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元徹愣了一瞬,看到懷中之人羞赧緋紅的臉頰,喉結上下滾了滾,沉聲道,“肯定一起。”


    他回答的這麽幹脆,顧沅唇瓣輕微蠕動,低聲道,“要不,還是各泡各的吧。”


    裴元徹眸光一黯,摟著她的手臂收緊,“為何?”


    顧沅垂下眼簾,纖長的睫毛遮住眼底複雜的情緒,遲疑片刻,她吸了口氣道,“我恐怕還是沒辦法……所以你應當會很難捱……”


    前世十年的積怨,不是一朝一夕便能消除抹平的。她心裏那道坎,至今還未能跨過去。


    雖然她一直勸說自己,咬咬牙就過去了,可轉念一想,如果還得咬咬牙才能過去,那與上輩子又有何區別呢?


    裴元徹看到她壓低的眉眼,心頭微動,將她往懷中更摟緊了些,語調溫和,“難捱不怕,朕就怕你不信任朕,拒絕讓朕靠近。”


    頓了頓,他補充道,“沅沅,如今能這般與你相處,朕已經很知足了。其他的我們慢慢來,反正還有大半輩子的時間,朕相信遲早有一日你能心甘情願接受朕。”


    他語氣篤定,顧沅也不知道他哪來的信心,不過他都不介意了,她也不再多說。


    從馬車下來,直接換乘轎輦前往麗景殿。


    顛簸半日,顧沅渾身乏累,一到達雕梁畫棟、金碧輝煌的麗景殿,她就懶洋洋的抱著軟枕放空。


    裴元徹見她這慵懶模樣,輕笑一下,“反正行宮就你我二人,你也不用特地梳妝,怎麽舒服怎麽來。”又吩咐李貴準備膳食。


    顧沅沒多少胃口,喝了碗菌子羊湯,用了半碗碧玉白米飯,便放下了筷子。


    裴元徹本想勸她多用些,但見她懨懨的,便擺了擺手,示意宮人撤下桌案。


    稍事休整,裴元徹將鵝黃色茶花紋幔帳一拉,擁著顧沅睡了個回籠覺。


    殿外的宮人們看著緊閉的門,麵麵相覷,滿眼茫然。


    行宮的總管太監客氣的問李貴,“李總管,陛下和娘娘不逛園子麽,咱們歌舞雜耍都安排好了,湯池也打掃的一塵不染,花苑的梅花也開得極好……”


    這可是皇帝登基後第一次來驪山行宮,三日前收到消息後,行宮上下又是緊張又是期待,忙上忙下好生準備了一番。不曾想帝後一來,□□的,卻關上門睡覺了?


    李貴抱著拂塵,見怪不怪,淡淡的掃了行宮總管一眼,細聲道,“陛下與娘娘一早趕來肯定累了,可不得養足了精神再找消遣?你也別急,這回陛下少說要在這裏住上三日,你小心伺候著,會有你露臉機會的。”


    “還得靠李總管多多提點。”行宮總管咧嘴一笑,親熱的往李貴袖中塞了個鼓鼓囊囊的荷包,“主子們怕是還要過些時辰才出來,李總管,咱先去旁邊喝杯茶暖暖身子?”


    李貴看了眼天色,又掂了掂荷包的分量,臉上也多出幾分笑意,“這樣冷的天,是要喝些熱的。”


    冬日天黑得快,不多時,那金燦燦的日頭就變成個紅彤彤黃澄澄的鹹鴨蛋黃,懸在半空中,將碧綠剔透的琉璃瓦也染上餘暉濃鬱的橘色。


    顧沅這一覺睡得極其安穩,醒來時,她還嬌嬌的伸了個懶腰。


    隻是懶腰伸到一半,她就看到身側的男人不知何時醒了,正撐著半邊身子,眉眼含笑的望著她,那雙素日裏噙冰納雪的漆黑眸子,此刻溫柔如春夜的月光,將他英挺的五官都柔和了許多,添了幾分溫雅君子的氣質。


    顧沅呆了一呆,生硬道,“你醒了。”


    裴元徹“嗯”了一聲,修長的手指理了理她的額發,“可休息好了?”


    顧沅點頭,緩緩坐起身來,“現下什麽時辰了?”


    “已是酉時。”


    “這麽晚了。”


    “還好。”裴元徹將幔帳掛在金鉤上,問她,“餓不餓,可要再用些吃食?”


    “不用了。”顧沅搖頭,往外看去,隻見屋內光線昏暗,一片靜謐。


    裴元徹下了床,披了件玄色外袍,隨後蹲下身替顧沅穿鞋,“那先去泡湯泉,鬆泛一下筋骨,夜裏守歲也能精神些。”


    他突然給她穿鞋,她本就怪不適應,又聽他說去泡湯泉,那些旖旎纏綿的畫麵再次湧入腦中。


    “沅沅?”男人忽然喚了句。


    顧沅啊了一聲,垂下眼,就見他寬厚的大掌正捏著她纖細的腳踝,深邃的鳳眸眼尾揚起,“你在想什麽?心不在焉的。”


    “沒,沒什麽。”顧沅壓下慌張,掙了掙腳,“我自己穿就行。”


    “別動。”他道。


    顧沅一怔,真就沒動了。


    鞋穿好後,裴元徹站在一旁看著她穿衣裙,忽然說道,“反正待會兒也要脫的,拿件氅衣裹著就行。”


    顧沅係扣的動作一頓,乜了他一眼,咬了咬唇。話雖然說得直白,但的確省些麻煩,她便按他說的做了,拿了條披織錦鑲毛鬥篷係上。


    她身形嬌小,鬥篷一圍,像件大棉被將她遮得嚴嚴實實,領子周圍鑲著一圈白狐狸毛,越發襯得她肌膚白皙如雪,眉眼精致。


    裴元徹看著她這毛絨絨的樣子,手指微動,生出上前揉一把的衝動。


    顧沅攬鏡自照,一轉身,就看到男人抬起手朝她伸來,一時愣住,“……?”


