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宮之外,蘇海潮領著皇城衛嚴防死守。此時宮內狀況不明,時間又熬不住久耗。左等右等不見人出來,而不遠的路途之外,還有大軍趕赴壓城。實在沉不住氣了,蘇令卿同蘇海潮商議,最終迫不得已下了軍令。


    自南北兩門各派二百騎,沿途搜索,但逢生者皆殺,而搜尋的目標則是生擒皇帝,長寧以及長泓。


    眼看著眾軍分列,各自從城門進入,蘇海潮自覺穩操勝券,洋洋得意甚至與父親嬉笑起來,“父親,今日過後,您就是這天下的王!我們蘇家,再也不會被人看輕,兒替父親高興!”


    “王……”蘇令卿負手望著黑煙滾滾的皇宮,“哼!這王也不過如此,可若能登帝,我的功績,定也不算輸給列祖列宗。”


    ……


    “常侍!常侍大人!”習音帶著哭腔,將長寧捧在懷裏,聲音不住顫抖,像是害怕到了極點,“公主的身體好涼,公主她……”


    “主兒!主兒!!!”安常侍連滾帶爬手腳並用地跑回長寧身邊,就要將長寧背回背上,可不管如何搖晃,長寧都沒有絲毫反應,“主兒!奴才,奴才這就帶您出宮去找醫師!”


    安常侍和習音亂作一團,誰也沒有注意到,在他們的四周,灰燼莫名升騰而起,像是有風在攪動,漸漸地,尤如旋風將灰燼卷得飛滾。


    “主兒,主兒……”安常侍咬牙切齒的呼聲漸漸被風聲吞噬,那風聲突然變得急促,卷著灰燼築起一道風牆,扯得三人衣袍獵獵作響。


    “習音!保護好公主!”安常侍慌張,也不知道這眼前的是什麽東西在無端做惡,習音忙將長寧緊緊摟在懷裏,又俯身護緊。而安常侍就趴在習音的身上,死死守著身下的二人,承受著風掣卷湧。


    耳旁,那風如鬼哭狼嚎一般,叫人毛骨悚然,也不知卷了多久,那風像是撞在了什麽東西之上,一聲鈍掣之聲,轟然潰散,最後化作和睦春風拂過,寂靜無聲地四散開來。


    安常侍最先起了身,環顧四周,就好像自己做了一個很長的夢一般。因為此時此刻,在他的眼中


    ,皇宮仍舊威嚴,金黃的琉瓦,朱紅的宮牆,夕陽垂落,就要沉入宮牆之外。根本不了任何戰爭的痕跡,皇宮仍是以往的模樣,鶯啼鳥鳴,靜謐而祥和。安常侍揉了揉眼睛,就像是噩夢方醒,鬆了一口氣。


    “雲溪…真人……”習音輕輕扯了扯安常侍的袍子,安常侍聞聲忙轉頭向另一麵望去。麵前有一簇人影籠罩在夕陽之中,看不清那人麵容是誰,可雲溪真人從不離手的拂塵,習音還是有所耳聞的。


    安常侍猛然醒悟,低頭看了看習音懷裏,奄奄一息,滿身滿臉血跡的公主。一瞬間心頭又是狠揪,不是夢,皇宮被毀不是夢,公主命在旦夕也不是夢,而眼前的雲溪才更像是美夢一場。


    “雲…雲溪大師……”安常侍匆匆爬了過去,伸手觸了觸那靴麵,不似幻影,忙叩首求道:“請雲溪大師救救我家公主,公主她…公主她受了很重的傷…”


    隻見雲溪手中的拂塵一勾,長寧離開了習音的懷抱緩緩飄起,如果不是眼睜睜看著這一幕發生,誰人敢相信?!


