心說多少遍,都無法將這個訊息傳遞給裴蘇蘇,也無法阻攔她離開的腳步。


    他隻能眼睜睜看著她的身影,徹底消失在魔王殿中。


    心中頓時一空。


    妖族離開,魔王們俱都鬆了口氣,隻是想起剛才聞人縉說的話,心中有些疑惑。


    魔尊剛才不是說要殺了這群妖族嗎?為何不從萬魔窟出去?


    不過,魔尊性子本就陰晴不定,他們也揣摩不透魔尊的想法。不管怎樣,他們的命總算是保住了。


    在萬魔窟裏休息了半個時辰,魔氣稍微恢複一些,虯嬰趕緊帶著其他人離開,不敢過多打擾。


    聞人縉原本在閉目打坐,忽然察覺到萬魔窟除了自己以外,又多出一道氣息。


    他掀開眼眸,清寒的視線中,出現一個身形高瘦的魔修。


    “你敢擅闖禁地?”


    羊士眯起眼盯著他打量一會兒,突然忍不住笑了起來,“別裝了,別人都以為你是魔尊,我知道你不是。”


    聞人縉並未被他一句話擾亂陣腳,緩緩起身,墨眸冷戾盯著他。


    羊士朝著他的方向走來,邊走邊道:“虯嬰那個傻子,居然連真正的魔尊都區分不出來。不對,也不能說他傻,誰讓魔尊的行事,一向讓人捉摸不透呢。”


    怪不得,之前在神隕之地,他看到容祁的時候,總覺得自己好像在哪見過。


    他以前並沒有見過魔尊真容,但他見過聞人縉,而聞人縉與容祁生得一樣,所以他才會莫名覺得眼熟。


    那次在神隕之地,容祁忽然出現後,虯嬰的態度就發生了巨大轉變。


    想來,那個才是真正的魔尊吧。


    就是不知道為什麽,虯嬰看到兩個魔尊出現,竟完全不覺得奇怪。


    話落,羊士忽然斜起眼睛,猛地抬手,凝聚出磅礴魔氣,對聞人縉發起進攻。


    重重的一掌拍在胸口,聞人縉身上重傷未愈,自然不敵,登時便後退幾步,捂著胸口吐出一口鮮血。


    重傷他之後,羊士譏笑道:“想不到啊,百年前幾乎橫掃天下的虛渺劍仙,如今竟弱到了如此地步,隻剩下元嬰修為。”


    虯嬰等人都以為,“魔尊”在刻意隱藏自己的修為。他們根本就沒想到,眼前這人真的隻有元嬰期,就連實力最差的虯嬰都能輕易碾死他。


    不愧是虛渺劍仙,裝魔尊也裝得有模有樣,若不是自己早前見過他,定然不會懷疑他的身份。


    聽到羊士的稱呼,聞人縉心緒微動,麵上卻依然沉靜。


    “百年前,我欲搶奪那貓妖內丹,曾與你交過手。那時候的你可比現在的妖王還厲害,我帶去的人完全討不到任何便宜,連我自己都差點死在你手上。”


    想起這段過往,羊士心中湧上怨恨,狠辣地朝著聞人縉連續攻擊,將他擊倒在地,迫他吐出無數鮮血。


    眼看著聞人縉氣息漸漸虛弱下去,羊士的表情越來越興奮,整個人被報仇的快感支配,下手毫不留情。


    當初他差點死在聞人縉劍下,哪想得到有朝一日,聞人縉會淪落到這個地步。在他手底下,居然如同幼崽一般,沒有半點反抗之力,隻有挨打的份兒。


    最後,聞人縉勉力撐著想要站起來,卻又因為重傷而跌落回去。


    他隻能倚靠著旁邊的巨石,才能讓自己的身體不摔倒。


    饒是落於下風,滿身是血,他依舊姿態從容,隻是依然小心護著手裏的龍骨花。


    既然身份已經暴露,就沒有繼續偽裝下去的必要了。


    聞人縉好似感受不到身上的疼痛一般,隨意擦去唇畔鮮血,斜倚著石頭,心思全被幾個字給抓住,掀眸清冷看向他,“百年前?”


