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寧府,對於獻平君馳馬入宅似乎都習以為常,大家各司其職,卻不像蘇府那般,早是驚得四處逃散。


    寢殿前,習音隨著幾名家丁急急忙忙跑來,長寧將遙生抱下馬背,韁繩一甩,家丁接下就拉著白馬離了殿前。下人們都很有眼力勁兒,皆是低著頭未有胡亂張望,可遙生仍是窘迫不已,太過狼狽,隻得自作主張推開寢殿的大門躲了進去。


    “我…我一不小心把遙生弄哭了。”長寧撓了撓後腦勺,也不知如何是好,紅著麵皮,一臉尷尬之色。望著習音,想那人心細,應該知道怎麽做。


    “奴這就配些安神的茶飲。”習音告退,長寧趕忙衝進屋子裏。


    見遙生捏著帕子,別著頭,長寧唯唯諾諾蹲在了遙生身前。


    “遙生?”


    長寧見遙生飛快的沾了沾眼角,結結巴巴。“我…我下次一定帶了轎子接你,別怕了。”


    遙生瞪了她一眼,紅紅的眼,像兔子一樣。


    長寧咧嘴而笑:“花了妝,都怪我。”伸手壓了遙生握著帕子的手,“別蹭了,對眼睛也不好,我去打水。”


    長寧起身出了寢宮,喚來了丫鬟去備水。卻如何也不敢再進去了,進去了遙生尷尬,她又要心疼。左右不是,幹脆坐在階上等習音來救場。


    大老遠,見公主灰頭土臉坐在門外石階上,習音加快了步伐。


    “習音救我。”長寧拉了習音的手臂站起身來,哼哼唧唧嘮叨了一大堆,一句也說不在正點上。


    “不然公主少等,讓習音去幫蘇千金重新洗漱梳妝一下?”習音高舉托盤,生怕被長寧撞撒了,糊弄了兩句,便進了寢殿。


    “蘇千金。”習音端了托盤福身一禮。


    “公主呢?”遙生確實介意自己狼狽的模樣。


    “公主讓我替蘇千金洗漱。”言罷目光掃了眼門口。


    遙生又沉默了下去,這算什麽?人劫了,她倒是躲了,天底下怎麽會有這種憨憨傻傻的人?


    不一會送水的丫鬟也到了,好好梳洗一番,又換了身幹淨衣裳,遙生才覺得自己終於可以冷靜下來。


    “公主?”習音推開門去請。


    卻好大一會兒都不見那人


    進來,遙生皺眉望去,見是習音硬咬牙切齒,拉拉扯扯了好半天,才把那個慫包拽了進來。


    “公主慢聊。”習音嘴角抽搐著福身一禮,將長寧關進了屋子裏。


    長寧知道,遙生做事為人都是極其內斂沉穩的人,不會輕易慌張,也嫌少自亂分寸。可遙生每次哭,都是遇上連她也難以處置的難題,所以長寧特別害怕遙生哭,隻要她一難過,就一定是被誰欺負了去。今天遙生又哭了一回,長寧苦坐,想想自己魯莽,就這般搶人,倒要遙生回了家如何向父母交代?


    越想越覺得天塌了,她怎麽能給自己未來的嶽父嶽母留下這麽暴躁的印象?幹脆連遙生也無臉見了,還弄得人家好狼狽。


    長寧覺得自己應該再冷靜一下,傻愣愣彎腰一鞠躬,“遙生,壓壓驚…”


    轉頭欲出門,眼前一黑,撞了個踉蹌倒地。這個習音!關了個什麽門?


    屋外守著的習音也嚇了一跳,不知道屋子裏發生了什麽,就感覺像是什麽大牲口撞在了門上。


    “長寧!”遙生皺著眉將長寧摻起來,見長寧捂著鼻子,一臉酸爽的表情,心中沒了來時的慌。


    “我看看。”遙生拉開長寧的爪子,看了看紅紅的鼻子,幸好沒流血。“你怎麽總也冒冒失失的?”


    像條傻狗…


    將長寧壓在座上,遙生揉了帕子,幫她擦了擦撲著風塵的臉。兩年一晃而過,長寧琥珀色的眸子日漸深沉,一張臉嬰兒肥消退,漸漸有了棱角。遙生的心裏五味雜陳,帕子揉了許多下,可那眼眸裏的一汪春水就是蹭不掉,眼前的長寧入了心,遙生就怎麽也想不起回憶裏那個殘暴的長寧該是如何表情?


    “你不喜歡太子,對麽?”長寧望著轉身揉帕子的遙生,心中一鬆。


    “太子可是你對手?”遙生手上動作不停。


    “不是。”


    “那便是選錯了人。”遙生歎息一聲,捏著帕子又走到長寧麵前。


    “六哥也不是我的對手。”長寧目光裏滿是星辰,她想要引導者遙生去選擇自己。


    遙生隻低了頭不言語,握了長寧修長而柔軟的手,與她擦拭。沒想到還是長寧來解了她的困局,那個口口聲聲要盡快促成婚事的六皇子長睿什麽也沒做,隻


    是像個縮頭烏龜一樣,避而遠之。


    “長寧也很好,長寧值得遙生期待。”長寧一本正經,煞有介事地說與遙生。


    “太子就要求親了。”遙生心裏苦,她不知道一個庶出的七公主還有什麽辦法從太子與令卿手中搶人。


    “求親要功績,我願為遙生去爭功。”長寧不忍遙生站著與她講話的,轉身將遙生拉到座位上,她又照舊蹲在遙生的身前,捧了遙生的手。遙生畏懼這一步,沒關係,她來做就好。


    遙生望著一臉嚴肅的長寧,思緒一晃,仍記得朝堂之上,那個沉穩內斂,遊刃有餘的七公主。她動搖了,如果嫁給太子從最一開始就看不到希望,不如嫁給長寧,隻拚盡全力爭最後一朝。


    心中已經有了那個答案,話就在嘴邊,遙生卻斂著眸子又沉默了下去。長寧瘋了嗎?站在所有人的對立麵?同時得罪三位皇子,這個一無所成的長寧還能久活?


