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寸的蛋糕,雪白的奶油花上放著從中間切開的草莓,切開的時候,能聞到清甜的香氣。


    澄澈的茶水落入半透明的杯中,在空氣裏劃出流暢的弧度。糖業注視著杯子的水位線,覺得應該有七分滿了,才把手裏的茶壺放到桌上。


    澤田奈奈撐著臉頰,笑盈盈的注視著糖業,目光溫柔又慈和。她應該是那種隻會存在於幻想裏的母親。


    啜著紅茶,糖業避開奈奈的目光,有點不自在。


    她應該還是麵無表情、生人勿近的冷漠麵孔,可奈奈卻像是沒有看見似的,開開心心的拿出柄是櫻花形狀狀的可愛蛋糕叉,放在碟子上,推到糖業麵前。


    “綱君畢業之後,家裏好久沒有來客人了。”奈奈撫著臉頰,有些失落,也很開心的說道。


    “綱君。”糖業重複了一遍,“是您的孩子嗎?”


    “嗯嗯,那孩子高中畢業之後,就帶著朋友,和爸爸一起去南極挖石油了。”澤田奈奈端起茶杯,“偶爾也會回來看看我,不過還是會覺得寂寞呀。”


    ……嗯?


    糖業的表情凝固了一瞬,她看著茶水裏倒映出的自己的麵孔,確定自己沒有聽錯。


    ——南極挖石油?


    掩飾性的低頭喝了一大口紅茶,糖業抬起頭,對上奈奈的目光,微笑著,鎮定的附和了兩句。


    “這種工作應該很辛苦吧。”


    “是啊,綱君每次回家的時候,都很累的樣子。”說到這個,澤田奈奈忍不住長長的歎了口氣,又溫柔的笑起來,“那孩子小時候總是笨笨的……現在已經成為合格的大人啦。”


    她的眼角已經長出了細細的紋路,是歲月給予的痕跡,可她說起自己的孩子的時候,神態又那麽溫柔可親,眼裏掠過的光仿佛一瞬間又回到了二十年前,稚童跌跌撞撞的走過來,撒嬌般撲到自己懷裏。


    糖業安靜的凝視著她,挑起唇角,露出淺淺的笑。


    午後又落了一場雨,雨勢急促又磅礴,接連不斷的雨水仿佛要把天地都一並淹沒。糖業端著熱乎乎的紅茶,看著窗外蒙蒙的一片什麽都看不清楚,她幾乎要以為自己今天回不去酒店。然而一直到雨停,夕陽將墜未墜的在烏雲後麵勾勒刺眼的光線,萊萊子也還沒有發來消息。


    在這個時候,糖業終於想起來,她還有給萊萊子打電話這個選擇。她原本以為不會有回應,沒想到剛剛撥出去,那邊就立刻接通,隻是除了說話的聲音,還有刺啦刺啦的雜音,似乎在信號非常差勁的地方。


    “我們在森林裏,因為老板不需要采風找靈感吧。”萊萊子麵對糖業的問題,是這麽冷靜的回答的,“……酒店的名字?是,不過房卡在我這邊哦,我們今晚在森林裏搭帳篷,不準備回去啦。酒店好像也沒有多餘的房間。”


    糖業:“……”


    這種語氣和三百六十度無死角的理由,幾乎是把提示明晃晃的砸在她臉上,讓她想辦法在澤田家留下來住一晚上。


    還沒等糖業想好該怎麽辦,已經看出端倪的奈奈先笑起來,溫和的提出建議:“是朋友沒辦法來接業醬嗎?那要不要在家裏住下呢?”


    “如果不介意的話,業醬可以住在綱君的臥室裏。”


    糖業猶豫了一下,屋外又劈裏啪啦的下起了大雨,比起下午,這勢頭有過而無不及,讓雨衣和雨傘徹底失去了用處。這下子就算她想去酒店看看有沒有多餘的房間可以入住,也會被太熱烈的雨勢堵得邁不開步子,隻能留在澤田家。


    奈奈已經很開心的去準備晚餐,糖業低下頭看了看手裏的終端,她再給萊萊子打電話,已經打不通了。晚上不回來,搭帳篷,可是這種雨勢她們在森林裏能做什麽——能不能安全出來都是個問題。


    不,她和數據說什麽安全。


    發現自己太過入戲的糖業啞然失笑,隻要她不去森林裏,那塊區域就不會有任何工作室的成員存在。然後等到明天、或許半夜雨就會停下來,然後她的員工們就會跟她抱怨,早知道就不該聽萊萊子的跑到森林裏去,差點就回不來了。


    當然,她們會全員到齊,平安無事的這麽抱怨。


    在心裏歎了口氣,糖業抬起手揉了揉臉頰,選擇到廚房去幫忙。奈奈並沒有拒絕,反而很樂意的開始分配工作。


    奈奈的廚藝非常好,因為那位綱君孩童時期很挑食,必須要變著花樣做菜的媽媽,不知不覺就練出了一流的手藝。


    糖業很樂意聽她說這些瑣事,小小的年幼的孩童,青澀的怯懦的少年,不知不覺已經成長起來的孩子,開始前往母親觸碰不到的地方。


    這種故事總會讓她覺得,遊戲裏的人其實是真實存在的,在玩家的視線觸碰不到的地方,他們也仍然在認真的過屬於自己的生活。


    那個瘦弱、膽怯、有些廢材,但很善良,也許麵孔和奈奈有些相似的少年,逐漸在糖業腦海裏勾勒出一張似曾相識的身影,她在洗碗的手莫名的頓了頓,忽然失笑。


    第二天清晨,萊萊子終於肯把酒店地址發過來,可糖業看了看終端,仍然沒有開啟新地圖的提示。


    她思索著自己是不是錯過了什麽,可這臥室怎麽看都是非常普通的男孩子的房間,書架上堆著各種少年漫畫,牆上貼著英雄們的海報,牆角的箱子裏亂七八糟的堆著東西。


    唉,早知道就不該……算了算了,沒打開就沒打開吧。


    糖業安慰著自己。


    雨是半夜停的,她撐著書桌,透過打開的窗戶看看外麵,街道已經幹的差不多了。


    既然地圖打開很可能已經失敗,也就沒有在這裏逗留的必要,糖業下樓和奈奈告別,留了自己的聯係方式,把對方加進通訊錄裏。


    在糖業離開後,澤田宅的門再一次被敲響。


    “——綱君?”