    習音的目光緊緊盯著公主,可公主就如沉入水潭之中的模樣,靜靜地飄,麵容憔悴,像是安靜地睡著了一般。直到長寧的身影浸在夕陽之中,鍍了滿身橙光,那光芒刺目,習音抬手遮了眼睛還是看不清公主。


    “都說了不讓你回京,你就是不聽…”雲溪歎息一聲,又抖了抖拂塵,就見長寧浸在金光之中,有些細小的微茫如流星一般四散滑落。習音望著,見公主垂下襤褸的袍擺,又一顆血珠滴落。砸在纖塵不染的青石板路麵上,像是起了蒸汽四散,蘊著微微光茫,一眨眼就飄升而起消失不見了。


    習音忙又抬起頭又望了望公主,雪白的袍如新,是戰前王妃親自挑選的那身。


    “長寧這命就算陽壽耗盡了,隻可惜她姻緣未了,這一世,又是白白受了苦難,可惜…”雲溪抬了指尖與長寧的方向點了點,就見長寧麵色灰敗,靜靜落下,重新躺在了習音懷裏。


    “求真人救救公主!”習音急迫地抱著長寧,仍是與雲溪爭取。如果這世上還存在奇跡的話,那說的便是眼


    前的雲溪真人了。


    “換。”雲溪目光掃過眼前這兩位奴仆。


    “換…換?”安常侍有些反應不過來,茫然望向雲溪。不知其意,仰起頭,麵上還有淚水滑脫。


    “拿你們其中一人的命,換長寧的命。天有倫法,命有定數,倘若著世間有一人求生,就必須有一人替死。所以想要長寧活,就隻能劫一人陽壽,續與她渡用。”雲溪手執拂塵,點了點安常侍,又點了點習音,“你們,可有人願?”


    “我!”


    “我來!”


    兩個人的異口同聲,倒讓雲溪有些意外。


    “用我的命!”習音又求了一聲,太過激動,像是看見了曙光,她和安常侍都發了瘋。“什麽代價都可以,隻要公主還有救!”


    “習音,你更懂公主心思。”安常侍勉強笑著望向習音,又盯著公主看了一陣,才跪倒在雲溪真人麵前,誠摯道:“用奴的命,奴心甘情願。”


    “好。”雲溪讚賞。


    卻被習音突然打斷了一聲,“真人,求真人開眼,且看看常侍大人與奴誰的命長?”


    這丫頭,雲溪暗暗吃驚,多看了兩眼,才又指了指安常侍。心中感歎,長寧這小東西命是不錯的,曆劫一世,倒是得了不少貴人多助。


    可時間不等人,一旦長寧的魂魄久離,便是閻羅親來,也於事無補,雲溪開口:“安常侍你可想好了?”


    “想好了。”安常侍抬起袖口擦了擦髒兮兮的麵頰。沒有什麽可想的,這條命,如果不是公主保護,他個小小內侍早就死了,還哪有機會熬到現在?


    安常侍又在雲溪腳邊拜了拜,他是膽小的,緊張得瑟瑟發抖,也不知道這取命,會是個什麽殘忍的過程。心中忐忑不安,卻又放心不下長寧,淚眼模糊望著長寧依依不舍,仍不忘安頓與習音,“習音,此事千萬不要讓公主知道,公主一向仁義,別讓她一生背負這痛楚不得解脫。”


    雲溪揚了揚指尖,就見有金色的線縷從安常侍身上扯出,順著雲溪的動作引導,那金色的線縷又鑽進了長寧的身體裏。隨之,長寧肌膚之上的傷口有白光充盈,漸漸填滿,肌


    膚再生,躺在習音的懷中,身體恢複了溫度,麵色也從灰敗變得紅潤。


    “喂,起來了。”


    “長寧……”有一個聲音,縹緲喚個不停。


    惹得長寧皺眉,被迫睜開了眼睛。那個聲音一直不停地吵,叫了無數聲,才終於將沉睡的長寧喚醒。循著那聲音,長寧茫然睜開眼睛四望,卻好像還是沉浸在夢境中,周圍黑漆漆一片,可自己卻像是在發光。


