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海潮的麵色越來越凝重,在宮外又等了半天,眼見著就要天黑,皇宮宮門處已經許久再未見宮人跑出。焦躁不安,蘇海潮在宮門外來回踱著步子。


    “爹!您說,長寧會不會死在裏邊了?”蘇海潮麵色陰鬱,他可是巴不得生擒長寧,再好好羞辱她一番的。


    “不對,如果長寧死在裏邊了,那怎麽長泓也未出來?”蘇令卿也疑惑,可他們堵了許久,都不見人,這又是怎麽回事?


    “不會是同歸於盡了吧?”蘇海潮納悶。


    兩個人正在揣測,就見有探子匆匆來報,“大人,沛州起兵,眼線來報,獻平王援軍距離京城已不足一日路程。”


    蘇令卿黑了臉色,他現在品嚐到了張參軍當時焦頭爛額的情緒。可有所不同的是,他的手裏,現在還有蘇遙生這張王牌在。蘇令卿歎息一聲,就聽見宮門處吵吵嚷嚷鬧騰了起來。


    心中一喜!撥開人群去看,結果卻見是一名逃兵衝出,又是失望透頂。


    隻見皇城衛即將提刀斬首那人,被蘇令卿何止。那名逃兵被拖至蘇令卿麵前,瑟瑟發抖,狼狽跪在地上,嚇壞了。


    “你是誰的兵!”蘇海潮詢問。


    “小…小的是張參軍麾下…”那逃兵,結結巴巴就連說話也費勁。


    “知不知道長寧長泓身在何處?”蘇令卿望著那人詢問。


    可那逃兵嚇壞了,跪在地上,聽不進人言,隻一個勁的磕頭求饒。


    “不說是吧!”蘇海潮當下就咬牙切齒抽出劍威懾。


    蘇令卿滿臉不耐煩伸手擋住蘇海潮,在那名嚇壞了的逃兵麵前蹲下,言語和藹道:“你仔細說來,可活命。”


    “長…長長長皇子與獻平王大戰不敵,兩人就…就在這北門不遠處廝殺,小人見長皇子不敵…才…”那逃兵嚇得口吃。


    蘇令卿揮了揮手,壓著逃兵得皇城衛們果然鬆手。


    那逃兵麵色一喜,趕忙磕頭,“謝大人!謝大人!”


    豈知蘇令卿突然奪過蘇海潮手中的劍,就將麵前的逃兵斬首。麵上陰鷙,將染血的寶劍棄在地上,望著北向的宮門,“派人去探,長寧活要見人,死要見屍。”


    “父親,那援軍…”蘇海潮


    追問。


    蘇令卿卻揚了揚要蘇海潮消聲,“先去找人,我自有辦法。”


    ……


    酣戰過後,皇宮之中屍橫遍野。以十幾人之力戰百人,長寧贏了,卻也慘烈。近衛覆滅,安常侍的手臂被劃了一道口子,就連習音的肩頭後也被砍了一劍。


    “主兒!主兒!”安常侍的鬼哭狼嚎惹人心煩意亂,長寧脫力,在射穿張參軍的一瞬間,整個人一頭栽倒摔在了地上。


    “死……死了沒…”長寧虛脫,靠在習音懷裏,見兩個人也是血淋淋的狼狽。


    “死了,都死了。”習音小心翼翼護著長寧,她知道公主關心什麽,“長泓,張參軍,兩個人都死了!”


    長寧鬆了一口氣,隻覺得手腳麻得沒了一點知覺,“習音,這個甲好沉,我喘不過氣來,你幫我拆掉。”


    “是,公主。”看著長寧氣若懸絲,整個人血淋淋的模樣,習音心疼的無以複加。手腳麻利解開血紅的帶子,將戰甲掀開丟棄在地上。長寧皺著眉頭,因為痛楚而顫抖不止,內裏的衫子之前是雪白,現在,血一層一層的暈開,幹了濕,濕了又幹,已經變成了硬邦邦的料子。而長寧隻是靜靜地喘,身上再沒有多餘的氣力動彈。


    “公主,公主…”習音也害怕,公主是他們的主心骨,可看著眼前公主的樣子,她生怕公主會提不上來那口氣。


    “我歇歇…”長寧艱難抿了抿幹裂的嘴唇,“習音,你幫我搓搓手,我手怎麽沒知覺了?”


    安常侍卻顧不得主仆得體了,跪在長寧的身側,握了長寧的手又搓又揉,“主兒,有感覺沒有?”


    是暖的,長寧鬆了一口氣,三人就坐在這血泊之中,歇了許久。一直等長寧緩過些許時,皇宮之中的熊熊大火,已經燒了大半,那些宮殿如廢墟一般倒塌,黑色的飛絮如雪花飄飛,讓人分不清晝夜。


    “習音…”


    “主兒。”習音抱著長寧,躬身貼近了一些。


    “你走吧,你也走,不要在這裏耗著,太危險了。”長寧想要坐起身,可隨即痛楚清晰,疼得長寧五官都扭曲成了一團。


    “奴不走,就跟著您!”習音擦了擦眼淚堅定地答複,她從來都聽話,這


    是她第一次駁斥長寧。


    “如今我這般樣子,也無需你再監視了,你想要自由自在的生活,現在離開是最好時機…”長寧累到眼皮都睜不開,實在太困了,她不知道自己究竟是太累了,還是失血過多。


    “奴……”習音震驚,她不知道長寧究竟是從何時起看出了端倪,又為何肯縱容她的小動作,“公主錯怪王妃了,王妃她…要奴誓死保護公主安危。要奴,保證您身邊不會有任何肮髒動作…”


