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易冰的大腦足足空白了十多秒。


    唇上的觸感清晰可見,胸口像是揣著顆定時炸彈,在他意識到發生了什麽這一刻,害臊,緊張,憤怒,驚愕,迷惑,糾結,所有的情緒攪合在一起,驀然炸開,分崩離析。


    他隻覺得天旋地轉,然後一股比岩漿還滾燙的熱流包裹了他,他渾身迅速升溫,牙齒打顫,睫毛因為激動而快速的顫抖著。


    他回歸現實,然後,無法麵對現實。


    “喝多了吧你!”


    言易冰還被寒陌的雙臂禁錮著,他憤懣的罵了一句,抬手推了寒陌一把。


    但喝了酒的寒陌力氣很大,他竟然沒把他推開。


    這個距離,這個動作,寒陌隨時有可能壓過來,再親他一下,而他連躲的空隙都沒有。


    言易冰覺得自己的世界觀都要崩塌了。


    “我應該是喝多了。”寒陌望著他,認真的叨念,但還是忍不住舔了舔唇,似乎在回味言易冰唇的味道。


    言易冰快氣暈了:“你別以為喝多了這種屁話就能解釋!”


    他自己也是男人,最知道男人愛借著喝多推卸責任。


    這他媽不是能隨便否認的。


    剛才那動作,完全不是把他當師父或是友好的同事。


    “喝多了才敢親你,所以我肯定是喝多了。”


    寒陌眼眸微垂,手指攥成拳,酒氣和檸檬洗發露的味道肆意飄散。


    或許應該稱之為荷爾蒙。


    麵對自己喜歡的人,不想壓抑,身體的每一個細胞都在表達著對麵前人的渴求,釋放著求愛的信息。


    想抱著他,抓住他窄痩柔韌的腰,貼著他被單薄衣料遮擋的胸口,肆無忌憚的咬他的唇,探進他的口腔,嚐他的味道。


    想看他的杏核眼顫抖流淚,想看他柔軟的發絲淩亂糾纏。


    想咬一咬他鎖骨上薄薄的皮膚,然後留下一個淡紅的,難以消退的痕跡。


    想讓他喜歡自己。


    言易冰受不了親這個字。


    他活了這麽多年,也收過不少女生的小情書,但陰差陽錯的,一段戀愛都沒談成。


    除了他表姐和他媽,他連女生的手都沒牽過,更別說吻了。


    但今天,他曾經最看好的繼承人,他全心全意教導的徒弟,他在職業賽場上強勁的敵人,他既愧疚又心疼的寒陌,居然對他是男人對女人的那種心思。


    言易冰快速的喘息兩下,羞恥的縮了縮身子,從寒陌的胳膊底下鑽了出去。


    獲得自由後,他咬了下唇,抬腿就踹。


    言易冰以前管教寒陌的時候,看他遊戲打得不理想,也沒少踢他。


    但那都是開玩笑的,碰碰小腿,無傷大雅。


    這次,是真的用力了。


    可他並沒碰到寒陌。


    寒陌一抬手,不知怎的,就把他的腳踝給扣住了。


    偏偏那麽巧,他整隻腿最好抓的位置,就是沒什麽肉的腳踝。


    而且力道驟然被阻,慣性帶著他向左一歪。


    言易冰尷尬的在原地跳了兩下,險些摔倒。


    “師父,這就是你平時不愛鍛煉的後果。”


    寒陌歪著腦袋,碎發微墜,神情似乎還有些遺憾。


    倒不是他故意嘲諷言易冰,而是喝多了酒,他的情緒表達很單純。


    他真的覺得言易冰這腳動作慢,很容易被防住。


    言易冰麵紅耳赤:“鬆開!”


    再不鬆開他就要一屁股坐在地上,更沒麵子了。


    寒陌聽話的鬆開手,眼皮緩慢的開合:“你想踢就踢吧,我不擋了。”


    言易冰還真沒法踢了。


    他又不是來打沙包的。


    這玩意兒第一下氣勢還在,第二下就尷尬了。


    他指著寒陌的鼻子,激動的連手背都是紅的:“你是不是難受瘋了,你知道我是你師父吧,你要是想縱欲消愁,你到外麵找雞去!”


