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為不是由評委老師改卷，而是由特邀負責出題的幾個物理學家批改，筆試結果28日上午便出來了，個別沒通過的參賽選手經問詢核實本次參賽確實是存在一定水分，但大部分人都通過。
即使研究方向相似，各團隊論文題也都不一樣，導致出卷人、題目難易程度以及改卷人也不一樣，結果出來後自然不會放在一起進行成績排名，那樣便不夠公正。當然，比賽方不進行排名，不代表參賽選手們不會觀察並私下做排名總表。
這麽一排名，本就因著和評委老師有“舊交”又全團隊提前交卷的白芍芍幾人，便以滿分筆試的成績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力。
他們既然能提前交卷，鐵定題目會做，分數自然不可能太低。但他們以為的不太低也隻是百分製的90分左右，萬萬沒想到會是直接滿分，甚至還是整個團隊的五人都拿了滿分。
“該不會是泄題吧？”電腦屏幕前，有人這般道。
“這可是‘蘆花物理杯’啊，有誰敢動手腳？”另一人搖搖頭。
又有人開口：“可不說今年剛剛更改比賽製度的‘蘆花物理杯’了，你們好好想想，在什麽團隊參加並單獨計分的比賽裏看到過全員滿分的好成績？最厲害的也不過隻是兩三分滿分剩下幾人高分的情況吧。以前都沒人做到過的事，白芍芍他們怎麽可能就創造曆史？”
餘下幾人沒說話，沉默卻也無聲將他們內心的真實想法微微顯露出來。
是啊，要是沒有貓膩，憑什麽曆史上就沒人做到過的事，偏偏他們做到了？尤其還是在評委和他們有“舊交情”這般說不清道不明“曖昧關係”的前提下，怎麽可能不惹人懷疑？
過了會兒，還是出來個人將話題掀過：“好了，等下午答辯結果出來再說吧，萬一他們答辯不行呢？還是不要在這裏揣測了，好好準備我們的答辯內容吧。”
隻是說是這麽說，眾人心裏也清楚，都這個筆試成績了怎麽可能答辯不行？再說了，就算他們本身的答辯實力不夠，那還不是有評委偷偷給放水走後門嗎？
…………
類似的對話發生在不隻一個團隊住宿的房間裏。
下午，“蘆花物理杯”第三輪評審答辯便正式開始了。每個團隊都依照著工作人員的安排，確定了自己團隊的答辯順序後便坐在自己的位置上，安靜聽其他團隊答辯過程，吸取經驗教訓，心裏默默準備著如果自己遇到這種提問應該如何回答，又或者低聲和隊友討論答辯內容是否要稍作修改。
隻不過，畢竟這裏已經是賽場，不大聲喧嘩既是對其他參賽選手的尊重，更是自身素質的體現，他們便聲音一低再低地往下壓，甚至有的人不是什麽重要的事就幹脆寫字交流了。
經過前兩輪審核，能進入到第三輪評審的論文質量都非常不錯。
在欒雲陽院士的正麵勵誌和係統任務的側麵鼓勵下，又知道自己團隊內四個學長、學姐都是“蘆花物理杯”曆屆金銀銅的獲獎者，再加上白芍芍自己如今也可以稱得上一句“年少有為”，粉絲和媒體記者的關注永遠不缺乏，早已不是當初那個自卑到有些自暴自棄的“鹹魚本鹹”。
雖然嘴上沒有說什麽，但她確實是對“蘆花物理杯”金獎有了野心，又因著筆試的難度低得超乎想象而愈發多了幾分信心。但直到現在，答辯開始了，聽著排在她前麵的幾個團隊與評委老師你來我往地進行問答，那流暢的思路和紮實的理論基礎讓她意識到，這個比賽含金量高是有理由的。
微微板正腰身，白芍芍凝神認真傾聽起來，開始現場“偷師”。
理論可以隨時學，反正知識又不會長了腿跑掉，但豐富的實踐經驗和新穎的思路，這就是沒法透過書本掌握的了。除了上課和親自動手，高含金量也同樣高質量的“蘆花物理杯”答辯現場無疑是極佳的學習場合。
其中，排在答辯第三個的那個團隊《基於焦散線法的自加速光束設計》的論文答辯最是讓白芍芍覺得眼前一亮。
所謂焦散線，就是將激光垂直照射於一塊透明薄板試件上，若是試件承受載荷後厚度有所變化，則從試件前後表幾麵反射和折射的光線就會相互幹涉，進一步形成明亮條紋，若是在試件的前或後麵一定距離處平麵平行位置上放一塊屏幕，即可清晰觀察到一條曲線。
而利用焦散線測量應變奇異性的方法，也就稱之為焦散線法。
這個“焦散線”已經與激光有一定關係，而在它基礎上應用的以艾裏光束為代表的自加速光束更是引得白芍芍有些興奮。這類光束在自由空間中具有彎曲傳播特性，無衍射、自加速和自修複等特點更是奇異，物理界皆認為有望應用於光學微粒操控、激光微加工、全光路由和超分辨成像等諸多領域。
簡直和他們的實驗簡直完美接洽！
他們就是想要將“玻色-愛因斯坦凝聚態”應用到激光領域，這個團隊也同樣是要將實驗成果應用到這方麵，完全可以深入交流一下有無和經驗，互相成就啊！
越聽，白芍芍也就愈發的興奮，眼睛盯著台上那個答辯人不放，目光灼灼到藍月喬都有些不放心地輕輕拉扯了下她的衣擺，提醒她：“小白啊，我知道這個諸新宇長得確實好看，畢竟也是金陵大學的博士校草，但你作為有家室的人了，即使傅言錫不在這兒，好歹也收斂一下自己的眼神吧，別太熱切了。”
“金陵大學的校草？”被藍月喬突然拉了幾下衣擺，回過神，白芍芍好奇道，忍不住又好奇打量了台上那個神態自若的人兩眼，想到自己還在人家學校比賽呢，便用寫字的方式回答。
【我還是覺得傅哥更帥！】
藍月喬：……
【好了好了，知道你情人眼中出西施。】她吃狗糧地寫字回道，【欺負我異國戀嗎？】
而後順著白芍芍的心思又對這個諸新宇多介紹了兩句。
這個諸新宇不僅長得好看，也是真的有實力，在海外讀本讀研發了多篇核心論文，據說偶像是錢學森，特意回國讀博，手上已經有自己的科研成果，也算是學術圈新一代的風雲人物了。
但這不是重點。
重點是白芍芍確定自己“看上”他了！
[鹹魚的凝視jpg]
之後，又有幾組團隊上台演講，白芍芍也都耐心聽了，終於在第十二組，輪到了他們。
“第六組，論文題目：《多重耦合振子係統下bec與s原子融合探尋》，隊長：白芍芍，隊員：向倫達、牛書榮、藍月喬、葛丘平，請答辯人上台。”
“小白，加油，別緊張，你是最棒的！”藍月喬幾人手握成拳悄悄給她打氣鼓勁。
走上演講台，白芍芍深呼吸一口氣，嘴唇扯出一個禮貌的標準微笑弧度，略調整話筒到自己適應的高度，向評委老師鞠了個躬並簡單自我介紹便開始了答辯。
放眼本屆所有參加“蘆花物理杯”的團隊，都達不到白芍芍他們這個檔次水平。而作為團隊內唯一沒有參賽經驗更遑論獲獎的“鹹魚”，白芍芍卻能被直接推選為隊長、論文第一作者、更是毋庸置疑的答辯人，從來不是所謂的“團寵”身份帶來的好處，而是實打實的實力被認可。
甚至欒雲陽院士也不止一次在實驗室項目組開會時公然表示，目前為止，關於“玻色-愛因斯坦凝聚態”的一係列研究，白芍芍比任何人貢獻都大，包括他。
不過，此等內裏情況外人自然不為所知，幾個評委看到上台的人竟然真的就是白芍芍，麵上也都流露出幾分訝然之色。
雖說隔行如隔山，大多數人也不會太關注其他圈子的事，但學術顯然是例外，尤其物理和數學本就是不分家的兩門，對於她就是讓“周氏猜測”變為“周氏理論”的證明者一事自然也有所耳聞。
可即使數學和物理再不分家，那也是確確實實的兩門學科，尤其“蘆花物理杯”也不是什麽小比賽，這個團隊明明集合了金銀銅三獎，最後竟讓最沒有經驗的人上台，著實出乎他們的意料。
心裏雖然變動幾番，但作為評委，他們麵上什麽情緒都沒有流露，聽著白芍芍答辯演講的同時，快速翻看回顧了一下她所在團隊的那篇《多重耦合振子係統下bec與s原子融合探尋》並確定自己打算提出的問題。
