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活的?”我渾身起了雞皮疙瘩,我剛才明明沒看到人,這荒郊野外的能撞到什麽?“你別動,我下去看看。”我說著要開車門。


    卻被她一把拉住,“怕不怕啊?我和你一起去吧……”


    “你坐著別出來。”我說著小心翼翼走下車。


    我不覺得是人,所以也就不怕看到什麽“慘案”,大概率是動物,或者樹樁之類的,如果是動物倒是有點危險,受了傷的具有攻擊性的動物還是挺嚇人的。


    車燈還亮著,我幾乎半伏著身子繞到車頭一角,哎喲,可不是一團毛乎乎的窩在車前嘛,還在輕輕蠕動著。


    我又上前兩步,貓著腰,隨時準備逃跑。車燈的光束下,那團“東西”漸漸顯形,比一隻成年的大橘貓再大一點,黑灰相間,它不停在舔著自己的腿,所以剛才遠看一直在蠕動,再一看,被舔的那一片皮毛都浸了血,真的被撞到,受傷了。


    可這是什麽動物?是否有攻擊性?我這麽想著,它終於注意到了我,一抬頭,我看到它臉上標誌性的白眉毛。


    尚宛在車裏有些緊張地看著我,我對她打了個手勢,示意她下來。


    “這是……浣熊?”她撐著膝蓋,跟我一起研究著。


    那浣熊聽到尚宛的聲音,竟像隻小奶狗,發出“嗚嗚”的聲音,倒是挺心疼人。


    “r市還有浣熊呢?我上次看到這種動物還是以前在美國時。”


    “這片林子管理處引進的。”尚宛說著拿出手機。


    “怎麽辦?”我問。


    “給管理處打電話,他們有過通知,如果遇到受傷的動物撥打他們電話。”


    我聽見電話通了,尚宛在和對方描述我們的位置,我站在那裏,想著要不要給它弄點水?吃的?蓋個毯子?正想著,她那邊電話掛了。


    “怎麽樣?”


    “十到十五分鍾吧,”尚宛看了看表,“真對不起,是我開車不小心,”說著又彎下身子,“對不起啊小家夥,一定很疼吧?”


    “別自責了,浣熊喜歡夜間出沒,這裏路上這麽暗,它個頭也小,突然竄出來我們都沒看見,幸好你處理及時,”我看了看還在舔傷口的小家夥,“你看它傷勢不太重,要換個粗心的,可能就壓過去了。”


    “唉,作孽作孽。”尚宛搖頭。


    我看那小家夥可可憐憐的,一點攻擊性都沒有,體型對於浣熊來說也算小,“這應該還未成年吧?”


    “嗯,是個浣熊寶寶,”尚宛想了想,“過會兒它媽媽會不會來?”


    “那我可要躲進車裏了,”我蹲下身,“要不要給它點水喝?”說著伸手要去摸它。


    “你別碰,”尚宛阻止了我,“野生動物都沒打過疫苗,別亂碰。”


    “嗯……”我縮回手。


    “唉,幸好也有這麽大了,要是再小點,沾染上人類的氣味,它媽媽就不要它了。”


    “啊?”


    “你不知道嗎?很多野生動物都這樣。”


    “是不認識了嗎?”


    “有人類的氣息,母親會本能地感到危險吧,我記得好像是這樣。”尚宛將秀發別到耳後,站起身。


    “聽起來很殘酷,但又覺得動物的親子模式才是自然界本該有的樣子,先愛自己,再談奉獻,奉獻到子女可以獨立生存便離開。”


    “可我們生而為人,如果沒有牽絆,活得太幹淨,會不會很寂寥?畢竟和野生動物相比,我們用來覓食的時間比例很小,剩下大把的時間去感受與思考。”


    我想著這句話,想我這二十八年的人生,可不是麽?我活得大概太幹淨了,這世上沒有人為我而活,沒有人用其一天中哪怕一半的時間去牽掛我,而我,暫時也沒有這樣的人去牽掛,父母各自為安,沒有愛情,親情淡漠,友情,隨遇而安順其自然,這些年來我就一個人默默經營我的局。