    “遙生她總是想得比我周全。”酣戰之後,熱血退散,長寧開始覺得身上很冷,冷得她壓製不住的發抖,冷的她牙關打顫。“我隻是覺得,如果你並非情願,或是被遙生捏著什麽把柄,你現在離開,她不會怪你…”


    習音用力搖了搖頭,意識到長寧看不見,哽咽了一下,輕聲解釋,“王妃她對奴有恩,並非捏著把柄,一切都是奴心甘情願。”


    長寧皺了皺眉頭,覺得習音抱著自己緊了一些,“那就好…那就好……”


    “遙生就該是這般幹幹淨淨的人…”長寧不能再歇,她能感覺得到,身體的氣力在一點點流逝,她不確定她還能撐多久,可她必須要快一點了。


    “安常侍。”長寧抬了一下指尖。


    “主兒!奴才在呢!”安常侍往前跪了一些,因為長寧的聲音實在太微弱了,他怕自己聽不清楚。


    “傷得厲不厲害?”長寧虛弱至極。


    “不厲害,奴和習音都好。”安常侍手中,長寧的指尖冰涼冰涼,可安常侍一點辦法都沒有。


    “你背我…”長寧拉了安常侍一把,“去找雲溪,必須要去找雲溪。”


    “主兒!我們出宮吧!奴才給您找個醫師瞧瞧,援軍估計很快就會到,咱先…咱先…”安常侍哽咽,他知道自己嘴笨,可這個時候也不敢胡言亂語。


    眉頭緊鎖,長寧虛弱地搖了搖頭,“必須要去找雲溪,你背我。”


    “誒!奴…奴背著你!”安常侍無聲垂淚,就扶著長寧想要背起。拉扯是必然的,可顯然長寧已經無法承受,安常侍和習音兩個人小心了又小心,長寧還是疼得冷氣倒抽。


    “主兒…”不知道為何,習音的預感很不好,長寧安靜下來的時候


    ,習音會很害怕,那個人安靜的時候,太過安靜,就像是……


    “主兒!”習音害怕,又喚了一聲。


    “習音。”長寧靠在安常侍背後,越來越困,她甚至產生了幻覺,覺得自己的身體越來越輕,甚是像是風箏一般,被線繩牽著飄起。耳朵很懵,像是被棉絮塞住一樣,長寧能意識到習音在不停地叫自己,可她就是提不起精神應聲。


    “主兒!我們快到了!您千萬不要睡!”安常侍急得滿頭大汗,他一雙眼隻盯著前路,繞過被燒毀的宮殿,穿過被灰燼覆蓋的花苑。


    “習音…”


    “主兒,習音在呢!習音陪著您!”習音扶著長寧的後背,也跟著一路小跑。


    “你不要告訴遙生…”長寧的氣息越來越輕,“不要告狀,不可以嚇她…”


    “奴不說,奴聽公主的,公主您要親自和王妃解釋!”習音的目光之中,長寧身上的血色,正一點點往安常侍深藍的衣袍上滲透。長寧的臉色,以肉眼可見的速度在漸漸變白。而他們跑過的宮道上,厚厚的灰燼如雪,留下兩排腳印,還有血,順著血染的衣袍一滴接一滴墜落,在灰燼中砸出一路的血坑。


    “別讓遙生看見我這個樣子…要是我不行了,你們就撿個火坑把我丟進去…”長寧的聲音就像是在夢囈。


    “主兒!馬上就到了!”安常侍背著長寧,一邊跑,一遍嚎啕大哭。這皇宮之中就像是禁止的世界末日,安靜極了,古往今來,從未有哪個侍奉敢背著公主亂跑。穿過熊熊燃火的宮殿,卷起一路灰屑,跳過累累屍體…


    再到後來,不論習音怎麽叫長寧,不論安常侍如何顛簸,長寧都安靜得像是睡著了一般,再不會回應習音的輕喚,也不會一聲聲呼痛。


    “到了!公主,我們到了!”安常侍將長寧放下,扶著公主的手臂,可那人頭一仰,就要往灰燼裏軟倒。


    “髒。”習音一把將長寧戶外懷裏,眼中的淚落在長寧麵頰上,衝開血汙,就要滑脫,“公主,公主,王妃她不喜歡您邋裏邋遢的樣子,您起來,起來啊!”


    “真人!真人!”安常侍摔倒在地上,顧不得,又手腳並用的爬起,“真人!獻平王求見!求見!


    !!”


    安常侍發了瘋一般砸門,“求求您!求求您見見我家公主!”


    “公主,公主!”習音抱著長寧搖了又搖,可不論習音如何搖晃,長寧也再未回應。她倒在習音的懷裏,身上的血,又在地上的灰燼裏暈開…


    “雲溪真人——”叫天天不應叫地地不靈,安常侍跑回長寧身邊痛哭。氣不過,又跑去緊閉的殿門前磕頭,嘣嘣作響,直到額頭上鮮血淋漓,安常侍也渾然不顧,他隻恨,恨公主那麽想見雲溪,雲溪為何不肯開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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