作為國際比賽，“蘆花物理杯”要求答辯必須用英語完成。作為“風采之光”英語大賽的全國冠軍，白芍芍英語演講能力自然不用多言，而得益於平日經常看sci的好習慣，涉及專業術語的英語專有名詞她也了然於心地能隨口講出。
結合ppt，白芍芍麵帶微笑，從容自信地便將論文內容從理論到實踐，包括實驗過程中的幾處關鍵失敗與成功經驗也一並講出，簡短卻沒錯過重點，發揮極穩，無可挑錯。
作為全場唯一研究bec和s原子的團隊，又是物理界當下並不看好且無甚研究成果的方向，連筆試環節都沒法出什麽有難度的題，幾個評委此時麵上也都露出些許為難的神色。
對於自己了解的領域，最怕的就是不懂裝懂了，唉。
不過，端是聽白芍芍此時的這番答辯演講，口語能力極佳，思路清晰，能在ppt基礎上自然延伸出涉及的理論和實驗內容……他們便已經能明白她能作為團隊作為答辯人的原因。
聽白芍芍的答辯，幾個評委麵上的神情從開始的略有不解和迷惑逐漸腰背挺直，甚至其中一個評委還擰開筆蓋，對照著論文，在自己的筆記本上寫著什麽內容，時不時抬頭看看白芍芍，點點頭，一副陷入思考的模樣。
答辯時間限製每個團隊最多二十分鍾，基本控製在十到十五分鍾的間段，首先是答辯人自己對照著ppt進行演講，剩餘五分鍾左右的時間則由評委老師們用來提問。
“感謝各位評委老師、工作人員及參賽選手的聆聽，我的演講完畢。”將ppt界麵翻到結束頁，白芍芍禮貌鞠躬道。
接下來便是提問與回答環節。
坐中間的那個看上去約莫六十歲的老師拿起話筒，眉頭微擰，低下頭，幹瘦如枯柴的手指在他麵前攤開的那份論文上點了點：“事實上，我看過d國amy教授關於‘s原子’的一篇論文。論文中他曾提及，s原子在融合實驗中一直是次選，因為狀態不穩，可你們卻在這篇參賽論文中不僅提出要將‘玻色-愛因斯坦凝聚態’與之融合，甚至有了實驗成果。”
抬頭，他表示：“我並不是在質疑這兩者融合的可行性，畢竟實驗成果就是最好的證據。但我想知道，你們為什麽會想到要用s原子與之融合，而不是更受歡迎的dds原子或ass原子？”
“因為我們失敗了。”白芍芍很坦然，“我們過去兩年都沒有推動實驗進度，為此，項目深受質疑。但外人眼中的沒有進度，並不是我們眼中的沒有進度。當實驗次數足夠，即使可選項再多，在排除掉那些不適合的錯誤選項後，我們自然可以找到真正適合與‘玻色-愛因斯坦凝聚態’融合的s原子。”
提問的評委老師一愣，不著痕跡深呼吸一口氣，心中有些感慨。
確實是這樣，無論任何事，在沒做出成果的時候，外界一切便都充滿了質疑的聲音。包括他們這個團隊來參加“蘆花物理杯”，同樣是飽受媒體和業內的各種質疑，認為bec與s原子是無法融合的，他們的論文一定會被篩掉。
他先前看完了所有入選第三輪評審的論文，其實心中已經有數本賽區會是哪幾個團隊獲得金銀銅獎或優秀獎。想來，等比賽結果發布出去了，對他們這個團隊的質疑聲應該就能少許多。
另外兩個評委也都針對論文向提出了自己的問題，之後亦按照流程提問了團隊其他四個成員。
當然，這些問題並不深入，畢竟bec與s原子的融合目前在整個物理界已公開的文獻資料中都屬於較為盲區的一塊內容，他們即使平日有看文獻的習慣也無從了解。這是白芍芍他們的劣勢，寫論文的時候可參考他人的部分太過少了，但也是他們的優勢，一旦論文寫成受為難的可就是同樣沒有參考資料可看的賽方人員。
隻是這個道理，作為“被為難的賽方”，他們自然心中清楚，可演講台下的其他參賽選手既不關注bec領域的科研進度，也不清楚他們甚至筆試都找不到適合的物理學家來幫忙出題的困擾，這些聽起來淺顯的問題便很有種是評委看在“舊相識”情麵上放水的嫌疑了。
徐漢義聽到周圍已經隱隱約約不滿地小聲交流起來的人，又看看台上自信大方的白芍芍，心中歎了口氣。
唉，他確實是好心提醒了，可嘴長在別人身上，確實是難搞啊，畢竟也不可能一直不讓別人說話。
在白芍芍下來後，又上去了幾個團隊進行答辯演講。他們的論文雖然質量高，但大多是熱門研究領域，可參考的文獻和成果極多，也就意味著評委們可以提問的地方也特別多，隨隨便便一開口就是犀利不已的一番提問，能讓答辯人當場開始冒冷汗緊張回答的那種。
如果是答辯剛開始，沒有人會對這些提問有質疑。但方才白芍芍團隊答辯結束了，提問難度很明顯沒有這麽高，便使得許多參賽選手都心中不滿了起來。
答辯結束後，評委不會當場出分，而是要隔上一天的時間。這個時間屬於自由活動，參賽選手可以在金陵隨處遊玩，隻要明天下午來參加頒獎儀式便好。
“小白，晚上洗完澡了一起出去逛街嗎？”回酒店的路上藍月喬問她。
白芍芍搖搖頭：“我隻想鹹魚躺，畢竟回去後就又是要被大老板以科研夢想為緣由實行‘壓榨’之時的日常了。”
“對哦。”藍月喬點點頭，立馬也放棄了出去逛街的想法，決定躺著舒舒服服地放假休息。
直到她準備下樓去酒店餐廳吃晚飯時卻在電梯裏偶遇穿著整齊的白芍芍。
藍月喬：？？？
白芍芍：……
她是真沒想到會被抓個正著。
“你相信我，藍姐，其實我本來真的是打算鹹魚躺的，結果傅哥發消息說他正好也來金陵出差了，在樓下等我，所以……”有些不好意思地咧咧嘴，白芍芍尷尬解釋道，聽到電梯到了1樓時的那“叮”的一聲趕忙落下一句“拜拜，晚上回來給你帶燒烤啊”就溜了。
被丟下的藍月喬：……
靠！有異性沒人性！果然還是欺負她異國戀吧！
這邊，藍月喬氣哼哼地打包了吃的便回房間和男朋友打視頻電話，那邊，白芍芍仿佛後麵有鬼追地快步跑出酒店，直奔傅言錫懷裏；“傅哥！”
十月底，天已經微微染了涼意，金陵這幾日的天還有些陰沉，溫度便愈發低了幾分，風卷殘葉打著旋兒。白芍芍怕冷，行李箱一早就帶了毛衣有備無患。傅言錫倒是相對沒那麽怕冷，還穿著單薄的襯衫。
此時，白芍芍這麽一埋入他懷中，隔著那一層薄薄布料的溫熱便完全傳給她，還有那流暢的肌肉線條也手感分明。
所以說“食色本性”，白芍芍方才還因著“背信棄義”羞恥著，現在就已經特別大膽放心地上手摸了，還特別流氓地“嘿嘿嘿”笑了幾聲：“哥，你腹肌練得還怪好的，摸起來好舒服。”
隔了幾天沒見到白芍芍便想念不已，傅言錫正沉浸在那種“失而複得”感念裏，聞言，瞬間臉紅，伸出右手食指，咬咬牙，有些恨鐵不成鋼又藏著那不好明說的羞澀情緒地說她：“你是女孩子，大庭廣眾瞎說什麽話呢？知不知羞？”
“不知。”白芍芍理不直但氣壯地仰頭看他，一臉的“死豬不怕開水燙”：“我的男朋友，都是見過家長的關係了，愛摸就摸，關別人什麽事？我又沒和你大庭廣眾喝啵啵奶茶。”
啵啵奶茶！
一說到這事，傅言錫原本就已經遍布全臉的緋色更是有了往下的趨勢。
白芍芍特別嘴饞，覺得人生的快樂之處就是吃喝玩樂，其中“吃”可以說是她的本命了，經常約會時讓他記得順路帶一杯奶茶過來。
有一次，她讓他帶一份三分糖的啵啵奶茶，還說已經從網上下單，隻要順路拿一下就可以了，比外賣要快得多。傅言錫帶了，結果她又說自己不要奶茶了。
他當時沒多想，隻以為她又和先前一樣，偷偷買了別的吃的把肚子弄飽了，喝不下去，讓他代喝，便插了吸管喝了口，沒想到還沒咽下去，就被這人攬住脖子親了口，還笑眯眯的：“我隻是不要奶茶，但我要你的啵啵啊。”
想到麵前這小姑娘鬼靈精層出不窮的撩他的那些方法，傅言錫忍不住搖搖頭，有些哭笑不得，心中的甜蜜卻無法掩藏。
傍晚的風蕭蕭吹在耳旁，金陵的夜市很是熱鬧，各色小吃層出不窮。
