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其實所有的人都曲解了蘇墨池,他們不信任蘇墨池是因為他除了是長寧的臣,更有一重身份令人忌憚,他還是蘇儒的兒子。哪怕他什麽也沒做,隻是將妹妹拖下馬背,抱進了懷裏,就有長劍抵在了肩頭。


    “將軍,如果是獻平王在,也定要護著妹妹的,阿生她不能看!”蘇墨池抱著蘇遙生,用胸膛擋住了妹妹視線。


    “你把那丫頭當個孩子對待!她現在可是擁著全璟最大的兵權,愚蠢!”將軍嗬斥!


    而遠處那片發出陣陣惡臭的曠地上,堆滿了屍體,儼然成了一座山。皇宮中這麽多人想活命,要吃要喝,可現實是沒有那麽多糧食供下人消耗。前線鎮守的兵有用,後宮裏這些宮人宮娥成了最大的拖累。所以有人下了狠手,堆起了那座屍山,血汙滿地,蠅蛆湧動,屍山裏的人死不瞑目,烏鴉漫天盤旋,享受著“饕餮盛宴”。


    蘇墨池緊緊護著蘇遙生不放,就算被罵也不肯放開遙生,因為他是她的哥哥,長寧不在,他就必須替那個人保護好妹妹。


    “哥,我…”蘇遙生知道的,蘇墨池一定不會害她,打小這個二哥就沒什麽地位,卻對她是獨一份的寵愛。


    將軍扭頭看了看那屍山煩躁,揮了揮手,立馬有一堵人牆擋住了蘇遙生的視線,“你這樣護著她,她永遠也不知道她那個父親犯下了何等不恥罪行!”


    “我們認!父親犯下的罪行,我償還。”蘇墨池托著遙生扶起,見背後人牆擋住了視線,才苦澀鬆開了自己的妹妹。


    一直行去大殿之外,眾軍停了下來。皇帝的親衛列陣,縱然是皇子級別的蘇墨池也被餓得搖搖晃晃直飄。可這些個親衛們卻不像是受餓之人的模樣,各個孔武有力,容光煥發,怎麽看都像是過得滋潤的模樣。


    “放肆!爾等如何敢不經通傳,率兵驚擾陛下!”皇帝親衛目光警惕望著眾人,以為是皇城解困,蘇墨池帶著將領前來邀功,還在擺著官架子假模假樣。


    隻見大將軍翻身下馬,麵壓黑雲,就拖著長刀往最前方走去。


    “養得肥頭大耳,滿麵紅光,看來你們過得蠻悠哉悠哉的


    !”大刀沉重,拖在地上傳來一陣刺耳的金屬摩擦之聲,“給我殺!”


    話畢,大將軍猛然舉刀就朝那領頭的侍衛揮砍過去!重兵衝殺之下,區區十幾人防守,哪怕是再高的功夫,也架不住人海攻勢,還熬不過兩三個來回,就被打得七零八落。將軍也不管餘孽如何處置,抬腳將殿門踹開!


    眾人衝進大殿圍堵,就看見蘇儒還坐在高高的龍椅之上,來不及逃跑。也被下了一跳,慌張的站也不是坐也不是,“將…將軍你來救朕…”


    好一個金碧輝煌的大殿,殿外屍臭衝天,殿內肉香彌漫,就放在一旁的食幾還升騰著熱氣。再看宮殿內,剩下寥寥無幾的內侍宮娥,個個麵黃肌瘦,瑟瑟發抖,而蘇儒這個狗皇帝竟然還能吃得大腹便便,油光滿麵。


    “呦,這吃的不錯啊。”副將被擠去大殿側麵的食幾旁,“美酒,大肉這可是一點都不耽擱。”


    將軍黑著臉,二話不說直接步上龍階,氣勢洶洶朝蘇儒衝了上去!論是平日裏,大將軍就已是令人畏懼三分,現在這樣凶神惡煞地衝過來,蘇儒嚇壞了,麵白如紙,嚇得無處可躲尖叫了起來:“將,將軍!將軍!將軍!!!”


    發冠被大將軍一把攥住,隻揮手一甩,狗皇帝骨碌碌摔下龍階,頭發被扯散,被摔了個七葷八素。


    暈乎乎趴起,看見兒女們皆立在麵前,滿臉鄙夷的蘇遙生,沉痛慍怒的蘇墨池,以及那位被五花大綁的喪家之犬蘇海潮。


    “池兒,生兒……”蘇儒也知道大事不好,踉踉蹌蹌衝著兒女們爬去,伸了手,還以為會被蘇遙生扶起。隻可惜壞事做盡的人,再想打如意算盤,實在是太遲了。才靠近蘇遙生,就見自己的女兒冷眼握住了劍柄。


    “父親,西邊曠地的屍山你要作何解釋。”蘇遙生質問。


    “朕……不知道啊!”蘇儒腦子轉的飛快,“哦!你們覺得是朕幹的?那不是朕做的呀!朕怎麽可能做那麽殘忍的事情!”


    “他逃不了了,你們誰說?交代了就能活!”大將軍看著殿裏這幾個侍奉形容枯槁,顯然沒少受氣,也知道蘇儒他做下這樣的孽,定不會有人再護著了。


    “就是他


    下的令!”有第一個人開口,就有第二個人幫腔。


    “是啊!他說我們這些侍奉不配吃糧,留著也隻能在宮中生事造反!”


