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陌睜開眼,被日光刺的又很快閉了起來。


    他眼中一陣幹澀,胃裏還帶著宿醉後的惡心。


    緩了片刻,他再次睜開眼,適應著鋪滿客廳地板的濃鬱陽光。


    昨天睡過去,忘記拉窗簾了。


    寒陌清了清沙啞的嗓子,翻身坐起來,頸椎有點酸疼。


    他將手舉到腦後,用力按了按骨頭。


    好在他年輕,恢複的快,酸痛感很快消失了。


    他垂下眼,目光一頓,看到了一小片粘著香芋碎渣的地麵,還有散落在角落裏,幾個空蕩蕩的酒瓶。


    他是喝多了,但並沒有斷片,昨天發生的事,他都記得。


    他跟言易冰表白了,言易冰非常憤怒,搶過盒子就走了。


    寒陌苦笑。


    他早就想過是這個後果,直男,肯定是接受不了同性的喜歡的。


    如果沒喝醉,他或許會找一個更合適的時機,用一種精心推演過的方式,增加自己成功的幾率。


    但......說了就說了吧。


    他從未像現在這樣輕鬆過,以後在言易冰麵前,他再也不用偽裝了。


    他的喜歡,他的占有欲,他埋藏心底的欲望,想要那個人知道。


    百米之隔的另一棟別墅內。


    言易冰備受煎熬。


    晚上回到家,把盒子扔給他媽,他一邊抓著滿身的蚊子包,一邊臉色極差的往樓上走。


    言母還很意外:“去的時候不是挺願意的嗎,怎麽回來臉那麽臭,跟寒陌吵架了?”


    言易冰皺眉,垂著眼,含糊道:“沒事,你別多想了。”


    他沒法說。


    說寒陌想跟他上床?


    他媽肯定會嚇瘋了的。


    言易冰害怕被捉住東問西問,所以飛快的上了樓。


    回到自己房間,躺在床上,蒙著被子,他卻一點睡意都沒有。


    他在想。


    寒陌才19歲,不會哪兒長歪了吧,還能再掰回來嗎?


    或者是自己之前什麽行為讓寒陌走偏了?


    他們剛相見那會兒,寒陌還不到十七,估計什麽都不懂呢。


    言易冰回想了一下自己頻繁降臨青訓營的日子。


    他看重寒陌,所以對寒陌要求高了點,語氣嚴厲了點,管的緊了點。


    寒陌不會是犯了斯德哥爾摩綜合征吧?


    言易冰感到絕望。


    他用被子捂著嘴巴,無聲的吼了幾下,吼到大腦充血,才渾身癱軟的倒在床上。


    然後他就開著燈,睜著眼,直到天亮。


    他知道寒陌喝成那個德行,肯定睡得死。


    他又氣又嫉妒。


    這種殘局擺出來了,結果抓心撓肝的全是他,始作俑者反倒借著酒勁兒無所畏懼,說不定第二天一早,一斷片,什麽都不記得了。


    天徹底亮了,言易冰坐起來,把燈關掉。


    缺少睡眠讓他的四肢有些發虛,他閉上眼,揉揉眉頭,準備喝杯咖啡清醒一下。


    今天是戰隊開例會的日子,他必須得出席。


    剛下了床,手機就在枕邊震了一下。


    言易冰的心也跟著一震,他直覺,這個短信可能是某個酒剛醒的人發的。


    他咽了咽唾沫,舌尖輕舔下唇,撈起手機。


    屏幕上出現微信消息提示。


    【小畜生:拉黑了麽,測試。】


    言易冰:“......”


    他剛想點進微信,痛罵一頓寒陌的傻逼行為。


    但還不等他點開聊天界麵,寒陌已經把這條消息撤回了。


    寒陌似乎隻是來確認有沒有被拉黑,根本不期待收到他的回複。


    言易冰的怒氣就堵到嗓子口,怎麽都發不出來。


    他深吸一口氣,把手機甩到床上,去洗漱了。


    下午一點,言易冰渾渾噩噩的到了zero俱樂部。


    一杯咖啡不太頂得住,他現在全憑意誌在撐,但渾身都沒力氣。


    孫天嬌在工作時間一向精神矍鑠,風風火火。


    看見言易冰,他擼胳膊挽袖子衝了過來:“祖宗,一點了啊!大公雞都他媽睡完午覺了,祖國的花朵都快要放學了,您才起床!”