買了份臭豆腐，白芍芍一路往酒店走，一路快樂開吃，等到酒店時臭豆腐吃完了，醬料也沾得滿嘴都是。
將人送到電梯門口，幫她把手上吃完了的小紙盒和簽子扔掉，傅言錫抽了張紙，抬手便想幫她擦。
白芍芍一躲，“嘿嘿”笑：“不擦。”
傅言錫無奈又伸手過去：“你馬上就上樓了，不擦嘴萬一遇到同住在一層樓的幾個學長、學姐，不會覺得尷尬嗎？別鬧了，我幫你擦掉。”
“好吧。”白芍芍不躲開了，卻又撅起嘴，閉眼，“需要男朋友啵啵才給擦。”
這可是酒店隨時可能有人過來的走廊！
見狀，傅言錫第一反應就是環顧了一圈四周，確定沒有人也沒有腳步聲，這才拽了拽白芍芍的手，壓低了聲試圖勸她：“萬一有人來……”
“不管。”白芍芍又噘嘴。
看著那蘸著醬料的粉潤櫻唇，傅言錫麵上紅了紅，很想問她“女孩子家家的，知不知羞”，又想到她每次都回答自己說“不知”，也是撇開那些俗世禮儀，他自己心裏也有幾分意動，嘴唇微動，眼眸輕斂，身子便漸漸俯了下去。
沒成想麵前這人卻突然睜開眼，一把將他推開：“傅言錫，這裏可是隨時可能有人來哎，你知不知羞的？”
沒想到她會惡人先告狀，傅言錫本就臉已經很紅，如今更是直接蔓延至了脖子下，被別人說總是蘊著三分冷意的眼眸此時波光瀲灩，很是有一番風情。
他想反駁，又因為不善言辭爭辯，且習慣了讓白芍芍，抿了抿唇，到底還是沒說話，隻還是伸手幫她擦了擦嘴：“不要鬧，讓你學長、學姐看到不太好。”
白芍芍乖乖“哦”了聲。
電梯下來了，白芍芍進去，傅言錫站在外麵看著電梯門緩緩關了上，正準備邁步離開，突然聽到身後一聲喊：“傅哥！”
他下意識回過頭，身上便蹦來了個樹袋熊，手緊緊摟著他的脖子，軟唇與他相觸，一靠即分，還沒等他反應過來便又跑回了電梯裏，還朝他擺了擺手：“晚安！你一定要好好工作，賺錢養我哦。萬一我以後想研究什麽項目，沒人給我投資的話，我可得找你抱大腿呢。”
感受著唇上似是還未散去的溫熱，傅言錫眼中泛起一抹笑意：“好，我知道了。”
聽到隔壁房間傳來關門聲，正躺在床上看電視劇的藍月喬一個鯉魚打挺便坐了起來，穿上拖鞋就去敲門要燒烤，結果當然是沒要到。
和男朋友那麽開心，即使記憶力好如白芍芍，也早把可憐的學姐扔在了腦後。
眼見藍月喬眉頭一立就是要說自己的模樣，白芍芍眼珠子滴溜轉了轉，求生欲極強地趕忙轉移了話題，和她商量了幾番關於徐漢義那天提醒的其他參賽選手私底下有閑話在說他們的事。
他們聽完所有團隊的答辯，根據演講內容和問題對答，已然對其他團隊都是選的什麽論文題目心中有數。且不說他們那篇論文本身的質量就已經達到了sci優質強推論文的標準，這是得到校內多個老師認可的，單說論文題目的新穎程度，就是全世界都無可與之比肩的。
足夠的創意，永遠在任何領域都吃香且占盡優勢。
因此，他們此時一點都沒懷疑自己會在第三輪評審中獲得金獎，隻擔心結果出來會被其他人質疑，那個叫徐漢義的男生肯定不會無的放矢莫名來一個提醒。
坐在床沿，藍月喬撓了撓頭，對科研工作向來得心應手的她對於解決這種事就不是很有思路了，眉頭微微蹙起，愁道：“他們人多嘴雜，還有看熱鬧不嫌事大的媒體記者，我們確實是說不過他們。”
這事其實白芍芍已經想明白了，隻是臨時找的借口讓藍月喬別那麽想著燒烤，聞言笑笑：“我們確實是說不過啊，那就不說嘛。”
“不說？”藍月喬十分不解，“之前我說身正不怕影子斜，你們說不能放任莫須有留言越傳越廣，怎麽現在又變成說不過就幹脆不說了？”
“因為被質疑後，真正該愁的不是我們啊。”
白芍芍朝她眨了眨眼。
“我們隻是參賽選手，論文真實性和實驗數據都是經過三輪篩選的。而作為國際大獎，‘蘆花物理杯’可以說是物理界競賽的權威代表，此時卻被質疑了公正和真實性，尤其今年還是比賽規製改革的第一年，該愁的應該是他們，必須想辦法證明比賽即使修改製度也一樣公平。同樣也就證明了我們團隊的清白，不是嗎？”
藍月喬眼睛一亮，雙手合十地擊了下掌，恍然大悟：“是哦！比賽公不公平關我們什麽事啊？要找就去找比賽方嘛哈哈哈。我就不信了，這麽個有著近百年曆史的國際物理比賽會置自己的名聲於不顧。再說了，還有三位評委老師，無故被潑髒水怎麽可能忍得住不發聲？”
“嗯哼。”白芍芍點頭。
第二天下午，“蘆花物理杯”第三輪評審便徹底結束了，成績出來，白芍芍團隊論文與答辯結果綜合後得分是賽區第一，之前被她關注到的那個名叫諸新宇的男生所在的團隊拿了第二，是銀獎，也順利進入了國際總決賽。
三個團隊依次走上領獎台，白芍芍幾人獲得了金獎，站的位置相對最高，銀獎其次，銅獎最低，而被邀請來頒獎的物理學家、評委老師以及工作人員等則站在最下麵合照。
往年，宣布評獎結果時，雖然其他參賽選手心中多少肯定是難受的，但也都會鼓掌以示尊重和敬佩。可今年的頒獎儀式，掌聲固然也還是有的，是心服口服認為自己實力不足也不質疑比賽真實性的那一小部分參賽選手，但因著大多人都從筆試時就對比賽的真實性有所質疑，相比往年，掌聲就顯得弱了很多。
大家都心知肚明這是因為什麽，便徐漢義他們愈發鼓掌得用力，無聲表示信任與支持。
頒完獎，白芍芍便喊住了諸新宇，問他可不可以加聯係方式。
“你們的項目和我們的項目一定程度上是目標一致的。”
掏出手機，將微信加好友二維碼點出來，白芍芍麵容誠懇：“如果可以的話，希望日後能有機會和你們深入交流一下彼此的失敗或成功經驗，互幫互助。當然了，不方便也沒關係，大家都晉級‘蘆花物理杯’總決賽了，也可以交流一下比賽信息或者互相提醒一下通知。”
事實上，諸新宇早就關注到了這個比自己小了六歲，卻談及學術成果不比自己低，甚至可以說在影響力和知名度上比自己更高的女孩，也知道近日其他參賽選手的私下流言蜚語。
盡管物理界當下對bec的實際應用很不看好，在完成人工合成實驗後便拋擲於一旁，但在諸新宇的觀念之中，事物遇到的阻力與成就是成正比的，他反倒很期待他們這個今年來在媒體口中存在感極強的項目到底會弄出怎樣的成果，也清楚他們能獲得金獎是實至名歸的事情。
別人付出了幾年去研究的成果，尤其是放眼整個物理界都找不出第二個，和隻要稍稍抬高層級便隨處可撈的那些研究，本就不是一個等級線上的，舒適圈意味著的也就是做不了第一個吃螃蟹的人。
收斂思緒，看到白芍芍手機屏幕上顯示的二維碼，諸新宇對這種合作共贏的事也沒什麽好抵觸的，幹脆地加了好友，但沒有直接同意，隻是說：“我回去問一問大老板。”雖然這和表示同意也沒什麽太大的區別。
白芍芍點了點頭，表示理解，也說：“明白，我也得回去問一問大老板。”
回首都時，一行人的行李便比來金陵時多了五本證書和一個獎杯，心情說不上澎湃，畢竟他們每個人都有著比現在這個賽區第一的成績高得多的成果，但也的確是激動的。
畢竟這個獎杯，比起給他們增加了履曆含金量和競賽經曆，更多其實是代表著學術界對他們這個實驗項目以及目前成果的認可。
這可是“蘆花物理杯”啊，媒體記者們質疑什麽也不敢質疑這個競賽，得知白芍芍所在團隊真的以那篇《多重耦合振子係統下bec與s原子融合探尋》論文獲得了賽區第一，也就是金獎，並成功晉級國際決賽，瞬間各路報道都宣傳起來。
看著那些宣傳報道裏的彩虹屁，項目組的人都高興極了。
不論理智如何告訴自己，又有幾個人能真正做到完全不為外界言論和風向所動搖？尤其他們一群人中年紀最大的也不過三十多歲，極少被社會磨棱角，心態猶如少年人，純粹極了，也更容易為這種肯定和進步而深受感動。
