威爾金斯在看到充滿了含沙射影之意的《我的老朋友威爾》後,勃然大怒。


    可由於阿爾沒有直接對外宣布小說中的“威爾”就是現實中的“威爾金斯”,又有些投鼠忌器。


    畢竟,在戳破事實前,哪怕絕大多數人都隱隱猜到真相……


    可這就像是皇帝的新衣一般,沒人會主動在他麵前說出真相的。


    威爾金斯完全不想自取其辱。


    他甚至自欺欺人地想:“大家可能根本不知道那混賬小子再罵我!若是我站出來,豈不是反而坐實了?搞不好他就等著我這麽做呢,我絕對不會讓他得逞。”


    於是,他無視了這篇小說,反而專門裝出一副“這個威爾到底是誰”的無辜樣子,來撇清關係。


    但不得不說的是,即使他素來擅長裝模做樣,可這麽一天到晚總被人指著鼻子罵,偏偏自己還要裝沒聽懂,真是……好吧,著實是一件令人痛苦和氣惱至極的事情了!


    為此,他決定奮力還擊,也不理睬什麽朋友威爾了,隻死咬著文森特係列不放,什麽陰暗、邪惡、變態,翻來覆去地不停說,一門心思地要將這係列小說給踩下去。


    等到《短小說》的下一期發刊後……


    威爾金斯匆忙出門,比死忠粉還積極地在第一時間買回了雜誌,站路邊就快速地翻閱了一遍。


    沒有!


    沒有文森特!


    威爾金斯大喜過望,認為自己的還擊終於見效,認為《短小說》終於抵不住自己對其施加的壓力,撤掉了阿爾的投稿。


    他一時間誌得意滿,趕快又跑回家,拿起紙筆,假惺惺又居高臨下地發表了一篇“讚揚《短小說》知錯能改,同時,還假模假樣第建議新人作者不要學什麽嘩眾取寵的歪風邪氣,認認真真寫文”的所謂指導言論。


    但事實上,《短小說》打從一開始也沒說過,每期雜誌都會有文森特係列故事的。


    所以,主編伯尼布朗先生看到他的這番自我加戲的表演後,心中十分迷茫,實在憋不住地問大家:“這人的腦子是不是有問題?比如,走路撞到?或者,被人打過?”


    本來還沒怎麽在意的畫家羅伯特和柯蒂斯先生,聽到這句“被人打過“……


    他們不約而同地望向阿爾。


    正坐在旁邊,低頭翻看一堆信件的少年,敏銳地察覺到了師長們投射過來的目光。


    他立刻抬起頭,露出了一抹無辜的笑容。


    伯尼先生不免注意到了這一幕,起初有些狐疑,但緊接著一個恍然大悟:“我想起來了!”


    隨後,他興致勃勃地追問:“親愛的阿爾,你以前是不是打過威爾金斯?”


    然而,在阿爾看來,有些事屬於‘能幹不能說’。


    也就是說,哪怕所有人都已經心知肚明了,也不適宜大肆宣揚。


    所以,他斬釘截鐵地回答:“沒有,純屬謠言。”


    “你沒和他在街邊發生過爭執?”


    “沒有。”


    “沒有提著大刀追殺他兩百米?”


    “……怎麽可能!”


    “沒有揪著他的頭發?”“


    “不是我。”


    “沒有把他一通暴打?”


    “不是我。”


    “好吧,你不承認。那我想請問了,這些聽起來和真相沒區別的傳言,到底是從何而來的呢?”


    “來自於……人們對威爾金斯這類奸惡小人的憎恨,以及對英雄天降的強烈渴望。”


    柯蒂斯先生:……


    畫家羅伯特:……


    “英雄天降?!”


    伯尼先生更是差點兒笑出聲:“這是你給(自己)的評價?”


    阿爾毫不害臊地點頭。


    他還理直氣壯地補充了一句:“一定是上帝派來懲戒惡徒的使者。”


    屋子裏的三人全都笑起來。


    接下來,他們也不再聊威爾金斯這個小醜了,轉而又說起別的。


    先是伯尼主編找羅伯特催畫稿:“你之前不是說要給文森特係列出一組畫嗎?畫呢?”


    羅伯特回答:“快了!快了!”