    “你鬢發有些亂。”裴元徹輕咳一聲,理了下她的發,又順勢牽起她的手,“走吧。”


    顧沅也沒多想,隨他一道出了門。


    驪山行宮有大大小小泉眼一百二十八個,是以修建了不少溫泉室,其中最為奢華舒適的莫過於皇帝專享的星辰湯。


    湯池殿內漆以金飾,白玉為磚,錦緞為障,水晶為簾,金碧照耀,琉璃輝煌。其中湯池呈長型,長二十尺,寬九尺,四周共設十八個龍形碧玉出水口,驪山天然湯泉水不斷湧出,池子裏熱氣蒸騰,白霧氤氳,宛若仙宮。


    顧沅到了湯池邊上,還有些拘謹,磨磨蹭蹭不好意思脫衣裳。


    裴元徹倒是毫無顧忌,大大方方的褪了衣袍,先往湯池裏坐去,回過頭往岸上看,見顧沅依舊站在原地,眯了眯黑眸,“還不下來?”


    顧沅正糾結著,聽到他的話,抬眼看去,隻見溫泉之中,男人張開雙臂坐在池邊,熱水沒過寬厚的肩,長長的鎖骨在霧氣中若隱若現,他背上的青鳳紋身泛著水光,因著他扭頭看她的動作,背肌線條愈發清晰。


    撇去這男人的本性不談,就眼前這一幕來看,他也是有幾分美色在身上的。


    顧沅心頭剛冒出這樣的評價,下一刻,就晃了晃腦袋,自己又在胡亂想些什麽!


    見裴元徹依舊盯著她,顧沅捏了捏手指,輕聲道,“你,先轉過身去。”


    裴元徹,“……”


    顧沅急道,“快點。”


    裴元徹隻好轉了,盯著麵前如霧似幻的煙氣,恨不得背後也長出雙眼睛。


    不多時,身旁傳來輕微的水聲。


    他一轉頭,就見一道雪白的身影“咻”的一下紮進水裏,激起一些水花。


    裴元徹啞然失笑,伸手去抓她的肩膀,將她拽入懷中,“這池子挺深的,你也不怕腳滑摔進去,嗆到水的滋味可不好受。”


    顧沅被他雙臂固定的牢牢地,雙頰透著紅暈,甕聲甕氣道,“還不是你轉頭那麽快。”


    裴元徹騰出一隻手,輕輕捏了一下她的腰,俯身於她耳畔,呼吸帶著灼熱,沉聲道,“躲什麽,你身上朕哪裏沒看過。”


    話音剛落,顧沅就感覺腰間被膈著了。


    仿佛比這溫泉水還要燙,她的臉頰也燒紅一片,僵著身子,不敢回頭,“你,你……”


    裴元徹很是淡定,“正常的,不這樣才不正常。”


    他又不是坐懷不亂的柳下惠,心愛之人不著寸縷的倒在懷中,他能克製住不要她,已是耐力驚人。


    “放鬆,閉上眼睛泡湯。”


    裴元徹附耳道,摟著她的手臂也鬆開一些,“朕替你捏捏背。”


    顧沅一怔,回頭看他。


    拒絕的話還沒說出口,男人屈著一根手指,輕輕點了下她的額頭,“捏背而已,你別亂想。”


    他的目光一片清明,坦坦蕩蕩的,倒顯得她是個急色-鬼般,顧沅紅著臉,小聲嘟囔道,“誰亂想了。”便扭過頭去,由著他伺候。


    裴元徹的手指撫上她的背,眸色深暗,心道,他亂想了。


    腦子裏控製不住去想前世湯泉中的種種,她咬著唇強忍著不出聲柔弱不堪折的模樣,她淚眼朦朧發絲淩亂的模樣,還有她哭著求饒的樣子。


    每次總是沒要多久,她便沒了力氣,軟綿綿的倒在他懷中,烏黑的眸子霧蒙蒙的,又嫵媚又勾人,明明弱的像隻嬌懶的貓兒,還不忘用爪子去撓他,凶巴巴的朝他放狠話。


    閨閣女兒教養好,放狠話也罵不出幾句新詞,翻來覆去也隻會罵他無恥混蛋,殊不知她越是這般,反倒叫他越發生出強占的心思,再不舍得離了她,放過她,隻恨不得日日夜夜與她一起,死在她身上也情願。


    上輩子在湯池裏有多麽快活盡興,這輩子裴元徹就有多麽難熬,宛若泡得不是湯泉,而是地獄油鍋。


    約莫一炷香-功夫,顧沅從湯池裏出來。


    男人按摩捏背的手法也很不錯,除了腰間全程被膈著,總體來說,這個溫泉泡的還是很享受的。


    回頭見男人神色凝重的坐在湯池裏,沒有起身,隻啞聲對她道,“你先去側間歇息,朕稍後就來。”


    顧沅若有所思的瞥了一眼水麵,這會兒也不羞了,反倒覺得有些好笑,頷首道,“那你慢慢冷靜。”


    說罷她轉過身,心情愉悅的去側間喝茶聽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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