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從公主離開府上已是過了幾日,而這幾日蘇令卿就陷入了心事重重之中。蘇遙生看在眼裏,可她畢竟隻是個女兒,許多事,她隻能看,隻能等,卻不能去問。


    終於,蘇令卿在午晌飯後,開了口:“生兒,你一會兒來爹的書房一趟,爹有話要問你。”


    “好。”遙生放下碗筷,心裏也清楚,該來的終究會來。


    “爹…”書房裏,遙生合上門,轉身望著蘇令卿。


    “唔,坐下。”蘇令卿合上幾案上一本寫了一半的諫書,用筆尾敲了敲桌沿。


    目光嚴肅望著蘇遙生坐下時,蘇令卿放下手中的筆杆問道:“本來有些事,爹不想過問,可事關重大,你和六皇子,究竟是怎麽回事?”


    遙生望著爹爹,不知該要如何開口,沉默了良久,最終還是鼓足勇氣,破釜沉舟道:“爹,六皇子要生兒嫁…”


    蘇令卿的臉色以肉眼可見的速度黑了下去,“這風口浪尖上…”


    屋子裏一片死寂,蘇令卿隻此一個寶貝女兒,從小到大都沒重過語氣,一時也不知道該如何開口。“生兒,有意?”


    “怪女兒看錯了人。”遙生蹙著眉頭,也是愁眉苦臉。“先前是六皇子威脅在先,獻平君回擊在後,六皇子一定不會善罷。”


    目光望著爹爹沉默不語,蘇遙生又想起那呆子模樣,“倘若長寧有難了,爹幫上一幫吧。”


    蘇令卿畢竟縱橫了朝廷那麽多年,可此時卻為難不已。有些事,遠比遙生看起來凶險,她是女兒家,不知道也情有可原,隻是…“生兒,獻平君幫了咱蘇家不假,可眼下,大皇子和六皇子都被咱蘇家得罪了,你不可能隻靠獻平君,她幫得了蘇家一時,幫不了一世。”


    “大皇子因為年長,已配過女眷。但太子,六皇子都遲遲不肯擇娶,你也該明白,現在局勢不是小孩子過家家。”世人都說紅顏禍水,蘇父說的委婉,可眼看著寶貝女兒一人接一人得罪,蘇令卿隻怕遙生會耽誤了蘇家的前程。


    遙生沉默不語,上一世她擇錯了良人,害得蘇家家破人亡,這一世,再麵臨選擇時,她也迷茫了。她沒有選錯人,長寧


    是成了女帝。隻是她選的人不愛她,這局要她如何解?


    “獻平君是太子的人,太子又是嫡出,自有舅家扶持,生兒考慮考慮吧。”說是考慮,其實也隻不過是通知罷了。太子長銘,休說是長寧,他就連六皇子都鬥不過。更何況,上一世,長銘醉酒,可是失手打死了太子妃。


    “爹…”蘇遙生本想回絕,但見父親一抬手麵色沉了下去。


    “你可知為了你的婚事,多少人在忙前忙後?”蘇父的臉上慈祥不再,愁眉不展望著遙生,“是不是為父的慣壞了你,才讓你如此不知分寸?!”


    蘇遙生聽到此處紅了眼眶,是她錯失了先機,又搞砸了和六皇子之間的關係,怪不得旁人。


    “長寧不是太子的人。”蘇遙生的辯駁根本無法改變什麽。


    “公主同你這麽說的?”蘇令卿對於公主的消息分外用心。


    “爹,公主說過,皇上不喜歡權勢過於壯大。嫁與太子,等於大半個朝廷都集中在長銘手中,皇上不會同意的。”遙生還在最後的掙紮。


    “太子自然會萬全準備的!生兒,明日太子駕臨,你不要令為父的難為!”蘇令卿一臉沉重之色,似乎已是鐵了心。不容辯駁,又安頓過幾句便讓遙生退了下去。


    遙生一肚子苦水,她沒法告訴父親,扶持長銘是一條九死一生的路,六皇子和獻平君她必須要選一人了,如果迫在眉睫,她寧願斡旋到六皇子熬過這場風波。


    心煩意亂,蘇遙生趕去書房,寫了兩條絹,同樣的內容:


    太子意求生。


    手止不住的顫抖,遙生知道,這一條訊息一旦出手,她的婚事便再拖延不得了。攜著絹帕的下人出府,一人向六皇子府去,一人向長寧府去,遙生都不知道究竟會是誰肯來阻止這場婚事。


    長寧府上。


    長寧命下人們在府中後院裏收拾出了一片靶場,前段時間訂的長弓已送到了府上,不過箭卻要晚上幾天。皇室擁兵造器那都不是小事兒,長寧訂的箭,每一支箭頭箭尾都需打上長寧府的標記,這為了防止皇親兵變謀反,也方便追查下落。


    可單單是這空弓,長寧卻也拉得費勁,弓沉一隻手舉起已經精疲力盡,弓弦緊,想要拉開又要一番費力。


    已經是練了幾天,長寧每天對著空靶場齜牙咧嘴,心中卻止不住的虛。


    “主兒,歇歇吧。”習音端著茶水放在靶場不遠處的幾上,長寧搖了搖頭,有些沮喪。將弓放在一旁的弓架上,揉了揉胳膊。


    “主兒,慢慢來就好了,哪有人幾天學得好的?”習音安慰著,眼快手勤,已拉著長寧的胳膊替她疏解酸痛。


    “幾天了,一點進展都沒有。”長寧喪氣不已。


    “主兒,要不然讓常侍大人再去配一把花弓?咱曆代的公主們都是配花弓,這武弓沒見公主們配過。”習音開口道。


    “不,一定要武弓。”長寧擦了擦額上的汗漬,抿了唇又是一臉倔強。


    “主兒,習音今兒早出府采買,遇上了蘇府的幾位舊人。”習音手上得動作賣力,令長寧手臂上的酸楚疏解大半。


    目光一抬,長寧又迫著自己壓下了目光,隻懶懶回複了一聲:“嗯?”


