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尋常規矩,成婚時必要邀請男方的雙親到場做個見證,但蘇言一開始就沒想過請謝明允的母親。


    倒不是她跟謝母有什麽遺留的仇怨,而是……謝明允本就沒流露出半分對這個母親的親情,每每都是神色厭惡不願提及,蘇言於是就越來越不在他麵前提及。


    也是,一心隻有利益,甚至將唯一的兒子當作交換品的商人,也配得他們稱一句“母親”?


    此刻,蘇言眉心皺起一道淺淺的紋路,心下厭惡卻又不想表現得太過明顯,隻淡淡地又問了一句:“她要來幹什麽。”


    謝明允連這張紙上的內容都沒掃過一眼,自然也不知道謝母來京城所為何事,但也不難猜,他沉吟片刻,道:“這張我還沒看過,但她既然沒寫來由……”


    說著,他輕聲嗤笑了一下:“那肯定不是什麽能光明正大寫在信中的目的。”


    “哦?”蘇言聞言也隻是輕微詫異了一下,很快聯想到其“不可告人”的意圖,從謝母糾纏謝明允想要皇家特權,到謝母死皮賴臉的模樣,一一想了個遍,頓時更厭煩了。


    “隻要她敢來,保證沒有她好果子吃的。”蘇言篤定道。


    謝明允笑了一聲,指了指蘇言手上的信:“嗯,事情不大,口氣倒不小。”


    “嘖,話也不能這麽說,”蘇言幾乎是一瞬間正了神色,“但凡幹擾到我們的,都不是什麽所謂小事,再說了,你那母親,唔……我沒記錯的話,她近來不止發過來這一封信吧。”


    畢竟是會做樣子的老狐狸,不至於把麵子撕得這麽難看,那麽此封信的不合常理就有了解釋——這並非第一封了。


    故此,屢次得不到回應的人才會驟然拉下麵子,沒皮沒臉地未經邀請就要往京城趕,生怕別人不知這位丈母娘的存在。


    事情的確如她所說。


    謝明允愣了一下,那些沒告知的事情此時被揭開,讓他又生出一點羞愧之心,隻悶悶地道了一句:“嗯。”


    轉而又生怕蘇言誤會什麽,“我都沒理會。”


    蘇言習慣性“嗯”了一聲,忽然意識到了什麽:“對了,你在京城的錢莊和鋪子裏,有沒有她的人?”


    若是沒有自然好,但這個可能未免太小,蘇言更傾向於這些鋪子裏有著謝母的人手,不揪出來恐怕難以安心。


    謝明允怎會想不到這一點,點頭道:“嗯,有幾個和謝家本家聯係緊密的鋪子,裏麵有幾個活計不重要的,是她的人。”


    蘇言的心仿佛被輕輕吊起,又在下一句話後緩緩落下。


    謝明允笑著道:“不過沒什麽妨礙,我都記著名單,都囑咐過管事不然那幾人靠近核心的活計,無妨的。”


    蘇言鬆了口氣,心說他果然打算得門兒清:“那就好,你就別擔心太多了,等她進京……”


    謝明允好奇地問:“等她進京怎麽樣?你要做什麽?”


    這話顯然不是出於什麽好心,蘇言耳朵再聾也聽得出來是一股子看好戲的語氣,不由得失笑,又賣了個關子:“等她來了你就知道。”


    她自顧自地拍了拍謝明允的肩膀,安撫的語氣中又暗含得意:“放心,包君解氣。”


    謝明允看著她將那張金貴的紙揉成一團,毫不留情地一擲,那張半活不死的紙就精準的落到另一張桌上盛果皮的木盤裏,垂死掙紮似的搖了兩圈,便啞火地埋入髒亂中了。


    他搖搖頭,似是無奈又好笑地歎了口氣。


    而後倏地拉過蘇言,湊上去給了一個很輕的耳邊吻。


    還附帶一句恍若歎息的——“謝謝。”


    蘇言忍了忍,還是攥緊了他的手腕,回以一個安穩的眼神。


    ……


    大婚的準備仍在緊鑼密鼓地暗暗進行中,蘇言敏銳的察覺到,朝中氣氛似乎和緩了不少,尤其體現在禮部兵部——禮部舉辦操持,雖繁忙卻也有些油水可撈,蘇言不帶腦子都能想到其中痛苦又歡樂的情境。


    至於兵部……其實與大婚並不直接相關,這個調配兵力的部門因近期氣候炎熱,糧草在運輸路上損耗不少,時不時就找蘇言上奏要多撥兩倍的銀子,蘇言雖有意撥款,但心說這個數額還得細算,就一直沒答應下來,沒想到最近居然歇聽了,她一詢問,原因居然還挺匪夷所思的。


    大致就是……邊境上一直時不時騷擾的東夷人,近來莫名啞了火,三天兩頭一次的“騷擾”變成了十天半個月一次,甚至有延長周期的趨勢,不可謂不是一驚人的喜事,兵部的用糧量在損耗之後,居然離奇的剛剛好。


    蘇言琢磨,八成是大皇女同東夷合作被揭發的事,時隔許久終於傳到了東夷,少了某方麵的底氣,侵犯自然就少了。


    也不失為一樁幸事,她想。


    近來,太醫院的幾位大夫也是操碎了心。


    這些日子,陛下總讓她們調溫和的藥物,給謝皇君調養身子,以助懷孕,本來這並非什麽難事,太醫院的人也多的是方子能起到這個效果……但陛下她不要啊!