於是，等白芍芍幾人回來，項目組立馬公費開了個慶功宴。
原本欒雲陽是說自己請客的，後來想法變了，覺得這個獎杯是對項目的肯定，必須讓項目出經費，然後便大筆一揮——請大家吃大排檔。
聽起來當然是沒有酒店包下一層樓那麽大手筆，但比起在酒店舉辦慶功宴時的觥籌交錯，他們道是開心得多，因為在場都是關係好且一起努力過來的人。
因著自己親身參與進了項目獲得認可的邁向國際第一步，葛丘平興奮到不行，明知道自己酒量不行偏生特別激動地一杯接一杯地往肚子裏灌，任誰都攔不住，很快就醉了。
“啪——”的一聲響，他突然站起身，抬腳便直接踩在了塑料板凳上，將酒瓶高高舉起，對準燈光，語氣特別橫：“我們現在可是有‘蘆花物理杯’證明實驗含金量和可行性的項目了！我倒要看看以後還有哪個不長眼的會來嘲笑我是眼瞎采選了這個項目！”
說話時，他動作極大，手中拿著酒瓶裏的啤酒隨之晃動，時不時的傾瓶都有種馬上就要給葛丘平淋頭一澆的感覺。
似是被葛丘平這話觸到了心底深處這兩年實驗之外的時間受的憋屈，又有幾人也“啪——啪——啪——”的接連幾聲，一個接一個地站起來，腳踩在板凳上，酒瓶對著燈光，又或者是對著他們心中那抹逐漸明亮的希望的光，借著酒意，大聲喊出自己的真實想法。
有義憤填膺的：“你們憑什麽看不起我的實驗項目？時下熱門難道就是好的項目了嗎？你們是能拉到的投資多，說出去也好聽，可我們才是真的在用心熱愛科研啊！我們的熱愛憑什麽被瞧不起！”
也有吐出心裏傷害的：“狗比前女友，和我分手理由竟然是嫌我沒眼光，選了個你不看好的項目，我不願意離開就分手。我也是笑死了，你他媽搞科研以為是追時髦嗎？人人都研究流行的，沒有人研究的領域也就永遠沒有突破啊！哼，等我們拿了‘蘆花物理杯’的國際金獎，非讓你認清楚到底是誰看走了眼！”
還有剛入組沒多久的本科打雜助手同理心泛濫：“嗚嗚嗚學長、學姐們真的好堅強，太讓人感動了點，我都想哭了，這原來就是科研精神，果然人前有多大的光環人後也就要付出多少的努力！”
…………
一群人喝得東倒西歪，那哭哭嚷嚷的模樣看得欒雲陽哭笑不得，隻是心底多少也有些觸動，便給這群孩子放了一天慶功假休息，讓他們不要頂著個疼得要死的腦袋來禍害他的材料。
“材料很貴的。”欒雲陽手背在身後，煞有介事，“那可都是錢啊。”
一天假期後，他們便都調整好了心情繼續投入早已習慣的實驗室日常之中，看論文儼然都是閑暇時打發時間的事，日子重新回歸尋常，隻除了白芍芍幾人偶爾還要應對一下找上門來的媒體記者，說一說雞湯式的官方話再配合著拍兩張和實驗室大門或研究所大門的合影讓他們拿回去寫稿。
生活嘛，平平淡淡才是真，不平淡的日子也說不準好壞。
比如前段時間獲獎，那是生活不平淡時“好”的一麵，而近段時間網絡上逐漸出現的關於對金陵賽區“蘆花物理杯”金獎得者真實性質疑的言論，便是生活不平淡時“壞”的一麵。
果然如徐漢義那天說的一樣，其他參賽選手在回去後接受地方采訪，有意無意地透露了他們對白芍芍團隊成績的不能理解。
比如筆試時就沒幾個人提前交卷，因為題目真的很難，結果他們一個團隊都提前交卷了，甚至出分還是所有含金量較高的競賽都前所未有的全員滿分，遠超其他團隊的得分情況。
這難道不是題目難度有差距？
麵試他們不知道，就不說了，但答辯可以說是有目共睹的。無論是排在白芍芍團隊前麵亦或者是後麵的人，遇到的評委提問全都無比犀利且極具針對性，偏偏隻有白芍芍疃睿被提問的內容，雖說不是他們研究的領域也不知道該怎麽作答，但光從題目的提問模式來看就知道不是什麽很難的問題。
這裏就要提一提本屆金陵賽區的三個評委都是給白芍芍團隊成員頒過獎的老師，他們自然合理懷疑是不是裏麵有“舊交情”作祟。
就這樣，最後還是白芍芍他們獲得了金獎，怎麽能讓他們服氣？
…………
如果隻是一、兩個參賽選手這麽說，媒體記者自然不會當真，隻覺是在嫉妒和不甘心，甚至還要暗罵兩句浪費了自己的時間，但說的人多了，而且每個人說法都差不多，且說得有理有據，向來不懂“信任”為何物的媒體記者就忍不住開始懷疑了。
難道“蘆花物理杯”真的有內幕？不然這麽多參賽選手異口同聲的質疑又是怎麽回事？
【筆試全員滿分？這是在競賽史上前所未有的成績，令人不敢置信，而其他參賽選手也對此表示質疑。】
【新的賽製出來到底是公平還是不公平？說好的隨機賽區，竟然三個評委老師全是“老熟人”，答辯提問難度格外低，是否放水行為？】
【“蘆花物理杯”眾多參賽選手對競賽公平性表示質疑，白芍芍賽區第一成績書否屬實？】
…………
一時間，整個網絡上遍布著各種對白芍芍他們團隊獲得賽區金獎成績的質疑。
而對於這件事，網友們也各有看法。
對白芍芍印象一直很好的人還是選擇相信她，認為她都是可以把“周氏猜測”證明了的人，前途一片光明和美好，根本沒必要這麽做，而本就對她觀感平平甚至不喜的人則落井下石，說人都是向往利益的，能有更好的白芍芍肯定想要。
雙方爭鋒而對地僵持不下，證據不足，誰都說服不了誰。
向倫達他們幾人早已不怎麽上課，平日的學習生活主要就是看論文、寫論文和做實驗，又想明白了這些質疑其實是應該由賽方擔心的事，便心態格外平和，也順便將這個解釋說給了實驗室眾人，大家便都不擔心。
就算在實驗室專心科研，沒怎麽經曆社會的毒打，他們到底也是成年人了，社會險惡還是懂的，承受能力比較強，想明白了就能克製住自己不去關注。
苦了實驗室裏幾個還在讀本科的，尤其是，自己倒是可以調整心態，就是每天都要上課，自然就被同班同學甚至是隔壁專業的同學在半路上突然拉住詢問這件事的具體情況，既耽誤時間，又很是煩人心。
偏巧，晚上看攢了一段時間的《大國崛起》更新竟然還發現主角也遇到了類似的情況，當即就忍不住在評論區開麥說話了。
她也懶得打那麽多字，就簡短地表示：【不是針對這篇文，隻是結合個人親身經曆，單純覺得不解，為什麽有人會以為隨便一麵之情的點頭之交就能讓別人願意為你頂著人生盡毀的可能，幫你在這種大型比賽/論文審核之類的重大事情中走後門吧。】
白芍芍這個綠江讀者號早被不知道多少人盯著了，熱搜都上了好幾次，看似是個人號，其實流量不比那些網紅專門營業的公眾號低。因此，這條評論剛一發出去，綠江讀者紛紛熱情蓋樓安慰她不說，媒體營銷號們也紛紛更新動態，表示白芍芍“疑似自辯”。
相關話題倒是愈發火了起來。
眼見那麽多網友都在支持自己，而白芍芍幾人除了在一個站的評論區發了幾句牢騷，好似佐證了他們心中的懷疑，隨著日子流逝，那些先前還有幾分忐忑的參賽選手言辭愈發肯定了起來，每次采訪儼然都是“蘆花物理杯”不公至極的痛恨和批判。
終於，一個多星期後，“蘆花物理杯”比賽方給出了回應。
在“蘆花物理杯”的官網，所有進入總決賽的論文，包括白芍芍團隊的那篇《多重耦合振子係統下bec與s原子融合探尋》，無一例外全部被正式公開，供所有關注這個競賽評選的人看，如若發現抄襲、數據作假或其他問題，可以隨時和他們聯係。
得知論文被公開在了比賽官網上，網友及媒體登時蜂擁而至的去看，想要確定論文是不是真的如那些參賽選手所言質量不佳。
他們懷抱各種不同的目的點開這篇論文，從題目開始看，摘要、關鍵詞、目錄……然後都是一頭霧水。
什麽叫“玻色-愛因斯坦凝聚態”？
什麽是“s原子”？？
為什麽光是融合實驗部分就能寫那麽多字？？？
…………
不論他們抱有設麽目的，是否物理專業，又到底在這次爭端中站誰，打開論文那瞬間都無一例外的兩眼蚊香圈。