    “是蘇府的丫鬟請了太子殿下的生辰,去廟裏合婚了。”習音低著頭,可眼尾去瞟,將長寧臉上的每一絲變化都不曾放過。


    “騰”地一下,長寧詫異從椅子上彈了起來。扯過撂在椅背上的外衫,頭也不回,衝了出去。


    “安常侍!”長寧尋了幾聲都不見那人,又急又惱,滿院的吼人。


    “安常侍!!!”


    “誒誒誒!公主!”安常侍正引著下人們將一捆捆箭矢送往後院,莫名其妙的,也不知道公主這又是發了哪門子脾氣。


    長寧也不管其他人,袍子鬆鬆散散耷拉著,又一把拽了安常侍的領口,就往寢宮裏拖。


    “公主,公主,這…這又是怎麽了呀?”安常侍剛被甩進寢宮,就看著長寧一臉欲要吃人的模樣。


    “一定是蘇令卿擅作主張,要遙生嫁與太子。”長寧急得滿屋子繞圈,如何也想不出對策,書中沒有這個情節,橫生的變故令長寧感到惶恐。


    正巧此時,有一家丁敲了敲門,“公主。”


    “進來。”


    來的人,望了一眼跪的端正的安常侍,見屋子裏沒有外人,便說道:“太子殿下正備攆,要去訪蘇卿家。”


    長寧的目光一淩,隨之有痛在清秀的眉目間蔓延開來。


    “遙生是在求救。”顧不得殿裏的人,忙拉開


    衣櫃換去汗濕的短衫。一定是蘇令卿從中搗鬼,腦子在飛速的旋轉,手上卻麻利不停。


    大門被撞開,長寧已斂著袍擺往馬廄裏衝去,安常侍哪裏跑得過公主?還是沒出府,早已被長寧甩得沒影兒了。


    一路馬蹄飛揚,長寧的馬腳不沾地,蘇府的大門敞開,正有小斯在階梯上潑水衝刷乳白的石階。手中韁繩一扯,那馬縱身一躍,直跨進府裏,驚得丫鬟們就往四散而奪。


    好好的花池子才打理精神,那馬看也不看,又是一掠,將泥踩得飛濺。直至到了蘇遙生的閨房外,見雲芝侯著,被馬嚇了一跳。長寧已翻身下馬,直推門闖了遙生的閨房。


    遙生還失神坐在妝匣前,被撞在牆上的門嚇了一跳,退身站起,見長寧氣喘籲籲而入,目光裏哪有溫順可言。


    “你要嫁給太子?”長寧的臉黑的可怕。院子裏,雲芝被馬嚇得聲聲求救。


    “長寧?”先來的人是長寧。遙生眉眼紅紅,她別無他法。


    府上亂糟糟一片,蘇令卿尋著聲音已急忙跑了過來。


    “公,公主?”蘇令卿哪知道這是鬧的什麽場麵?府上亂作一團,那馬追著雲芝繞了一圈又一圈,似乎分外喜歡她裙子上翠生生的小花。


    太亂了,根本無法好好講話。長寧也不管遙生如何想,扯了她的腕子就往院子裏走。


    一聲哨,白馬乖順的朝長寧貼了過來,翻身上馬,長寧與遙生伸了手來,“遙生,跟我走。”


    “生兒!”蘇令卿喝了一聲,再不久太子就要親臨,這要他如何收場?


    “來。”長寧促了一下白馬,擋去蘇令卿的身影,長寧堅定不移,遙生求救與她,她來了,遙生就一定會跟她走。


    伸手搭上那手臂,長寧環了遙生的腰際一攬,人被長寧卷進了懷裏側坐。第一次,遙生坐在馬背之上,心中忐忑不已。蘇母也衝進了院子裏,一時間整個世界都在咆哮。


    “有我在,別怕。”長寧調轉馬頭,也不管什麽禮儀德行,她帶著遙生,想要給她安寧容她冷靜片刻。


    手掌之下,長寧的心跳的飛快,遙生卻第一次有了暢快的感覺。上一世她拚命討好每一個人,活的委屈,過的憋屈,她已厭倦。駿馬飛馳,就連風也要為她們讓路,長寧的手臂穩穩縛在腰際令她安心,眼前的景觀在飛速後撤,化作殘影,未有一刻,像現在這般暢快。


    遙生眯著眼,即使眼中又澀又酸,她也想仔細看看這個不一樣的世界。


    有潮意自作主張浸潤了遙生的眼眶,忙是用手背蹭了一把,長寧見了,低頭用下巴貼了遙生的耳際。長寧不懂遙生的情緒,可她想哭,就由她發泄,將那人壓進懷裏,保護好。長寧隻想給遙生一些安全感,護著她的遙生,剩下的遙生想做什麽她都不介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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