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上午後明媚的陽光穿過尚未枯黃落盡的樹枝,在虞默臉上投下光影斑駁。


    虞默的思緒也跟著這陽光忽明忽暗。


    心裏揣著這麽一個疑問,思來想去都想不通。


    虞默打算待會兒見到沈疏雨一定要問問她這究竟是怎麽回事。


    在從教學樓通往行政樓的路上,大家都會選擇橫穿過操場走捷徑,虞默也不例外。


    她剛跟幾個人一起翻過了觀眾席的護欄,就看到不遠處人頭攢動,看起來好像是有什麽活動一樣。


    “怎麽回事兒啊?”一個女生拉了拉手邊的同伴問道。


    另一個女生個子高一些,踩在台子上踮起腳眺望著,轉述道:“好像有人告白吧……”


    “我靠,真假?”女生滿臉的好奇,拉著同伴就要過去湊熱鬧。


    同伴又多看了兩眼,好像認出了那人群中心的女孩:“好像是學生會會長……那個金融係的……沈,沈什麽來著?”


    “沈疏雨!”


    聽到女生這個答案,虞默瞬間停下了逐漸偏離告白中心的腳步。


    方才還事不關己慢悠悠的邊走邊給沈疏雨發消息的她不淡定了。


    不可能是沈疏雨吧,她不說她在行政樓嗎?


    怎麽會到操場來,還不跟自己說……


    虞默滿心的狐疑覺得不可能是沈疏雨,但又害怕那個被表白的人真的她。


    虞默來不及思量,大步流星的朝告白中心走去。


    還沒有到下課的時間,圍在操場的人不算多。


    綠草地上擺著一個格外精致的用紅色玫瑰花瓣鋪成的心形,中間一個男生站著,捧著一大束豔俗的玫瑰,滿心滿眼的看著麵前的女生。


    離得越近,虞默就覺得那個女生的背影像沈疏雨,她的心也跳的愈亂。


    “疏雨,我喜歡你,給我一個機會可以嗎?”


    男生曖昧的話語傳進了就要擠進來的虞默的耳朵裏,徹底落實了那人就是沈疏雨的事實。


    虞默這些日幾乎每天都跟沈疏雨在一起,自信她沒有任何交好曖昧的對象。


    可是,這個男生的話還是給了虞默當頭一棒。


    其實在自己看不見的地方,她跟其他人也打得火熱?


    所以才不告訴自己她已經從行政樓出來了,怕自己擾了她的好事?


    “答應他,答應他……”


    周圍起哄的聲音此起彼伏,吵的虞默腦子混沌。


    嫉妒從虞默的心中發出嫩芽,拚命的汲取著虞默給它製造的養分,猙獰的盤踞在她的心裏。


    “學長,你這是在幹什麽?”


    這時,沈疏雨清冷的聲音傳進了虞默的耳中。


    她對這聲音甚至還有一瞬間的陌生,沈疏雨已經很久沒有用這樣的音調對自己說過話了。


    男生解釋道:“我隻是想讓你給我一個機會,你跟班我們班,我們也一起相處了一年多,我很喜歡你,不想給這大學四年留下遺憾。”


    沈疏雨看著男生就要塞進自己懷裏的花束,依舊是冷著一張臉,反問道:“所以你就要讓我留下遺憾嗎?”


    男生怔了一下,“疏雨,你這是什麽意思?”


    沈疏雨看著玫瑰花束上插著的那張寫著“答應我”的卡片,回答道:“我不喜歡你的意思。”


    那聲音冷若冰霜,一瞬間就將周圍浮動燥熱的氣氛壓了下去。


    也將盤踞在虞默心裏那揣測的嫉妒瞬間擊碎。


    周遭人的臉上都是噤了聲的麵麵相覷,唯有站在一側的虞默臉上是帶著笑意的。


    這分明就是麵前那個男生在對沈疏雨死纏爛打啊!


    虞默,你在胡亂想什麽呢?