天啊！這都是什麽跟什麽啊！白芍芍他們寫的論文原來是這麽深奧晦澀又難懂的東西嗎？
即使研究方向相似，各團隊論文題也都不一樣，導致出卷人、題目難易程度以及改卷人也不一樣，結果出來後自然不會放在一起進行成績排名，那樣便不夠公正。當然，比賽方不進行排名，不代表參賽選手們不會觀察並私下做排名總表。
這麽一排名，本就因著和評委老師有“舊交”又全團隊提前交卷的白芍芍幾人，便以滿分筆試的成績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力。
他們既然能提前交卷，鐵定題目會做，分數自然不可能太低。但他們以為的不太低也隻是百分製的90分左右，萬萬沒想到會是直接滿分，甚至還是整個團隊的五人都拿了滿分。
“該不會是泄題吧？”電腦屏幕前，有人這般道。
“這可是‘蘆花物理杯’啊，有誰敢動手腳？”另一人搖搖頭。
又有人開口：“可不說今年剛剛更改比賽製度的‘蘆花物理杯’了，你們好好想想，在什麽團隊參加並單獨計分的比賽裏看到過全員滿分的好成績？最厲害的也不過隻是兩三分滿分剩下幾人高分的情況吧。以前都沒人做到過的事，白芍芍他們怎麽可能就創造曆史？”
餘下幾人沒說話，沉默卻也無聲將他們內心的真實想法微微顯露出來。
是啊，要是沒有貓膩，憑什麽曆史上就沒人做到過的事，偏偏他們做到了？尤其還是在評委和他們有“舊交情”這般說不清道不明“曖昧關係”的前提下，怎麽可能不惹人懷疑？
過了會兒，還是出來個人將話題掀過：“好了，等下午答辯結果出來再說吧，萬一他們答辯不行呢？還是不要在這裏揣測了，好好準備我們的答辯內容吧。”
隻是說是這麽說，眾人心裏也清楚，都這個筆試成績了怎麽可能答辯不行？再說了，就算他們本身的答辯實力不夠，那還不是有評委偷偷給放水走後門嗎？
…………
類似的對話發生在不隻一個團隊住宿的房間裏。
下午，“蘆花物理杯”第三輪評審答辯便正式開始了。每個團隊都依照著工作人員的安排，確定了自己團隊的答辯順序後便坐在自己的位置上，安靜聽其他團隊答辯過程，吸取經驗教訓，心裏默默準備著如果自己遇到這種提問應該如何回答，又或者低聲和隊友討論答辯內容是否要稍作修改。
隻不過，畢竟這裏已經是賽場，不大聲喧嘩既是對其他參賽選手的尊重，更是自身素質的體現，他們便聲音一低再低地往下壓，甚至有的人不是什麽重要的事就幹脆寫字交流了。
經過前兩輪審核，能進入到第三輪評審的論文質量都非常不錯。
在欒雲陽院士的正麵勵誌和係統任務的側麵鼓勵下，又知道自己團隊內四個學長、學姐都是“蘆花物理杯”曆屆金銀銅的獲獎者，再加上白芍芍自己如今也可以稱得上一句“年少有為”，粉絲和媒體記者的關注永遠不缺乏，早已不是當初那個自卑到有些自暴自棄的“鹹魚本鹹”。
雖然嘴上沒有說什麽，但她確實是對“蘆花物理杯”金獎有了野心，又因著筆試的難度低得超乎想象而愈發多了幾分信心。但直到現在，答辯開始了，聽著排在她前麵的幾個團隊與評委老師你來我往地進行問答，那流暢的思路和紮實的理論基礎讓她意識到，這個比賽含金量高是有理由的。
微微板正腰身，白芍芍凝神認真傾聽起來，開始現場“偷師”。
理論可以隨時學，反正知識又不會長了腿跑掉，但豐富的實踐經驗和新穎的思路，這就是沒法透過書本掌握的了。除了上課和親自動手，高含金量也同樣高質量的“蘆花物理杯”答辯現場無疑是極佳的學習場合。
其中，排在答辯第三個的那個團隊《基於焦散線法的自加速光束設計》的論文答辯最是讓白芍芍覺得眼前一亮。
所謂焦散線，就是將激光垂直照射於一塊透明薄板試件上，若是試件承受載荷後厚度有所變化，則從試件前後表幾麵反射和折射的光線就會相互幹涉，進一步形成明亮條紋，若是在試件的前或後麵一定距離處平麵平行位置上放一塊屏幕，即可清晰觀察到一條曲線。
而利用焦散線測量應變奇異性的方法，也就稱之為焦散線法。
這個“焦散線”已經與激光有一定關係，而在它基礎上應用的以艾裏光束為代表的自加速光束更是引得白芍芍有些興奮。這類光束在自由空間中具有彎曲傳播特性，無衍射、自加速和自修複等特點更是奇異，物理界皆認為有望應用於光學微粒操控、激光微加工、全光路由和超分辨成像等諸多領域。
簡直和他們的實驗簡直完美接洽！
他們就是想要將“玻色-愛因斯坦凝聚態”應用到激光領域，這個團隊也同樣是要將實驗成果應用到這方麵，完全可以深入交流一下有無和經驗，互相成就啊！
越聽，白芍芍也就愈發的興奮，眼睛盯著台上那個答辯人不放，目光灼灼到藍月喬都有些不放心地輕輕拉扯了下她的衣擺，提醒她：“小白啊，我知道這個諸新宇長得確實好看，畢竟也是金陵大學的博士校草，但你作為有家室的人了，即使傅言錫不在這兒，好歹也收斂一下自己的眼神吧，別太熱切了。”
“金陵大學的校草？”被藍月喬突然拉了幾下衣擺，回過神，白芍芍好奇道，忍不住又好奇打量了台上那個神態自若的人兩眼，想到自己還在人家學校比賽呢，便用寫字的方式回答。
【我還是覺得傅哥更帥！】
藍月喬：……
【好了好了，知道你情人眼中出西施。】她吃狗糧地寫字回道，【欺負我異國戀嗎？】
而後順著白芍芍的心思又對這個諸新宇多介紹了兩句。
這個諸新宇不僅長得好看，也是真的有實力，在海外讀本讀研發了多篇核心論文，據說偶像是錢學森，特意回國讀博，手上已經有自己的科研成果，也算是學術圈新一代的風雲人物了。
但這不是重點。
重點是白芍芍確定自己“看上”他了！
[鹹魚的凝視jpg]
之後，又有幾組團隊上台演講，白芍芍也都耐心聽了，終於在第十二組，輪到了他們。
“第六組，論文題目：《多重耦合振子係統下bec與s原子融合探尋》，隊長：白芍芍，隊員：向倫達、牛書榮、藍月喬、葛丘平，請答辯人上台。”
“小白，加油，別緊張，你是最棒的！”藍月喬幾人手握成拳悄悄給她打氣鼓勁。
走上演講台，白芍芍深呼吸一口氣，嘴唇扯出一個禮貌的標準微笑弧度，略調整話筒到自己適應的高度，向評委老師鞠了個躬並簡單自我介紹便開始了答辯。
放眼本屆所有參加“蘆花物理杯”的團隊，都達不到白芍芍他們這個檔次水平。而作為團隊內唯一沒有參賽經驗更遑論獲獎的“鹹魚”，白芍芍卻能被直接推選為隊長、論文第一作者、更是毋庸置疑的答辯人，從來不是所謂的“團寵”身份帶來的好處，而是實打實的實力被認可。
甚至欒雲陽院士也不止一次在實驗室項目組開會時公然表示，目前為止，關於“玻色-愛因斯坦凝聚態”的一係列研究，白芍芍比任何人貢獻都大，包括他。
不過，此等內裏情況外人自然不為所知，幾個評委看到上台的人竟然真的就是白芍芍，麵上也都流露出幾分訝然之色。
雖說隔行如隔山，大多數人也不會太關注其他圈子的事，但學術顯然是例外，尤其物理和數學本就是不分家的兩門，對於她就是讓“周氏猜測”變為“周氏理論”的證明者一事自然也有所耳聞。
可即使數學和物理再不分家，那也是確確實實的兩門學科，尤其“蘆花物理杯”也不是什麽小比賽，這個團隊明明集合了金銀銅三獎，最後竟讓最沒有經驗的人上台，著實出乎他們的意料。
心裏雖然變動幾番，但作為評委，他們麵上什麽情緒都沒有流露，聽著白芍芍答辯演講的同時，快速翻看回顧了一下她所在團隊的那篇《多重耦合振子係統下bec與s原子融合探尋》並確定自己打算提出的問題。
作為國際比賽，“蘆花物理杯”要求答辯必須用英語完成。作為“風采之光”英語大賽的全國冠軍，白芍芍英語演講能力自然不用多言，而得益於平日經常看sci的好習慣，涉及專業術語的英語專有名詞她也了然於心地能隨口講出。