    打開門,澤田奈奈滿臉驚喜的看著站在門口的褐發青年。好不容易才從老師手底下拿到假期的彭格列十代目,看著自己母親熟悉的麵孔,感動的簡直眼淚都要掉下來了。


    媽媽,你一定不知道你的兒子在彭格列過著怎麽樣艱難的生活。


    猛虎落淚。jpg


    澤田奈奈一半開心,一半又忍不住埋怨兒子回來也不提前說一聲,自己什麽都沒有準備好。


    “沒關係沒關係,媽媽,我這次假期很長的。”


    其實是這邊還有很多事情要處理,把令人難過的事實隱瞞起來,已經通宵三天的澤田綱吉,準備回到自己的臥室裏好好睡一覺。


    “媽媽,家裏來客人了嗎?”


    結果推開臥室的門,澤田綱吉怔了一下,扭過頭朝旁邊問道。


    奈奈在樓下給出了肯定的答複,並且簡略講述了事情經過,因為暴雨而在家裏住了一晚的孩子,在他回來之前就先離開了。睡過的被單被子也全部被洗幹淨,正在院子裏曬著。


    澤田綱吉應了一聲,在空蕩蕩的床板上坐下,環顧著這熟悉的臥室。


    外來的氣息對超直感而言像是黑夜裏的燈,清晰的過份了。可奇異的,澤田綱吉並沒有感覺到自己被冒犯,甚至在這氣息裏,困倦襲上心頭,整個人無法抑製的昏昏欲睡。


    撤去了床單的床鋪,硬邦邦的,並不舒適,可卻比守衛森嚴的彭格列總部還要令人覺得安心,澤田綱吉打著嗬欠,隨意倒在光禿禿的床墊上,閉著眼睛。


    他在黑暗中墜落,不停的、不停的往更深的地方墜去,意識變得混混沌沌不甚明晰,超直感沒有發出任何警告,青年任由自己在黑色的夢境裏越陷越深,直到微微的光芒,在眼前亮起。


    那是一盞點燃了的燭台,被纖細的雙手捧著,放在平坦的床鋪上。黯淡的、橙色的光芒照亮了周圍一小塊地方,鋪在身下的,是明黃色的綢緞。


    “……這太危險了。”他聽見自己說,聲音微弱,少年氣息十足,“要是著火了怎麽辦。”


    “這有什麽關係,我們跑的快一點不就好了。”坐在他對麵的人回答的語氣滿不在乎,但還是起身,悉悉索索的從旁邊拿過來一個琉璃燈罩,把燭火罩在裏邊。


    光芒明亮了一些,擴散的範圍也更加大,把對麵那人也一並籠罩進去,她揚起眉,正得意的看著自己。


    他注視著眉眼精致又傲慢的少女,將繁複發髻解開後垂散下來的烏黑長發,襯托的那張臉越發小巧蒼白,可她的眼睛卻亮極了,小小的燭火在漆黑如夜的眸中燃燒,璀璨的像是星星墜落其中。


    少年的他在想,大概再珍貴的寶石也不會比她更加動人。可成年的他,卻很想伸出手,很輕很輕的去碰一碰這璀璨的星星。


    “……喂。”少女露出惱怒的神色,語氣也十分不耐煩,隱藏在烏黑發絲裏的耳朵卻悄然染上一抹緋紅,“你這麽盯著我做什麽?”


    “……沒、沒有啊!”


    他聽見自己結結巴巴的辯解,可目光卻怎麽也沒辦法從少女臉上移開。


    “哼。”


    少女帝王並不在意這點兒說不上冒犯的冒犯,她看似混不在意的往他身邊靠近了一大段距離,扯過柔軟的被子蓋在兩個人身上。


    那麽大的床鋪,可他們偏偏要肩膀碰著肩膀,擠在一起,和渺小的燭火,說著悄悄話。


    少女抱怨著不聽話的臣子,繁忙的政務,還有討厭的宮人,語氣簡直像是普通女孩在抱怨家長與繁重的學業,她咬牙切齒的說道:“他們根本就不承認寡人是名正言順的皇帝,無論寡人做什麽都要反對。”


    說著說著她的語氣低落下去,聽起來那麽難過:“我可能……可能真的不適合當皇帝吧。”


    他看見自己磕磕絆絆、手足無措的安慰著少女,也看見了少女捂著臉在佯裝哭泣,然後偷偷指縫裏狡黠又得意的看著自己驚慌失措的樣子。


    然後不知道誰碰倒了燭台,燭火熄滅在琉璃燈罩上,黑暗頓時籠罩了宮殿,少女驚叫一聲撲到他懷裏,兩個人一起倒在被子上。


    “別怕。”


    他小小聲的,這麽說道,伸手攬住少女的肩膀。


    就好像,自己一點都不怕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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