經過上次的意外,校方提高了校醫務室的配置和醫療水平,坐鎮的醫生是從醫院退休的一名老專家,過來養老的。


    葉令蔚醒過來的時候,老校醫手裏正端著杯茶慢悠悠的喝著。


    “醒了?”他說,“你這還好,基本日常生活是不影響的,但那些運動,你是別想了,做了手術,也得看手術的效果。”


    “謝謝。”葉令蔚說道。


    他躺在裏邊的病室,外邊房間傳來說話聲,葉令蔚企圖下床去看,老校醫嗬斥他,“躺著!跑什麽?不怕死了?”


    葉令蔚被老校醫這氣震山河的聲音吼得一抖,立馬蓋著被子躺下了,空調裏冷氣呼呼的吹著,室內完全安靜下來了,葉令蔚依稀能夠聽清外邊是什麽人在說話了。


    “我理解你想要做出一番成績的心情,但你起碼得先了解學生的情況吧,你剛出學校,有鬥誌是好事,但你不能好心辦壞事呀!”校長的聲音聽起來是頭疼得很,“你別看著他跟沒事兒人一樣,一不注意,人說不定就沒了。”


    “校長,是我的疏忽,我以後一定注意。”易楠現在隻覺得後怕,還很內疚,天知道當他看見男生就那麽倒在地上的時候,那一瞬間,他的呼吸都消失了。


    “我已經給他家長打了電話,就這最後一年了,把學生完完整整的帶畢業,就夠了。”校長語重心長。


    這學期開學才一個月,葉令蔚已經犯病兩次了,再發生兩次,教育局就要下來人了。


    校長背著手離開了,易楠在門口猶豫再三,推開了病室的門,老校醫翻了個白眼,沒阻止。


    易楠不敢直視葉令蔚的眼睛,很是無措的走過去,問,“現在感覺還好吧。”


    葉令蔚半張臉埋在被子裏,一雙眼睛露在外麵,看起來脆弱易碎,易楠想到自己今天腦袋發蒙竟然讓他跟班裏人一起跑步都想扇自己兩下。


    “我還好,謝謝老師關心。”葉令蔚小聲說,“老師你別怕。”


    易楠怔住。


    “我知道自己會暈倒,老師你別怕。”葉令蔚輕輕的解釋說。


    易楠一時之間有些茫然,不太明白葉令蔚說的是什麽意思,想要表達什麽。


    “老師以後不要這麽莽撞了,會出事的。”男生輕輕的歎了口氣,很無奈的樣子。


    易楠慢慢回過神,卻覺得一股寒意從腳底瞬間席卷至全身,他尷尬,不知所措的胡亂點了幾下頭,狼狽的逃了出去。


    人接二連三的進來,易楠走了,高臨浩就來了。


    他手裏拿著葉令蔚的杯子,給他接了一杯熱水,放到床頭櫃上,恨恨道,“我看見易楠跑出去了,你跟他說了什麽?他嚇成那樣?”


    葉令蔚有氣無力的,“沒什麽。”


    “寶可夢說等會你哥來接你回家,休息好了再來上課。”高臨浩說。


    “嗯。”葉令蔚幾乎快要閉上了眼睛。


    高臨浩本來想要再多跟葉令蔚聊會兒的,但見他好像真的很累了,站起來還是準備離開,葉令蔚隻是閉上了眼睛,還沒睡著,聽見高臨浩在外邊走廊喊話。


    “瀾哥,走了,葉令蔚沒事兒。”


    葉令蔚側過頭,看見費瀾白色的衣角在門口一閃而過。


    下午四點,葉令蔚被人拍醒,拍臉拍醒。


    “起來,回家。”葉絢言簡意賅,手裏拎著葉令蔚的書包,是剛才趁葉令蔚睡覺他去教室拿的,也不知道作業有什麽,他隨便裝了兩本書出去,不耐煩極了。


    葉令蔚慢吞吞的坐起來,他穿著短袖,一掀開被子,手臂上就細細密密的起了薄薄的一層雞皮疙瘩。


    眼前突然一片漆黑。


    “穿上。”葉絢喜歡賽車,審美也是極為大膽張揚,這種天氣,他裏邊穿了打底的t恤,外邊還套了一件大紅色的衝鋒衣外套。


    葉令蔚聽話的把外套穿上,葉絢把書包遞過來,葉令蔚垂首看了一眼,沒接。


    兩個人相對無言。


    “......”


    “......”


    葉絢沒說話,隻是皺了皺眉,一隻手拎著葉令蔚的書包,一隻手插在兜裏,走在了前麵。


    葉令蔚穿葉絢的衣服顯然是大了點兒,肩線垮下來,他看起來像是被罩在了一襲紅色的華麗袍子裏。


    麵容陡然變得鮮活亮麗起來。


    一層一層的下樓梯,葉絢在前邊突然停下了腳步,葉令蔚跟著也停下了,看向讓葉絢停下腳步的人。


    葉絢眼神變得很冷,周身氣壓一下子就低了下來。


    費瀾剛從超市回來,手裏拎著超市的塑料袋,旁邊跟著幾個男生,費瀾腳步頓住,他們疑惑的往台階上邊看。


    “哇這男的帥啊!”