結合ppt，白芍芍麵帶微笑，從容自信地便將論文內容從理論到實踐，包括實驗過程中的幾處關鍵失敗與成功經驗也一並講出，簡短卻沒錯過重點，發揮極穩，無可挑錯。
作為全場唯一研究bec和s原子的團隊，又是物理界當下並不看好且無甚研究成果的方向，連筆試環節都沒法出什麽有難度的題，幾個評委此時麵上也都露出些許為難的神色。
對於自己了解的領域，最怕的就是不懂裝懂了，唉。
不過，端是聽白芍芍此時的這番答辯演講，口語能力極佳，思路清晰，能在ppt基礎上自然延伸出涉及的理論和實驗內容……他們便已經能明白她能作為團隊作為答辯人的原因。
聽白芍芍的答辯，幾個評委麵上的神情從開始的略有不解和迷惑逐漸腰背挺直，甚至其中一個評委還擰開筆蓋，對照著論文，在自己的筆記本上寫著什麽內容，時不時抬頭看看白芍芍，點點頭，一副陷入思考的模樣。
答辯時間限製每個團隊最多二十分鍾，基本控製在十到十五分鍾的間段，首先是答辯人自己對照著ppt進行演講，剩餘五分鍾左右的時間則由評委老師們用來提問。
“感謝各位評委老師、工作人員及參賽選手的聆聽，我的演講完畢。”將ppt界麵翻到結束頁，白芍芍禮貌鞠躬道。
接下來便是提問與回答環節。
坐中間的那個看上去約莫六十歲的老師拿起話筒，眉頭微擰，低下頭，幹瘦如枯柴的手指在他麵前攤開的那份論文上點了點：“事實上，我看過d國amy教授關於‘s原子’的一篇論文。論文中他曾提及，s原子在融合實驗中一直是次選，因為狀態不穩，可你們卻在這篇參賽論文中不僅提出要將‘玻色-愛因斯坦凝聚態’與之融合，甚至有了實驗成果。”
抬頭，他表示：“我並不是在質疑這兩者融合的可行性，畢竟實驗成果就是最好的證據。但我想知道，你們為什麽會想到要用s原子與之融合，而不是更受歡迎的dds原子或ass原子？”
“因為我們失敗了。”白芍芍很坦然，“我們過去兩年都沒有推動實驗進度，為此，項目深受質疑。但外人眼中的沒有進度，並不是我們眼中的沒有進度。當實驗次數足夠，即使可選項再多，在排除掉那些不適合的錯誤選項後，我們自然可以找到真正適合與‘玻色-愛因斯坦凝聚態’融合的s原子。”
提問的評委老師一愣，不著痕跡深呼吸一口氣，心中有些感慨。
確實是這樣，無論任何事，在沒做出成果的時候，外界一切便都充滿了質疑的聲音。包括他們這個團隊來參加“蘆花物理杯”，同樣是飽受媒體和業內的各種質疑，認為bec與s原子是無法融合的，他們的論文一定會被篩掉。
他先前看完了所有入選第三輪評審的論文，其實心中已經有數本賽區會是哪幾個團隊獲得金銀銅獎或優秀獎。想來，等比賽結果發布出去了，對他們這個團隊的質疑聲應該就能少許多。
另外兩個評委也都針對論文向提出了自己的問題，之後亦按照流程提問了團隊其他四個成員。
當然，這些問題並不深入，畢竟bec與s原子的融合目前在整個物理界已公開的文獻資料中都屬於較為盲區的一塊內容，他們即使平日有看文獻的習慣也無從了解。這是白芍芍他們的劣勢，寫論文的時候可參考他人的部分太過少了，但也是他們的優勢，一旦論文寫成受為難的可就是同樣沒有參考資料可看的賽方人員。
隻是這個道理，作為“被為難的賽方”，他們自然心中清楚，可演講台下的其他參賽選手既不關注bec領域的科研進度，也不清楚他們甚至筆試都找不到適合的物理學家來幫忙出題的困擾，這些聽起來淺顯的問題便很有種是評委看在“舊相識”情麵上放水的嫌疑了。
徐漢義聽到周圍已經隱隱約約不滿地小聲交流起來的人，又看看台上自信大方的白芍芍，心中歎了口氣。
唉，他確實是好心提醒了，可嘴長在別人身上，確實是難搞啊，畢竟也不可能一直不讓別人說話。
在白芍芍下來後，又上去了幾個團隊進行答辯演講。他們的論文雖然質量高，但大多是熱門研究領域，可參考的文獻和成果極多，也就意味著評委們可以提問的地方也特別多，隨隨便便一開口就是犀利不已的一番提問，能讓答辯人當場開始冒冷汗緊張回答的那種。
如果是答辯剛開始，沒有人會對這些提問有質疑。但方才白芍芍團隊答辯結束了，提問難度很明顯沒有這麽高，便使得許多參賽選手都心中不滿了起來。
答辯結束後，評委不會當場出分，而是要隔上一天的時間。這個時間屬於自由活動，參賽選手可以在金陵隨處遊玩，隻要明天下午來參加頒獎儀式便好。
“小白，晚上洗完澡了一起出去逛街嗎？”回酒店的路上藍月喬問她。
白芍芍搖搖頭：“我隻想鹹魚躺，畢竟回去後就又是要被大老板以科研夢想為緣由實行‘壓榨’之時的日常了。”
“對哦。”藍月喬點點頭，立馬也放棄了出去逛街的想法，決定躺著舒舒服服地放假休息。
直到她準備下樓去酒店餐廳吃晚飯時卻在電梯裏偶遇穿著整齊的白芍芍。
藍月喬：？？？
白芍芍：……
她是真沒想到會被抓個正著。
“你相信我，藍姐，其實我本來真的是打算鹹魚躺的，結果傅哥發消息說他正好也來金陵出差了，在樓下等我，所以……”有些不好意思地咧咧嘴，白芍芍尷尬解釋道，聽到電梯到了1樓時的那“叮”的一聲趕忙落下一句“拜拜，晚上回來給你帶燒烤啊”就溜了。
被丟下的藍月喬：……
靠！有異性沒人性！果然還是欺負她異國戀吧！
這邊，藍月喬氣哼哼地打包了吃的便回房間和男朋友打視頻電話，那邊，白芍芍仿佛後麵有鬼追地快步跑出酒店，直奔傅言錫懷裏；“傅哥！”
十月底，天已經微微染了涼意，金陵這幾日的天還有些陰沉，溫度便愈發低了幾分，風卷殘葉打著旋兒。白芍芍怕冷，行李箱一早就帶了毛衣有備無患。傅言錫倒是相對沒那麽怕冷，還穿著單薄的襯衫。
此時，白芍芍這麽一埋入他懷中，隔著那一層薄薄布料的溫熱便完全傳給她，還有那流暢的肌肉線條也手感分明。
所以說“食色本性”，白芍芍方才還因著“背信棄義”羞恥著，現在就已經特別大膽放心地上手摸了，還特別流氓地“嘿嘿嘿”笑了幾聲：“哥，你腹肌練得還怪好的，摸起來好舒服。”
隔了幾天沒見到白芍芍便想念不已，傅言錫正沉浸在那種“失而複得”感念裏，聞言，瞬間臉紅，伸出右手食指，咬咬牙，有些恨鐵不成鋼又藏著那不好明說的羞澀情緒地說她：“你是女孩子，大庭廣眾瞎說什麽話呢？知不知羞？”
“不知。”白芍芍理不直但氣壯地仰頭看他，一臉的“死豬不怕開水燙”：“我的男朋友，都是見過家長的關係了，愛摸就摸，關別人什麽事？我又沒和你大庭廣眾喝啵啵奶茶。”
啵啵奶茶！
一說到這事，傅言錫原本就已經遍布全臉的緋色更是有了往下的趨勢。
白芍芍特別嘴饞，覺得人生的快樂之處就是吃喝玩樂，其中“吃”可以說是她的本命了，經常約會時讓他記得順路帶一杯奶茶過來。
有一次，她讓他帶一份三分糖的啵啵奶茶，還說已經從網上下單，隻要順路拿一下就可以了，比外賣要快得多。傅言錫帶了，結果她又說自己不要奶茶了。
他當時沒多想，隻以為她又和先前一樣，偷偷買了別的吃的把肚子弄飽了，喝不下去，讓他代喝，便插了吸管喝了口，沒想到還沒咽下去，就被這人攬住脖子親了口，還笑眯眯的：“我隻是不要奶茶，但我要你的啵啵啊。”
想到麵前這小姑娘鬼靈精層出不窮的撩他的那些方法，傅言錫忍不住搖搖頭，有些哭笑不得，心中的甜蜜卻無法掩藏。
傍晚的風蕭蕭吹在耳旁，金陵的夜市很是熱鬧，各色小吃層出不窮。
買了份臭豆腐，白芍芍一路往酒店走，一路快樂開吃，等到酒店時臭豆腐吃完了，醬料也沾得滿嘴都是。
將人送到電梯門口，幫她把手上吃完了的小紙盒和簽子扔掉，傅言錫抽了張紙，抬手便想幫她擦。
