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刻,蘇言皮笑肉不笑地看著眼前滿麵笑容的謝母,彬彬有禮道:“請坐。”


    一旁的宮人有條不紊地擺椅子、倒茶,對陛下這位丈母娘招待得無比細致,生怕給人挑出什麽毛病。


    蘇言看著這周到的禮節,心說早知道就先囑咐宮裏人一番,伺候這位,不必這麽“周到”。


    謝守不動聲色地掃了一圈,金碧輝煌的大殿裏四處擺著各地貢品,古玩瓷器一律精貴無比,她常年經商,眼光自然獨到,對這些東西多少也有了解,此刻品了口宮人遞上來的茶,就知曉不少事情。


    ——譬如,眼前這位陛下,她兒子的妻主,並非善品茶的人,不然宮中不會是這類名貴卻並不適合夏日喝的茶,而且,也不精於古玩玉佩,宮中擺放都是皇家固有的樣式,而絕非因一人之喜愛。


    心下有了判斷,麵上就更是淡然自若,謝守主動開口,套起了近乎:“陛下,我家明允在您左右,伺候得可還和您心意。”


    “伺候”這個詞聽著讓人不太舒服,蘇言幾不可察地皺了下眉,不過倒沒讓人看出她的情緒,隻笑了笑,朝著謝守,敷衍道:“明允他很好,您不必‘操心’。”


    她心想,這個假模假樣的,一見麵不是關心自己的親兒子過得如何,卻問起了自己兒子“伺候”得如何,雖說這古代出嫁的人在娘家會漸漸失去存在感,可像謝守這樣的,三言兩語間毫不掩飾地將自己兒子當作仆人的語氣……簡直令人心生厭惡。


    謝守聽這番話,心想自己這個兒子總算是有些用處,便開始了滔滔不絕:“謝陛下體貼包容,我這兒子啊,自小孤僻不與人交談,也不像個尋常男孩子知冷知熱,我怎麽□□都沒有用,多虧了後來入了您蘇家,哦不,如今的皇家,這才算是乖順了起來,草民在此多謝陛下深恩……”


    蘇言從一開始就沒往心裏去,左耳進右耳出在,直到那一句“乖順”,終於忍不住捏緊了手中的杯子。


    “明允很好,不用你多加評判,他在宮裏自有朕相伴,也犯不上伺候誰,請您慎言。


    謝守聞言愣了一下,訕訕道:“是,是。”


    蘇言淡淡地掀起眼皮:“還有什麽事嗎?”


    謝守露出一個精明的笑:“草民自認承了天大的福分,自然不敢要求些什麽,不過……這許久未見過明允了,鬥膽想留在宮中幾日,解一解這思子之苦。”


    蘇言嗤笑一聲,正要拒絕,就聽屏風後傳來一道熟悉的聲音。


    謝明允從一旁走了過來,語氣冰冷:“不必了。”


    “明允……”蘇言驚訝了一瞬,他不是說不想見這個母親,已經回了鳳翔殿嗎?


    謝明允緩緩走到蘇言旁邊,在高處俯視著謝守,冷笑道:“母親,您打的什麽主意就不必遮遮掩掩了,給我來信時不是挺直言的,怎麽這會兒倒委婉至如此地步。”


    謝守猛地站起來:“傻孩子,你說什麽呢?陛下麵前怎能呼延。”


    蘇言扯了下他的袖子,眼神示意他不必動怒。


    她自有別的法子能“教訓”這人一番,不過……然而蘇言見謝明允眉眼壓抑不住的怒色,又心想:算了,隨他發泄怒氣,倒也無妨。


    謝明允看了眼蘇言,以隻有彼此聽得到的聲音道:“我知道分寸。”


    底下謝守見他二人交耳相附,眼睛眯了起來,若有所思。


    自家兒子居然和陛下十分親密,看來她的所圖指日可待了。


    此時,謝明允卻偏過身,對謝守厲聲道:“你想的什麽我還不清楚?無非是想借用由頭給自己找便利,讓我猜猜……是想要皇室的經商權責吧,還是……想要個正經由頭的鹽引?”


    謝守愕然,沒料到自己兒子居然如此當麵揭穿她的圖謀,不在陛下麵前給她留一點麵子不說,還語氣仿佛她自己做了天大的錯,哪有親兒子這般待自家母親的。


    蘇言看著她,果不其然,謝守神色不過是詫異了些,並非表現出野心十足和對謝明允的怒火。


    此人慣來會做表麵功夫,此刻也神色又轉而傷身,低頭喃喃道:“我兒……怎麽對為母有如此誤解,是我平日裏對你苛責了些,但那都是為你好……”


    蘇言正要開口,就見謝明允嗤笑一聲,似乎索性撕破臉皮:“你對我苛責?別開玩笑了,那不過是你自欺欺人的想法罷了,你隻是不在意,畢竟我父親生下我不久,你就不去他房中看過他了,更別說我這個兒子。”


    他語氣冰冷得仿佛剛從冰窖撈上來似的,一出口能將人冰封:“別惺惺作態了,沒人吃你那一套,幼時隻讓下人給我端你認為該吃的飯菜,叫人教我刺繡,我不肯學你就讓人板子伺候的,難道不是你?”