    “瀾哥你認識他?”


    相較於他們剛下體育課的狼狽,葉絢一身清爽,又帥又冷,剛剛好是他們這個年紀最崇拜的類型。


    “好久不見啊。”葉絢麵對費瀾時候的敵意是很明顯的,連費瀾旁邊幾個腦神經遲鈍的人都察覺到了。


    費瀾笑了笑,風輕雲淡,“好久不見,絢哥。”


    葉絢眼神微微變了一下,然後嗤笑一聲,下樓了。


    葉令蔚跟上去,高臨浩叫住他,“哎,你等......”


    “浩子......”費瀾聲音淡淡的,但讓高臨浩立馬住了嘴,宛如被掐住了脖子,戛然而止。


    高臨浩對上葉令蔚疑惑不解的眼神,僵硬的拐了個彎,“你穿紅色......還挺好看。”


    葉令蔚狐疑的看了這幾人一會兒,“還行。”他說。


    “......”


    見著葉令蔚跟著葉絢走出了教學樓,高臨浩鬆了口氣,然後正準備問費瀾什麽,就被迎麵砸過來的口袋給弄懵了。


    高臨浩低頭把袋子扒拉開,一愣,他跑著跟上費瀾,“瀾哥,咱這不是給葉令蔚買的嗎?你給我幹嘛?”


    “他不需要。”費瀾說道,“你們幾個分了吧。”


    怎麽就突然不需要了?剛才買的時候不還挺開心的嗎?


    -


    葉絢放慢腳步等葉令蔚不是因為他體貼弟弟的身體狀況,他走在葉令蔚旁邊,質問道,“你跟費瀾認識?”


    光看費瀾,葉絢看不出來,但費瀾身邊那幾個朋友,特別是那個看起來跟個憨狗一樣的高個子,一看見自己身後的葉令蔚,眼睛“蹭”的一下子就亮了。


    要是不認識,不至於。


    不是說沒朋友嗎?不是說被孤立嗎?


    葉令蔚知道葉絢想問什麽,他點頭,接著就看見葉絢的臉幾乎是瞬間就黑下來了。


    “離他遠點,”葉絢說道,“你們不是可以做朋友的關係,這個你跟我一樣清楚。”


    原因當然都清楚。


    因為他們的媽媽,薑蕙,是費鏘的情人,拋棄了他們幾個,去做了別人的情人。


    葉絢也有好幾年沒看見過費瀾了,他當時甚至有些認不出費瀾了,最後一次見費瀾,費瀾還是個很優秀的孩子,穿藍白的中學校服,頭發剪得剛剛好,眼神幹淨堅定。


    跟現在,判若兩人。


    難怪認識他的長輩們,都說費瀾這孩子變了。


    葉令蔚點點頭,葉絢看見葉令蔚如此聽話,難得產生了一點點欣慰感,但接著,葉令蔚就拋出了一個令他頭炸掉的問題。


    “媽媽做錯了事,跟我們有什麽關係?”葉令蔚睜著眼睛,有些好奇的追問,“做錯事情的,不是媽媽嗎?二哥你好像還在怪費瀾一樣......”


    葉絢眼神跟刀子一樣落在葉令蔚身上,葉令蔚從容不迫的接著。


    “你懂什麽?”


    “二哥你就懂嗎?”


    “費瀾是費鏘的兒子。”


    “所以呢?是費瀾搶走的媽媽嗎?再說了,被搶走的東西都是很廉價的,送給我我都不要,”葉令蔚垂著眸子,輕聲說,“媽媽就是很廉價的......”


    “葉令蔚!”葉絢嗬斥道,“你可以不姓葉,沒人逼你。”


    葉令蔚抬起頭,笑了,“我的葉,是跟著爸爸的姓,不是跟著你,要你......管啊。”


    葉絢頭都被氣炸了,但他天生不像葉岑會吼會罵,他氣胸口發悶,卻無法反駁葉令蔚的話。


    “二哥,”葉令蔚歪了下頭,“或許,你可以跟著媽媽去姓薑啊,我相信,費家家大業大,一定會樂意接受你這個拖油瓶的。”


    葉絢不會吵架,他扔下葉令蔚,直接就走,他今天開的是家裏的車,沒有轟隆隆刺破耳膜的引擎聲,但走的時候,依舊把塵埃揚滿了半邊天,可以想象開車的人現在是如何的生氣。


    葉絢的離開,在葉令蔚眼裏就是完完全全的逃避,葉絢當然知道他不可能跟著薑蕙走,他就是無法接受薑蕙拋下他們去做別人的情人的事實,但不管怎樣,薑蕙是生他的人,他無法責備薑蕙,就隻能把怒火遷怒到費鏘和費瀾身上。


    這本身,也是能夠說得通,並且是在情理之中的。


    但他幾乎已經是扭曲的,勒令身旁所有人不允許跟費家的人來往,仿佛被洗腦了一樣。


    比葉岑還要走火入魔。


    下午的太陽,比早上的要刺眼炙熱多了,葉令蔚把葉絢的外套脫下來,蓋在頭上,給葉岑打了電話。


    扔下他,想跑?誰教他的?