    “能殺的都殺了,倉庫裏的糧食,堆得如山高,就是不肯拿出來分給大家!東邊是糧山,西邊是屍山!都是他幹的!”


    “還…還有那些侍衛!他們吃人!專吃宮娥!”


    怨聲載道,便是幸存下來的幾人爭著搶著訴怨。


    蘇遙生不敢聽,她從來沒有想過,她的父親會變成這樣一個人。


    “不是的!不是他們說的那樣!”蘇儒慌了,轉身嗬斥那幾人閉嘴,反而將殺人的罪行一股腦全推到了親衛們的身上!


    蘇遙生絕望盯著眼前的男人,他是個食人魔,暴君,昏君!那張臉卑鄙且無恥,越看越扭曲,既不配做父親,也不配做君王。


    “蘇儒,三年之前,長寧身邊的安常侍是怎麽死的,繼命天書又是怎麽到的你手裏,你今天必須給大家一個交代。”安常侍的仇,蘇遙生一定會替長寧討回來。


    “這!這不是朕幹的,你怎麽,怎麽敢質問自己的父親!”蘇儒當然不會承認,如果不是因為蘇海潮帶兵圍宮,這些人又怎麽能找到機會逼宮。“是,是蘇海潮啊!他那個時候任鎮城候,皇城裏的守衛都被他調出皇宮,還與張參軍一起謀反,他手裏有兵!朕無兵又能做什麽?”


    “老東西!你現在想起來這江山我打下來的了?”蘇海潮倒在地上,又謾罵了起來,“當初是你殺的安常侍,也是你親筆在繼命天書上填上自己名字的,你還有臉辯解?!”


    “承認就好。”蘇遙生恨之入骨,手中緊緊攥著的劍出鞘,寂靜之中,所有人都在看蘇遙生的反應。


    手中的劍柄被人推了一把,撞回劍鞘,蘇遙生扭頭,見是蘇墨池阻止,反手抽出了自己的佩劍。他不能看著妹妹背負弑父的惡名,蘇遙生已經夠可憐的了,她不應該再繼續承受世人詆毀。


    “父親,是你背叛獻平王在先,是你在獻平王的背後捅刀!”蘇墨池含恨舉劍,一步步逼近蘇儒時,狗皇帝滿臉驚恐嚇得連連後撤,“是你讓蘇家蒙羞,你才是對不起列祖列宗的混


    賬!”


    “蘇墨池!我是你老子!你別過來啊!”蘇儒轉身往開趴。


    “慢著!”將軍嗬止了蘇墨池的動作,就這麽死了,真是便宜了這兩個畜生。當初長寧那丫頭可是被欺負的不輕,這口惡氣,他可不打算輕饒。更何況,人這麽不清不楚的死了,不足以平民憤。


    “把蘇海潮也鬆開。”將軍轉身在書案上翻騰了半天,隨便找了一本空白的劄子,提筆似乎寫了什麽。


    “我們玩點有意思的吧。”大將軍合上手中的劄子,似笑非笑望著大殿裏那兩個畜生。


    “你們兩個啊,有一個人能活。”隨即大將軍晃了晃手中的劄子,丟在地上。話還未說完,蘇海潮就已經重重一腳踹開了蘇儒,去搶劄子。


    那可是命啊!蘇儒豈會善罷甘休,“蘇海潮你個小畜生!”兩個人頃刻就扭打在一起,完全失去了人性,看得蘇遙生心底越來越寒。


    一個壯年,一個老年,誰勝誰負幾乎沒有懸念,隻是當眾人看著蘇儒死死拖住自己兒子的大腿不肯撒手,而蘇海潮惡狠狠用腳去踹自己的父親腦袋的場景,隻覺得這樣荒唐的父子,全天下都找不到第二對。


    終於將蘇儒踹得頭破血流,暈暈乎乎鬆了手,蘇海潮才氣喘籲籲爬到大將軍腳下,舉起了那本劄子,高興到大叫,“我贏了!是我贏了!”


    將軍冷笑著鼓掌,“你們父子二人,真是叫人大開眼界啊!”


    “行,你贏了。劄子上怎麽說?”將軍在龍階之上坐下,俯身望著趴在地上的蘇海潮目光越來越寒。


    蘇海潮翻開劄子去看,隻見那空白的劄子裏隻有一個字:死。


    “你耍我!”蘇海潮羞惱咆哮!“你們竟然敢耍我!”


    “老話怎麽說,養兒不教如養豬。蘇海潮,既然你是你父親養的一頭豬,我看你肥瘦正好,不如下鍋煮了孝敬你老子?”將軍似笑非笑瞪著蘇海潮,“公主,沒意見罷?”


    事實上,蘇儒蘇海潮父子落到今天這個地步,完全是他們咎由自取,可真要下手,蘇遙生卻寧願自己一劍刺過去,讓他們二人死得些許尊嚴。


    “請將軍莫要難為遙生,將軍要如何處置,我等都認!您可是要逼著我妹妹背


    這大不敬的罪名?”蘇墨池不明白為何將軍一直針對蘇遙生,伸手攔在妹妹麵前保護。


    “婦人之仁!”將軍厲色斥責!


    蘇遙生扶著二哥的肩膀阻止,她何嚐不知道將軍的良苦用心。如今,天下發生這樣荒唐的事情,蘇儒是比先帝更為殘暴不仁的存在。朝廷會清算,可究竟是將軍討伐,還是蘇家自己糾正,這是主動和被動的區別,誰來罰,誰來糾正,這關乎著許多人的性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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