    言易冰蹙著眉,杏核眼半眯著,不耐煩道:“例會不是四點嗎,著什麽急。”


    孫天嬌仿佛被狐狸偷了麵包的烏鴉,小黑豆眼哀怨的盯著言易冰。


    “還例什麽會,聯盟的文件都下來了,讓你下午一點去聯盟大樓開會,商量東亞對抗賽的事。”


    言易冰稍驚,終於清醒了一點:“名單這麽快就下來了?”


    孫天嬌撇撇嘴:“都什麽時候了還不下來,其實也沒有懸念,選手就你們四個,替補加了路江河,現在讓你們幾個見見,商量一下合作訓練的事。”


    言易冰差點忘了,東亞對抗賽是以國家名義打的比賽,沒有戰隊的概念。


    所以他和寒陌即將變成隊友,在不到兩個月的時間裏,練習配合。


    他和寒陌,還他媽能配合?


    言易冰太陽穴漲疼,他生無可戀的看向孫天嬌,眼角有些浮腫:“參賽名單還有可能變嗎,比如我或者寒陌不打了呢?”


    孫天嬌眨眨眼,用一種‘你好天真’的眼神看向他:“想什麽呢祖宗,你代言都簽了,要是不打我當場切腹自盡。”


    言易冰耷拉著眼角,食指骨節敲著眉心,無奈的點點頭:“知道了。”


    不止他簽了代言,寒陌也簽了。


    他和寒陌當隊友的事兒無可避免。


    孫天嬌打了個響指,抬起幾十萬的瑞士表,在言易冰眼前晃了晃:“祖宗,我剛才說一點開會來著,你看現在幾點呢。”


    言易冰靜默幾秒,挎著包往門外走。


    孫天嬌招呼門口的保安:“找輛車,把我們家祖宗送過去。”


    言易冰到了聯盟大廈,登記了姓名,被人領著去會議室。


    “冰神,就在這兒,鬱神他們幾個都到了,在裏麵等你呢。”


    言易冰點了點頭:“謝了。”


    他看了看表,已經一點四十了。


    裏麵隱隱傳來閑聊的聲音,聽起來氣氛還很愉快。


    不過他沒聽到寒陌的聲音。


    但寒陌本身就不愛說話,這種場合,寒陌不會為了避開他不來。


    言易冰穩了穩心神,硬著頭皮推開了門。


    在邁步進去的一瞬間,他繃起臉,眼神冷冰冰的,一副疲倦暴躁的模樣。


    屋內的閑聊聲頓時停了。


    片刻後,鬱晏哼笑:“嘖,我跟丁洛約會她頂多遲到十五分鍾,咱們狗冰可真是大小姐。”


    言易冰眯眼,冷颼颼道:“滾蛋,小心爸爸收拾你。”


    路江河坐在鬱神身邊,噗嗤一笑,他弓腰撈起一瓶礦泉水,朝言易冰的方向骨碌過去。


    “千呼萬喚始出來,來冰神,喝水。”


    陳馳用筆帽敲敲桌麵上的文件:“行了你們,趕緊談正事兒吧。”


    寒陌當然也在。


    他今天穿了一身黑色開衫,輕薄透氣,裝飾的假拉鎖墜在胸前,領口散著。


    他的眼瞼緩慢的抖動,並沒直接看向言易冰。


    言易冰用餘光掃了掃會議室,看到寒陌,他渾身不自在。


    他深吸一口氣,幹脆把椅子一扯,坐在離寒陌無比遠的位置,然後一翹腿,拿起文件來不說話。


    對此,寒陌隻是輕挑了下眉,並沒說什麽。


    倒是不明所以的鬱晏皺眉問道:“怎麽回事兒,今天火氣這麽大?”