    謝守仍不死心道:“為母或許是教導偏頗了些,可這些都是為你好啊,明允……”


    蘇言皺了下眉:“別這麽喚他,你不配!”


    謝守頓時被這威壓震得一縮,露出一個尷尬的笑,她心想陛下這般變臉肯定是被謝明允的話誤導了,故而轉對謝明允,語氣惱怒:“別說胡話,為母……”


    卻被謝明允打斷:“為母?你也配?當初為了虛無縹緲的蠅頭小利,就能將我作為物件交換,現在跑過來說愛我疼我?謝守,你捫心自問。”


    他一字一頓道:“這一聲母親,你配嗎?”


    蘇言看著他難得動怒,隻覺得心疼,對謝母的情緒也頓時升了級,但她心知謝明允積攢已久的怒火需要一個適當的時候發泄,就沒有再摻和,而是由著他講。


    不過她向謝守淡淡一掃,就已經是令人窒息的壓迫了。


    謝守見當今陛下動了怒,頓時不太說話,但她眼神死死盯著謝明允,心底怨恨聚成了堆。


    ——都是這個不爭氣的兒子,臨到重要關頭給她潑一盆涼水,就真的一點都不顧諾大謝家了嗎?


    她是造了什麽孽,才生出這樣無情無義的兒子。


    有的人就是如此,永遠意識不到批判別人的性子時,自己也有著某種為人不齒的性子,比如自私自利,又比如無情無義。


    “謝守,你下去吧。”蘇言冷冷道:“至於鹽引還有皇家經商的權力,這些都是一國商業之重,鹽運也好,經商權也罷,都是各家商戶公平競爭,斷然沒有因和皇室沾親帶故便信手得來的道理。”


    謝守惱羞成怒:“陛下,您不可聽信他的一麵之言啊!”


    蘇言冷笑一聲:“不聽他的,難道要聽你這個朕素不相識的人?謝守,你也是常年經商的,這點眼力見想來還是有的,話都說到這個份上了,就不必我再多說了吧。”


    謝明允在旁皺了下眉,不想看底下那人:“阿言,我們走吧。”


    “嗯。”


    蘇言眼神盯著他,發現這人或許是氣到了,臉色有些蒼白,她有些心疼地抬袖擦了擦他額上的細汗,溫柔的笑了笑。


    然後轉身時,一瞬間變了臉色,對謝守冷冷道:“朕和明允累了,就不跟你多聊了,至於方才你說的想在皇宮住幾日……自然是不可的,皇宮雖然浩大,卻也不住閑人。”


    底下謝守的臉色已經從怒火轉為鐵青,幾乎氣得震顫。


    說完,蘇言還不氣死人不罷休似的,又補了一句:“不過若是要用頓飯菜還是可以的,皇宮不缺這點打發人的夥食,你說是吧,明允。”


    謝明允淡淡的應和:“嗯。”


    謝守已然氣炸了,她來到皇宮本以為就此是無上的權力,這麽一個當一國皇君的兒子,傳到江南時候不知多少人羨煞,謝守本想借此開拓京城生意,順帶著還能撈一筆好處,當初給謝家的那一筆聘禮才多少,之後這當皇帝的還不得補上。


    誰料她這兒子如此不爭氣,竟然毫不知曉放下從前的恩怨,給謝家鋪路,這樣也是來日他在宮中的靠山啊,怎得如此不知趣,哪怕是做個樣子也該演出一副母子情深的場麵。


    當真是愚昧至極!她心下怨毒地想。


    “還不出去?”蘇言連看都懶得看一眼,隻關心著謝明允。


    謝守咬牙道:“是,草民告退。”


    至於此後這位謝明允名存實亡的母親會如何,被攆出宮會不會遭到旁人笑話,這些就不在蘇言的考慮範圍內了。


    蘇言半摟著謝明允,進了內室,倒了杯茶水發現已經涼了,喚人過來沏一壺熱茶,謝明允就一低頭,就著她的手喝了一口。


    “明允!”蘇言皺起眉頭,迅速移開手:“別總和涼茶,身子又不是鐵打的。”


    “無妨,”謝明允對她笑了笑,這一抬頭,露出幾乎蒼白的唇色。


    蘇言心驚,忙對正沏茶的宮人道:“快去,喚太醫過來。”


    謝明允眉頭緊鎖:“不知為何,我頭有些暈。”


    他揉了揉眉心,又按著額角,自顧自地喃喃道:“我這是……又發熱了嗎?”


    “是不是夜裏著涼了,現在才發作?”


    太醫還沒來,蘇言先伸手緊貼著謝明允的額頭,又探了探自己額頭的熱度,最後索性自己貼上去,感受著他的溫度。


    奇怪……沒發熱啊,甚至還有些涼。


    蘇言緊緊盯著謝明允的臉色:“還有哪兒不舒服嗎?”


    “……有。”


    蘇言還等著他往下說到底哪兒不舒服,就見他手忽而順著衣袍,捂著小腹,神色有些痛苦。


    她心頭一緊。


    就聽謝明允道:“肚子好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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