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默跟沈疏雨僵持著,捂著自己的手臂,不允許沈疏雨上前,更不允許她觸碰自己查看傷口。


    病房裏充滿了尷尬的氣味,甚至於還多了幾分縈繞在虞默身上的敵意。


    曲文窈坐在病床上不明所以,而醫生作為中間人拉過虞默到坐到病床旁的床頭櫃前,緩和道:“我就是醫生,給我看看。”


    虞默被醫生按著在空床上坐下,乖乖的把自己的手臂放到了醫生麵前。白色的襯衫袖上血跡雖然已經變深,卻沒有幹涸,深紅色的血痕濡濕了衣袖。


    曲文窈看著心直揪疼,內疚道:“是不是很疼?對不起……同學。”


    “真的不疼了。”虞默說著還想神色淡然的給曲文窈晃晃自己的手腕。


    醫生看著虞默這動作,太陽穴一緊,按住了她,“別亂動,你這小姑娘怎麽就這麽淡定?”


    “不然呢,我應該哭嗎?又沒人心疼。”虞默笑了一下,聲音到最後充滿了苦澀與失落。


    上一世在沈疏雨身邊,虞默早就習慣忍受身上出現各種各樣的傷口了。


    哭有什麽用,她的姐姐又不會來關心自己,隻會覺得自己是個麻煩。


    曲文窈聽著虞默這話,心上止不住的難受,想著她這是因為自己才受這種罪,脫口而出:“我心疼的!”


    一瞬間,病房裏鴉雀無聲,虞默愣了一下,醫生嘴角揚起一抹姨母的笑容,沈疏雨的眼裏滿是對這個omega警惕的敵意。


    而曲文窈更是意識到自己說了什麽後,小臉通紅,一拉被子像隻受驚的兔子鑽回了洞裏。


    “咳咳。”醫生幹咳了兩聲,打破了這一刻詭秘的沉默,伸手掀開了虞默染了血的衣袖。


    虞默白皙的小臂上赫然一環鮮紅的橢圓形傷口。曲文窈當時陷入了混亂,對虞默這個不知敵友的人是下了狠口的。


    少女白嫩細膩的肌膚就這樣被狠狠的咬了兩次,猙獰的口子翻出些皮肉,實在是讓人看了倒吸一口涼氣。


    “咬得有些深。”醫生打開了一瓶嶄新的碘酒,又取了一根棉棒,“肯定會很疼,小姑娘你忍著點。”


    “對不起。”曲文窈聽到醫生這麽說,從被子裏露出一雙溜圓渾黑的眼睛,充滿歉意跟愧疚的對虞默講道。


    虞默偏頭看了眼這個兔子樣姑娘,覺得她小小的一個縮在被子可愛的要命,不忍心再讓她這般愧疚,一副無所畏懼的樣子,“沒關係的,我會不疼的。”


    純淨的碘酒冰冰涼涼的落在虞默的傷口周圍。清理幹淨血跡的傷口赫然清晰,也更加猙獰了。


    虞默刻意挪了挪胳膊,讓曲文窈在病床上看不到這個傷口,可卻讓沈疏雨將這傷口看的一清二楚。


    這個屋子裏她是地位最高的人,卻沒有人在乎她的感受。她看著虞默小臂上慘白外翻的死肉,心中一抽一抽的。


    沈疏雨想隻是被咬一口就是這般慘不忍睹的疼痛,那她被割喉的時候該有多疼啊。


    醫生輕吐了一口氣,帶動著空氣冰涼的劃過虞默的傷口,緩解了她刺痛的神經末梢,虞默抽出幾分精力來開玩笑的調侃道:“曲同學你看,醫生老師比我還疼呢。”


    醫生假做歎息,道:“每次上藥,我的病人都這麽說我。我愛人就吐槽我,說我是一個特別能與人產生共情的omega。我還有點苦惱。”


    虞默看著醫生眼睛裏自然而然露出的幸福的愛意,心裏湧上些羨慕,“這有什麽好苦惱的,盡管你愛人這樣說,可她還是在知道你這麽多小缺點後依然很愛你啊。”


    虞默這話說到了醫生心上,她笑著點了點頭,一邊給虞默上藥,一邊跟她分享著自己的故事:“是啊,所以我很感謝她,這些年我跟她多少風浪都過來了,真的不容易。我還記得,跟你這麽大……不對,比你大一歲。她跟我說,她覺得累了,上城區跟下城區的距離實在是太大了,她快要不撐不下去了。我那時候就在想,上城區的確比下城區好,但是我不能等著她奔過來啊,我得去迎她,我就算是拉,也要把她拉上來……哎呀,那時候想想,還真是年少熱血,一往無前。”