    男生還沒有打算放棄,想要跟沈疏雨掙紮一番,“可是明明……”


    沈疏雨低頭看了一眼手表,已經快到下課的時間了,還有人在教學樓等著她,她可沒有功夫再在這裏跟他耗了。


    “如果平日跟你相處,我有哪裏做的逾矩讓你產生錯覺的地方,我在這裏跟你道歉。我已經有喜歡的人,但是不是學長,抱歉。如果沒有別的事情,我就先走了。”


    說罷,沈疏雨沒有在給男生糾纏的機會,抬腳就要離開。


    可男生不依不饒,這麽多人看著,沈疏雨就這樣拂了他的麵子,真的是太丟人了。


    隻見男生上前一步,拉住了沈疏雨的手腕,急切的講道:“疏雨你別走!”


    不屬於虞默的手握住了自己的手臂,沈疏雨心上湧上一陣厭惡。


    她剛要發作,卻開到從人群中快步走來一個身影,掐住了男生糾纏著自己的手腕。


    而後虞默那熟悉的聲音從沈疏雨耳邊響起,她的手使了幾分力氣,警告男生道,“放手,信不信我給你掐斷了?”


    男生被虞默掐的虎口生疼,整張臉都皺在一起,哪怕不想送,也被她生生掐開了。


    虞默看了眼那個男生,厭惡的將他的手從手中丟了出去,換了另一隻幹淨的手握住了沈疏雨的手腕,“走了。”


    “哎。”沈疏雨欣然答應,轉身跟著虞默離開了這讓她心煩的人群。


    一時間不少人眼中都產生了一種錯覺,沈疏雨素來麵無表情的臉上好像綻放出了一朵絕美嬌豔的花朵。


    她含苞帶笑,將清冷與孤高揉在了溫柔之下。


    “我跟那個男生不是很熟,隻是我上大四的課是跟的他們班,他負責通知我。”在虞默問之前,沈疏雨便主動解釋了。


    “嗯。”虞默淡淡的點了下頭,沒有在追問其他。


    她看著地上投映著的兩人的影子,因為沈疏雨的解釋,方才惴惴不安的心終於被緩解。


    她從沈疏雨將男生的糾纏中解救出來,沈疏雨又何嚐不是將她的心從患得患失中解救了出來。


    午後的清風在校園裏肆意吹蕩著,頑劣的撩起少女們的長發,給原本有些寡淡安靜的氣氛增添了幾分靈動。


    兩個人都心照不宣的沒有主動鬆開彼此的手。


    沈疏雨的心裏就像是含著一顆晶瑩透亮的海鹽焦糖味道的糖果。


    它在她的心裏滾來滾去,發出好聽的聲音。


    “你這是要帶我去後湖?”沈疏雨望著即將要上的十幾節台階,問道。


    “嗯。”虞默點點頭。


    那裏地處學校後山,縱然風景優美卻也人跡罕至,是個會不被人打擾的地方。


    到了後湖,虞默主動選了一個相對隱蔽的石凳坐下,沈疏雨也挨著虞默坐了下去。


    風吹著湖水,在平靜的湖麵上掀起一陣漣漪。


    虞默望著湖麵眼神複雜,她一時間竟不知道該如何問沈疏雨上一世她欺騙自己出國留學的事情。


    怕問的疾言厲色了,嚇到沈疏雨。


    又怕輕飄飄的問出來,被沈疏雨像上次一樣掩飾了過去。


    沈疏雨看著虞默一言不發的看著湖麵,奇怪的問道:“虞默,是發生什麽事情了嗎?”


    聽到沈疏雨的這句問話,虞默將自己望向湖水的視線收了回來。


    她舔舐了一下嘴唇,一鼓作氣,將方才在心裏醞釀了一路的問題問了出來:“沈疏雨,你好像有很多秘密瞞著我?”


    沈疏雨看著虞默望向自己的眼神,心中突然沒來由的惴惴不安了起來,“啊?”


    虞默點明道:“上一世你出國的事情,為什麽不跟我清楚?到了這一世還要瞞我?”


    沈疏雨怔了一下,這件事情居然被虞默察覺到了,她試探的問道:“你是不是……”


    結果沈疏雨還沒有問完,虞默就打斷了她,“是,我知道了,還是從別人那裏知道的。她們說你上的那所大學根本就不容易讀,恨不得扒一層皮。”


    沈疏雨不想讓虞默為過去的事情擔心自己,故作輕鬆的寬解她道:“其實也沒有那麽誇張……”


    虞默聽到沈疏雨的語氣,眉頭皺的更甚了。


    她想起那夜沈疏雨輕扶著自己肩頭,胸前那肉眼可見的肋骨排。


    沈疏雨說的越是這樣風輕雲淡,虞默就覺得這件事她必須搞清楚。


    “怎麽沒有那麽誇張?你跟我說的水土不服,貧血,我還就真的信了。明明你出國前要比回來後精神那麽多,我但凡少留心就能看得出來。”虞默質問著,也在反省著,她不解的看向沈疏雨,問道:“沈疏雨,我能知道你那時候為什麽要這樣拚命嗎?”