    “那好吧,千萬別忘了呀。”


    “不會忘的,不會忘的。”


    可盡管如此篤定了。


    基於職業本能,伯尼主編還是習慣性地又追問一句:“大概是什麽時候呢?你說一下,我好心裏有個規劃。”


    羅伯特目視著天花板思考:“明年,或者後年吧。”


    伯尼:……


    另一頭,柯蒂斯先生陪著阿爾研究那一堆信件。


    很顯然,威爾金斯的敵視並不能讓其他人忽略這位年輕作家的潛力。


    也許文森特係列還偏向恐懼,不太適合一些大眾向的報紙雜誌。


    但他先後兩篇朋友威爾,挖苦、諷刺之餘,讀來卻是很有趣味的,再加上少年天才的名頭已經越來越響,不知不覺間,已經入了不少編輯們的眼。


    於是,別看外界再怎麽爭議,約稿信還是紛至遝來。


    柯蒂斯先生漫不經心地在那堆信件中挑挑揀揀,將一些知名度不高或名氣不好、稿酬過低或習慣性拖欠稿費的,統統都扔到一邊,接著,又從剩下的那些信件中,找出了大約五、六封後,才示意阿爾拿過去看看,自己去決定選哪一個。


    阿爾挨個看一遍,又低頭思索好一會兒。


    最後,他挑中了一個叫《開懷大笑》的雜誌。


    柯蒂斯先生有點兒驚訝地挑了挑眉:“出乎意料。”


    阿爾隨即解釋了起來:“我想試試其他題材,唔……似乎把人逗笑什麽的,還挺有挑戰性。”


    然後,他又不怎麽自信地補充了一句:“但也說不定會失敗。”


    柯蒂斯先生絲毫不認為他是在亂來,反而很高興地鼓勵了他,說這是好事,年輕人正應該不斷嚐試,開拓進取,而不是停留原地,遲遲不前。


    但說實話,看過文森特那一係列後……


    不論是伯尼布朗先生,還是畫家羅伯特貌似都對阿爾這個“把別人逗笑”的想法不抱希望。


    並且,他倆還偷偷猜測過:“也許會是《我的新(舊)朋友威爾》那種黑色幽默?”“要是這麽說的話,黑色幽默也確實能讓人發笑,也算符合雜誌《開懷大笑》的主題了吧?”


    當然了,這隻是私底下的交流。


    當著阿爾的麵,他們還是和柯蒂斯先生一樣,表現出了“不論成功和失敗,我們都會支持你”的熱情態度。


    阿爾便幹勁兒十足地構思起來。


    雖然又是一個新領域,可他精力充沛又興致勃勃,一時間還寫得挺順。


    但與此同時……


    他母親西爾維夫人的工作,卻不那麽順了。


    確切地說,是遭遇了重大滑鐵盧。


    本來由於阿爾提前打好關係,又拜托賣票的史密斯先生從旁照顧,她的工作是很容易的。


    而且,平時的活兒並不繁重,周圍的人際圈子也相對簡單。


    大家都是底層小員工,彼此之間沒什麽值得勾心鬥角的太大利益。


    雖說西爾維夫人算半個關係戶,但她身上有一種屬於勞動人民的樸素勁兒頭在,幹活兒向來勤勤懇懇,對分配給自己的工作也不叫苦叫累、更不會隨便偷奸耍滑,所以,並不討人厭。


    尤其是在近一段時間工作中,她不僅交好了幾名同事,連英語都進步神速起來,可以和人進行慢一點兒語速的複雜對話了。


    可恰恰在這個時候,劇院後勤部空降了一個經理過來。


    這位名字叫泰伯傑裏的經理,骨子裏是個無賴、流氓。


    他個頭不算太高,但生得精明幹練,一雙黑眼睛鬼祟而有神。


    誰也不知道他究竟是走了誰的門路,進了劇院不說,還成功混進了管理層(盡管他這個管理層是最低的一級,管理的僅僅是最底層工人),但在他看來,這大大小小也是個官了。


    所以,他當即下定決心,一定要將手底下的這些人統統管得像綿羊一樣乖巧聽話,自己也好好享受一番高高在上、掌控別人命運的感覺。


    可剛一上任,一時間無從下手。


    直到有一天……


    他從外頭走進來,剛好看到西爾維夫人正磕磕絆絆地同人說話。


    她穿著打扮灰突突的,很樸素,衣服上還有好幾個補丁,臉上掛著一種很不好意思的笑,說出口的英語發音極其不正,帶著改不了的土氣方言音,而且,說得很慢,一看就是那種沒什麽根基的外來窮移民。


    於是,這位經理冷著臉走上去問:“你不會說英語?”


    “呃……會,不,不……”西爾維夫人一著急,腦子就亂了。


    她本想說“我會,隻是說得不好”,可到了嘴邊,卻變成了一連串的“會,不會,會,不會……”。


    最後這麽一通話下來。


    根本讓人搞不清楚她到底會不會。


    但不管她會不會,其實,都不重要了。


    因為,在這個泰伯經理看來,眼前這位普普通通,連英語都說不好,看起來笨笨、十分好欺負的的中年婦女,豈不是正適合作為他“殺雞給猴看”的那隻雞嗎?


    所以,不等西爾維夫人組織好語言……


    他厲聲就是一句:“你是一頭隻會‘歐啊——歐啊——’叫的蠢驢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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