    但凡是藥三分毒,這句古話沒錯,尤其一些效果好的藥,長遠來看有可能出現一些後遺反應,譬如嗜睡嘔吐之類,但真論起來,不過微乎其微罷了,曆朝曆代沒有哪個太醫或者皇帝把這當回事。


    可偏偏當今陛下就是對此十分不放心,生怕這藥的副作用對謝皇君有哪怕一絲半點的損傷,隻讓太醫院開最最溫和保守的藥方子,以溫養為主。


    藥性不強,謝皇君也沒個動靜,她們現在懷揣著這個“謝皇君並未懷孕”的驚天秘密,比誰都急得像熱鍋上的螞蟻,團團轉不說,甚至怕惹上殺身之禍。


    直到蘇言今日親自去了一趟太醫院,察覺到眾大夫的不對勁,心下生疑,問了一句:“你們怎麽都一副惴惴不安的模樣,是朕的什麽要求難辦嗎?”


    怕這些人誤會她的意思,還補充道:“不必在意旁的禮數,直言便可。”


    而後她才從一位太醫口中,知曉了她們遮遮掩掩不敢上報的“難處”。


    蘇言上位這麽多天,實則一開始就是個意外,哪怕後來穩穩當當地坐在金座上這麽些時日,大多數事情都能適應了,也仍有少數瑣事一時沒能轉過彎來,譬如此時太醫吞吞吐吐的難處和一顆心都懸在半空的膽戰心驚,若不是蘇言今日察覺到些不對勁,恐怕還不知道要讓人惶惶多少日。


    她歎了口氣,安撫道:“此事不必太過強求,諸位也放寬心,是朕想要個保守溫養的方子,自然也不會因此怪罪任何人,眼下大婚在即,今日我順路來一趟也是想說……現在這個方子也不必用了。”


    “這……”位首的老太醫猶豫了一下,“陛下決定好了?可這事情怎麽瞞得過去。”


    蘇言搖了搖頭,道:“這已經不重要了。”


    就算她被朝臣詬病,為了一個門不當戶不對的配偶能嫁入皇家,而撒下彌天大謊,她也無所畏懼了。


    她轉身出了太醫院,一如來時,隻留下一個引人深思的背影。


    ……


    近來天氣熱,晚膳時候,謝明允食欲懨懨,沒什麽胃口,隻喝了碗煮丸子的清湯配上清粥小菜,便放下了筷子。


    蘇言後吃完,滿足地歎了口氣。


    謝明允坐在她對麵,好像在等什麽,良久忽然道:“藥呢?”


    蘇言正吃飽喝足,腦海和肚皮俱發出滿意的歎息,聞言還未反應過來謝明允說的什麽,就已經抬起頭,回了一句含混的:“嗯?”


    謝明允仿佛被傳染似的,也輕輕地歎了口氣,心裏很是為眼前這個丟三落四的人發愁:“今日調養的藥呢?”


    蘇言腦袋一點,十分直爽大方地道:“沒啦!”


    謝明允:“……”也不解釋解釋,是突然改變主意了嗎?


    興許是他疑惑的眼光掃過來實在是太明顯,蘇言這才對上他的眼睛,平靜又安穩地說:“這些日子就不喝了,既然沒多大用,也不必勉強。”


    謝明允張了張唇,正要說什麽。


    蘇言趁先堵了回去,一副苦口婆心的模樣:“我知道你也心急,但是藥本就自帶三分毒,本來沒什麽病,就不必吃太久,聽話,嗯?”


    謝明允本不是全然同意蘇言此舉,他心底總還暗含著什麽期待似的,放不下那一丁點的希冀,可此刻蘇言在他麵前,在他耳邊,輕輕巧巧脫口就是一句帶著愛意的安撫和輕勸,於是謝明允當即啞了聲,依言十分“聽話”了起來。


    也好,順其自然罷,他想著。


    蘇言心滿意足地和小郎君達成了某種程度上的一致,心情甚好地從旁邊取了一串早季的琥珀葡萄,體貼地剝開了一顆,露出裏麵玉一般晶瑩的果肉,往謝明允唇邊遞了過去。


    謝明允本有些怕酸,但這西域進貢的上好琥珀葡萄或許是有地域的優勢,吃到嘴裏居然十分香甜可口,上下牙關一闔,汁水幾乎濺出,他拿帕子擦了擦唇角,索性從蘇言手中取過那一串葡萄,自顧自地剝了起來。


    蘇言看他吃得津津有味,心說這暑日快到了,宮裏常備許多新鮮的水果,總不至於餓著他,還能滿足他挑挑剔剔的古怪食癖,倒也算稱心。


    不知為何,蘇言此時心底升上一股奇怪的感覺,卻像雲煙似的抓不住。


    ——也等不及她捉住那是什麽,外麵忽然有人通傳。


    “陛下,謝皇君的母親,正等在皇城門口,是否要屬下前去傳令放行。”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女尊之洗白男主後我稱帝了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鉛筆小說網隻為原作者曲河星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曲河星並收藏女尊之洗白男主後我稱帝了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