    那段時間是沈疏雨最不想麵對,也最不想回憶的日子。


    心空的空缺讓她隻能拿不間斷的研究學習轉移注意。


    她數著天空中的星星,企圖摘下一顆填補上,卻最後隻換來床頭的一瓶依賴上癮的安眠藥。


    她不明白什麽是愛。


    她更不明白她這是已經愛上了虞默。


    她真的,好蠢。


    沈疏雨低下了頭,帶著些愧疚對虞默坦白道:“……為了早點見到你。”


    撲通撲通。


    虞默的心狠狠的跳了兩下,扯得她心疼。


    方才從衛生間一路走來,她的腦海裏都浮現過無數的原因,最後也真的停在了這個念頭上。


    隻是,她不敢相信,更不敢寄希望於上一世的那個沈疏雨。


    原來,情愫的種子真的早早的在那時就種在了沈疏雨的心裏。


    可是她為什麽從未告訴過自己?


    虞默不解,“那你為什麽不說呢?告訴我實話不可以嗎?一定要這樣折磨我,也折磨你自己嗎?”


    虞默突然頓了一下,她看著沈疏雨,問出了那個她從上一世就沒有得到答案的問題:“還是說你拒絕承認愛上我,愛上我這麽一個下城人?所以才一直把我當做一個信息素高度匹配的工具。”


    沈疏雨忙搖頭,急切的否定道:“不是的,不是你想的那樣。我不是拒絕承認,我也不是把你當做工具,而是我根本就沒有這個意識。”


    沈疏雨聲音漸衰,向來驕傲高昂的頭低了下去。


    她突然發現,相對於把虞默當成工具,或者一直都沒有愛過她,她那份不自知顯得是那樣的可惡。


    “沒有什麽?”虞默問著,紅棕色的眼睛裏裝著想要知道真相的迫切。


    沈疏雨被這份迫切壓得喘不過氣。


    她低著頭與自己的私心做著鬥爭。


    是選擇撒謊承認過去的自己一直不愛虞默,這一世隻是單純的幡然醒悟。


    還是告訴虞默真相,請求她的寬恕。


    她害怕,她好害怕虞默知道了自己居然這麽早就對她產生了感情卻不自知而感到出離憤怒。


    畢竟自己懷揣著這份不自知,與她結婚,讓她為自己而死,直到這一世才終於明白。


    “施主,謊言終不可長久……”


    沈疏雨的耳邊響起了四年前在廣源寺求簽時大師曾對自己說過的話。


    她緊攥了五指,鼓足了全部的勇氣,對虞默坦白道:“我一直都沒有意識到對你的感情。還記得出國那段時間,我隻能感覺到我在國外的各個方麵都變得不對勁,我覺得自己的身體裏就像是少了什麽零件一樣。我隻能用學習、研究來堵塞這些缺口。可是都無濟於事……我,我……”


    說到這裏沈疏雨哽咽了,淚水在她的眼眶裏打轉。


    悔恨懊惱聚集在她的心裏,如洪水猛獸般衝擊著她。


    “我沒有意識到,我想見你,我依賴你,我已經把你當做我生命中不可獲取的一部分了。”


    沈疏雨說著微紅的眼眶裏就不受控製的掉出了晶瑩的淚珠。


    這份遲來的愧疚,被她深深的掩埋在心底,不願麵對,不願承認。


    沈疏雨扣住了虞默的手,誠懇對她懺悔道:“虞默,對不起……”


    虞默聽著心裏五味雜陳。


    她費勁了一生,八年死纏爛打,沒有任何結果。


    本以為這隻是一顆冰冷如石頭的心,自己永遠無法撼動。


    到頭來,她發現原來自己早已撼動了這顆心,隻是擁有這顆心的人從來都沒有意識到。


    天邊飄過一朵烏雲遮住了陽光。


    沈疏雨看到那隻被自己緊握著的手正一點點的從自己手裏掙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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