    “喂。”葉岑聲音涼涼的,低沉富有磁性,拋開他在書裏對原身的所作所為來說,這是個很優質的男人。


    可惜不是一個好大哥。


    “大哥......”


    少年委屈的嗓音出現在話筒裏,讓葉岑愣了一下,葉岑反應過來是葉令蔚,清了清嗓子,“有事?”


    他自己都沒意識到,他的語氣已經不由自主的放輕了。


    “二哥他跑了。”葉令蔚摸摸臉,盡量讓自己的聲音聽起來再可憐點,“他嫌我走得慢,他就丟下我跑了。”


    葉岑,“......”


    葉岑就沒聽見葉令蔚用這種語氣跟自己說話過,葉令蔚出聲得晚,跟他從小就不親,長大了性格也跟家裏的人大相徑庭,沉默寡言,逐漸就成了被忽視的人,葉岑承認,他對這個弟弟,是沒什麽親近感的。


    但葉令蔚主動的親近他,葉岑手裏的筆慢慢的停下來了。


    盡管語氣還是沒什麽溫度的。


    “我給葉絢打個電話問問。”


    “你別亂跑。”葉岑忍不住又補充道。


    “好的。”葉令蔚勾起嘴角。


    葉令蔚不知道葉岑給葉絢說了什麽,很快,葉絢就開著車回來了,黑著一張臉,按了兩下喇叭,他以為葉令蔚會坐副駕駛,誰成想少年直接拉開了後邊的門,一進去就丟了外套閉著眼睛,腿一伸。


    葉絢活了這麽二十一年,葉令蔚是唯一一個把把他當司機的人。


    葉令蔚被送到了學校旁邊的房子,沒人主動提起要帶他回家,葉岑沒有,葉絢也沒有。


    床頭櫃上的書還在那裏,這幾天一直都還停在那幾個內容上麵,葉令蔚照例每天翻一次,才發現,多了一點兒之前沒看見過的內容。


    目前為止,最後一個章節的內容仍舊停留在原身去世那一個章節,添加的也都是在這之前的葉令蔚不知道的內容,至於這本書全文是怎樣的,葉令蔚現在是一點底都沒有。


    他之前也隻是粗略的瀏覽了一遍,所以才導致他根本不清楚書裏具體有哪些情節,甚至有時候費瀾對他,好像也沒有完全是厭惡。


    跟葉源說的想要他去死,不太相符。


    葉令蔚找到了多出來的新的內容,就在前幾頁。


    費鏘跟葉楓冕也就是原身的父親,是關係很不錯的長晚輩,費鏘小葉楓冕十三歲,兩家沒什麽遠近的親戚關係。他禮貌地叫葉楓冕一聲冕叔叔,背地裏一口一個葉楓冕,費鏘畢業後跟葉楓冕一起做生意,兩人關係更是緊密,別看現在的費鏘喜怒不形於色,年輕時候,衝動又喜怒無常,常常都是他冕叔叔在一旁勸著攔著。


    其實就葉令蔚自己來說,他也不是很能想明白,費鏘壓根就不缺女人,何必,何必非得跟自己長輩的妻子在一起?


    兩家長輩關係好,小輩的關係自然而然的也就親近起來了。


    葉絢比原身隻大了三歲,比費瀾也是,因為原身身體不好,費瀾跟葉絢的關係其實比跟原身要好。


    薑蕙剛開始跟費鏘在一起那兩年,葉家人是不知道的,費家也沒有表現出來,事情敗露是在原身小學快畢業時,葉家人快瘋了,他們能接受薑蕙離開葉家,卻不能接受薑蕙其實在生下葉令蔚一年多以後就跟別人在一起了,這個人還是費鏘。


    葉祖閔在麵子和利益之間猶豫很久,最終折中選擇隻談利益,不談情誼。


    這對葉家所有人來說無異於最大的屈辱。


    費瀾再也沒來過葉家。


    看到這裏,然後,就沒了?


    葉令蔚翻來覆去的確認了幾遍,確實是沒了,這算是,給葉令蔚科普了一下兩家人的恩怨情仇?


    所以費瀾之所以沒做那麽絕,還是因為兩個人小時候就認識,他還沒能下得了手?


    葉令蔚不信。


    費瀾不是那種人。


    葉令蔚依稀記得,費瀾在下午體育課,握住自己手的時候,他知道自己不受控製的叫了哥哥,但對方隻是淡淡的回應。


    “葉令蔚,別亂叫人。”


    “我不是你哥哥。”


    起碼,小時候的情誼,在費瀾這裏,是完全沒有任何作用的,葉令蔚歎了口氣,仍需努力,其實,費瀾才是最難搞的那個人吧。


    他也不是非費瀾不可,但費瀾這個樣子,真的很欠收拾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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