    “沒事兒,說吧。”言易冰理了理文件,擰開礦泉水瓶,喝了一口水。


    鬱晏遲疑了片刻,看看陳馳,陳馳聳聳肩,表示自己也不懂。


    “行吧,也沒什麽可說的,你來之前我們都商量差不多了。具體就是配合訓練,聯盟這邊會給我們開辟個訓練室,每天至少打配合四個小時。照理說咱們四個,基本沒什麽短板,誰打什麽職位都可以,但以防出亂子,還是要區分一下,我們抓鬮來的,就給你剩個紙團。”


    說罷,鬱晏把一個小紙團朝言易冰扔過去。


    言易冰一抬手,把紙團接過來。


    他歪著頭,用指腹揉開紙團,搭眼一看。


    突擊手。


    一般一個團隊裏,有兩個突擊手,一個狙擊手,一個自由人兼指揮位。


    突擊手負責衝鋒,趟雷,狙擊手扶著架槍,自由人策應。


    兩個突擊手往往有更多需要合作的地方,有時候還會涉及賣隊友這種不得已的情況。


    言易冰抬眼問:“你們都是什麽?”


    鬱晏一指寒陌:“寒隊長突擊手,我指揮,陳馳架槍,所以你和寒隊長要好好配合,把什麽新仇舊恨都給我放一邊兒,這是代表國家比賽,不是鬧著玩兒的。”


    寒陌抬起眼,看了看言易冰。


    言易冰一扭頭,避開他的目光,不情願道:“這職業換換吧,我狙擊,鬱晏突擊。”


    鬱晏一笑,一副了然的樣子,緩緩搖頭。


    陳馳清了清嗓子,捏著脖子模仿道:“主席就猜到你們會有這樣那樣的小矛盾小意見,所以他說了,必須按這個配置好好練,把個人情緒都收起來,專心打比賽,這麽大的人了,別那麽矯情。”


    言易冰鬱結。


    這是矯情的事兒嗎。


    這是貞操的事兒啊!


    “狗冰,你脖子上的紅印是什麽,哪個小妖精親的?”鬱晏眼睛尖,一眼掃到了言易冰白淨脖子上一點紅彤彤的痕跡。


    似乎還有點瘀血,像是被人狠狠吸過。


    但他倒不是真覺得言易冰有女友了,隻是他平時騷話多,故意開玩笑。


    “親你大爺!這他媽是蚊子包你看不出來?”


    言易冰“騰”的站了起來,條件反射似的捂住了脖子。


    他聲音挺大,耳朵尖是燙紅的,臉色也不太正常。


    他現在對親這個字過敏,一提就渾身不舒服。


    鬱晏愣了愣,完全沒想到言易冰的反應這麽大。


    以前他們也經常開言易冰沒有女朋友的玩笑,言易冰就輕蔑一笑,隨便聽聽,根本不著急。


    今天這是怎麽了?


    路江河嚇得縮了下脖子,又撈起兩瓶礦泉水,打圓場道:“冰神別著急,誰還能玷汙你的清白啊,礦泉水幫忙遞一下。”


    對麵陳馳和寒陌的礦泉水都快喝完了,路江河想緩解氣氛,塞了兩瓶水給言易冰,讓他傳一下。


    言易冰接過水,一秒鍾都沒猶豫,抬手朝寒陌扔了過去。


    瓶子速度很快,力道也不小,但方向很好,衝著寒陌的肚子。


    寒陌下意識收緊雙臂,把礦泉水瓶抱住,但瓶子還是砸在他小腹上,稍微有點疼。


    路江河瞠目結舌。


    陳馳怕言易冰的第二瓶水朝自己飛過來,直接鑽桌子底下了。


    但言易冰隻是重重的把水瓶扣在桌子上,沉了沉氣,暴躁道:“我去趟衛生間。”


    他走後,鬱晏眨眨眼,虛心求問:“你們誰學曆高,告訴我一下,男人也有生理期嗎?”


    路江河唏噓:“我以我淮南一中優秀畢業生的身份回答你,不好說。”


    寒陌低頭,將礦泉水瓶托在掌心顛了顛,淡笑著站起身:“我也出去一趟。”


    他把水輕輕放在桌麵上,起身,慢悠悠的跟出去。


    黑色帽衫被靠椅擠壓出輕微的褶皺,貼在寒陌的腰上,隱約顯出漂亮柔韌的腰線。


    言易冰進了衛生間,撩起水洗了把臉。


    頭發散下來,也被涼水濡濕,柔軟的黏在他臉側。


    水珠滴滴答答的順著發尖往下滑,水汽蒸發的清涼帶走了皮膚上的燥熱。


    他撐著洗手台,低著頭,吹了吹滑到唇尖的水。


    昨天一夜未睡,讓他的脾氣變得有些暴躁。


    他本該控製住,認真研討訓練方案的。


    但要和寒陌配合的事實又刺激了他。


    他怎麽跟寒陌配合?