    寒陌眸色幽深,帶著被酒意困擾的水汽。


    “我不找雞,我喜歡你,第一次見就喜歡,是想和你接吻擁抱上床的喜歡。”


    言易冰覺得腦袋要炸了,寒陌的話無疑是在他心底的怒火上又澆了盆汽油。


    “操!”


    他還是憤怒的踢了寒陌一腳。


    避開了手,腰,膝蓋,踢在不影響打遊戲的大腿上。


    這一下,肯定青了。


    寒陌的確沒躲,隻是稍微蹙了下眉。


    言易冰又開始生自己的氣。


    他都要氣炸了,居然還考慮著不能傷到寒陌吃飯的家夥。


    他真是比寒陌還有病。


    踢過之後,他滿腔憤懣無處宣泄,一轉身,來到門口,打開鎖,猛踹了一腳,抬腿就走。


    別墅的電子門是設置了報警係統的,如果有人暴力拆卸,會發出警告,同時匯報給小區物業。


    刺耳的鈴聲在他身後響起。


    言易冰煩躁的皺著眉,堵住耳朵,大跨步進了小樹林。


    夜裏的小區靜謐溫馨,涼風習習,暗綠色的枝杈有條理的蔓延著。


    他踩著鵝卵石路上,狠狠的揉了揉臉。


    他沒直接回家。


    現在他的狀態,肯定能被父母看出端倪來。


    這是他自己的事,不想讓爸媽擔心。


    關鍵他也沒法說出口,因為這件事過於離經叛道和羞恥。


    在他爸媽眼裏,寒陌也是他的小輩,他的徒弟。


    現在他的徒弟說,想跟他上床。


    可去他媽的!


    言易冰無頭緒的在綠化深處的小路轉著,時而有路燈,時而沒路燈。


    他隨時會被身邊的樹枝刮一下,或者被更粗的枝幹撞到頭。


    轉了一圈又一圈,嗅夠了新鮮空氣,吹多了風,他終於能稍微冷靜下來一點了。


    他不由得回想起了在箱根山賓館裏,看的那個小黃片。


    也是兩個男的,沒胸,沒屁股,但就那麽熱烈的搞在了一起。


    而且因為被上的那個演技不好,雖然想表現出被強迫的驚恐,但言易冰能明顯感覺到他是自如熟練且享受的。


    倆男的,怎麽可能!


    他又想起,自己在旅行途中,睡過寒陌的床,穿過寒陌的睡袍,用過寒陌的淋浴室,還赤身裸體的被寒陌從溫泉裏抱出來。


    在今天之前,他都認為這是兄弟情。


    但今天之後,他簡直無法直視記憶裏的各種畫麵。


    他就不懂了。


    寒陌不是該恨他嗎,怎麽又變成喜歡他了?