    遙生泄氣,就在她又陷入苦思掙紮之中時,手掌傳來了那人的力道。


    “遙生,如果我爭到了,遙生可從?”那人眼裏滿是堅定與迫切。


    又在傻裏傻氣。遙生無奈,抽開自己手,又去掐那張傻乎乎的臉。這不是第一次了,遙生竟然會覺得那蛇蠍女子柔軟可欺。


    “長寧,有命活的人才有命掙,量力而行才是明智之舉,不是以卵擊石。”遙生勸誡。


    “長寧此生隻爭遙生這一件事,爭不得,便是白活,死不足惜。”長寧的目光裏,是前所未有的堅定。


    人心都是肉長的,遙生聽了,心坎上又被狠狠撞了一記。呼吸一窒,遙生的眉頭又皺了起來,捏著長寧的臉頰較上力道。“讓你胡說!”


    可這一次長寧沒服軟,任憑遙生使力也不肯妥協。直到遙生不忍再用力,鬆了手又與長寧冷臉。


    長寧才傻乎乎暖了遙生的手,貼在心間,“這件事上,我絕不胡說。遙生別放棄我,我不會辜負你的期待。”


    ……


    蘇府上,太子坐在殿中已是喝了滿腹茶水,望著府外下人們進進出出,跑來跑去。麵上又陰鷙了下來,“坐了一下午了,怎麽不見蘇遙生?”


    “誒…”蘇令卿擦了擦額上冷汗,“殿下恕罪,今日獻平君相邀小女,許,


    許是耽擱了吧。”


    太子目光又望了望殿外紅霞漫天,“蘇卿家,倒也好雅興。孤可沒有這般閑適。”


    蘇令卿簡直欲哭無淚,“殿下恕罪,臣已備下宴席,請殿下嚐嚐西域的美酒。”


    “我看就不必了吧。”太子冷著一張臉,將最後一盞茶飲盡。已經給了蘇令卿最大程度的寬容,可要說這第一印象,卻是差極了。長這麽大,都是別人上杆子來求他,沒想到竟然會被一個女人放鴿子。


    太子一路不悅出了蘇府,由著蘇令卿如何賠罪,也不給好臉色。


    ……


    天色漸暗,安常侍敲了敲門,長寧放下筷子應了一聲,安常侍畢恭畢敬行了禮,“公主,太子回宮了。”


    長寧鬆了一口氣,可隨之目光又添了幾分失落。揮揮手,將安常侍遣退。


    遙生看在眼裏,卻選擇了忽視。


    長寧總能迅速的調整好自己的情緒,提了筷又在遙生碗裏添了許多菜。看著遙生,成了一種享受,燭光之下,遙生端著碗,一小口一小口的吃,穩重而又矜持,是長寧學不來的那種韻味。


    “遙生晚上住下吧,在這裏,不用擔驚受怕。”長寧央道。


    遙生一愣,望著長寧沉默不語。長寧才意識到自己說了一句多麽可笑的話,臉上得笑容逐漸僵硬,人又把頭杵到了桌子底下,“對不起…”


    遙生攜著帕子,沾了沾唇角,將碗筷擺放的端正。其實,她也不想回家,可她必須要回去,家裏免不了風波一場,除了她自己沒人能替她抗下。“父親現在一定急壞了,我需回家受訓。”


    長寧皺了眉頭,“我願替你求情。”


    “火上添油罷了。”


    長寧愁眉不展陷入了沉默。


    一路行著,長寧牽著韁繩,一路眉頭緊鎖,許久不見那人開懷,遙生動搖了,竟然會覺得長寧替她擔憂。


    直至走到府前,看見蘇母眼睛紅紅,蘇父臉黑如墨侯在府前。還不待遙生開口,蘇令卿已怒火中燒衝了過來,人快手更快,遙生才是福身禮也未行,蘇令卿的巴掌已揮了過來。


    遙生料到會是這樣的結果,閉了眼認命而待。那巴掌卻沒有如期而至,睜開眼,見長寧正抓了父親手腕對峙,遙生忙去推長寧。


    “遙生,累了一天,先回去,我與蘇卿家有話要說。”長寧的聲音冰到了極限,是遙生從未見過慍怒。


    “長寧…”


    “聽話。”長寧看也不看,她握著蘇令卿手腕的那隻手,青筋暴起,已是極力維持了麵上的平靜。


    蘇令卿卻是個不肯屈服的,再是審時度勢也不能縱容著女兒毀了幾代人的基業,漲紅著臉,卻在長寧的鉗製下,疼的齜牙咧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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