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小說》其實是一本名聲極好的雜誌,並非伯尼布朗先生口中的“小作坊”。


    而且,它的名氣和《文學周刊》還不太一樣。


    《文學周刊》的名氣是對外不錯,非常適合糊弄外行和剛入行的新人。


    這全都是因為主編威爾遜先生相對勢利,在選稿方麵功利心十足,偶爾還會搞一些(明眼人能看出來的)暗箱操作,所以,業內同行普遍對這個刊物的態度都一言難盡。說它不好,有時候也還行;可說它好,時不時做事太惡心。


    《短小說》就不同了。


    它的名氣不管對外,還是對內,都是實打實、沒丁點兒水分的。


    所以,阿爾的兩篇小說一經刊登,立刻便引起了不少人的關注。


    如果說之前在《文學周刊》上刊登是投石到湖裏,稍稍激起了幾圈漣漪;那麽,在《短小說》上一刊登就等於是一波浪潮拍岸,雖看著還比較單薄,可也有一些洶湧澎湃的架勢了。


    這天,那位參議員加裏瓊斯的夫人,所定期舉辦的聚會,依舊是賓朋滿座。


    文藝界的那些名人們依舊熱熱鬧鬧地湊在一起聊天,通常情況下,他們會聊國家大事,也會聊圈子中發生的新聞,但偶爾也會談論一些比較稀奇古怪的小道消息。


    這天,一名詩人突然起了個話頭,直接問宴會的女主人瓊斯夫人:“夫人,您知道幾年前報道的那個校園殺人案嗎?”


    瓊斯夫人端著紅酒杯,正含笑望著不遠處,聞言一愣,下意識地回答:“我不忍看呢,但恍惚間倒是聽過一點兒,說是一名學生發瘋,拿刀砍死好多人。”


    這時候,一名雕塑家在旁邊笑了起來,還插嘴說:“我知道你為什麽要提這樁過時的案子了。”


    剛剛“說不忍看”的瓊斯夫人不由心生好奇,疑惑地道:“你又是怎麽知道的?莫非你倆串通好了,一起來逗我玩的?”


    雕塑家和詩人便相視一笑。


    他們平素其實也不是很熟,此時,卻仿佛有了一種共同的默契一般。


    詩人說:“我們是在說《短小說》雜誌的新作品。”


    瓊斯夫人挑了挑眉:“哦?我還沒來得及買新刊,是有什麽出奇之處嗎?”


    雕塑家就說:“起止是出奇,非常令人驚詫了,我看後久久回不來神,越想越是後怕。”


    詩人立刻也跟著感歎:“實在沒想到,人性之惡、人性之黑暗,竟能到如此地步。”


    接著,兩人居然還表演一般,你半句我半句地說了起來:


    “乍一看覺得荒誕離奇……”


    “但細想卻是合情合理。”


    然後,二人又不約而同地齊聲說:“令人毛骨悚然啊!”


    瓊斯夫人被他們這樣的表演給逗笑了。


    她忍不住興致勃勃地問:“我還真沒聽說這個,是什麽新故事、新作者嗎?”


    旁邊立刻有人撲哧一聲笑了出來。


    接著,又有人過來熱心地賣關子科普。


    “雖然是新人作者,但對咱們來說,可也算是熟人了。”


    “這話說得矛盾。”


    “不矛盾,不矛盾,你們還記得那篇《我的新朋友威爾》嗎?”


    “哈哈哈,當然記得!等等……你既然提了那篇,莫非作者是同一人?”


    “沒錯,正是!”


    “哎呀,那定是要看一看了,上次的那篇,真是將人諷刺得淋漓盡致,某個人為此好些天不敢出門,實在是笑死我。”


    這麽一來,不止瓊斯夫人,好些人都來了興趣。


    當即有人興致勃勃地提議:“你們誰帶著雜誌,快拿來看看。”


    雜誌是有。


    可宴會人多,一個一個地傳著看太慢了。


    於是,有朗誦特長的一個人就主動自薦,說可以在宴會上念給大家聽。


    這也沒什麽!


    一開始的時候,他讀得真是繪聲繪色……


    大家還齊齊給他鼓掌喝彩呢!