    人們來來往往,我隻是個看客。


    年輕的時候,崇尚純粹而幹淨的感情,任何世俗的牽絆都好像汙染了愛情的純粹。就像和我那時的小女友吳菲在一起,我希望我倆在一起就隻因為愛,而不是因為有個共同的房子或生意,分開時麻煩,不是因為有個共同的孩子,為孩子不能分開,不是因為誰能給誰經濟支柱,誰能給誰缺席的親情。


    年紀大些的時候,生怕兩個人沒有牽絆,因為知道愛情想經年累月保持新鮮與激情,簡直像摸中了頭獎,若沒有牽絆,若沒有世俗的牽絆,是不是有天早晨她抱著換下的衣物去幹洗店,走著走著,就再也不回來了。


    我抬頭,見尚宛正看著我,用她剛才看地上那隻受傷小獸的眼神看著我。


    遠處一束車燈一閃,管理處的急救車來了。


    那天晚上我們將受傷的小浣熊送走,尚宛又將我送回去,送到我家樓下,月亮已經被都市的樓宇遮住,快十一點了。


    我指指樓頂,“我住在頂樓,有空來玩。”


    “好啊。”她笑道。


    “謝謝你送我回來啊,”我突然有些局促,“回去從市區走近路吧,安全第一,到酒店給我發消息。”


    “我去那邊住了,”她指指湖那邊,“都到這裏了。”


    我想想也是,她的別墅從這邊過去很近。


    “也對,那到家給我消息,行嗎?”


    “嗯,”她笑著點點頭,“你也早點休息。”


    我下了車,目送那輛黑色的小車劃過夜色劃出我的視線,那一刻我竟開始思念她了。


    周四本不是我的實習時間,因為臨時安排的這些事,就和周五對調了一下,我一大早趕到公司時,景怡已經在著手辦理我的簽證,就等著我的個人資料和證件了。


    中飯是和phil及kevin一起吃的,約在附近一家台北菜館,kevin看到我老遠就笑起來。


    “真是你啊?phil說你加入進來,我還不信呢,怎麽去尚古了?”


    “嗨,實習嘛。”


    “你……”kevin像是在斟酌怎麽問合適。


    “哦,以前專業相關,一把年紀重拾夢想。”我說著笑起來,他大概就是想問,一個廚子怎麽跑去設計公司實習了,是去食堂嗎?


    到底是白鯨,後麵進入正題時,kevin已經有兩個提案出來了,原來昨天晚上裴司翰將設計圖趕了出來,phil連夜發給了kevin,kevin同樣連夜發給了他們的產品設計團隊,這才有了這頓高效的午餐。


    目前ai人工智能技術和電力能源的合作潛力主要還是在國外的獨立電力生產商這一塊,這要是細講名堂就太大了,對於酒店這樣的小型目標,ai的角色還是智能家居,在這裏,頂多就多了個自給係統的控製。


    提案當然還有待細化,畢竟雙方都趕得很,這趟我來也是來對了,phil雖然有設計底子,但主業是溝通,他對昨天這個項目的修改方案有點囫圇吞棗,聊到具體細節的時候有點懵,我雖然底子不足,但主意基本是我的,上午我也研究了裴司翰的設計圖,這才能夠給kevin解釋得細作點,下午跟尚古團隊匯報的時候也能細作點。


    飯後兩點,又和尚宛、裴司翰、老j和phil開了會,白鯨的兩套方案,最終斃掉了一個,這樣周日前可以出最後設計圖,周一可以交給丹麥的客戶。


    說實話我這一天都很想見尚宛,但一直到下午開會時才見到,好像有了昨晚的那趟相送,我們之間多了層牽絆,它不是錢,不是工作,不是任何世俗的牽絆,而隻是心上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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