白芍芍一躲，“嘿嘿”笑：“不擦。”
傅言錫無奈又伸手過去：“你馬上就上樓了，不擦嘴萬一遇到同住在一層樓的幾個學長、學姐，不會覺得尷尬嗎？別鬧了，我幫你擦掉。”
“好吧。”白芍芍不躲開了，卻又撅起嘴，閉眼，“需要男朋友啵啵才給擦。”
這可是酒店隨時可能有人過來的走廊！
見狀，傅言錫第一反應就是環顧了一圈四周，確定沒有人也沒有腳步聲，這才拽了拽白芍芍的手，壓低了聲試圖勸她：“萬一有人來……”
“不管。”白芍芍又噘嘴。
看著那蘸著醬料的粉潤櫻唇，傅言錫麵上紅了紅，很想問她“女孩子家家的，知不知羞”，又想到她每次都回答自己說“不知”，也是撇開那些俗世禮儀，他自己心裏也有幾分意動，嘴唇微動，眼眸輕斂，身子便漸漸俯了下去。
沒成想麵前這人卻突然睜開眼，一把將他推開：“傅言錫，這裏可是隨時可能有人來哎，你知不知羞的？”
沒想到她會惡人先告狀，傅言錫本就臉已經很紅，如今更是直接蔓延至了脖子下，被別人說總是蘊著三分冷意的眼眸此時波光瀲灩，很是有一番風情。
他想反駁，又因為不善言辭爭辯，且習慣了讓白芍芍，抿了抿唇，到底還是沒說話，隻還是伸手幫她擦了擦嘴：“不要鬧，讓你學長、學姐看到不太好。”
白芍芍乖乖“哦”了聲。
電梯下來了，白芍芍進去，傅言錫站在外麵看著電梯門緩緩關了上，正準備邁步離開，突然聽到身後一聲喊：“傅哥！”
他下意識回過頭，身上便蹦來了個樹袋熊，手緊緊摟著他的脖子，軟唇與他相觸，一靠即分，還沒等他反應過來便又跑回了電梯裏，還朝他擺了擺手：“晚安！你一定要好好工作，賺錢養我哦。萬一我以後想研究什麽項目，沒人給我投資的話，我可得找你抱大腿呢。”
感受著唇上似是還未散去的溫熱，傅言錫眼中泛起一抹笑意：“好，我知道了。”
聽到隔壁房間傳來關門聲，正躺在床上看電視劇的藍月喬一個鯉魚打挺便坐了起來，穿上拖鞋就去敲門要燒烤，結果當然是沒要到。
和男朋友那麽開心，即使記憶力好如白芍芍，也早把可憐的學姐扔在了腦後。
眼見藍月喬眉頭一立就是要說自己的模樣，白芍芍眼珠子滴溜轉了轉，求生欲極強地趕忙轉移了話題，和她商量了幾番關於徐漢義那天提醒的其他參賽選手私底下有閑話在說他們的事。
他們聽完所有團隊的答辯，根據演講內容和問題對答，已然對其他團隊都是選的什麽論文題目心中有數。且不說他們那篇論文本身的質量就已經達到了sci優質強推論文的標準，這是得到校內多個老師認可的，單說論文題目的新穎程度，就是全世界都無可與之比肩的。
足夠的創意，永遠在任何領域都吃香且占盡優勢。
因此，他們此時一點都沒懷疑自己會在第三輪評審中獲得金獎，隻擔心結果出來會被其他人質疑，那個叫徐漢義的男生肯定不會無的放矢莫名來一個提醒。
坐在床沿，藍月喬撓了撓頭，對科研工作向來得心應手的她對於解決這種事就不是很有思路了，眉頭微微蹙起，愁道：“他們人多嘴雜，還有看熱鬧不嫌事大的媒體記者，我們確實是說不過他們。”
這事其實白芍芍已經想明白了，隻是臨時找的借口讓藍月喬別那麽想著燒烤，聞言笑笑：“我們確實是說不過啊，那就不說嘛。”
“不說？”藍月喬十分不解，“之前我說身正不怕影子斜，你們說不能放任莫須有留言越傳越廣，怎麽現在又變成說不過就幹脆不說了？”
“因為被質疑後，真正該愁的不是我們啊。”
白芍芍朝她眨了眨眼。
“我們隻是參賽選手，論文真實性和實驗數據都是經過三輪篩選的。而作為國際大獎，‘蘆花物理杯’可以說是物理界競賽的權威代表，此時卻被質疑了公正和真實性，尤其今年還是比賽規製改革的第一年，該愁的應該是他們，必須想辦法證明比賽即使修改製度也一樣公平。同樣也就證明了我們團隊的清白，不是嗎？”
藍月喬眼睛一亮，雙手合十地擊了下掌，恍然大悟：“是哦！比賽公不公平關我們什麽事啊？要找就去找比賽方嘛哈哈哈。我就不信了，這麽個有著近百年曆史的國際物理比賽會置自己的名聲於不顧。再說了，還有三位評委老師，無故被潑髒水怎麽可能忍得住不發聲？”
“嗯哼。”白芍芍點頭。
第二天下午，“蘆花物理杯”第三輪評審便徹底結束了，成績出來，白芍芍團隊論文與答辯結果綜合後得分是賽區第一，之前被她關注到的那個名叫諸新宇的男生所在的團隊拿了第二，是銀獎，也順利進入了國際總決賽。
三個團隊依次走上領獎台，白芍芍幾人獲得了金獎，站的位置相對最高，銀獎其次，銅獎最低，而被邀請來頒獎的物理學家、評委老師以及工作人員等則站在最下麵合照。
往年，宣布評獎結果時，雖然其他參賽選手心中多少肯定是難受的，但也都會鼓掌以示尊重和敬佩。可今年的頒獎儀式，掌聲固然也還是有的，是心服口服認為自己實力不足也不質疑比賽真實性的那一小部分參賽選手，但因著大多人都從筆試時就對比賽的真實性有所質疑，相比往年，掌聲就顯得弱了很多。
大家都心知肚明這是因為什麽，便徐漢義他們愈發鼓掌得用力，無聲表示信任與支持。
頒完獎，白芍芍便喊住了諸新宇，問他可不可以加聯係方式。
“你們的項目和我們的項目一定程度上是目標一致的。”
掏出手機，將微信加好友二維碼點出來，白芍芍麵容誠懇：“如果可以的話，希望日後能有機會和你們深入交流一下彼此的失敗或成功經驗，互幫互助。當然了，不方便也沒關係，大家都晉級‘蘆花物理杯’總決賽了，也可以交流一下比賽信息或者互相提醒一下通知。”
事實上，諸新宇早就關注到了這個比自己小了六歲，卻談及學術成果不比自己低，甚至可以說在影響力和知名度上比自己更高的女孩，也知道近日其他參賽選手的私下流言蜚語。
盡管物理界當下對bec的實際應用很不看好，在完成人工合成實驗後便拋擲於一旁，但在諸新宇的觀念之中，事物遇到的阻力與成就是成正比的，他反倒很期待他們這個今年來在媒體口中存在感極強的項目到底會弄出怎樣的成果，也清楚他們能獲得金獎是實至名歸的事情。
別人付出了幾年去研究的成果，尤其是放眼整個物理界都找不出第二個，和隻要稍稍抬高層級便隨處可撈的那些研究，本就不是一個等級線上的，舒適圈意味著的也就是做不了第一個吃螃蟹的人。
收斂思緒，看到白芍芍手機屏幕上顯示的二維碼，諸新宇對這種合作共贏的事也沒什麽好抵觸的，幹脆地加了好友，但沒有直接同意，隻是說：“我回去問一問大老板。”雖然這和表示同意也沒什麽太大的區別。
白芍芍點了點頭，表示理解，也說：“明白，我也得回去問一問大老板。”
回首都時，一行人的行李便比來金陵時多了五本證書和一個獎杯，心情說不上澎湃，畢竟他們每個人都有著比現在這個賽區第一的成績高得多的成果，但也的確是激動的。
畢竟這個獎杯，比起給他們增加了履曆含金量和競賽經曆，更多其實是代表著學術界對他們這個實驗項目以及目前成果的認可。
這可是“蘆花物理杯”啊，媒體記者們質疑什麽也不敢質疑這個競賽，得知白芍芍所在團隊真的以那篇《多重耦合振子係統下bec與s原子融合探尋》論文獲得了賽區第一，也就是金獎，並成功晉級國際決賽，瞬間各路報道都宣傳起來。
看著那些宣傳報道裏的彩虹屁，項目組的人都高興極了。
不論理智如何告訴自己，又有幾個人能真正做到完全不為外界言論和風向所動搖？尤其他們一群人中年紀最大的也不過三十多歲，極少被社會磨棱角，心態猶如少年人，純粹極了，也更容易為這種肯定和進步而深受感動。
於是，等白芍芍幾人回來，項目組立馬公費開了個慶功宴。
原本欒雲陽是說自己請客的，後來想法變了，覺得這個獎杯是對項目的肯定，必須讓項目出經費，然後便大筆一揮——請大家吃大排檔。