    羊士愣了一下,然後才想起來,解釋道:“哦對了,忘記告訴你了,望天崖的時間流速與外界不同。望天崖一日,龍族一年。龍族一日,外界三日。”


    隨著羊士的話,聞人縉的臉色終於有了變化,眸中蘊出凝重。


    “所以,你隻在望天崖上待了月餘,可外界,”說到這裏,羊士故意頓了頓,才繼續說道,“早已過去了百年。”


    正是因為望天崖時間流速與外界不同,他當初才會想到,把聞人縉引到那裏。


    聞人縉登時滯在原處,握著龍骨花的手微微發顫。


    百年……


    怪不得他總覺得,似乎發生了許多他不知道的事情,原來外界竟已過去了百年?


    那麽,在蘇蘇眼中,他已經消失了百年?


    這百年裏到底發生了何事,為何蘇蘇會性情大變?


    聞人縉心緒翻滾,不小心牽動身上的傷口,他忍不住低聲咳嗽幾下。


    “其實當初,那貓妖獲得傳承一事是我故意散播出去的,就是為了逼得你眾叛親離,走投無路。後來,望天崖上有龍骨花的消息,也是我讓人傳出去的。你為情所困,果然不管不顧地自廢修為,去了龍族。”


    “隻可惜,不知道你臨走前把那貓妖藏在了何處,我一直都沒找到,最後讓那貓妖被帶回了妖族。今天本來也是個好機會,萬魔窟裏怨氣深重,若是那貓妖跟進來,我有一萬種方法讓她死,沒想到她如此謹慎,又讓她逃過一劫。”


    聞人縉呼吸稍緊。


    幸好裴蘇蘇如今性情謹慎,沒有貿然闖進來,不然就糟了。


    望天崖處在死夢河對岸,這地方隻有魔域的人才知道,人族和妖族對此地幾乎一無所知。


    若不是羊士刻意指引,當初聞人縉不可能找得到望天崖的所在。


    看到聞人縉都到這時候了,還小心護著手裏的龍骨花,羊士臉上笑容更加張狂。


    “你還真是厲害,自損修為之後,竟還能在望天崖上堅持月餘。隻不過,再厲害也是白費心思。這都過去了百年,現在那隻貓妖,早已不需要你辛辛苦苦得到的龍骨花了。”


    聽了他的話,聞人縉依然沒選擇丟掉龍骨花。


    不管還能不能派上用場,留著總是好的。


    他的芥子袋早已破碎,所以隻能一直把龍骨花拿在手裏。


    聞人縉之所以能在望天崖上堅持那麽久,靠的是他的本命靈劍,還有無數以傷害身體為代價,可以短暫提升修為的丹藥。


    虯嬰趕到的時候,他的本命靈劍早已破碎,丹藥也所剩無幾。


    若不是虯嬰帶他出來,他現在恐怕已經死在了望天崖上,神魂俱滅。


    看到聞人縉依然一副冷冷清清的模樣,羊士突然很想撕破他的偽裝,想看他神色大變的失態模樣。


    “你在魔域待了這麽久,身份都沒有被拆穿,你就不好奇,真正的魔尊去了何處嗎?”


    聞人縉眼眸半闔,徑自調息,似乎對這件事完全不感興趣。


    羊士並不氣餒,隻要他說出後麵的事情,不信聞人縉還能坐得住。


    “你會被虯嬰錯認成魔尊,是因為你與魔尊長相一致,的確很難分辨得出。別說虯嬰了,就連那個貓妖都區分不出來呢。”


    說完,羊士就眼也不眨地盯著聞人縉,不願錯過他臉上一分一毫的表情。


    他話音剛落,聞人縉立刻睜開眼眸,漆黑眸底一片深寒,“你此話何意?”


    “我這話的意思當然是,魔尊此刻正在妖族,在那貓妖身邊,聽說很快就要晉升為王夫了。”


    “你放棄一切,冒著生命危險去給她拿龍骨花,結果她根本沒認出你,轉身就跟一個與你長相相似的人情投意合了。怎麽樣?這龍骨花,你還要繼續留著嗎?”


    羊士充滿惡意地說完,就等著親眼目睹聞人縉的神色變化。


    他會怎麽樣呢?後悔?發狂?妒忌?