    抬了一下手臂,長寧見自己的手很幹淨,袖口滑落,露出光潔的小臂,之前那些駭人的傷口統統不見。


    “不是說要見我?”雲溪望了望躺在地上的人,似笑非笑。


    長寧一瞬間警覺,從地上翻身站起,環顧四周時,一片暗黑虛無,無窮無盡望不到頭。而雲溪仍是老樣子,一副欠打的表情,似乎高深莫測,正興致勃勃望向自己。


    “你!”長寧立刻防備,當下就要拔劍相向。


    “我?”雲溪上前一步,看著長寧摸了兩遍腰間,都摸不到任何東西,似笑非笑,“行了,別摸了。”


    “我……”長寧的腦子裏亂成了一鍋粥,她怎麽也想不起來是如何見到雲溪的,一瞬間有血肉橫飛的景象在眼前閃過,對!對了!“父皇!把父皇還給我!”


    “你是要陛下,還是要……這個?”雲溪一揚手,有一卷聖旨憑空掉落在雲溪掌中。那人晃了晃,抓住聖旨的一端揚開。隻見聖旨中寫著的是繼位命書,而繼位人處空缺未填,卻已經蓋了真龍大印。


    長寧見是真龍命書,眼前一亮就要伸手去奪。


    豈料雲溪揚手躲過,似笑非笑望著長寧,“長寧,蘇遙生和江山,你隻能選一樣。”雲溪仍在重複那句話。


    “根本就不存在這樣的選項!”長寧瞪著雲溪怒視,“遙生和江山,若是不能同取,便要兩相皆輸。我選了遙生,我們也逃不出璟,除非繼父皇天命,否則他們是不會甘心臣服於女子之下的。守不住江山,我拿什麽來保護遙生?”


    “可若是太貪婪,你可能一樣都守不住。”雲溪歎息。


    “天命繼書,我勢在必得!”長寧又去撲!卻根本夠不到雲溪絲毫。


    “不如我們再賭一局?”雲


    溪一把攥住長寧的手腕壓下!


    “好,賭什麽!”長寧瞪著雲溪。


    “你和江山,猜猜遙生選哪樣?”雲溪的笑意味深長。


    “當然是!當然是…”長寧的話哽了一瞬,終究沒能說出口。遙生該選她的,可遙生也說過,她不願再過臣服人下的生活。心中猶豫不絕,長寧閉上了眼,做出了決斷,“選我。”


    哪怕就這一次,長寧此生,隻盲目自信這一次,“遙生一定會選我,我相信她。”


    “輸了呢?”雲溪似是悠閑追問。


    “不會輸!我相信遙生。”


    “萬一呢?”四麵突然驚雷陣陣,風起雲湧。雲溪也被嚇了一跳似乎是有些情況就連他也不能掌握。迫切地急躁,他追問長寧,“若是輸了如何!”


    “輸了,命給你。”長寧想趁雲溪不備,搶去他手中的繼命書。


    “一言為定!”雲溪手中突然出現一塊碎玉,他隻一彈指,那玉直勾勾衝著長寧射去,竟然穿過衣襟,消失在長寧胸前。


    可與此同時,有個駭人的聲音如雷鳴般咆哮,震得長寧心慌,“雲溪!你偷改我命薄!”


    “糟了!”雲溪暗暗斥了一聲,正抬頭望向頭頂電閃雷鳴出,就見一隻碩大無比的鋪天蓋地壓來。雲溪匆匆指尖輕撚結印,有金光乍現,驅散周身的重重暗霧。


    “長寧,你若能熬過這最後一劫,可要記得請我吃酒。我插手過甚自當領罰,今後,你可要好自為之,因為再不會有人幫你了。”雲溪急急安頓,拂塵一揮,長寧隻覺得身體被無數的手重重撕扯,就像是困在夢境之中,意識被撕得粉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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