    “是啊,一往無前。”虞默心中壓抑著的苦澀蔓延開來。


    這故事聽起來跟她與沈疏雨真像啊。


    她就像醫生的愛人,甚至於比醫生的愛人還要有堅定的信念。隻是沈疏雨不是醫生,從未在那道天塹上向自己伸出過援手。


    虞默曾以為隻要沈疏雨站在那裏肯等她過去就已經夠了,單她一個人為了沈疏雨披荊斬棘,無怨無悔。可是感情這件事,從不是說一個人單方麵的付出就可以了,是要雙向奔赴,同心一意的。


    “嗬。”虞默嗤笑了一聲。


    這道理,虞默到現在才懂。


    虞默的這一聲笑,顫動著沈疏雨心上坍圮的廢墟,塵埃漫起,回憶嗆人。


    從小到大,家世帶給沈疏雨的地位,為她營造了一團安樂鄉,向來都是別人用盡心力的靠近她,她從未想過去靠近別人,她也不必費這樣的力氣。


    可是今天醫生這番話像是一股逆流而至的洪水,衝擊著沈霖從小給她灌輸的觀念。


    如果上一世自己伸手去拉虞默一把,會不會她就不會死了。


    可是怎樣才算去拉她一把呢?


    給她戴上結婚的戒指算不算?


    跟她結婚讓她成為上城人算不算?


    給她最好的物質生活又算不算?


    沈疏雨的思緒就像是卡住了一樣,她第一次遇到了自己想不明白的事情。


    “好了,上好藥了,你去找護士姐姐給你開點藥,待會帶著走就行了。”說話間醫生就給虞默上好了藥,紗布上還打了一個漂亮的小蝴蝶結。


    “真漂亮,可惜下次我自己換藥就要把它破壞了。”虞默說著,還可惜的嘖了兩聲。


    曲文窈舔舐了一下自己的嘴唇,含羞草一樣不敢直視虞默:“我會打這種蝴蝶結,要是虞默同學不嫌棄我以後可以天天幫你上藥的。”


    這話沈疏雨聽得真切,想要幫虞默拒絕的話到了嘴邊,又被她咽了下去。


    這個虞默已經不是上一世那個對自己唯命是從的虞默了,自己今天已經做了不少讓她厭惡的事情了。


    還是不要要惹她厭煩了。


    沈疏雨的心從來沒有像現在這樣忐忑過,想到剛才曲文窈惹人垂憐的樣子,她就擔心虞默會對這樣一個可人動心,害怕曲文窈變成了虞默這一世一見鍾情的對象。


    無數的跳跳糖撞翻在沈疏雨的心上,劈裏啪啦的亂成一團。


    “我就不麻煩你了,你還是好好養身體吧。”不知曲文窈何意的虞默擺了下手,轉頭又對醫生講道:“那我去找護士姐姐後就不回來了,我就直接班裏了。”


    虞默的話就如同咒語一般,瞬間讓所有的跳跳糖止住了跳動,慢慢融化在沈疏雨的心上。


    “你著急回去?”醫生看了眼曲文窈,問虞默道。


    虞默:“是啊,這都曠課一上午了。”


    “行吧。”醫生恨其不爭的看了眼虞默,擺了擺手,“這裏也沒有什麽事兒了,你想回去就回去吧。”


    “那我走了,再見。”虞默說著就拎起了自己的外套,對曲文窈跟醫生利落的揮了揮手推門而去。


    虞默整個人剛走出去,沈疏雨纖細白皙的手便伸了過來,落在她手臂的下方,輕扶住了門。


    沈疏雨也跟著虞默一同走了出來。


    “學委也回去?”虞默捏著醫生開的藥方,隨口問了一句。


    沈疏雨點了下頭,又添了一句:“跟你一起。”


    “我要去拿藥。”虞默可不想跟沈疏雨一同回去,拿著藥方就朝藥房走去。


    沈疏雨頓了一下自己的步子,看著正要離自己遠去的虞默,不假思索的抬腳跟了上去:“我等你。”


    虞默皺了下眉頭,可也沒有別的理由把沈疏雨趕走。


    兩個人就這樣沉默無聲的朝藥房走去。


    走廊裏亮著溫和的燈光。


    兩人並肩的影子投映在地上仿佛靠在一起一樣。


    這個時間點藥房幾乎沒有人,虞默刻意跟沈疏雨隔了一個座位。


    沈疏雨不擅長找話題,隻將自己心中最擔心的問題問了出來:“傷口還疼嗎?”


    不知道是因為隔了一段距離,還是醫院這安靜的氛圍,沈疏雨的聲音聽著輕輕柔柔的。


    虞默低頭看了眼自己手臂上的傷口,反問道:“我說疼的話,學委會心疼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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