    隻是讀著讀著,這聲音就越來越低,還顫巍巍起來。


    等到了最後……


    整場宴會的氛圍都不對勁兒了。


    陰風陣陣,大家仿佛參加的不是什麽社交宴會,而是什麽靈異故事大賽,一個個慘白著臉,再怎麽努力去說笑聊天,仿佛也是強顏歡笑。


    等瓊斯夫人挨個兒地送別客人時,快要氣死了,一雙美目憤憤地瞪著詩人和雕塑家。


    她很惱火地嚷嚷著:“天殺的!都怪你們提這麽一茬!這一晚,這一晚也太讓人難受了吧。”


    “但確實是好故事啊,我們隻是想推薦好作品。”詩人極力辯解著。


    雕塑家也尷尬地從旁附和:“沒錯,隻看大家被真嚇到的樣子,就足以證明作品的優秀,您不能否認這事呀。”


    瓊斯夫人耐著性子想了想,才勉強通情達理起來:“好吧,看在你們推薦好作品的份上,我不生氣了。”


    但下一刻,她還是忍不住地做出氣惱的樣子:“寫出這麽嚇人東西的作家,實在可恨!等下回宴會,我倒應該給他寄個邀請函了。到時候,定要親自看看,這家夥到底是生了怎樣一番醜惡、嚇人的猙獰樣貌,才寫出這麽惡劣、可怕的故事來。”


    阿爾還不知道自己的兩篇故事居然能引來了業內無數人的關注。


    他按部就班地上課、寫作業,去校劇團堅持排練那出劇,偶爾閑暇,依然按照柯蒂斯先生要求的那樣積極練筆,直到周五那一天。


    西爾維夫人這次難得地還挺負責。


    她一大早就專門提醒長子:“你今天下午可千萬記得還要去學校啊,約翰的老師讓家長去談話呢,你應該沒忘記吧?”


    “沒忘!”


    阿爾一邊回答,一邊忍不住又瞪起了坐在餐桌旁喝牛奶麥片的約翰。


    被自家大哥這麽窮凶極惡地怒瞪……


    約翰恨不得學鴕鳥,一頭紮進麥片碗裏!


    但他知道,逃避是沒用的,隻好苦著臉,又一次為自己伸冤:“阿爾,我敢對著上帝發誓!我真沒逃學,沒逃課,作業也按時按點地交了呀!我實在不知道老師找家長做什麽……”


    阿爾沒理他。


    在他看來,“有了上學機會,卻不知道珍惜的混蛋小子”就應該再被狠狠打一頓。


    但下午的時候,他還是操心地準時趕到約翰的學校。


    由於來過一次的緣故,這次很容易就找到了辦公室。


    門是敞開的。


    所以,阿爾一走到門口,剛好看到幾個女老師正湊在一起低聲聊天。


    他隱隱能聽到:“太嚇人”“怎麽想的……”“誇張,一點兒都不現實……”“可恐怖啊”。


    阿爾也沒想太多地敲了敲門。


    聽到敲門聲,那幾名正說話的女老師同時停下交談,詢問地看了過來。


    因為在約翰逃學時,曾見過一次的緣故……


    約翰的老師很快就認出了阿爾:“啊,我想起來了。你是,你是約翰的那個大哥?”


    這時候,其他幾名剛剛在一起聊天的老師立刻意識到同事有工作要處理了。


    她們友好地朝阿爾一笑,就各自散去,將辦公室的空間讓了出來。


    “對,我是約翰的大哥。”


    阿爾上前禮貌地說:“是收到通知才過來的,請問,您找我是有什麽事嗎?”


    “其實也沒什麽,約翰最近還算老實,隻是……唉!”


    約翰的老師一邊說,一邊隨手收拾了一下淩亂的桌子,但因為這番動作的緣故……


    阿爾不由自主地看了一眼過去,結果,目光便不由自主地頓住了。


    因為,他剛好看到桌麵上,正放著一本自己無比熟悉的雜誌——《短小說》。


    而且,這本雜誌還是打開的,顯然剛剛還被閱讀過……


    它停留的頁麵是《由超能力引發的……》那篇小說的最後一頁。


    “呃,這雜誌挺好、水平很高,我們辦公室很多人訂閱。”


    也許是注意到阿爾的目光久久停留在那,約翰的老師便不由得解釋了一句:“這一期有兩篇故事都挺……唔,都挺不可思議的!但寫得真是好。”


    被當麵誇了!


    被當麵誇了!


    阿爾心裏實在得意。


    但他並不想炫耀,就努力強忍著不表露出來,又極力裝出平常的樣子說:“哦,這樣啊。”


    那位老師看了他一眼,似乎對這個(裝過頭的)冷淡答複不是很滿意:“唔,我知道有些人對這方麵可能不太感興趣……”


    她的言外之意就是:[你一看就是對這個不太感興趣的那一類人啊。]


    阿爾隻好笑笑。


    他也不好意思和老師爭辯什麽,隻能繼續假裝聽不懂。


    好在那位老師也隻是隨口感歎,很快把話題轉了回來。


    而且,一轉到正題上,她就很莽地來了個開門見山:“我覺得,你弟弟約翰不適合上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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