    在明知道對方對他有那種心思的情況下。


    他煩躁的揉了揉臉,把皮膚揉的發紅,一些水順著脖子沒入衣服裏,身上那些被蚊子咬的包又開始發癢。


    尤其是脖子上這個,越撓越癢。


    他對著鏡子看了看,紅彤彤的,被白皙的皮膚襯的格外明顯,包上還有幾點被他抓出來的瘀血。


    他雖然沒被種過草莓,但也看過電視劇。


    還真的挺像的。


    隻不過人家電視劇裏都是被吮吸後謊稱是蚊子包。


    他這可是名副其實的蚊子包。


    冷靜下來後,他準備出去跟那幫人道個歉。


    他們都比他年齡小,但看起來好像比他更成熟。


    鬱晏應該不至於生氣,畢竟這麽多年的交情了。


    路江河大大咧咧,但還是得解釋一下。


    陳馳脾氣好,老好人,也不能跟他一般見識。


    寒陌......他那瓶子,應該也沒把人打疼吧?


    言易冰正想著,衛生間的門開了。


    他立刻轉過臉去看,寒陌邁步進來,隨手把門給鎖死了。


    言易冰:“......”


    寒陌打量著言易冰被水沾濕的臉,眸色微凜,低聲道:“黑眼圈這麽重,昨天一晚上沒睡?”


    言易冰繃了下唇,又冷又氣道:“你別他媽當昨天晚上的事沒發生!”


    寒陌怔了半晌,勾唇笑了。


    他往前走幾步,拉近跟言易冰的距離,漆黑的眸子沉了沉,說話帶著氣音:“我為什麽要當沒發生啊,我還擔心你忘了呢。”


    言易冰下顎繃緊,黛青色的血管若隱若現,卷曲的睫毛尖都在顫:“我是你師父!我是直男!”


    “噓。”寒陌喉結一滾,單手撐在言易冰腰邊的洗手台上,“師父,小點聲,他們說不定什麽時候就會找來,你想讓他們聽到嗎?”


    言易冰眼底閃過一絲慌亂,趕緊閉緊了嘴。


    寒陌輕笑:“以前沒戳破,還要在你麵前忍住,現在終於不用忍了,我不想做你徒弟,也不想做你對手,我想當你男人。”


    當!他!男!人!


    言易冰臊的牙齒都在顫抖。


    他本以為,寒陌見到他該是羞恥的,害臊的,尷尬的,躲避的。


    但沒想到,寒陌根本不在乎,反倒是他,一直被這幾種情緒困擾。


    “你臉皮真厚!”


    “嗯,臉皮不厚怎麽追人啊。”


    寒陌眼瞼微顫,目光曖昧的落在言易冰脖頸的蚊子包上,緩緩掠過。


    他突然把手從兜裏伸出來,往上抬。


    言易冰下意識的後退一大步,躲開他,敏感道:“你冷靜點,這可是聯盟大廈!”


    就像寒陌說的,他平時疏於鍛煉,所以打不過寒陌。


    而且這狗崽子進來的時候把門給鎖了,別人進不來,他出不去。


    衛生間這個地方還挺隱私的,連攝像頭都沒有。


    寒陌要是再一衝動,按著他親一口,他還真能跟寒陌打一架?


    寒陌見他防備的姿勢,眼底微痛,隨即笑笑,輕喃:“你脖子上那個又不是我咬的,砸我那麽狠。”


    言易冰眼神閃爍,垂下地麵。


    對這件事他還是有點理虧的。


    用瓶子砸寒陌,純屬是發泄,發泄心中的鬱悶,發泄起床氣。


    在場的這幾個,好像就寒陌可以隨他發泄。


    言易冰小聲嘀咕:“活該。”


    寒陌抬起的手沒放下,而是往前伸了伸,遞到言易冰麵前。


    手指翻開,掌心躺著一小盒清涼止癢膏。


    他軟聲哄道:“擦擦,別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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