    戶外蚊子多,樹叢裏更是蚊蟲的棲息地。


    言易冰轉了這幾圈,被蚊子咬了好幾個包,其中一個還討厭的咬在了他脖子上。


    他不能在外麵呆了,隻好回家。


    剛走兩步,才想起來,裝拔絲香芋的盒子還在寒陌那兒。


    他倒不是心疼一個破塑料盒。


    但他媽經常用那些塑料盒裝家裏阿姨做的餃子和小籠包去學校吃。


    他把盒子扔那兒了,他媽肯定要問。


    言易冰歎氣,認命的往寒陌家走。


    他想好了。


    一句話不說,拿了盒子就走,至於寒陌,隨便怎麽樣吧。


    言易冰插著兜,冷著臉,走到寒陌門前。


    大門還是他踹開的模樣,但已經不響了,門半開半掩,虛弱的燈光泄出來,照亮了門階那一小片地方。


    就這麽開著門,蚊子大概能把人吃了吧。


    言易冰繃好唇,神色淡漠的拉開門,一步邁進寒陌家裏。


    他記得拔絲香芋被他掉在了地上。


    寒陌親他的時候,他太過震驚,手一鬆,盒子就掉了,估計打翻了。


    可當他的目光去尋找盒子時,卻頓住了。


    寒陌坐在地上,靠著牆,右膝曲起,左腿盤著,埋著頭,安靜的吃那一片狼藉的拔絲香芋。


    香芋已經涼了,糖絲也全部凝固在上麵,糖分不均,有的過於甜,有的還沒味道。


    但他不在乎。


    地上還有香芋打翻的痕跡,完整漂亮的小塊被摔成扁泥,但寒陌卻如品珍饈一樣,一點一點吃進嘴裏。


    燈光微弱,他的影子投在牆壁上,隻占了方寸之地。


    偌大的別墅裏,全都是被遺忘的空間。


    而寒陌,就像是一隻孤寂的被拋棄了的小狼狗,沒有筷子,坐在牆角吃著被打翻的食物。


    言易冰看到這一幕,心裏又怒又酸。


    怎麽反倒寒陌看起來更可憐似的。


    明明被男人奪去初吻,被徒弟以下犯上的是他!


    寒陌停下咀嚼的動作,抬起眼,有些驚訝卻又隱藏不住驚喜的看向言易冰。


    他動了動唇,小聲問道:“你是沒踢夠嗎?”


    即便他期待著言易冰回來是因為願意接受他的感情。


    但這必然不可能,所以他還是理智的問出了他唯一能想到的原因。


    言易冰心道,是啊,我恨不得踹死你。


    我真的倒黴死了才遇到這種事。


    他指了指寒陌手中的盒子,語氣不善:“趕緊吃,盒子還我!”


    “怎麽回事!怎麽回事!”


    門外的大道上,傳來保安一邊小跑一邊叫喊的聲音。


    兩個人舉著亮的晃眼的手電筒,拿著呼叫器,飛快的衝到了寒陌門口。


    見門沒關,保安心道這是遭搶了。


    賊可真夠明目張膽的,暴力破門還敢開燈。


    他們拎起棍子,一左一右快速突門而入。


    “別動!蹲下!”


    言易冰嚇了一跳,回過身,皺眉看向兩個保安。


    “你們幹什麽?”


    保安對言易冰眼熟。


    這種高檔小區裏的住戶非常固定,大多都不會出租出去,所以常來常往的戶主他們也都認識。


    保安頓了頓,有些遲疑的問:“有人暴力破門,自動報警了,你們這怎麽回事?丟東西了?”


    他環視了一圈寒陌的家,空空蕩蕩,除了一張沙發,一個茶幾外,什麽都沒有,真跟被搶了似的。


    言易冰的脾氣實在好不起來,他耷拉著眼,低聲不耐道:“我踹的,沒丟東西。”


    保安疑惑的拿手電筒對著言易冰:“你為什麽踹門,你是戶主嗎?”


    言易冰看了一眼靠在牆邊的寒陌,煩躁道:“我樂意。”


    寒陌一撐地,站起身,背後抵著牆,驟然的動作讓他眼前一花,身子有點晃。


    他平和的解釋:“我欺負他了,他發泄,給你們添麻煩了。”


    保安見虛驚一場,也有些不悅。


    他們火急火燎的從休息室跑來,以為發生大事了,沒想到是倆年輕人吵架。


    “以後別踹門了,沒事兒業主群通知一聲,我們也不至於跑過來一趟。”


    兩個人提著棍子走了,還好心把門給他們關上了。


    寒陌走過來,把塑料盒遞給言易冰。


    他的手還沒完全伸過去,言易冰粗魯的搶過來,盒子細細的邊緣狠狠在寒陌的指腹上碾了過去。


    寒陌停下手,指腹飛快的紅了。


    言易冰一頓,下意識看向寒陌的手,神情有些慌。


    作為這個行業的巔峰玩家,他比所有人都知道電競選手手指的重要性。


    再嚴重的隔閡擺在眼前,他也是第一時間關心寒陌的手。


    但寒陌卻不在意。


    他低聲道:“好吃。”


    言易冰見他手沒事,放下心來,繃著臉冷哼:“都掉地上了,好吃個屁!”


    寒陌眼瞼輕顫,抿了下唇,輕喃:“你給的,我都喜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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