聽起來當然是沒有酒店包下一層樓那麽大手筆，但比起在酒店舉辦慶功宴時的觥籌交錯，他們道是開心得多，因為在場都是關係好且一起努力過來的人。
因著自己親身參與進了項目獲得認可的邁向國際第一步，葛丘平興奮到不行，明知道自己酒量不行偏生特別激動地一杯接一杯地往肚子裏灌，任誰都攔不住，很快就醉了。
“啪——”的一聲響，他突然站起身，抬腳便直接踩在了塑料板凳上，將酒瓶高高舉起，對準燈光，語氣特別橫：“我們現在可是有‘蘆花物理杯’證明實驗含金量和可行性的項目了！我倒要看看以後還有哪個不長眼的會來嘲笑我是眼瞎采選了這個項目！”
說話時，他動作極大，手中拿著酒瓶裏的啤酒隨之晃動，時不時的傾瓶都有種馬上就要給葛丘平淋頭一澆的感覺。
似是被葛丘平這話觸到了心底深處這兩年實驗之外的時間受的憋屈，又有幾人也“啪——啪——啪——”的接連幾聲，一個接一個地站起來，腳踩在板凳上，酒瓶對著燈光，又或者是對著他們心中那抹逐漸明亮的希望的光，借著酒意，大聲喊出自己的真實想法。
有義憤填膺的：“你們憑什麽看不起我的實驗項目？時下熱門難道就是好的項目了嗎？你們是能拉到的投資多，說出去也好聽，可我們才是真的在用心熱愛科研啊！我們的熱愛憑什麽被瞧不起！”
也有吐出心裏傷害的：“狗比前女友，和我分手理由竟然是嫌我沒眼光，選了個你不看好的項目，我不願意離開就分手。我也是笑死了，你他媽搞科研以為是追時髦嗎？人人都研究流行的，沒有人研究的領域也就永遠沒有突破啊！哼，等我們拿了‘蘆花物理杯’的國際金獎，非讓你認清楚到底是誰看走了眼！”
還有剛入組沒多久的本科打雜助手同理心泛濫：“嗚嗚嗚學長、學姐們真的好堅強，太讓人感動了點，我都想哭了，這原來就是科研精神，果然人前有多大的光環人後也就要付出多少的努力！”
…………
一群人喝得東倒西歪，那哭哭嚷嚷的模樣看得欒雲陽哭笑不得，隻是心底多少也有些觸動，便給這群孩子放了一天慶功假休息，讓他們不要頂著個疼得要死的腦袋來禍害他的材料。
“材料很貴的。”欒雲陽手背在身後，煞有介事，“那可都是錢啊。”
一天假期後，他們便都調整好了心情繼續投入早已習慣的實驗室日常之中，看論文儼然都是閑暇時打發時間的事，日子重新回歸尋常，隻除了白芍芍幾人偶爾還要應對一下找上門來的媒體記者，說一說雞湯式的官方話再配合著拍兩張和實驗室大門或研究所大門的合影讓他們拿回去寫稿。
生活嘛，平平淡淡才是真，不平淡的日子也說不準好壞。
比如前段時間獲獎，那是生活不平淡時“好”的一麵，而近段時間網絡上逐漸出現的關於對金陵賽區“蘆花物理杯”金獎得者真實性質疑的言論，便是生活不平淡時“壞”的一麵。
果然如徐漢義那天說的一樣，其他參賽選手在回去後接受地方采訪，有意無意地透露了他們對白芍芍團隊成績的不能理解。
比如筆試時就沒幾個人提前交卷，因為題目真的很難，結果他們一個團隊都提前交卷了，甚至出分還是所有含金量較高的競賽都前所未有的全員滿分，遠超其他團隊的得分情況。
這難道不是題目難度有差距？
麵試他們不知道，就不說了，但答辯可以說是有目共睹的。無論是排在白芍芍團隊前麵亦或者是後麵的人，遇到的評委提問全都無比犀利且極具針對性，偏偏隻有白芍芍疃睿被提問的內容，雖說不是他們研究的領域也不知道該怎麽作答，但光從題目的提問模式來看就知道不是什麽很難的問題。
這裏就要提一提本屆金陵賽區的三個評委都是給白芍芍團隊成員頒過獎的老師，他們自然合理懷疑是不是裏麵有“舊交情”作祟。
就這樣，最後還是白芍芍他們獲得了金獎，怎麽能讓他們服氣？
…………
如果隻是一、兩個參賽選手這麽說，媒體記者自然不會當真，隻覺是在嫉妒和不甘心，甚至還要暗罵兩句浪費了自己的時間，但說的人多了，而且每個人說法都差不多，且說得有理有據，向來不懂“信任”為何物的媒體記者就忍不住開始懷疑了。
難道“蘆花物理杯”真的有內幕？不然這麽多參賽選手異口同聲的質疑又是怎麽回事？
【筆試全員滿分？這是在競賽史上前所未有的成績，令人不敢置信，而其他參賽選手也對此表示質疑。】
【新的賽製出來到底是公平還是不公平？說好的隨機賽區，竟然三個評委老師全是“老熟人”，答辯提問難度格外低，是否放水行為？】
【“蘆花物理杯”眾多參賽選手對競賽公平性表示質疑，白芍芍賽區第一成績書否屬實？】
…………
一時間，整個網絡上遍布著各種對白芍芍他們團隊獲得賽區金獎成績的質疑。
而對於這件事，網友們也各有看法。
對白芍芍印象一直很好的人還是選擇相信她，認為她都是可以把“周氏猜測”證明了的人，前途一片光明和美好，根本沒必要這麽做，而本就對她觀感平平甚至不喜的人則落井下石，說人都是向往利益的，能有更好的白芍芍肯定想要。
雙方爭鋒而對地僵持不下，證據不足，誰都說服不了誰。
向倫達他們幾人早已不怎麽上課，平日的學習生活主要就是看論文、寫論文和做實驗，又想明白了這些質疑其實是應該由賽方擔心的事，便心態格外平和，也順便將這個解釋說給了實驗室眾人，大家便都不擔心。
就算在實驗室專心科研，沒怎麽經曆社會的毒打，他們到底也是成年人了，社會險惡還是懂的，承受能力比較強，想明白了就能克製住自己不去關注。
苦了實驗室裏幾個還在讀本科的，尤其是，自己倒是可以調整心態，就是每天都要上課，自然就被同班同學甚至是隔壁專業的同學在半路上突然拉住詢問這件事的具體情況，既耽誤時間，又很是煩人心。
偏巧，晚上看攢了一段時間的《大國崛起》更新竟然還發現主角也遇到了類似的情況，當即就忍不住在評論區開麥說話了。
她也懶得打那麽多字，就簡短地表示：【不是針對這篇文，隻是結合個人親身經曆，單純覺得不解，為什麽有人會以為隨便一麵之情的點頭之交就能讓別人願意為你頂著人生盡毀的可能，幫你在這種大型比賽/論文審核之類的重大事情中走後門吧。】
白芍芍這個綠江讀者號早被不知道多少人盯著了，熱搜都上了好幾次，看似是個人號，其實流量不比那些網紅專門營業的公眾號低。因此，這條評論剛一發出去，綠江讀者紛紛熱情蓋樓安慰她不說，媒體營銷號們也紛紛更新動態，表示白芍芍“疑似自辯”。
相關話題倒是愈發火了起來。
眼見那麽多網友都在支持自己，而白芍芍幾人除了在一個站的評論區發了幾句牢騷，好似佐證了他們心中的懷疑，隨著日子流逝，那些先前還有幾分忐忑的參賽選手言辭愈發肯定了起來，每次采訪儼然都是“蘆花物理杯”不公至極的痛恨和批判。
終於，一個多星期後，“蘆花物理杯”比賽方給出了回應。
在“蘆花物理杯”的官網，所有進入總決賽的論文，包括白芍芍團隊的那篇《多重耦合振子係統下bec與s原子融合探尋》，無一例外全部被正式公開，供所有關注這個競賽評選的人看，如若發現抄襲、數據作假或其他問題，可以隨時和他們聯係。
得知論文被公開在了比賽官網上，網友及媒體登時蜂擁而至的去看，想要確定論文是不是真的如那些參賽選手所言質量不佳。
他們懷抱各種不同的目的點開這篇論文，從題目開始看，摘要、關鍵詞、目錄……然後都是一頭霧水。
什麽叫“玻色-愛因斯坦凝聚態”？
什麽是“s原子”？？
為什麽光是融合實驗部分就能寫那麽多字？？？
…………
不論他們抱有設麽目的，是否物理專業，又到底在這次爭端中站誰，打開論文那瞬間都無一例外的兩眼蚊香圈。
天啊！這都是什麽跟什麽啊！白芍芍他們寫的論文原來是這麽深奧晦澀又難懂的東西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