    是否會覺得,百年前的他自己,實在是傻透了?


    聞人縉眸色沉沉,臉色發緊,卻不是羊士想象中的任何一個反應。


    “魔尊想幹什麽?他有何目的?”


    聞人縉現在隻想知道,魔尊會不會對裴蘇蘇不利。


    其他的那些,等他離開魔域再去考慮。


    他不信裴蘇蘇會認不出他,更不信她會與別人情投意合,這其中一定有誤會。


    心中雖然這麽想著,可聞人縉的呼吸還是亂了不少,昭示著他的不平靜。


    “魔尊的心思,我怎麽猜得出來?當初那老鳳凰與魔尊實力相當,卻忽然毫無征兆地隕落,還選了個血脈低微的繼承者。魔尊故意潛伏在貓妖身邊,可能是想知道那老鳳凰的真正目的,想來或許與成神的機緣有關罷。”


    鳳凰妖王的秘境,可不是所有人都能進去的。


    若不是秘境選中了裴蘇蘇,她就算再怎麽任性,也不可能闖得進去。


    這根本不是偶然,而是鳳凰妖王早已設定好的一切。


    羊士說完,聞人縉麵上情緒一寸寸收起,語調冷下來,“你為何與我說這麽多?”


    察覺到他的警惕,羊士不再隱藏自己的真正目的:“聞人縉,我知道你想離開魔域,不如我們合作。”


    聞人縉不言,沉眸盯著他。


    “你繼續假扮魔尊,助我奪權,我幫你隱藏身份,助你離開魔域,如何?”


    羊士根本不怕他不答應,現在的聞人縉,哪有選擇的餘地?


    果然。


    “好。但有一點,我不會與妖族為敵。”


    “我不會讓你與妖族為敵,隻需要你借助魔尊的身份,幫我在魔域做一些事情,”說到這裏,羊士眼裏流露出幾分不懷好意,意有所指地說道,“就是不知道,你付出這滿腔真心,到最後能收獲什麽了。說不定等你從魔域出去,能白得一個與自己長得一樣的後代。如此說來,你倒是賺了。”


    對於他的冷嘲熱諷,聞人縉的回應是閉上眼睛,打坐調息。


    羊士覺得無趣,離開萬魔窟。


    待氣息穩定下來之後,聞人縉這才睜開眼,眼尾略帶赤色。


    他揮了揮手,遮在龍魂上的陣法取消,那幾個被束縛的魂魄顯現出來。


    “原來你不是容祁。”


    聞人縉沒理會這句話,直接問道:“望天崖上的時間流速,當真與外界不同?”


    龍魂不回答。


    “你若不回答,我便繼續給你輸入力量,讓你長長久久地留存於世。”


    待在萬魔窟裏這段時日,聞人縉並非什麽都沒做。


    他知道這些龍魂最怕什麽。


    龍魂被威脅,果然顫抖起來,害怕地說道:“我說,我說。那個人說的都是真的,望天崖上一個月,外麵差不多過去一百年。”


    聞人縉心裏一緊,呼吸沉重幾分,目光複雜地看向手裏的龍骨花。


    當初本以為能盡快回去,為了不讓裴蘇蘇擔心,所以就沒告訴她實情。


    卻沒想到,為了摘這朵花,他竟然離開了百年。


    也不知這百年來,蘇蘇一個人是怎麽過來的,又如何麵對他當初的失蹤離開。


    想起今日看到的裴蘇蘇的變化,聞人縉胸腔湧上一陣酸楚和心疼。


    到底是經曆了多少,曾經那樣肆意而為的她,才會變得這麽小心翼翼?


    魔尊目的不純,或許會借著他的身份,對蘇蘇不利。他必須盡快離開魔域,回到她身邊。


    至於她認錯了人……


    那人與他長相一致,連魔域的眾人都分辨不出,蘇蘇認不出來也在情理之中。


    他怎會怪她?


    更不會因為這麽一件小事,就與她心生嫌隙。


    收起思緒,聞人縉強忍著身體的劇痛,從地上站起身。


    今日虯嬰帶人離開時,不隻是羊士記下了進出的結印方式,他也暗自記在心裏。


    這一次,他終於得以離開萬魔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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